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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60.心理負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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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果然在這兒。”

  走進小巷子之后,藍恩簡單掃視了一眼周圍的混種,還有惡兆之子那肥碩的身影,對托莉夏說著。

  這還是他來到交界地之后第一次見到惡兆之子是什么樣子。

  “你怎么知道的?”托莉夏那被面簾和頭巾圍成一條縫的眉頭緊蹙起來。

  藍恩聞言,自然而然的停下了剛才還準備繼續靠近的腳步,反而停在了一個不會讓人抵觸的距離之外。

  雖然離開羅德爾外出只有一個月的時間,但是現在藍恩能明顯感覺到:托莉夏跟之前不一樣了。

  她在此前,是個雀躍又熱心的女性。看見藍恩這么一個挺可疑的人,在認為他是褪色者之后,都一路領到羅德爾,給他介紹圓桌廳堂。

  在朵羅雷斯失蹤之后,雖然自己壓根不會戰斗,也還是鼓起勇氣不停找線索,最后遇到藍恩,一起去找到了那座隱形的魔法師塔。

  但是現在藍恩敏銳的觀察到,托莉夏在說話之前習慣性的深吸氣。

  就像是已經心累、疲憊到了極致,于是每次說話都相當于消耗自己,每次說話都得深呼吸,讓自己重新獲得一次短暫的支撐。

  心情影響了聲音。

  從那調香師的面簾之下傳來的聲音,也不再像是一個月前那樣,雖然整個黃金王朝都發生了巨大的變故,但頂多也就是有點迷茫。

  現在托莉夏的聲音,疲憊又輕緩,像是生怕多費點力氣,心累到不想多說,但又不得不說。

  藍恩對這種語氣并不陌生。

  被困在古神夢境里的亞楠,火焰將熄的火之末世……那里的人們,大多都已經被環境給折磨成了這幅樣子。

  說話的時候如同夢囈。聲音輕柔,且話題總是很飄散。

  但是毫無疑問,目前的黃金王朝雖然跟黃金律法仍在時相差甚遠,可依舊比亞楠、比火之末世好的不知道哪去了。

  世界運行之理的崩塌,目前看來更多是影響到了概念上的一些事情,而單純的物質實體世界,還并沒有看到多大變故。

  “有兩個調香師被叫過去圓桌廳堂工作,”各種思索只是一閃而過,藍恩面色如常的說著,“我找他們問了問,他們就告訴了我這個地址。”

  托莉夏對藍恩的說法沉默不語,混種和惡兆之子,其中甚至包括那個縮在墻角,肚子都被捅穿了的混種,都緊緊盯著闖入他們這個群體的‘外來者’。

  良久之后,還是藍恩先開了口。

  他伸手指向身后的巷子出口:“單獨聊聊?”

  這句話一出來,他就能明顯感覺到混種和惡兆之子們看著他的眼神,更加緊張抗拒了起來。

  但好在托莉夏沒怎么猶豫,就同意了獵魔人的提議。

  兩人沉默的走出小巷的陰影,重新站在了黃金樹的輝光之下。

  但是他們都沒有什么舒爽放松的表現,就好像那明暗變化其實并不存在一樣。

  托莉夏很疲憊似的,背靠著羅德爾建筑的圣潔白墻,緩緩滑坐在地上。

  “你見過了我的同僚,”托莉夏如同嘆息一樣的說著,“那你也一定知道了現在的情況,對吧藍恩?”

  獵魔人的肩膀靠著小巷另一邊的墻壁,他斜向下俯視了一眼托莉夏。

  “是啊,賜福王要求調香師們踏上戰場,你的兩個同僚在我看見他們的時候,正想著能不能從圓桌廳堂得到什么幫助,而他們說起你的時候,表現得……不太能理解。”

  藍恩選用了比較委婉的方式來描述。

  但是托莉夏似乎成長了很多,她對于這個說法只是在面簾下嗤笑一聲。

  “哈!當然,他們當然會不理解我。因為我們都要上戰場了,可只有我身邊,自發的聚攏了一群混種,甚至還有惡兆之子。有這些人在,我比任何一個調香師都會更安全。但我現在卻也比任何一個調香師都更猶豫痛苦。”

  兩人的面前是因為戰爭而空寂無人的羅德爾街道,現在這個時間,街道上只有巡邏的羅德爾騎士的鏗鏘腳步聲,還有他們倆人的聲音在回蕩。

  突兀又細微的聲音,反而讓這座宏偉華麗的城市,更加凸顯得死寂又落寞。

  托莉夏給藍恩說了惡兆之子的事情。

  本來在羅德爾,惡兆之子這種為黃金律法所不容,危害到黃金樹之民穩定轉世的生命,出現就該被立刻殺死才對。

  能在幼年時期被丟進王城下水道,都已經是某種程度上的‘仁慈’了。

  而最近以來,隨著城外半神聯軍的戰斗烈度越來越大,半神聯軍還通過王城的下水道系統,往里面扔了不少武器。

  意圖簡單的武裝下水道里的惡兆之子,讓他們沖上地表,給羅德爾添亂。

  以惡兆之子們在黃金王朝之中的待遇來講,他們這些人得到武器之后的行動,幾乎是可以預見的。

  而所謂的惡兆,是交界地的人類向著遠古時代的生命熔爐返祖。

  這讓惡兆之子們天然就有著強大的身體天賦,哪怕是在王城下水道里生活、長大,基本也都能長成肥碩健壯,一只手能握死人的樣子。

  什么都不練、營養也跟不上,光憑這幅身體,他們拿到武器之后,也立刻就能跟羅德爾的尋常騎士交手了。

  擁有了武器之后,王城下水道的惡兆之子們也確實蜂擁而出,造成了不少破壞。

  但總體來講,羅德爾依舊是不落的堅城。不是區區幾十幾百個惡兆之子突然出現在城內,就能引動一片大亂的。

  而在托莉夏身邊,這些原本理應無比仇視黃金王朝的惡兆之子,竟然也有不少,竟然轉頭想要在她身邊,保護她了。

  藍恩知道這是怎么回事,因為他看過托莉夏的研究文章,也知道這個調香師究竟為她的理想付出了多少努力。

  ‘想要治愈混種、惡兆之子身上的異常’……恐怕光是聽到有人在黃金王朝抱有這種想法,混種和惡兆之子們就會無比驚愕吧?

  更別提,托莉夏還是真干事兒。她的各種研究記錄、治療方案都有著實打實的痕跡。

  所以,哪怕放眼整個亞壇高原,托莉夏在混種群體中都很有名聲。

  “我現在……很矛盾,藍恩。”托莉夏抱著自己的腦袋,一向平整的頭巾被她揉的亂七八糟,“我、我很害怕上戰場。他們愿意幫我,我竟然有些輕松。可是他們要是幫我,那他們就也肯定會受傷……我的輕松,是不是很卑鄙?”

  “恐懼受到傷害,這是人的本能。”獵魔人平靜的看著她,“但是擁有同理心和同情心,也是人的本能。”

  “你現在處境,誰都沒有資格說你卑鄙,托莉夏。別想那么多。”

  調香師捂著腦袋不住搖頭,聲音中透露出悲苦:“那既然我沒有錯,我又為什么會這么痛苦?交界地變成現在這個樣子,又是為什么啊?”

  獵魔人嘆了口氣:“現在的交界地,主要的災難來自于艾爾登法環的破碎。這不是把錯誤歸因到誰身上,打倒那個人就能解決的事情。”

  “想要讓世界的規律平穩下來,只有重塑法環。這不是簡單的打倒誰,或者說,是必須把擋路的一切全都打倒才能辦到。”

  “那他們呢?”調香師露出來的一雙眼睛,出神的朝著巷子里回望,“還有,我們呢?在這個檔口,他們和我們,又該怎么辦?”

  “你知道嗎,藍恩?他們看著我的眼神,就像是在看……母親啊。”

  感情是雙向交流的結果,混種和惡兆之子們對托莉夏投以孺慕的目光,而以托莉夏的善良,她不自覺的就承擔起了接近于一個母親的心理負擔。

  或許混種和惡兆之子們都不想讓她的心里背上這個負擔,但這就是托莉夏的本性。她無法擺脫。

  現在,折磨托莉夏的不是別人,而就是她把自己視為一個母親的心理負擔。

  托莉夏回望著幽暗的小巷,她看不到盡頭,視野也無法穿過黑暗。但是那些混種、那些惡兆之子們雖然扭曲丑陋,但是滿溢著感情的雙眼,似乎就這么出現在她的眼前,揮之不去。

  那些孺慕的眼神,還有自己的無能為力,讓托莉夏感覺自己的腦仁兒都在發疼!

  她狠狠的捂著腦袋,并且兇狠的搖晃著。

  她還能怎么辦?她要上戰場了,她害怕。而那些混種和惡兆之子想要保護她。

  越是想,托莉夏的感情和負擔似乎就越是沉重。

  但就在她像是要把自己的脖子都給搖斷了的時候……

  “啪!”

  藍恩抓住了托莉夏的手腕,連帶著停止了她搖晃不停的腦袋。

  調香師現在雙眼空洞失神,只是呆愣愣的抬起頭來。

  “讓世界恢復正常這種大事,咱們這種小人物是沒轍的。但是,”獵魔人一手按著托莉夏的手腕,豎瞳直視著她的眼睛,“如果只是結束這一場攻防戰,倒是夠用了。”

  不同于托莉夏因無力改變現狀而失神空洞的雙眼。

  獵魔人的眼睛平靜又篤定。

  像是一把利刃,直插進托莉夏迷茫的頭腦,讓她目眩神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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