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黎牙實掏出了手捧雷的時候,那手捧雷落在了一個刺客的面前,刺客的第一想法是,黎牙實從樹后面,到底丟出了個什么東西,但轟鳴的爆炸聲,打斷了他的思路,他也沒辦法有更多的想法了。
火藥爆炸后,藥筒里藏著的鐵珠子,帶著尖嘯聲,四散濺射。
這一個手捧雷,炸死一人,炸傷了兩人,而另一邊的三名刺客,面對這個狀況,陷入了瘋狂之中。
“神術!是神術!”驚呼聲此起彼伏,刺客們大聲呼喊著,黎牙實走的并不遠,宮廷衛隊很快趕到,將所有的刺客抓捕歸案。
黎牙實還有四顆手捧雷,人就是這樣,無法想象認知之外的事物,泰西普遍蒙昧,宗教十分普遍,遇到自己不了解的事兒,就會往神鬼身上去套,黎牙實扔出的手捧雷,超出了這些刺客的認知。
這壓根不是什么神術,而是人力創造的奇跡,戚繼光根據開花彈發明的一種單兵武器,其前置科技就是大明廣泛采用的延時木質引信和開花彈,只不過技藝更加困難了一些。
大明的匠人,當真是巧奪天工。
黎牙實靠在樹后,用力的喘著粗氣,他渾身是汗,宮廷衛隊趕到,安全之后,他的思維脫離了高度緊張,四肢趨于無力,甚至站不穩身子。
他不年輕了,已經五十多歲的他,長途跋涉、舟車勞頓回到泰西,泰西就用了這種方式歡迎他的回來。
他的思緒變得十分的混亂,他在猜測刺客的來歷,在猜測安東尼奧的立場,在思考自己若是沒有回到泰西,就不會突遭橫禍,在思考自己留在大明的孩子們。
思緒過于混亂,影響了黎牙實的判斷能力,他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屏棄了所有的雜念,控制自己站了起來,檢查自己是否有傷勢。
刺客的火銃,擦破了他的衣服,并沒有任何的傷勢。
他把那些復雜的思緒,全都拆成了單獨的問題,這是矛盾說教他的方法論,把一個因為不同立場、利益所產生的復雜矛盾,拆成小的矛盾。
抓住主要矛盾,才能徹底理清楚自己的處境,進而做出決策。
在宮廷衛隊找到他的時候,他已經理清楚了自己所有的問題。
他心中的恐慌逐漸消散,局面完全在他的意料之內,回泰西就是這樣的局面,做了決策,沒必要悔恨。
人生就是這樣,只有落子無悔,任何的悔恨,除了增加精神內耗之外,毫無作用。
同樣,那條未曾踏入的道路,也不必過分渲染它的美好,同樣也是布滿荊棘。
其次,刺客來源,他也有了明確的判斷,兩撥人,大抵出自三個方面,費利佩對黎牙實背叛的惱羞成怒、教廷對他違背終生不娶誓言的懲罰、法王雄獅亨利不想讓他前往法蘭西。
而安東尼奧的立場,也可以確定,安東尼奧既沒有縱容,也沒有授意,他就是單純的無能為力,他要是有辦法,他最親密的戰友,劍圣馬爾庫斯,也不會死了。
馬爾庫斯死后,安東尼奧也遭受過各種各樣的刺殺,來自不聽話的貴族,來自里斯本的海商、來自費利佩、來自英格蘭等等。
大明環球貿易船隊船長、番都指揮霍丞信來到了王宮,見到了黎牙實。
“如果繼續留在泰西,這樣的刺殺會接踵而至,跟我回大明吧。”
“陛下不會笑話你的餒弱,臨行前,陛下專門叮囑過我,如果你后悔了,就把你帶回去,大明不缺你這么一雙筷子。”霍丞信十分真誠的說道。
黎牙實在大明多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翻譯了大量的泰西算學著作,同時還引薦了伽利略、開普勒入明,他還長期充當了友邦驚詫的角色,從一個夷人的視角,看待大明問題,給大明提供了一定程度的糾錯能力。
霍丞信意味深長的說道:“泰西是當下的生產力和生產關系還沒有發生改變,大光明教為了追求光明,所做的一切,不過是揠苗助長。”
黎牙實聽得懂漢話,也學過很多的成語,有個農夫見麥苗長得太慢了,就去田里,把麥苗都拔高了一些,后來這些麥苗全都死了,泰西的生產力低下,連鐵鍋都不能普及,生產關系是農奴和奴隸主。
這種情況下,打破舊有的生產關系,就能改變一切嗎?真的會迎來光明嗎?
霍丞信對此,是完全悲觀的態度。
黎牙實搖頭說道:“霍指揮,你說的對,泰西眼下不具備足夠的條件,我很清楚的知道,但,無論泰西什么時候想要變革,都需要從改變生產關系,從廢除農奴制度開始。”
“而我們這些先行者的作為,絕非沒有意義。”
“泰西的情況和大明完全不同,大明遠在萬里之外,大明的經驗只能參考,路還是要泰西人自己去走,跟頭也要泰西人自己去摔!摔得狠了,窮則變,變則通,窮途無路才會發生改變。”
“探索的歷史經驗和教訓,都會讓后來者受益匪淺,這就是我要留下來的理由。”
霍丞信聽聞黎牙實如此說,略顯無奈的點頭說道:“好吧,你已經離開了大明的商船,我不能派海防巡檢保護你了。”
“我知道,入夷則夷,派大明人保護我這個夷人,是不合適的。”黎牙實表示了理解。
大明有華夷之辯,他從船上離開,就等于徹底從大明領土離開了,船上也是大明領土,這一點海權論里有十分詳細的論證。
“我還帶來了一個消息,這次派人刺殺你的人,一撥人來自費利佩,他在里斯本有很多的人手,這次的刺殺僅僅是開始。”霍丞信有自己的信息渠道,大明在泰西建了幾個明館,搜集情報能力很強。
“費利佩殿下覺得我背叛了他,我無話可說,手下見真章就是。”黎牙實點頭。
霍丞信眉頭緊鎖的說道:“還有一撥人的來歷,有點奇怪,他們是英格蘭的私掠船,也就是海盜們,其目的,只是為了把水攪的更渾,更多的混亂,下限更低、更沒有道德的人,就可以趁機獲利。”
“英格蘭人?”黎牙實呆滯了下,這是他意料之外的事情,教廷沒有派人,雄獅亨利也沒有派人,反倒是英格蘭人要置他于死地,簡直是莫名其妙,黎牙實和這些英格蘭人,無怨無仇。
霍丞信想到英格蘭人的行為,就連連搖頭說道:“有的時候,英格蘭人做事,不求自己獲得什么好處,只求局面更加混亂不堪,損人利己的事要做,損人不利己的事兒也要做。”
英格蘭人所謂的離岸平衡政策,就是攪屎棍,只要能把整個泰西攪的雞犬不寧,英格蘭人就會不遺余力去做,泰西攤上了這么個東西,也是倒了八輩子血霉。
教廷之所以沒有派人,一方面是傲慢,另外一方面則是僵化,他們最晚收到了消息,教廷里的大主教們的意見也不一致,吵了一段時間后,教廷選擇了什么都不做,而且教廷也沒有多少實力,去做這些事兒了。
費利佩做了,也就是教廷做了。
“還有個事兒,葡王找到了我,讓我說服你留在葡萄牙,你考慮的如何了?”霍丞信詢問黎牙實的決定。
黎牙實閉目良久,才開口說道:“我當然愿意留下,可安東尼奧殿下不介意,很多的葡萄牙人會介意,西班牙是三次興兵,意圖吞并葡萄牙的鄰國、大國、強國,我做國務大臣,葡萄牙人會極力反對的。”
“是這個道理。”霍丞信點頭肯定,搖頭否定,笑著說道:“徐璠剛開始做國務大臣的時候,葡萄牙人也非常反對,后來,徐璠走的時候,葡萄牙人為他舉行了國葬。”
“在安東尼奧當上葡萄牙國王之前,葡萄牙的肉食者們,打算把葡萄牙賣給西班牙,賣的價格還很便宜。”
黎牙實西班牙身份不是問題,徐璠剛被任命的時候,也有人提出了質疑,但立刻就有宮廷秘書罵這些人:之前的國王、主教、貴族們出賣葡萄牙的時候,你們在哪里?現在有膽子反對質疑,好人就該被指責嗎?
安東尼奧親征獲勝后,得到了許多的威望,他活著沒人敢明面上反對他,而且黎牙實做得好不好,都不影響安東尼奧繼續做國王,如果黎牙實做的不好,安東尼奧只要把他罷免,換一套班子,就可以交代。
現在的葡萄牙經濟,完全依靠大明貨物的集散,而安東尼奧對此擁有絕對的掌控權。
“如果你不想在葡萄牙也可以,法蘭西國王亨利,通過商人們聯系到了我,許下了重金,足足二十七萬兩黃金,懸賞你,希望你可以投靠他。”霍丞信說起了另外一個可能。
來自法王亨利四世的拉攏。
“那名商人說,亨利四世最大的愿望,是讓法蘭西每一個農戶的鍋里,都有一只雞,他希望你可以了解到,他也可以是朋友,不一定非要是敵人,那些個封建領主,也是他的敵人。”霍丞信解釋了下亨利拉攏黎牙實的原因。
黎牙實頗為感慨的說道:“亨利是真的舍得。”
“法王亨利,提供了極其豐厚的報酬。”霍丞信解釋了下亨利提出的條件。
如果說服成功,大明環球商隊,可以獲得二十七萬兩黃金的賞金;
如果沒能說服成功,而是把黎牙實騙到了法王指定的港口,那就是三十萬兩黃金。
也就是說,法蘭西國王亨利,在購買黎牙實的控制權。
黎牙實大驚之余好奇的說道:“你就這么明晃晃的告訴了我?那還怎么騙我,把我交給亨利呢?船隊是大明朝廷的,這份傭金,你可以留在自己的兜里。”
商隊獲利都盡數歸了朝廷,這是公賬,這份傭金,顯然是沒法走公賬,那就是霍丞信自己的金子。
“我還要回大明,我把你賣了,讓陛下把我砍了?三十萬兩黃金誠然很多很多,但還不足以讓我付出一切。”霍丞信對這三十萬兩黃金,確實是無所謂。
他是番都指揮,他想要撈錢,稍微抬抬手,就有人跪著把銀子獻上,而且比這三十萬兩黃金多得多。
比如,大明采買貨物,作為番都指揮,霍丞信有很大的話語權,他可以以某種理由,說服朝廷采買一批不是那么合適的某家貨物,賣出后,賺取不到足夠的利潤也簡單,在海外的時候,搶一筆補上就是了。
比如,很多商船都會隨著環球商隊出發,前往墨西哥、秘魯等地,環球商隊提供保護,就這份保護名額,價格不菲,只要霍丞信愿意,他甚至可以弄個經紀買辦,專門兜售這個名額。
公器私用這事兒,中國的歷史很長很長,有太多的案例可以借鑒。
霍丞信沒有公器私用,只是他求的東西,是金錢給不了他的,陛下給商隊的勞動報酬足夠多了,允許每名船員攜帶不超過三百斤的個人貨物,霍丞信的多一點,他可以帶四萬五千斤的個人貨物。
“還是留在葡萄牙比較好。”黎牙實最終選擇了葡萄牙,因為他覺得安東尼奧說得對,他的確需要先把自己的設想實踐一下。
黎牙實這個決定,讓安東尼奧特別高興,他很快就安排了任命的典禮。
在萬歷二十三年正月十五日這天,安東尼奧召集了秘書、漢士族、葡萄牙貴族、各級官員等等,而舉行典禮的地方,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之外,在馬爾庫斯的墓前。
這是黎牙實萬萬沒料到的事兒。
安東尼奧穿著御賜的五章袞服,端坐在馬爾庫斯的墓前,看著黎牙實不解的眼神說道:“很意外嗎?”
“我和馬爾庫斯很小的時候就認識了,我是個私生子,私生子總是得不到父親的喜愛,今天看來,我連私生子這個身份,都是假的。”
安東尼奧和他的王后卡塔里娜,生育了四個孩子,這四個孩子都很健康,沒有任何問題,安東尼奧很確信自己大概不是私生子。
王后卡塔里娜和安東尼奧,有一個共同的爺爺,但卡塔里娜嫁給了葡萄牙的公爵,安東尼奧只能在修道院里掙扎著活著,顯然卡塔里娜的身份沒有問題,那身份有問題的就是安東尼奧了。
安東尼奧和王后之間不是愛情,只是為了讓葡萄牙屬于葡萄牙人的政治聯盟。
“我和馬爾庫斯一起長大,我被驅逐的時候,他跟隨我一起出海,我為了植物的種子,和那些如同豬一樣的總督府夫人們交流的時候,馬爾庫斯幫我守門,因為種子可以換到陛下的圣眷和偏愛。”
“我回到了葡萄牙,馬爾庫斯幫我四處征戰,平定一切反對我的叛亂。”
“后來他死了,死在了刺殺之下,他被刺殺,到了晚上才死去,你知道他臨死前,對我說什么嗎?”
黎牙實疑惑的問道:“什么?”
安東尼奧的手抖了一下,開口說道:“馬爾庫斯對我說:不要怒而興師,不要在極度憤怒之下,對西班牙用兵,以葡萄牙孱弱的國力,興兵的結果,只會是慘敗。”
“我不是一個好的修道士,我對神明從無敬畏;我不是一個好的院長,我在的修道院被那個紅衣主教取消了資格,并且徹底毀掉了;”
“我不是個好的國王,我雖然會開船,但我不會治理國家,徐璠走后,里斯本從鮮花之城,變得又有些惡臭了起來,我甚至不知道問題出在哪里。”
“我不是一個好的兄弟,馬爾庫斯死在了我的面前,我無法為他報仇。”
“但我想,我可以做一個誠懇信實的人,馬爾庫斯不讓我怒而興兵,讓我好好治理國家,讓葡萄牙人安居樂業,這個愿望,我一定要實現他。”
“現在,我任命你為葡萄牙的國務大臣,總領葡萄牙國務大事,你可以把你想做的事兒,都嘗試一遍。”
“不必擔憂,我們葡萄牙的經濟,主要依靠集散大明貨物,你哪怕是失敗,只要大明貨物還會定時出現在里斯本的港口,就不會出現太大的問題。”
黎牙實成功,那就是錦上添花,黎牙實失敗,也不會重創葡萄牙的經濟和民生,這才是安東尼奧的任命,得到大多數人支持的緣故。
試一試,萬一成了呢?就是失敗,付出的代價并不沉重,足以承受。
“感謝國王的信任。”黎牙實眉頭緊蹙的行禮,接受了冊封,他的正式官職是大光明使、葡王府長史、葡萄牙國務大臣,分別對應著三種身份。
黎牙實之所以鎖眉,是他覺得事情有些古怪,他覺得安東尼奧怕是另有圖謀,整個就職典禮,充斥著各種古怪的氛圍。
葡王安東尼奧給馬爾庫斯敬了三杯酒,帶著所有人返回了王宮,他留下了漢士族天地玄黃四位魁首,讓黎牙實坐下,讓宮廷仆人推上了一份巨大的堪輿圖。
安東尼奧拉開了這份堪輿圖,開口說道:“你一路上,應該都在想一個問題,國務你來處理,我做什么?我現在告訴你,我去殺人。”
“就像馬麗昂在法蘭西做的那樣,把所有的封建貴族,全部處死。”
“我來施加雷霆,你來負責浴火重生,共赴光明,從殺死封建領主開始。”
“雄獅亨利?懦夫而已。他他還要假借大光明教之手,我就不同了,我要自己親自動手。”
“作為船長,我不從來不缺乏勇氣!”
堪輿圖是葡萄牙的國土,里面有許多的貴族,這份地圖上,密密麻麻的標注著許多的城堡、城防等等,顯然是蓄謀已久,安東尼奧一直沒找到國務大臣,讓他無法做自己想做的事兒。
“平民推舉我成為了國王,我一直無法兌現,我的許諾,今天開始,你留守里斯本,我去殺死這些封建領主,讓葡萄牙人活的像個人一樣。”安東尼奧站在堪輿圖面前,十分鄭重的說道。
“這是我們共同的決定。”天字漢士族團魁首站了出來,解釋了下安東尼奧的行為,絕不是國王的一意孤行,而是所有人的集體決策。
安東尼奧十分嚴肅的說道:“如果只是反對我也就罷了,我可以忍受,但馬爾庫斯死后,西班牙大方陣入侵我葡萄牙,他們默不作聲,甚至不聽從調令配合擊退來犯之敵。”
“既然背叛了葡萄牙,那就沒必要存在了。”
“我,安東尼奧以手中的劍許諾,所有叛國者,都要遭受最嚴峻的懲戒!”
黎牙實甚至都沒來得及提交自己的葡萄牙發展計劃,安東尼奧就出發了。
正月十七日,安東尼奧帶著三千精銳開始了他的討伐,他離開了里斯本,而后在正月二十三日送回了第一批俘虜,隨后源源不斷的俘虜被送回了里斯本。
黎牙實壓力真的很大很大,他甚至期盼著安東尼奧戰敗,打的太快了,需要建立的營莊太多。
他完全沒想到,需要建立的營莊太多,能成為他回到泰西的苦惱。
安東尼奧成為了雷霆、劃破所有的烏云,而黎牙實負責他提出的,在毀滅之后浴火重生的部分。
黎牙實忙的昏天暗地,他需要找到足夠的人手,還需要派遣一批漢士族宣講營莊的經營之法,而且還要根據地區的不同,做出不同的規劃,同樣要處理各方面的關系,梳理其中的利益。
這也是漢士族、安東尼奧的手下們,一致同意安東尼奧胡鬧的原因,安東尼奧不把舊貴族們殺完,他們這些新的貴族,如何獲得足夠的利益?
霍丞信在二月初二離開里斯本,返回大明,而霍丞信還帶著黎牙實寫的一本奏疏,這本奏疏,是報平安,也是綜述他對葡萄牙發展的規劃,希望得到陛下的認可。
安東尼奧在征戰,他根本不理國務,一切國務都交給了黎牙實,黎牙實只能把規劃交給皇帝陛下御覽,畢竟黎牙實也是葡王府的長史,還算是大明的官員。
“安東尼奧這是造反了嗎?”霍丞信在登船之前,看著里斯本的方向,搖頭說道:“他是真的能忍,一直忍到了現在,等到了國務大臣,才開始行動。”
“他真的對國朝治理、經濟一竅不通,坐擁大明貨物這個富礦,卻只能發揮出不到一成的作用來!根本就是個草臺班子里的草臺班子!”黎牙實說起這個就生氣。
黎牙實當了國務大臣,發現的問題實在是太多太多了。
黎牙實更加憤怒的說道:“而且,徐璠幫他搭建的衙門,因為長期缺少國務大臣,這套已經完全失靈了,我都不知道他在干什么!”
霍丞信笑著說道:“打仗他還在行,治理,他真的不會,沒有國務大臣,他就是打贏了,最后還是得封其他貴族,所以他在等有志之士,幫他梳理國務。”
“不瞞你說,他拿著那些問題也問過我,真的很簡單的問題,卻被他處理的一團糟。”
“你能相信嗎?安東尼奧居然允許里斯本的商人,發行私票,基于大明到里斯本貨物的私票,因為安東尼奧他管不過來。”
黎牙實面色通紅,大聲的說道:“我當然相信!我親眼所見!他安東尼奧做這個二道販子得多賺錢,私票大行其道,他還能有余力發動征戰!”
徐璠在的時候,一切都好,根本沒有任何里斯本商人,敢發行私票這種東西,但安東尼奧對此聽之任之,因為他真的不知道該如何辦才好。
霍丞信所言的私票,也叫大明貨票,類似于費利佩的金債券,可費利佩發行金債券,是用自己的信譽換錢,可里斯本的商人,只需要借著安東尼奧跟大明的關系,就可以毫無代價的發行大明貨票,謀求厚利。
“1230萬銀!上千萬兩的銀子!這群該死的東西,竊取了如此多的銀子,這些足夠還清欠陛下的戰爭借款了!該死!”黎牙實一拍桌子,站了起來,到大明二十年,他學會的涵養功夫,這一刻全都被丟了。
陛下要是被人偷了1200萬銀,陛下能把對方追殺到天涯海角,就是藏在無人島上,也要把他揪出來,賜解刳院雅座一位!
安東尼奧被偷了1200萬銀,卻根本不知道自己被偷了,簡直是簡直了!
“我這輩子就沒見過比發行有價證券,更加賺錢的買賣!這比向大明販賣阿片更加賺錢!更賺幾萬倍!”黎牙實氣的舌頭都打結了,他不查賬都不知道,葡萄牙的國事已經糜爛到了如此地步。
天字號士族團魁首,伸出手,示意二位淡定點,他搖頭說道:“二位,安東尼奧殿下不是不知道,是沒辦法,這些發行大明貨票的商人、銀行家們,其實背后都是葡萄牙的貴族。”
“只打掉這些商人沒有用,需要殺掉這些貴族,他一直在等一個機會,終于盼來了他要的國務大臣。他原來以為自己一直到死,都等不到這樣的機會了。”
黎牙實十分不滿的問道:“你們為什么不幫他呢?弄了這么個爛攤子出來?”
“我們也不會。”魁首坦然說道:“黎特使,你開辟過菲律賓總督府,覺得處理這些庶務,十分容易,我們就不行了,提提意見還行,真的上手,也是兩眼一抹黑。”
“不是沒做過,是做不成。”
黎牙實可不是新手,他早在二十年前就是遠東總督了,菲律賓總督府都是他主導建立的,黎牙實覺得非常簡單的事兒,對于他們這些意見簍子而言,也是個頭疼的難題。
人與人之間的差距,有的時候,比人和狗還要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