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存在著非常嚴重的倭寇創傷綜合征,這種綜合征在大明體現得非常明顯,大明上下對于海寇,非常的敏感。
比如英格蘭頒布了私掠許可證,這個許可證其實和大明沒多少關系,因為禍禍的也是泰西,但大明時至今日,依舊拒絕和英格蘭溝通交流,并且制定了一系列的政策,為難英格蘭。
一聽說安南有倭寇化的趨勢,非但關閉了峴港,還允許安南人襲擊大明商船,大明上下,立刻就有點應激,快速的反應了過來。
最重要的是,連一直反對的大宗伯沈鯉,都開始撰寫檄文,這代表著大明對安南用兵動武,通過了禮部的道德性審查。
大明的戰爭機器開始快速轉動了起來,經過上次平播之戰摧枯拉朽般的勝利,整個大明上下內外,沒有任何人會覺得大明會輸。
高攀龍看著面前一大堆的群情激奮的雜報,嘆了口氣,所有人都在宣揚著要懲戒安南,要讓安南知道允許海寇的可怕下場,宣揚著戰爭勝利后,大明會獲得何等何等的好處,皆是對戰爭的期許。
大宗伯沈鯉的擔憂是對的,大明正在陷入一種危險之中。
一方面是大明朝廷無條件偏袒窮民苦力,帶來的社會撕裂和矛盾激化,一方面是朝廷頻繁的利用對外戰爭,來轉移矛盾,這種做法,要是贏了還好,要是輸了,就真的會天翻地覆。
“萬一要是輸了呢?”高攀龍嘆了口氣,他看著面前顧憲成送來的拜帖。
高攀龍和顧憲成不一樣,顧憲成是因為科舉舞弊被革除了功名,永不敘用,甚至連累了家人,高攀龍就好多了,他就是個意見簍子,并沒有受到朝廷的威罰。
高攀龍不太想和顧憲成有太多的關聯,主要是怕顧憲成被雷劈的時候,連累到自己。
顧憲成送拜帖來,其實就一件事,希望和高攀龍談談對安南用兵之事,主要是反對戰爭。
“治學矛盾說和階級論,就不會這么蠢了。”高攀龍將拜帖扔到了一邊,他不打算見顧憲成,更不打算和這幫賤儒一樣,這個時候跳出來反對戰爭。
賤儒是這樣的,總是為了反對而反對。
若是賤儒說對了,他就會趾高氣昂的說,看,我早就說過會這樣;如果賤儒說錯了,他就會當做沒說過這種話,避而不談。
高攀龍以前是個兩耳不聞窗外事的賤儒,對于國事理解,頗為幼稚,自從治學矛盾說和階級論后,他就擺脫賤儒序列,成為了大明保守派的一份子。
他要用自己的方式反對戰爭,他整理好自己的思路,寫了一篇雜報,試圖拉住愈演愈烈的風向,但他的這篇雜報,如同石沉大海一樣,沒有引起任何的反響,甚至沒有任何的討論。
這就是賤儒為何喜歡抱團的緣故,只要抱團,哪怕是極少數的聲音,就會放大到無數倍,最終這極少數的聲音,變成了多數,最后變成了一致的聲音。
萬士和在世的時候,解釋過這種風力輿論的變化,萬士和將其稱之為烏合之眾,或者說回音壁效應。
回音壁是北京天壇皇穹宇的圓形圍墻,如果把一百個人放進去,所有人不停的呼喊不同的聲音,最大的聲音會不斷的覆蓋其他的聲音,而后其他人會不由自主的附和這個最大的聲音。
只需要一段時間,所有人的聲音都會變成一致。
這是一種人的從眾本能,或者說,一般人沒有足夠的判斷力,判斷接收到信息的對錯,而是下意識的跟隨‘最大’的聲音,不讓自己顯得格格不入,最終的結果,就是眾口鑠金。
從結果來看,所有人在一場聲勢浩大的運動中,都會慢慢變成烏合之眾。
在風力輿論這件事上,抱團,就成了最好的手段,一個人聲音不夠大,抱起團來,哪怕人不多,聲音也會變大,最終在從眾之下,風力輿論變成自己想要的模樣。
萬士和針對這種現象,確定了一件事,那就是邸報,必須一定,要成為大明最大的那個聲音。
邸報天生擁有權威性,是皇帝發行的,背后代表著皇權的意志和朝廷的決策。
那么邸報要保持自身的權威性,首先就是要真實,絕對不可撒謊;其次除了不能違逆圣上這一底線外,不能帶有任何的天然立場,哪怕是朝廷有錯,也要講清楚講明白,而不是遮遮掩掩;
公平和公正,就是邸報的最大準繩,正因為萬士和制定的這個規則,邸報一直以來也確實是大明最大的聲音。
高攀龍的聲音,在回音壁效應下,直接被當成了雜音,很快,高攀龍在這種輿情之下,甚至覺得自己是不是想多了,想錯了?
高攀龍不知道的是,他的雜報,被送到了大明皇帝面前。
朱翊鈞日理萬機,但還專門讓李佑恭整理社情民意,保守派的文章要看,改革派的文章也要看,甚至賤儒的文章,也要挑幾篇寫得好的,送到皇帝面前來。
“高攀龍這篇文章還是極好的。”朱翊鈞看完了高攀龍的文章,這篇文章雖然沒有掀起任何的水花,但他的論述是很完整的,能在這種風力輿論下,說出這樣的話來,也算是有勇氣了。
朱翊鈞把高攀龍的名字,從賤儒之列劃去,放到了保守派一列。
高攀龍把從古到今對安南用兵進行了總結:安南,好打不好治。
安南甚至沒能在兩宋手中討到過實際的便宜,英國公張輔兩次征伐安南,短則三個月,長則六個月,就把安南給征服了。
可是這么好打的安南,為何會出現多次反復的現象呢?
高攀龍給出了答案,好打,不好治。
打容易,安南缺鐵缺煤,武器裝備明顯落后,人心不夠凝聚,內部勢力眾多而且彼此征戰不休,大明天兵開進,軍事勝利是非常容易的。
但政治勝利,是非常困難的。
高攀龍提到了一個旁人沒有提到的問題,那就是升龍城(安南都城)的王宮,用的是黃瓦,而非朝鮮、倭國的青瓦,青瓦是王爵,黃瓦是皇帝。
這是禮制,而升龍宮的黃瓦,就是安南人矛盾且復雜內心的真實體現。
一方面,無力抵抗來自北方的武力征服和文化干擾,另外一方面,卻又不肯真正臣服。
安南歷代國王,對中原王朝俯首稱臣,對中原王朝稱王,而在安南國內,則自稱皇帝。
當然,這就是安南在歷史上反反復復,不肯真正歸順的真正原因嗎?高攀龍認為不是。
不提之前的歷史,就說永樂年間郡縣后,安南再次反叛的問題,真的是大明派遣的官僚,過于不當人了,導致官逼民反,最終把大明人趕回了大明?高攀龍認為,也不是。
他雖然沒去過安南,但是他去過兩廣,他在兩廣見到過大量到大明砍甘蔗的安南人,這些安南人,根本沒有能力完成反抗這個行為。
安南那時候根本沒有規模、大批量制造武器裝備的能力,安南極度缺鐵,大明對安南賣鐵鍋,那種劣質鐵鍋,都能三兩銀子一口。
高攀龍一針見血的指出,有內鬼。
這不是他的推斷或者假設,而是事實。
萬歷維新之前,安南國地面上就有大量的漢人地主了,這些來自浙江、福建、兩廣的漢人,抵達了安南,成為了安南的肉食者,并且兼并土地。
在萬歷維新之后,這些漢人地主的規模更大了數倍。
海貿、下西洋,下南洋,一直是朝廷和東南地方爭得頭破血流的利益關鍵,永樂年間,安南得而復失,其背后是關于海貿利益主導權的爭奪。
高攀龍是保守派,不是投降派,更不是賤儒。
他的意思很明確,大明獲得軍事勝利非常容易,但要獲得政治勝利,需要面對兩個困難,一是安南人的反抗意志,二是想方設法,防止內鬼,搶奪勝利果實。
高攀龍為了增加說服力,還專門講了永樂之后,江南勢要豪右們對造船廠的窺伺。
尤其是正統年間,這些勢要豪右想要趁著主少國疑,把官廠變成民坊的多次行動,但最終張太皇太后,以祖宗基業為由,不肯變賣,這些勢要豪右的謀劃沒能得逞。
任由龍江造船廠為代表的一大堆官廠,在沉默中默默腐朽。
內鬼搶奪勝利果實這種事,屢見不鮮。
這次安南的反應,有點不太對勁,衣衫襤褸、飯都吃不飽的安南人,根本不具備任何造船能力,結果,安南不僅有能力封閉峴港,而且還能對大明三桅商船發動襲擊,這就必須要問一個問題。
安南人哪來的船?哪來的甲胄、武器?
高攀龍的這篇雜報,是希望大明可以獲得軍事勝利的同時,也獲得政治勝利,而不是興兵一場,大捷數次,最后弄得虎頭蛇尾,一地雞毛。
“轉發邸報吧。”朱翊鈞斟酌了一下,還是把高攀龍這篇文章,轉發邸報,刊行全國。
朱翊鈞愿意稱高攀龍為大乘贏學者,不僅要軍事勝利還要政治勝利,追求大贏、真贏,而不追求小勝、飾勝的贏學,就是大乘贏學。
高攀龍是真的很想大明能真的贏,然后大明腹地繼續歌舞升平,只有這種平穩的世道,他這種意見簍子才會活的風生水起。
“《選貢案紀實》?”朱翊鈞猛地坐直了身子,南京選貢案,可是朱翊鈞辦的萬歷第五大案,這事兒很少有人在雜報上討論,因為案情復雜,621家被族誅,沒有任何人膽敢公開討論此事。
朱翊鈞看完了署名,確定了是出自禮部的手筆,因為這篇雜報是高啟愚這個禮部尚書親自寫的。
高啟愚將選貢案從頭到尾總結了一遍,整個選貢案,其實有一點從頭到尾都沒講清楚,那即是為什么選貢案的結果是謀反,是政治案件。
所有人都知道這次波及廣眾的案子,是一個政治案,但刑部、禮部之前都沒講清楚為何是政治案,為何是謀反,這次高啟愚講清楚了。
因為選貢案阻止了大明進士家族的形成,選貢案的逆黨,他們的目的是通過改變科舉制度,來完成世世代代富貴永相傳,但選貢案的爆發,阻止了這種世世代代永相傳的美夢 在《進士家考》一篇中,有96的進士家族都擺脫不了一個噩夢,那就是富不過三代的詛咒,一共2088名進士里,只有51家傳過了三代,剩下的全都沒有傳過三代。
而選貢案的本質是,在以各種手段,讓進士的兒子成為進士。
截止到萬歷二十二年,這可考證的2088名進士之中,有46出身白丁,祖上沒有出過任何秀才、舉人、進士;
而家里出過秀才,沒出過舉人和進士,占比為2;
家里出過舉人,沒出過進士,占比為50.5;
而進士的子孫成為進士的比例,不超過1;
即便是這1,全都是弘治年間之后,才出現的,比如要逼宮的楊廷和、楊慎父子,在孝宗弘治之前,幾乎沒有進士的子孫,成為進士的先例。
也就是說,大明的進士,是一場階級上的向上流動,主要看個人天賦和勤奮,屬于個人奮斗,而舉人的孩子成為進士,占了一半還要多。
選貢案的本質,是無法通過壟斷殿試,退而求其次,通過壟斷地方舉人遴選,控制進士的產出。
比如,在選貢案中查明,整個南衙普遍存在一種名叫‘官卷’的東西,這官卷不糊名、不交叉審驗,而一科鄉試,各地各有不同,但整體要留下一成的舉人名額,給這個官卷子弟。
官卷子弟的構成,就是官選官、進士、舉人后嗣、富商巨賈、勢要豪右、鄉賢縉紳等‘德行廣聞鄉里’之家。
比如,查案過程中發現,安慶府望江縣,就出現了白身冷籍不得赴安慶府鄉試的規定。
白身冷籍,就是三代之內,沒考出過秀才、舉人、進士者,不許參加科舉。
沒有具體的明文規定,但實際執行,則是院試考秀才需要秀才作保,而秀才不為白身作保;當地縣衙不為秀才趕考開具路引等等,繞了個彎兒,實現壟斷科舉的目的。
選貢案之后,再也沒人敢這么干了,畢竟陛下是真的殺人,選貢案族誅了足足621家,而大明能稱得上鄉賢縉紳、勢要豪右的人家,滿打滿算才八千余戶。
高啟愚在文章的最后,則是直截了當的說:遮奢之門戶,聞訊皆驚怖不止,多有非議,若百姓不聞其詳,人云亦云,恐有傷圣君仁心至德。
有人想要竊據上升通道為己有,而陛下擔了罵名,阻止了這一切的發生,被阻止的人,當然會心懷不滿,可百姓跟著這些勢要豪右一起胡說,那圣上做這些又是為了誰,為了什么?
“恐有傷圣君仁心至德。”朱翊鈞笑著放下了手中的雜報,搖頭說道:“這個高啟愚,還以為他不肯為太子分擔壓力,是打算換個活法,不打算做獨臣了,結果又寫這樣的文章。”
高啟愚做了禮部尚書,成了少宗伯,西書房行走,已經有資格選擇自己要走的路了,他要是不走獨臣,走骨鯁正臣路線,朱翊鈞也不會攔著,但沒想到,高啟愚還是要走獨臣的路線。
李佑恭斟酌了下,低聲說道:“陛下,王文成公在世的時候,說高宗伯只能做獨臣,這個獨,是只能做陛下的臣子。”
陛下對王崇古的話,有點誤會了,陛下理解的獨臣,是王國光那樣慎獨,特立獨行,不肯結黨營私、不肯攀附權貴,為國鞠躬盡瘁,那是直,不是獨。
獨臣是六惡之臣,是唯事上,是皇帝錯了,也不肯上諫糾正。
換成高啟愚是大宗伯,他不會和沈鯉一樣,阻攔皇帝用兵,而是想方設法的讓理由更加充分。
這就是區別了,嚴格來說,高啟愚應該算是濁流,而非清流,如此幾近于諂媚,明晃晃的在雜報、邸報上,大肆說陛下殺得好、殺得妙、殺得少的臣子,自古以來,就很少見。
“原來是這個獨…”朱翊鈞眉頭一皺,李佑恭一說,大明皇帝才意識到,凌云翼選高啟愚在京師留守,不是沒有原因的,凌云翼看重的就是高啟愚這個獨。
如果皇帝是個昏君,那高啟愚九成九會變成蔡京、嚴嵩之流的大奸臣,因為這種獨臣是真的好用。
幸好,朱翊鈞自己覺得他頂天是個暴君,和昏君還是差了一點,高啟愚還可能會有個好下場。
朱翊鈞翻看了幾乎所有的雜報,順天府、應天府、松江府,三地的雜報,說的最多的就兩件事,一件自然是對安南動兵,第二件事,則是黎牙實的《論中國》。
黎牙實的論中國,寫的實在是有些過于諂媚了,一句超脫循環,直接把大明的位格確定在了超脫序列,而非普通文明序列,而黎牙實的觀點,讓士大夫們反駁都不知道如何反駁。
最后,大明士大夫們痛罵了黎牙實一頓,說黎牙實是個養不熟的白眼狼,養了二十年都沒養熟,居然還要離開大明。
而黎牙實面對這種質疑,也進行了回應,他回泰西,是為了踐行自己的道,這個過程必然會擴大大明影響力,他不是背叛。
大明的敵人,中國的敵人,從來都不是蠻夷,而是自己本身。
這種超脫循環的好處數不勝數,但是壞處也很明顯,那就是在大動蕩時期,就格外的脆弱,當年西晉遷徙胡人入中原,搞得天下凋敝,再到兩宋黨爭、文武之爭,給了胡人可乘之機。
中國的敵人,從來都是自己,更加明確的說,超長時間的秩序存續,會讓人們忘記失序的可怕。
在秩序穩定了兩百年后,這個秩序的主體,也就是朝廷,具體到官吏,如何保持活力,才是中國人要思考的頭等問題,而不是罵他這個一把老骨頭,對大明幾乎已經沒用的夷人。
朱翊鈞看著面前的雜報,升起了一點怒氣,大明這些士大夫,平日里不是那么能言善辯嗎?!被一個泰西夷人罵的還不了口,簡直是簡直了,全都是吃閑飯長大的!
事實大于雄辯,罵不過是因為黎牙實要做的事兒,符合大明主流的價值觀,展現出了他的血性和氣節,為了追求、散播光明,死不旋踵的勇氣,士大夫們罵不過,也正常。
朱翊鈞在六月十七日,再次召開了一次廷議,這次廷議仍然是針對安南用兵。
“陛下,臣已擬好檄文,懇請陛下過目。”沈鯉在廷議開始后,立刻出班,表明了自己的態度。
他之前反對戰爭的理由非常明確,王家屏和萬文卿搞的會勘,這個理由,說服不了沈鯉,無法通過道德性審查,連事不關己的禮部官員都說服不了,要說服參戰的軍兵將帥,就更難了。
軍兵不是機器,他們是活生生的人,要讓他們清楚的知道,為何而戰,為誰而戰,這仗才能真的打贏。
他現在支持戰爭的理由也明確,安南倭寇化,大明決不允許。
“朕已經看過了,就按大宗伯所言。”朱翊鈞面色嚴肅的說道:“大宗伯忠君體國,之前大宗伯已經說服朕了,但安南如此挑釁,就容不得他了。”
之前朱翊鈞真的打算放棄,繼續磨嘴皮子,讓四大家族會勘,至少把自由通航的權力拿下來,讓峴港成為大明重要的中轉港,為此,朱翊鈞甚至可以接受,把安南的夷奴貿易停一停。
但安南挑釁,要搞私掠船,那就只能打了,事情的發展,總是讓人出乎意料之外。
“陛下,此戰關鍵,一共有三處關鍵,一是諒山,過諒山則是一望無際的紅河平原,是安南人口密集之地;二為紅河出海口的海陽城,海陽城和廣安城,分別位于紅河北岸和南岸,互為掎角,易守難攻,也是升龍城的海洋門戶;”
“三為峴港,此處為安南南北貫通的主路,拿下峴港,可將安南腰斬,一分為二。”戚繼光站了起來,站在了堪輿圖前侃侃而談。
安南國的地形呈南北狹長狀,類似扁擔,而峴港的位置,就在這個扁擔的肩膀處,扁擔的兩頭,一頭是紅河平原,一頭是湄公河三角洲的占城。
大明這次的進攻,有別過去的地上推進為主,而是以海上進攻為主。
重任壓在了海陽城、廣安城和峴港這三個地方,大明地面軍隊,主要是在諒山展開,吸引安南國守軍,等到峴港、海陽等城池拿下后,再次南下推進。
“三個月內,拿下升龍城,讓升龍宮的黃瓦換青瓦。”戚繼光介紹了第一階段戰役的目標。
第一階段為期三個月的時間,目標就是把升龍宮的黃瓦換了,打掉安南的不臣之心。
第二階段則是占領整個紅河平原,伐不臣、剿匪寇、滅莫、阮兩家;第三階段則是南下占城;
這三個階段,后兩個階段,并沒有制定期限,也沒有制定具體目標,而是邊打邊看,最低預期,也是拿下峴港,保證大明商船自由航行。
戚繼光講解了總目標后,又講解了具體作戰的難點,其實他講這些很淺顯易懂了,但在座的廷臣,多數都不太知兵,對于講解,一知半解。
“戚帥所言極是。”朱翊鈞不住的點頭說道:“無論是陳璘還是駱尚志,都是久經戰陣,朕就不指手畫腳了。”
朱翊鈞保持了自己在戎事上的一貫態度,不搞微操,這可是朱元璋的祖訓,萬里之外的事兒,他這個皇帝沒有千里眼和順風耳,征南大將軍和征南將軍、參將自己考量決定。
其實從堪輿圖上就能看出,大明對安南勢在必得之心,堪輿圖有點過于精細了,不遜于大明腹地的堪輿圖。
這些年,大明從來沒有停止過對安南的地形繪測,也通過到安南的商人,收集了大量的情報。
而且廣州府庫,有新舊糧一千一百萬石,光是糧庫的規模,就極大龐大,這些糧庫不是一天兩天修好的,收儲糧食,更是非常麻煩和繁瑣,是王家屏在兩廣做巡撫就開始修建,一直修建了足足十五年的時間。
朱翊鈞很確定,大明人一直在等著這一天,從宣德年間失去交趾,就一直在等著。
如果問戚繼光,南北征戰四十年,什么時候打仗最安心?那就是萬歷維新以來,陛下親自主抓戎事之后。
戚繼光、李成梁、李如松、陳璘等等將領們,終于不用再擔心朝廷的風向,影響戰局了。
他在戰爭論里極力推崇后勤保障,一來這的確是戰爭的真諦,二來,陛下很擅長此道,陛下雖然不會打仗,但陛下能保證大明軍滿餉和安心打仗,這就是天恩浩蕩!
滿餉的大明軍,戚繼光認為無人可以匹敵,戚繼光可以很明確的說出那句:大明天下無敵!
這一次的廷議,沒有反對票,對安南用兵,沒人反對了,一切都是安南自找的。
“報!陛下,捷報!”一個背著朱紅色信筒的驛卒,跑到了御書房,將信筒摘下,大聲說道:“征南將軍駱尚志,旗開得勝,在安南姑蘇島附近,重創賊人!”
朱翊鈞檢查了信筒火漆,打開了看完了捷報,笑著說道:“駱尚志,駱千斤,勇冠三軍!”
駱尚志帶領先鋒打得好是一方面,還有安南人的配合,安南人真的信了一個傳說,那就是小船‘狼群戰術’能對付大船。
結果安南近三百條小船,在姑蘇島附近海面,拿大明一條快速帆船、兩條五桅過洋船,沒有絲毫的辦法。
一戰大明俘虜賊人,一千六百有余。
不過讓駱尚志格外擔憂的是,這一千六百多名俘虜,居然有一千一百人是大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