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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零四十七章 ,既要解決歷史遺留問題,又要繼往開來繼續向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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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萬歷二十二年正月,春風不渡,寒風依舊。

  大明皇帝朱翊鈞在通和宮御書房,見到了王家屏、萬文卿的奏疏,王家屏以黑金為核心商品,搭建西洋商盟的規劃,完整的呈送到了御前。

  大體而言就是三步走。

  第一步是加大對西洋的貿易,收集水文地理,完成對整個西洋的繪測。

  大明的堪輿圖,對太平洋的輪廓已經非常清晰了,但對西洋的繪測,還是非常的模糊。

  這得益于第一任松江巡撫汪道昆、應天巡撫宋陽山對海圖的懸賞,海圖、針圖、牽星過洋圖的懸賞從萬歷五年至今已經進行了十七年。

  每一張海圖都會得到一百銀到一萬銀不等的恩賞,每一座島礁的標記,都會得到一萬銀到十萬銀不等的恩賞,如果這座島礁有淡水,那還會增加三萬銀的恩賞。

  再加上大明設立的正衙鐘鼓樓授時、天文臺觀測星象等等,大明對太平洋的繪測已經非常精密了。

  可是大明對西洋的繪測,還是以當年鄭和繪制的海圖、針圖、牽星過洋圖為主,已經嚴重落后時代了,而且不夠精密,不能作為海圖導航使用。

  因為沒有白銀,大明商賈也很少前往西洋開拓。

  對海圖進行懸賞,在各個總督府、番夷邦國建立正衙鐘鼓樓、天文臺,確定經緯度等等,完善大明對西洋的水文地理的了解。

  唯有如此,才能確定穩定、安全、有價值的航路。

  第二步復設忽魯謨斯官廠、麻實吉官廠、古里官廠、戎地面千戶所、阿丹海衛、東安,西安,中安三衛等等永樂舊制,并且派出南洋水師駐蹕,保護大明商船的安全、自由航行、自由貿易。

  忽魯謨斯在波斯灣,是控制波斯灣進出的重要海峽,鄭和七次下西洋,第四、第五、第七次,都抵達了忽魯謨斯,并且在忽魯謨斯設立了官廠,從忽魯謨斯出發,分遣艦隊奔赴紅海和東非。

  比如戎地面千戶所,就在紅海,位于米昔兒(埃及)的港口貝勒尼斯,在天方城的正對面,一直到正統九年,大明朝廷都在任免戎地面千戶,并且會典中就詳細記載了,正統九年,朝廷招待了遠道而來的戎地面尼魯罕都督。

  比如古里官廠,就在果阿總督府果阿城不遠處,直到大明不再下西洋,這里才逐漸被廢棄,最后被葡萄牙人取而代之。

  這些官廠、千戶所、海衛所,設立的地方都極為巧妙,可以投射大明的水師力量,擴大大明的影響力,保證這些海外番國、總督府不生不臣之心。

  這一整套制度,幾乎照搬了永樂舊制。

  第三次下西洋回航的鄭和,奏聞朱棣:遠者猶未賓服。

  遙遠地方的夷人,仍然沒有心悅誠服的臣服于大明,所以要設立這些官廠、千戶所、海衛所,讓這些夷人賓服。

  第三步,則是設立大明直轄的總督府,比如吉福總督府,比如錫蘭國。

  錫蘭已經在臣服在果阿總督府的腳下,大約在萬歷二年的時候,遲遲等不到大明再次來到西洋的錫蘭國王發動了最后的進攻,兵發科倫坡,試圖驅趕葡萄牙人,最終失敗,國王被俘,錫蘭改信天主教。

  大明最終要在西洋建立完整的、直接歸大明管轄的勢力范圍,并且不斷的擴大影響力,保證自由航行和自由貿易。

  類似于大明在金山城設立了金山國,來威懾東太三個總督府,讓他們臣服于大明的意志之下。

  夷人就是這樣,聽不懂人話,只有打一頓才能老實一段時間,過段時間還要再打一頓。

  王家屏的規劃,是相當完整的,證明廣東已經謀劃多年,絕非一時意氣用事,哪怕沒有環太商盟的成功,他們也會這么做。

  廣州遠洋商行,一點也不比松江遠洋商行弱,廣州府也需要一個機會,來證明自己。

  朱翊鈞朱批了這本奏疏,如果真的能成,對大明而言,無疑是錦上添花,是萬歷維新又一閃耀成果。

  大明之前擴建了水師,增加了南洋水師的編制,南洋水師有軍兵六萬余人,如此龐大規模的水師,要維系需要一個十分充分的理由,保護海疆安全,這個理由足夠充分,但保護大明商船自由航行和貿易,這種肉眼可見的利潤,可以說服更多的人。

  當然,王家屏的規劃里,也有安南國這個比較尷尬的歷史遺留問題。

  安南國名義上是大明屬地,但安南國不臣之心昭然若揭,大明之前一直沒有足夠的動力收拾他,現在西洋商盟要組建,就留不得他了。

  這些年來,舶來糧免抽分、夷奴不問來路等等這些張居正的仁政,導致安南地面現在內壓很大。

  可是和朝廷預料的完全不同,安南走投無路的百姓,沒有揭竿而起,推翻四大家族的統治,而是在茍延殘喘。

  這就是大明朝廷在以己度人了。

  這四大家對內壓榨糧食、丁口,輸送到大明的商船上,做的已經是天怒人怨,已經到了無道的地步,可是安南的造反,仍然是零零星星,沒有對四大家的統治形成實質性的威脅。

  伐無道這種集體共識,不是那么容易建立的,中原也是歷經了數千年,才徹底有了這樣的共識。

  安南作為中國次生文明,并沒有建立如此的共識,其政治斗爭仍然處于貴族斗爭的范圍,各家都是姻親,各家輪流坐江山。

  安南國的這些百姓,他們的忍耐力,超過了大明的認知,朘剝到這種地步,安南百姓居然引頸受戮,乖乖等死。

  了解了安南國的情況,王家屏給的規劃也簡單,伐不臣。

  上一次廣州府地面收集了民間所有的欠條,問安南四大家族討債,四大家族百般不滿,但最終還是湊齊了這些銀子,讓廣州地面想發飆都沒有理由。

  這次,兩廣巡撫劉繼文、廣州知府萬文卿下令四大家族到廣州來會勘。

  這是非常合理的要求,自嘉靖十九年,安南國從屬國降為了安南都統使司,是名義屬地,有十三宣撫司,也有宣撫、同知、副使、僉事等等官職,只不過受安南都統管理。

  安南國四方勢力南莫、后黎、占城、隆平四方,莫氏、黎氏、鄭氏、阮氏,四方之主,敢不敢來廣州府會勘,就看他們的勇氣了。

  大明給的理由是非常充分的。

  大明對四方亂戰和局勢不斷升級表示嚴重擔憂,作為宗主國,體天心有好生之德,蒙圣意知仁恕之本,強烈反對沖突進一步升級,召集各方之主,調節各方矛盾,促使地區恢復穩定與和平,共同建設安定南洋。

  宗主國調停藩屬國、屬地的矛盾和沖突,這是大義,要不然就是宗主國失責。

  如果四大家族不肯前來,就以類播州事,伐不臣平定之,如果肯來,但還不給大明面子,談好了回去還要繼續打,那么大明就有了充足的理由進行強力干涉。

  如果四大家族赴勘,并且接受了調停的結果,大明會索要峴港作為西洋商盟的重要港口,保證西洋商盟運行的穩定。

  要開拓西洋,安南是必須要解決的問題,就像大明對南洋、太平洋開拓,就必須解決菲律賓總督府一樣。

  “朕不好說,廣州地面官員,究竟是想弄這個西洋商盟,還是想解決安南這個歷史包袱。”朱翊鈞將朱批好的奏疏,遞給了李佑恭,有些判斷不準王家屏、劉繼文、萬文卿他們的目的。

  究竟西洋商盟才是那碟醋,還是安南是那碟醋。

  “可能是想全都要。”李佑恭給出了自己的看法,如果能借著西洋商盟這頓餃子,把安南問題解決了,王家屏入閣就是板上釘釘的事兒了,沒人可以阻攔。

  這個歷史遺留問題,就像是卡在大明國朝喉嚨里的刺,如鯁在喉,如果不解決,萬歷維新,很難說真的中興了。

  畢竟永樂年間那么困難的條件下,都做到了,現在萬歷維新,國力鼎盛,卻做不到,這萬歷維新就有遺憾和缺陷了。

  “明日宣他到西書房。”朱翊鈞想了想,還是打算當面問清楚。

  “臣遵旨。”李佑恭俯首領命。

  明天是正月初八,小年休沐八天,到正月十六,才算是正式結束過年的休沐,陛下這又是自主加班了。

  次日清晨,王家屏帶著萬文卿來到了西書房,萬文卿肉眼可見的緊張,王家屏眼觀鼻鼻觀心,看起來老神在在,他在思考奏對的時候,應該如何回答,讓陛下安心,支持他的行動。

  王家屏想入閣,大明知府一共172人,之上的官員其實并不是很多,到了知府以上,求得就只有權力和青史流芳了,已經爬到了這一步,不再前進一步,王家屏實在是心有不甘。

  “宣禮部左侍郎王家屏、廣州知府萬文卿覲見。”一對小黃門來到了西花廳,宣讀了圣旨。

  王家屏睜開了眼,站了起來,在緹騎檢查了沒有攜帶任何危險物品后,二人前往了御書房覲見。

  “臣拜見陛下,陛下萬歲金安。”二位大臣拱手見禮。

  “不必多禮,坐。”朱翊鈞面帶笑意看著王家屏說道:“王侍郎最近去見過范無期嗎?”

  “臣未曾去過。”王家屏雖然不知道陛下為何這么問,但還是照實回答了這個問題。

  范無期,就是范應期,當初晉黨炙手可熱的人物,因為吸食阿片,再加上包庇保定府侵占官田一事被罷免,如果沒有阿片,范應期已經被起復了。

  當初王家屏在兩廣做巡撫,回京后沒有避嫌,到解刳院看過范應期,再之后,就再沒見過了。

  “他前年再婚了,就是那個救了他的師妹。”朱翊鈞繼續說道:“最近他發明了一個刑具。”

  朱翊鈞沒有讓人把刑具的實物拿出來,而是給了王家屏一份圖紙,王家屏看過之后,面色十分復雜的說道:“他怎么變成這樣了?”

  范無期把他所有的不如意、不甘心,全都變成了對醫學的誠摯的追求,設計了一套嚇人的刑具,鐵娘子。

  一個兩頁對開人形鐵框,將犯人綁在其中,兩頁合上,而后將一顆顆的鐵釘插進去,貫穿案犯的身體,這個鐵框上設計了足足三百六十個鐵釘孔,根據對標本的研究發現,這個鐵釘口,不會造成任何的致命傷。

  身中三百六十刀,全都是輕傷。

  這個被叫做鐵娘子的刑具,還有十分精妙的機關,可以根據人的高矮胖瘦進行上下左右的調節,確保廣泛適用性,來保證案犯的安全。

  這玩意兒被黎牙實翻譯了一個很浪漫的名字,致命擁抱。

  這刑具的目的,就是為了徹底擊破案犯的心理防線,有任何問題,都會倒豆子一樣交代,生怕交代完了,再來一遍。

  “他就是捉摸著,萬歷九年后大明人不入解刳院,這多年過去了,有些人已經忘記了恐懼,這東西放在哪兒就是威懾。”朱翊鈞搖頭說道:“他搗鼓出來這東西已經三年了,一次也沒用過,只要見到了,基本就撂了。”

  “這是他寫的另外一本書《肌肉圖說》。”朱翊鈞拿出了另外一本厚重的醫典。

  范無期也不是光折騰這些折磨人的玩意兒,他對醫學也是有貢獻的,他在解刳院自然也會從事解剖之事,在伽利略的幫助下,二人合寫了解剖論的細則,肌肉圖說。

  伽利略是學醫學的,他對醫學充斥著熱情,到了大明后,雖然兼修了天文學,并做出了卓越的貢獻,但他骨子里還是喜歡醫學。

  這么一本肌肉詳解,配上精美的圖例,可以對一些過往的軍事訓練做出了糾正,完善了大明軍體能訓練、軍事訓練。

  戚繼光看過都說好,甚至修改了新的一版刀法、槍法和棍法,發力更快更猛。

  為了方便陛下觀看,大醫官們弄了個一天認識一塊肌肉的圖說,來為陛下講解。

  比如陛下十歲時候,一訓練就肩膀疼,當時都以為是駱思恭不思恭,對練的時候下手沒輕沒重,解刳院發展了二十年,才解開了當初的疑團。

  十歲的時候,陛下的體態很差,胖之外,還有圓肩駝背,導致肩峰下間隙太小,岡上肌、肌腱等組織活動受限,活動摩擦導致的疼痛,嚴重的話,甚至引發肩袖撕裂。

  當時緹帥朱希孝教陛下習武,解決的手段很糙,就是硬開肩解決的。

  大醫官陳實功每次想到那個場面,都不忍直視,也不知道該說朱希孝的膽子太大,還是皇帝陛下的嘴太硬,硬開肩那可太疼了,和開胯不遑多讓了。

  那會兒陛下開胯和開肩,還問朱希孝吃飯了沒。

  現在只需要幾個動作,就可以改善圓肩駝背,調整姿態,并且在運動前,幾個拉伸動作,可以釋放肩下空間,完成體能訓練,訓練開肩兩不誤。

  長期做那幾個動作,可以對體態進行完全改善,而不是直接硬開,這都是解刳院的研究成果,陛下當年吃的苦,確實有點多了。

  朱翊鈞倒是不在意,都是他自己的選擇,也都是他來時的路。

  “俯仰一世,或取諸懷抱,悟言一室之內;或因寄所托,放浪形骸之外;他也算是找到了自己的道了。”王家屏感慨萬千,當年他們二人同拜葛守禮門下,但走著走著,范無期走散了。

  “朕叫你們來,還是你們說的西洋商盟之事。”朱翊鈞敘了舊,開始談論國事,西洋商盟,關乎到大明開海的節奏和步伐,事關重大,不得不慎重行事。

  王家屏侃侃而談,把自己內心的想法,都告訴了陛下,詳細的解釋了他的三步走戰略。

  和王崇古的新日運河一樣,王家屏認為在紅海開一條運河到地中海,可以完全節約前往泰西的時間,將泰西的白銀,更快的掠奪到大明,恢復戎地面千戶所,王家屏就有這個目的。

  不過這都是三步走完的事兒了,不知猴年馬月才能完成了。

  果然和李佑恭說的一樣,王家屏的想法是全都要,既要解決歷史遺留問題,又要繼往開來,繼續向前。

  大明是天朝上國,不全都要,豈不是辜負了萬歷維新增強的國力?

  “朕聽說,最近萬愛卿連最喜歡去的青樓都不去了?”朱翊鈞問完了政策后,看著萬文卿打趣的說道,萬文卿當年去廣州府做監當官,是奔著去品萬國美人的,這個小愛好,朱翊鈞可是知道的。

  “恩師反復提醒,不準臣去,臣就再沒去過了。”萬文卿趕忙回答道,誰還沒年輕過?當年和他一樣愛好、一起南下廣州的伍惟忠已經鋃鐺入獄了。

  資源和美色,或許是剛剛實現階級躍遷,成為官選官的時候,最熱烈的追求,但時間一長,隨著官階的提升,從官場的底層變成了上層,成為真正的統治階級后,他的追求就變了。

  人活一世,總要留下下什么,對得起自己來人間走這么一遭。

  “挺好。”朱翊鈞擺了擺手,李佑恭立刻會意,把陛下早就準備好的恩賞拿了上來,這過年休沐加班,自然要有一些額外的恩賞。

  “臣等謝陛下隆恩。”王家屏和萬文卿起身謝恩,而后告退,陛下拿出了恩賞,就是結束奏對的意思。

  萬文卿一直走出了通和宮,才低聲說道:“老師,陛下這不是很好相處嗎?怎么坊間傳聞,喜怒無常。”

  他覲見之前,多少有些惶恐不安,但見到了陛下,覺得陛下還和當年一樣的溫和,甚至連重話都沒說一句,總是細心聆聽,遇到不懂的地方,就會開口詢問。

  “那可不,你是忠良,陛下當然好相處了,你若是奸臣,你再試試?伍惟忠的下場,你沒看到嗎?”王家屏思索了一番,搖頭說道:“成為陛下的敵人,是件可悲的事兒,專心做事就是。”

  “陛下這是賞的什么?”萬文卿把陛下的賞賜看了看,國窖一件、銀幣五十枚,還有一些進補的藥材,解刳院的大藥,比如金雞納霜、老鹵水,唯獨一個小罐罐,他不太認識。

  “黑枸杞,泡水喝的。”王家屏打開看了看,笑著說道:“好東西,青海送來的。”

  李成梁送到京師的貢品,據說當地有個長壽村寨,可以活百歲,吃的就是野生黑枸杞,李成梁對這事兒半信半疑,他這個歲數,百無禁忌,泡水喝,喝完了覺得體感良好,就作為貢品送到了京師。

  這東西自唐朝就是貢品,是上品藥膳,但是到了天順之后,大明徹底失去關西七衛,這個貢品就斷絕了,現在李成梁又找到了。

  朝廷休沐,不代表著皇帝休沐,朱翊鈞這幾日也就多休息了一個時辰,剩下時間還是要處理公文,操閱軍馬。

  過年前,京師出現了一件讓人震驚的案子。

  遷入京師的富戶劉氏在西城購買了一處宅院,在裝潢期間,砸開了墻,發現了墻中暗室,暗室中藏有黃金五千兩,白銀二十萬兩。

  驚恐之余,劉氏到順天府衙門報官,順天府衙門順藤摸瓜,找到了這家宅的主人。

  反腐司立刻順著線索,展開了一次反腐行動,只不過這個案子是個陳年舊案,并非萬歷年間發生的事兒。

  這處家宅,原本是陸鳳儀的家宅,陸鳳儀就是在徐階的授意下,以十大罪狀彈劾胡宗憲,致使胡宗憲庾死天牢的給事中。

  陸鳳儀在萬歷二年后,隨著胡宗憲被平反,他實在是頂不住朝中的流言蜚語,就選擇了致仕,大明皇帝見他愿意體面,就準了他的致仕奏疏。

  萬歷七年,陸鳳儀讓家人處理了京師的財產,這處家宅賣給了一個遷入京師的富戶,這位富戶裝潢沒有砸墻,所以沒有發現密室。

  萬歷二十一年,這處家宅再次被掛牌出售,密室被人發現。

  劉氏報官的動機非常簡單,這么多的黃金和白銀,只要拿出去花,一定會引起稽稅院的注意。

  稽稅院的稽稅緹騎們養了不少的走狗,專門盯著這些富戶,一旦有人突然花費了和他產業不匹配的財物,就會觸發稽稅院稽稅流程。

  稽稅院發展了這么多年,任何銀子都要過稅,已經成了一種勢要豪右潛意識的行為。

  因為稽稅院真的擁有自己的獨立武裝,是交稅和不交稅斗爭的產物,這個衙門的惡,數不勝數。

  劉氏真的一厘銀不敢亂花,直接報官,把燙手的山芋扔了出去。

  陸鳳儀在去年冬天被捕,正月初一被移交給了北鎮撫司衙門,北鎮撫司過年連軸審問,才搞清楚了前因后果。

  這些錢,也不是陸鳳儀的錢,也不是他的座主徐階的錢,而是大明朝廷的錢。

  松江府賦稅,先就地交入徐宅,而以空牒入都,取金于相府,然后繳庫。

  當年徐階勢大,松江府的稅賦不給朝廷,而是給徐階,徐階當然不會把取金的地方,放在他的家宅辦事,怎么說也要關著燈才對。

  松江府稅賦周轉地方,放在了西城的一家宅院,也就是這陸鳳儀的家宅。

  密室的黃金五千兩和白銀二十萬兩,就是當年周轉未曾繳庫的剩余部分。

  陸鳳儀交代,他曾經取用了五萬兩白銀,五千兩黃金,在京師活動,和戴鳳翔一樣,賄賂了多名科道言官聯名上書,彈劾海瑞,替徐階把這官司給平了。

  “陸鳳儀為何不把銀子取走呢?”朱翊鈞有些奇怪的問道。

  李佑恭看著案卷搖頭說道:“銀子是徐階的,徐階不死,陸鳳儀不敢動;徐階死了,陸鳳儀就更不敢動了。”

  徐階不死,陸鳳儀動了座師的銀子,怕是見不到第二天的太陽。

  徐階被皇帝手刃,陛下沒有遮掩這一事實,陸鳳儀再取銀子,一旦暴露,就是殺身之禍,所以這些銀子,就只能堆在密室里了。

  一般而言,有人發現了密室,不會報案,而是會自己留在手中,時間一長,這些銀子有了新的歸屬,就跟他陸鳳儀無關了,他陸鳳儀也算是全身而退。

  萬萬沒料到,發現密室的人,居然選擇了報案。

  一飲一啄皆有天定,被朝廷放過的陸鳳儀,已經準備頤養天年的他,最終還是栽倒了銀子之上。

  這個案子牽扯到了一個人,徐階的另外一名門生,仍在朝中身居要職的戶部左侍郎王一鶚,王一鶚是西書房行走,閣臣候選,是重臣、大臣。

  根據陸鳳儀的交代,這里面最起碼有十萬銀是王一鶚的。

  “老實交代自己的問題就是了,胡亂攀咬什么!”朱翊鈞看著案卷的最后部分,一拍桌子,陸鳳儀這么一攀咬,王一鶚無論如何都得去北鎮撫司走一遭了。

  這對王一鶚的名聲,是一個巨大的打擊,無論他做沒做過,朝中大臣、科道言官必然默認他做過,王一鶚再想升轉,難如登天。

  朱翊鈞又拍了下桌子說道:“這怎么能算是王一鶚的銀子?徐階開了支碟,讓王一鶚去取銀子,王一鶚不肯同流合污,沒有去取,就是王一鶚的銀子了嗎?”

  這十萬兩銀子,經過王一鶚和陸鳳儀的當面對質,說的一清二楚,徐階給的,王一鶚從頭到尾都沒要。

  事情已經過去了數年之久,王一鶚都把這事兒忘干凈了。

  這事最麻煩的地方,就在于徐階為什么要給王一鶚這么一大筆銀子,王一鶚一口咬定自己記不得了,不肯說,而陸鳳儀是無辜佞臣,他是真的不知道,只知道要王一鶚取銀,王一鶚沒來。

  “擺駕,朕親自去問問!”朱翊鈞決定親自問問王一鶚,究竟何事,他死活不肯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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