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啦。”蘇月微微一笑,夾起一塊煮好的魚片放進嘴里,鮮嫩的魚肉帶著清湯的鮮香,她滿足地瞇起眼睛。
兩人邊吃邊聊,窗外開始下起雨。
“滴答,滴答,滴答……”
這次沒有光打雷不下雨,雨聲漸漸清晰,雨點敲在玻璃上,發出“噼里啪啦”的聲響。
偶爾有閃電劃破夜空,將餐廳里的光線映得亮了幾分。
熱鬧的展館在林立和蘇月離開后沒多久便閉門了,紅色的“暫停開放”牌子掛在入口處,燈光只剩下門口兩盞昏暗的路燈。
烏云讓天色暗了下來,保安拿著手電筒,沿著展館外墻慢慢巡視,光柱掃過墻角的草叢時,他忽然頓住。
偏僻的拐角處,有個黑影從垃圾桶后探出頭。
男子戴著黑色的鴨舌帽,帽檐壓得很低。
一只手緊緊攥著口袋里的東西,另一只手搭在耳邊,似乎在聽什么。
保安咳嗽了一聲,手電筒的光柱直直照過去,黑影猛地縮回腦袋。
幾秒后,巡邏的保安離開,黑影開始往展館深處悄悄移動。
別墅小區內,人工湖邊的獨棟別墅靜靜的。
別墅二樓的書房中,受傷的白震云坐在椅子上。
他將手肘撐在冰涼的紅木木桌面上,十指交叉抵在唇前,目光渙散地落在窗外的湖面,像是在神游,又像是在反復咀嚼計劃里的每一個細節。
按照原計劃,今天下午要對市中心的展館動手,他本該跟著陸大山去負責外接應。
可清晨出門探查時,卻發現展館附近的巡邏警車比往常多了三倍,穿制服的治安員還在逐個排查周邊的臨時停車位。
出于安全考慮,陸大山硬是把他按在家里,臨走前拍著他的肩膀說道,“你好好養傷,等我消息就行,這次的行動萬無一失。”
可此刻,陸大山出門已經很久了,算算時間,早過了動手的節點,卻連一條消息都沒傳來。
任務執行時為了不暴露行蹤,兩人約定全程不聯系。
可這份約定此刻卻像塊石頭壓在白震云心頭。
他太清楚這次行動的風險,萬一搭檔被監控拍到,或是遇到突然加派的安保,以他現在的受傷狀態,根本沒法去救援。
窗外的陽光原本正烈,透過落地窗在地板上織出大片金色光斑,連空氣中浮動的塵埃都看得清清楚楚。
可沒過多久,遠處天際線突然滾來一片墨色烏云,像被人打翻了硯臺,順著風勢飛快地漫過來。
不過十分鐘,陽光就被徹底吞噬,地上的光斑像被橡皮擦抹去似的,瞬間消失無蹤。
書房里沒開燈,光線一下子暗了下來,連書桌上的圖紙都變得模糊不清。
白震云猛地回神,下意識地直了直身子,身上的疼痛讓他皺了皺眉。
他轉頭望向落地窗,只見昏暗的天空中忽然亮起一道銀蛇般的閃電,“咔嚓”一聲劈開云層。
悶雷炸開,震得窗戶玻璃都微微發顫。
雷鳴聲像是從頭頂壓下來,即便隔著一層玻璃,也聽得人心頭發緊。
白震云撐著桌子站起身,腳步有些虛浮地走到墻邊,按下了頂燈開關。
暖黃色的燈光亮起,驅散了書房里的昏暗,他又挪到落地窗前,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冰涼的玻璃,看著外面的景象。
綠化帶里的樹木被狂風扯得東倒西歪,枝葉瘋狂搖晃,像是在掙扎。
原本在花壇邊清理垃圾的環衛工人,連忙把掃帚和簸箕塞進垃圾車,拉著車把手快步往不遠處的避雨亭跑。
藍色的工作服在風里被吹得鼓鼓囊囊,連帽子都差點被掀飛。
“今早看天氣預報還說全天晴朗,怎么傍晚突然變天了?”
白震云對著玻璃喃喃自語,聲音里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慌亂。
“這要是下起雨來,路面滑,視線又差,他們撤離時很容易被盯上。”
話音剛落,豆大的雨點就“啪嗒啪嗒”地砸在玻璃上。
起初還是零星幾點,沒過一分鐘,就變成了密集的雨線。
“嘩啦啦”的雨水拍打著窗戶,像是有人在外面用鞭子抽打玻璃。
雨水順著玻璃往下流,在窗面上畫出一道道蜿蜒的水痕,把窗外的景色暈成了一片模糊的綠。
白震云抬手按在腫脹的眉心,指腹能摸到皮膚下隱隱的硬塊……那是之前施展詛咒時留下的后遺癥。
雖然在家靜養了幾天,可只要情緒一緊張,渾身就像被螞蟻啃咬似的難受,連呼吸都變得滯澀。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書房里只剩下掛鐘“滴答滴答”的聲響,空氣像是凝固了,壓得人喘不過氣。
白震云開始在書房里來回踱步,腳步放得很慢,每走兩步就會停下來,望向桌上的手機……屏幕漆黑,沒有任何動靜。
他臉上努力維持著平靜,嘴角卻不自覺地抿成一條直線,時不時會發出一聲極輕的嘆息,手指還會無意識地攥緊又松開。
就在這時。
“叮鈴鈴……”
一陣清脆的手機鈴聲突然響起,打破了書房里的死寂。
白震云的眼睛瞬間亮了,幾乎是踉蹌著沖回書桌前,伸手抓起手機。
屏幕上跳動的熟悉名字,讓他緊繃的肩膀一下子松了半截。
他指尖有些發顫地劃過接聽鍵,把手機貼在耳邊,聲音里帶著抑制不住的急切,“一切順利嗎?”
電話那頭傳來陸大山爽朗的笑聲,背景里隱約能聽到雨聲。
“順利,太順利了。
東西已經到手,裝在特制的防水袋里,我現在正往家開呢,估計半小時就能到。”
白震云懸著的心終于落了地,臉上瞬間露出笑容,連眉梢都染上了輕松。
“順利就好,現在外面下大雨,你開車慢點開,別著急,路上注意安全,別出什么交通事故。”
“瞧你這話說的。”陸大山哈哈笑著,語氣里滿是自信。
“這點雨算什么?憑我的車技,就算是再厲害的暴雨天,也能把車開得比警車還穩,你放心。”
兩人又簡單聊了兩句,無非是讓白震云別擔心,等他回去再說細節。
白震云本想多問幾句任務時的情況,比如有沒有遇到突發狀況,外援有沒有幫上忙,可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
他知道陸大山現在要專心開車,雨天路滑,分神不得。
掛了電話,他把手機輕輕放在桌上,拿起旁邊的玻璃杯,才發現杯子里的水早就喝完了。
他擰開桌上的礦泉水瓶,往杯子里倒了半杯,仰頭喝了一大口,冰涼的水滑過干燥的喉嚨,才緩解了剛才因為緊張而發緊的不適感。
窗外的雷聲還在繼續,雨勢非但沒小,反而更猛了。
“嘩啦啦”的雨聲像是要把整個世界都淹沒。
好在風小了些,剛才被吹得東倒西歪的樹木漸漸穩住了身形,只是枝頭上本就不多的枯黃樹葉,經過這場風雨的沖刷,此刻正一片片往下掉。
有的樹葉被雨水打在地上,濺起小小的水花,有的順著水流往路邊的排水口漂去。
城郊公路旁,一輛看著極為普通的小轎車停在路邊的臨時停車位上。
駕駛座上的陸大山抬手抹了把臉上的雨水……剛才開窗透氣時,雨絲飄進來打濕了他的額發。
他側身從副駕駛座的儲物格里拿出一個黑色塑料袋,指尖在袋口摸索了兩下,扯開綁著的繩子,里面是兩件迭得整齊的加厚雨衣。
這次任務前,他們特意查了未來三天的天氣,雖然預報說晴天,但還是以防萬一準備了雨衣,沒想到真的派上了用場。
陸大山先把自己的外套脫下來,迭好放在座位上,然后拿起一件雨衣,動作利落地套在身上,拉起連帽,系緊領口的抽繩。
他又檢查了一遍副駕駛座下的黑色背包……里面裝著這次到手的“東西”,拉鏈拉得嚴嚴實實,外面還裹了兩層防水布。
確認無誤后,他推開車門,一股夾雜著雨水的冷風瞬間灌了進來,他下意識地縮了縮脖子,快步關上車門,把車鑰匙藏進雨衣內側的口袋里。
把車停在這里,是他們早就計劃好的……離別墅有五六公里遠,就算之后執法部門查到這輛車,也能多爭取一些轉移的時間。
陸大山深吸一口氣,踩著積水往前方走去,雨水打在雨衣上“砰砰”作響,腳下的運動鞋很快就濕透了,每走一步都能感覺到水在鞋里晃蕩。
剛往前走了大約兩公里,口袋里的手機突然震動起來。
陸大山停下腳步,抬頭看了看四周……旁邊正好有一家關著門的便利店,灰色的卷簾門拉到一半,屋檐下還能避雨。
他快步走過去,靠在冰涼的卷簾門上,從雨衣內側掏出手機,屏幕上顯示的是外援的號碼。
“喂?”
他按下接聽鍵,聲音因為剛才走得太急而有些喘。
電話那頭傳來外援略顯嘈雜的聲音,背景里似乎有輪船的鳴笛聲。
“陸哥,我已經到碼頭了,準備乘船離開榕城,等過段時間風頭過了再回來……這次的尾款,你可得盡快打過來啊。”
陸大山笑了笑,語氣格外客氣,“你放心,尾款我一個小時內肯定打到你賬戶上,一分都不會少。
這次真是多虧了你,要不是你能打開展館的備用通道,我也沒法這么順利。
以后要是有機會合作,我第一個找你……”
兩人又寒暄了幾句,掛斷電話。
陸大山把手機塞回口袋,抬手擦了擦臉上的雨水,望了望前方……雨幕中,幾只冒雨飛行的未知鳥雀隱約可見。
他深吸一口氣,裹緊雨衣,邁開步子,繼續頂著風雨往目的地走去。
助餐廳里,人聲鼎沸。
不銹鋼餐臺泛著冷光,冰鎮海鮮區的碎冰堆里,皮皮蝦弓著青灰色的身子,扇貝張著半透明的殼,連空氣里都飄著海水的咸鮮與鐵板炙烤的焦香。
蘇月放下鐵板魷魚的竹簽,指尖沾了點油星。
她從竹編紙巾盒里抽出張紙巾,對折兩次,先擦了擦嘴角,又仔細蹭了蹭拇指和食指的指腹,才轉向對面正埋頭吃螃蟹的林立。
“我吃飽了。”
林立聞言抬起頭,指縫里還夾著半只橙紅的螃蟹,蟹膏順著指節往下淌了點油。
他隨手用紙巾抹了下,笑呵呵的說道,“這么快就吃飽了?剛才你還說要嘗遍所有東西。”
蘇月沒接話,先拿起筷子,手腕微微一抬,夾起鍋里剛浮起來的白灼蝦……蝦身已經透著粉白,蝦腦里凝著琥珀色的膏。
她把蝦放進林立面前的白瓷盤里,才慢悠悠開口,語氣里帶著點滿足的慵懶。
“跟平時比,今天真算吃得多了,你看我跟前的殼,都快堆成小山了。”
林立順著她的目光掃過去,果然見蘇月手邊的骨碟里,魚骨頭碼得整整齊齊,螃蟹殼迭著蝦殼,還沾著點蒜蓉醬的油星。
他點點頭,把嘴里的蟹肉咽下去,又舔了舔嘴角,“行吧,既然你已經吃飽了,幫我去熟食區拿點蛋撻?記得要剛出爐的,涼了就不酥了。”
蘇月莞爾一笑,手指在桌沿輕輕敲了下,而后起身。
路過海鮮區時,還順便幫林立多拿了只剛蒸好的鮑魚。
林立在她走后,重新低頭對付手里的螃蟹。
堅硬的蟹鉗不需要工具,直接被他用手指捏碎。
雪白的蟹肉露出來,他咬了一大口,鮮美的汁水在嘴里散開,臉上露出滿足之色。
這季節的螃蟹就是肥,膏多肉嫩,咬一口能鮮到骨子里。
熟食區離海鮮區不遠,剛走近就能聞到黃油和焦糖的香氣。
蘇月拿了兩個淺口紙盤,先去蛋撻保溫柜前,夾了四個還冒著熱氣的蛋撻。
酥皮層層迭迭,咬開能掉渣。
她沒急著走,又轉到烤爐旁,夾了兩串剛烤好的羊肉串,肉串上還滋滋冒油,撒著孜然和辣椒粉,香氣直往鼻子里鉆。
這家海鮮自助雖以海鮮為主,熟食區卻一點不含糊。
不銹鋼保溫桶里,蛋炒飯顆顆分明,裹著醬油色。
蒸屜里的包子冒著白汽,咬開能流出湯汁。
烤架上的烤羊排泛著油光,連骨頭縫里都塞著香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