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比剛才更軟了,裹著小吃攤的香味飄過來。
蘇月拉著林立的袖子,指了指街角的烤魷魚攤和魚豆腐攤,“你看,剛才那兩家小吃攤還在,我們去買幾串吧?”
林立笑著說道,“剛才是誰說吃飽了,一點都吃不下了?”
“那不一樣。”蘇月笑盈盈的說道,“小吃是另一個胃裝的嘛,我就吃兩串魚豆腐,剩下的魷魚串都給你……”
林立無奈又好笑,只好跟著她往攤前走。
烤魷魚的攤主正忙著翻面,魷魚在鐵板上發出“滋滋”的聲響,刷上的醬汁冒著泡泡,香氣撲鼻。
兩人排隊買了兩串魷魚、三串魚豆腐,又找了個僻靜的角落。
綠化帶旁有張石凳,正好能坐下。
蘇月咬了口魚豆腐,醬汁在嘴里散開,麻辣中帶著點甜,口感彈彈的。
“好吃,這個醬調得真好。”
她含糊地說著,又遞了一串魷魚給林立。
林立咬了一口,魷魚的鮮和醬汁的香混在一起,一點都不腥。
“確實不錯,比不少烤串攤味道正……”
他看見蘇月吃得一臉滿足,嘴角也忍不住上揚,晚風吹過,帶著食物的香氣和蘇月的笑聲,連秋夜的涼意都變得暖和起來。
郊區的河灣藏在深處,連月光都似是忌憚這里的偏僻,偶爾才會穿透云層。
凜冽的北風卷著枯草碎屑,在河面上掀起層層灰黑色的浪。
“嘩啦,嘩啦……”
浪頭拍擊岸邊的聲響像鈍器敲打著石頭,濺起的冷水順著土坡往下淌,把叢生的狗尾草浸得沉甸甸的,每一片草葉都在寒風里瑟縮著發抖。
距離河岸約二十米遠的矮樹叢后,三只灰褐色的野兔正埋著頭啃食新鮮的草根。
它們的耳朵貼在背上,三瓣嘴快速蠕動著,前爪偶爾扒拉一下地面,將藏在地下的草根刨出來。
忽然,最外側的野兔猛地停下動作,耳朵“唰”地豎起,鼻子快速翕動著嗅聞空氣里的氣息。
不過兩秒,它猛地一矮身子,后腿蹬地躍向灌木叢。
另外兩只野兔也緊隨其后,灰影在枯草叢中一閃,便徹底沒了蹤跡,只留下幾株被踩倒的野草,在風里晃了晃。
灌木叢的晃動還沒停,方才野兔逃走的另一個方向,一片半人高的酸棗叢忽然發出“簌簌”的響動。
先是幾根帶刺的枝條被硬生生撥開,露出一截黑色的衣袖,接著,幾個身材高大的男子先后鉆了出來。
他們都穿著深色衣服,衣領拉得老高,幾乎遮住半張臉,唯有走在最前頭的絡腮胡子男,下巴上濃密的胡須露在外面,胡茬上還沾著些草屑。
幾個人站穩腳跟,目光掃過空無一人的河岸,眉頭幾不可察地皺了皺。
絡腮胡子男粗啞的嗓音裹著寒氣飄向身后,“到地方了,運貨的船怎么還沒影?”
跟在他身后的一群人此刻往前湊了幾步。
穆奇下意識地攥了攥拳,指節發出輕微的摩擦聲,張昭則瞇起眼睛望向河面,視線穿透朦朧的水霧,能看到遠處河面上只有風掀起的浪,連船影都沒有。
“按理說,這個點,船早該靠岸了才是。”張昭的聲音壓得很低,呼出的白氣剛飄到嘴邊,就被北風卷走,“剛才還以為我們遲到了,結果倒是成了等的人。”
絡腮胡子男身邊一個瘦高個搓了搓冷得發紅的耳朵,聲音里帶著幾分焦慮,低聲說道。
“老大,離跟買家約定好的交易時間就剩半小時了,船再不到,我們怕是要誤了點……要是買家那邊怪罪下來,我們怕是……”
“怕什么?”絡腮胡子男打斷他的話,抬手拍了拍瘦高個的肩膀,掌心的力道讓對方晃了晃。
“跟那伙人又不是頭回打交道,真晚了,找個由頭解釋清楚就行。”
話雖這么說,他卻往河面又望了一眼,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腰間,那里別著一把短刀,刀鞘上的金屬扣在昏暗里泛著冷光。
身后的幾人聽了這話,緊繃的肩膀稍稍放松。
其中一個矮胖的男子從口袋里摸出煙盒,剛想抽出一根,就被絡腮胡子男瞪了一眼,只好悻悻地把煙盒塞回去。
穆奇這時上前一步,指了指河岸兩側,“你們在河邊等著,我去周圍看看。”
他說話時,右手始終按在身后的背包上,那里鼓鼓囊囊的,不知道裝著什么,“這個地方非常偏,別出什么岔子。”
絡腮胡子男點頭,帶著手下往河邊走。
他們的腳步踩在土路上,發出“咯吱”的聲響,每走一步,都要留意腳下是否有坑洼。
等他們的身影靠近河岸,穆奇和張昭才分頭行動。
穆奇往東側的樹林走,腳步放得極輕,每走幾步就停下來側耳聽動靜,鞋底碾過枯枝時,特意避開了容易發出聲響的細枝。
張昭則往西側的河坡去,他彎腰貼著地面走,時不時蹲下身,用手指拂開枯草,檢查是否有異常的痕跡。
“希望船能快點來。”
張昭蹲在河坡下,望著遠處模糊的河面,低聲自語。
寒風從領口灌進去,冷得他脖子發僵。
“上回運貨,兩艘船,一艘順利抵達,另外一艘走到一半就折返了。”
穆奇的聲音從東側傳來,他靠在一棵枯樹干上,目光掃過樹林深處。
“船長說現在水路查得嚴,巡邏隊天天在河上轉,風險比以往大了至少三倍。
這次只要船能安全到,晚一些也沒事,就怕……”
他沒再說下去,但話里的擔憂顯而易見。
張昭沒接話,只是往河岸的方向望了望。
絡腮胡子男一行人正站在岸邊,瘦高個從背包里摸出一個手電筒,按亮后又趕緊關掉。
光柱在黑暗里晃了一下,像流星似的,很快就消失了。
時間一點點過去,云層終于被風吹開許多縫,清冷的月光傾瀉而下,落在河面上,給灰黑色的浪頭鍍上了一層細碎的銀輝。
遠處市中心的方向,天空還是黑壓壓的一片,連半點光都透不出來,可這偏僻的河灣,卻借著月光亮堂了不少。
岸邊的枯草、河面上的浪、甚至地上的一些螞蟻,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絡腮胡子男抬手看了眼手表,表盤上的熒光顯示,距離交易時間只剩二十分鐘。
他的眉頭又皺了起來,剛想開口說些什么,就聽見身邊的瘦高個突然喊了一聲,“老大,你聽。”
瘦高個的耳朵貼向河面,聲音里帶著興奮,“有發動機的聲音,好像是船來了。”
絡腮胡子男立刻屏住呼吸,北風里確實夾雜著隱約的“突突”聲,雖然很輕,但在這寂靜的環境里,卻格外清晰。
他瞇起眼睛望向聲音傳來的方向,月光下,一個模糊的黑影正順著河道往這邊飄來,看輪廓,像是一艘小型貨船。
身后的幾人頓時松了口氣,矮胖的男子甚至笑出了聲,“可算來了,再不來,我這手都要冷的失去知覺了。”
可就在這時,絡腮胡子男的臉色突然沉了下來。
他往前跨了兩步,身體微微前傾,死死盯著那個黑影,忽然抬手喊道,“不對,大家先躲起來。”
這話讓身后的眾人瞬間愣住,矮胖男子的笑僵在臉上,瘦高個舉著的手還停在半空,連呼吸都忘了。
“老大,那不是運貨的船嗎?”瘦高個下意識地問。
“少廢話,躲起來。”絡腮胡子男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
他一把抓住身邊的矮胖男子,將他往身后的灌木叢里推,“快點,別磨蹭……”
其他人這才反應過來,慌慌張張地往岸邊的草叢里鉆。
瘦高個被酸棗枝勾住了衣袖,他猛地一扯,布料撕裂的聲音在風里格外刺耳,他也顧不上心疼,彎腰鉆進了草叢。
不過十秒,河岸上就沒了人影,只有風吹著枯草,發出“沙沙”的聲響,仿佛剛才那幾個人從未出現過。
藏在東側樹林里的穆奇,早在聽到絡腮胡子男的喊聲時,就立刻矮身躲到了一棵粗壯的枯樹后。
他緩緩抽出別在腰后的匕首,指尖在冰冷的手柄上摩挲著,目光緊緊盯著河面上的黑影。
西側的張昭則鉆進了一個土坑,坑邊的枯草剛好能遮住他的身形,他從背包里摸出一個小巧的望遠鏡,對準了那艘越來越近的船。
黑影漸漸清晰,根本不是運貨的貨船,而是一艘刷著藍漆的小漁船。
船身兩側掛著幾個空漁網,船尾的發動機“突突”地響著。
一個穿著厚實秋裝的漁夫正坐在船舷上抽煙,煙頭的紅光在黑暗里一閃一閃。
“時間不早了,今天的魚獲少得可憐,再待下去也沒用。”另一個漁夫的聲音順著風飄過來,帶著幾分疲憊,“回去吧,明天早點來。”
“可不是嘛,這鬼天氣,魚都躲在水底不出來。”抽煙的漁夫把煙蒂扔進河里,“嘩啦”一聲,煙蒂沒入水中,很快就沒了蹤影。
他抬手啟動發動機,漁船的速度陡然加快,船頭劈開浪花,朝著遠離河灣的方向駛去,發動機的聲音越來越小,最后徹底消失在北風里。
等漁船的影子徹底看不見了,河岸的草叢里才傳來簌簌的響動。
瘦高個第一個鉆出來,他拍了拍身上的草屑,一臉郁悶地罵道。
“媽的,原來是艘破漁船,大半夜的跑這里來捕魚,嚇老子一跳。”
“就是,這么冷的天,不在家待著,跑到這荒郊野外來受罪,腦子有問題吧?”矮胖男子也跟著同伴抱怨,他揉了揉冷得發麻的膝蓋,臉上滿是不爽。
“你們都給我閉嘴。”絡腮胡子男從草叢里站起來,眉頭擰成一個疙瘩,“吵什么,想把巡邏隊引來?”
他的聲音里帶著怒氣,抱怨的人頓時不敢作聲,只能低著頭踢腳下的石子。
北風還在吹,河面上的浪比剛才更大了些,浪頭拍擊岸邊的聲音,像是在催促著什么。
周圍沒有任何異常,穆奇和張昭也從藏身的地方走了出來。
兩人走到絡腮胡子男身邊,都沒說話,只是望著河面。
天上的云層徹底散開了,皎潔的月光灑在河面上,把每一道浪都照得清清楚楚,連遠處河面上漂浮的水草,都能看到模糊的影子。
就在這時,張昭忽然抬手指向遠處,“來了。”
所有人的目光立刻投向他手指所指的方向。
月光下,一艘小型貨船正緩緩駛來,船身是深灰色的,船頭掛著一盞昏暗的燈,燈光在水面上投下一道晃動的光斑。
貨船行駛得很慢,發動機的聲音很輕,顯然是刻意降低了轉速。
絡腮胡子男的眼睛亮了起來,剛才的怒氣一掃而空,他往前跨了兩步,對著貨船的方向揮了揮手。
貨船漸漸靠近河岸,船頭的人看清了絡腮胡子男的身影,才緩緩放下跳板。
一個穿著藍色工作服的男人從船上跳下來,他的臉上帶著焦急,“胡子哥,對不住,來晚了。
剛才遇到巡邏隊,繞了好遠的路才避開他們。”
“少廢話,趕緊卸貨。”絡腮胡子男擺擺手,示意身后的手下上前。
“離交易時間只剩十五分鐘,別耽誤事。”
一眾手下立刻圍了上去,他們從背包里拿出空的帆布包,遞給船上的人。
船上的人動作很快,把一個個用黑色塑料袋裝著的東西遞下來,每個帆布包都裝得鼓鼓囊囊的,拎在手里沉甸甸的。
穆奇和張昭站在一旁,目光警惕地掃視著周圍,穆奇的手始終按在腰后的匕首上,張昭則盯著遠處的樹林,生怕再出現什么意外。
不過數分鐘,所有的貨都卸完了。
每個人手上都拎著一個鼓鼓囊囊的帆布包,腳步都顯得有些沉重。
貨船船長看了眼手表,急忙說道,“胡子哥,我們先走了,晚了怕再遇到巡邏隊。”
絡腮胡子男點頭,看著貨船緩緩駛離河岸,才轉身對眾人說道,“貨到手了,現在去交易地點。”
“老大,現在離約定時間差不多只剩下十分鐘了,我們能趕得上嗎?”瘦高個問道,聲音里帶著幾分擔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