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別陳阿姨,蘇月走出醫院時,天色早已沉得像塊浸了墨的絨布。
街邊的一個個路燈齊刷刷亮起,暖黃色的光暈透過燈罩,在地面上暈開一圈圈光斑。
剛下班那會兒,雷聲還轟隆隆地在云層里打滾,此刻卻只剩幾縷微弱的余響,倒是風刮得更烈了,卷著路邊的落葉,打著旋往人身上撲。
蘇月剛邁出臺階,就被一股勁風掀亂了烏黑的秀發。
一些發絲纏上臉頰,她忙抬起手,用指尖將耳邊的幾縷發絲別到耳后,另一只手緊緊按住被風吹得獵獵作響的裙擺,腳步匆匆往停車的位置走去。
來到停車的地方,蘇月先理了理被風吹亂的頭發,手指剛握住車把,準備跨上車時,口袋里的手機突然“叮咚”響了一聲,清脆的提示音在晚風里格外清晰。
她掏出手機解鎖,屏幕上跳出林立的消息,“剛到家,要不要找個地方一起吃飯?我請客。”
看著那行字,蘇月嘴角不自覺地上揚,眼底漾起笑意,指尖在屏幕上飛快敲擊,指甲在路燈下泛著微光,“好呀,去吃什么?”
發送完畢,她將手機揣回口袋,指尖還殘留著屏幕的余溫。
另一邊,林立剛回到家沒多久。
他正癱在沙發上歇腳,手機屏幕一亮,看到蘇月的回復,他坐直身子,手指在屏幕上頓了頓,干脆點開語音鍵。
“現在天氣有點冷,去吃火鍋吧,就去我們常去的那家店,他家的牛油鍋底剛燒開就噴香。”
語音發出去沒兩秒,就收到蘇月的“好呀”。
林立笑著起身,沒急著出門。
洗衣機里的衣服早就洗好了,他將衣物一件件取出,在衣架上掛得整整齊齊,衣物便在晚風里劇烈晃動。
樓下路人很少,路燈在綠化帶旁投下長長的影子。
靠近圍墻的地方,突然傳來一陣細碎的“簌簌”聲,一黑一白兩只小野貓從草叢里鉆了出來。
小黑貓皮毛油光水滑,有點胖,小白貓則瘦一些,尾巴尖粘著點灰。
它們警惕地看了看四周,而后后腿一蹬,輕盈地躍上圍墻,動作無比嫻熟。
落地后,小黑貓甩了甩尾巴,抖掉爪子上的草葉,和小白貓一前一后鉆進旁邊的灌木,爪子踩在落葉上,沒發出一點聲響。
兩只小貓沒往遠處的草坪跑,反而徑直朝著三號樓的樓道口奔去。
今早周彤彤出門上學時,特意摸著兩個小家伙的腦袋,跟它們說,“晚上來家里吃飯,別遲到太久。”
此刻快到飯點,兩個小家伙記著約定,腳步輕快地穿過小區的石子路,小黑貓還時不時回頭等一下落在后面的小白貓。
走進三號樓的樓道,電梯口的指示燈亮著微弱的光。
顯示屏上的數字正緩緩跳動……3,2,1……顯然有人要下來。
小白貓和小黑貓立刻停下腳步,往后退了兩步,乖乖蹲在墻角,耳朵卻豎得筆直。
電梯門“叮”地一聲打開,林立的身影出現,他剛從電梯內走出來,就聽到腳邊傳來細細的貓叫聲,低頭一看,見是那只小野貓,他忍不住笑了笑,聲音放得格外輕。
“是你們啊,這是要去周彤彤家蹭飯嗎?”
小黑貓仰著腦袋“喵”了一聲,還輕輕蹭了蹭他的褲腿,小白貓則在一旁一邊點頭,一邊晃了晃尾巴。
林立笑著往旁邊讓了讓,兩只小貓立刻邁著小短腿鉆進電梯,小黑貓更是一躍而起,前爪精準地按在“6”樓的按鍵上,肉墊碰到按鍵時,還發出輕微的“啪”聲。
電梯門緩緩合上,林立看著門縫里兩只小貓蹦蹦跳跳的身影,笑著搖了搖頭,轉身繼續往外走。
沒一會兒,一輛銀白色的面包車在小區內緩緩啟動。
車燈劃破夜色,車輪碾過路面的枯葉。
車子沿著路燈照亮的道路慢慢行駛,最終在街道的盡頭拐了個彎,像被夜色吞沒般,漸漸消失不見。
林立出發的時候,蘇月駕駛電動車正穿梭在晚高峰的車流里,車頭的小燈亮著暖黃的光,朝著那家熟悉的火鍋店駛去。
風掠過她的發梢,嬌俏的臉龐掛著迷人的笑容。
夜色順著荒野的山脊緩緩鋪展。
危機四伏的曠野徹底褪去了白日的偽裝,風卷著枯草掠過地面,發出“嗚嗚”的聲響,像是某種可怕異獸的低吟。
先前還隱約飄在風里的獸吼聲,此刻掙脫了距離的束縛,在空曠的天地間清晰回蕩,時而低沉如鼓,時而尖銳似嘯,每一聲都敲在人心上。
“嘩啦啦……”一條蜿蜒的小溪在亂石間緩緩流淌。
溪水泛著夜色下的冷光,偶爾撞上凸起的卵石,濺起細碎的水花,隨即又匯入主流,安靜地向著黑暗深處漫去。
溪邊的幾棵老樹早已褪去蔥蘢,枯黃的葉子被夜風卷得簌簌作響。
樹葉一片接一片打著旋落下,有的貼在潮濕的泥土上,有的恰好落入溪中,像一葉葉微小的扁舟,被溪水帶著漂向看不見盡頭的遠方。
離溪邊約莫五十米遠的地方,藏著一個被半人高的野草遮蔽的山洞。
洞口的野草長得茂密,葉片邊緣還掛著傍晚的露水,不仔細看,只會以為是荒野里隨處可見的草叢凹陷。
洞內卻另有一番景象,一堆篝火正噼啪燃燒,橘紅色的火苗不時舔舐著架在上面的枯木,火星子隨著氣流向上躥起,又突然熄滅在黑暗里。
火光將洞壁照得忽明忽暗,兩個交錯的人影在墻上晃動。
穆奇和張昭的影子隨著火苗的搖曳,影子時而被拉得很長,時而縮成一團。
兩人已經在這山洞里躲了一陣子。
前些天受的傷,經過這幾日修養,現在已經結痂脫落,只留下淡淡的淺痕。
此時,穆奇正背靠著冰冷的洞壁,躺在距離篝火不遠的干草堆上,雙眼緊閉,眉頭舒展,呼吸均勻,像是已經睡熟。
張昭則坐在篝火旁,手里拿著一根剛從洞外撿來的干樹枝,隨意地往火堆里添著柴。
他的指尖沾了些黑色的炭灰,眼神卻緊緊盯著跳動的火苗,像是在出神。
片刻后,他忽然開口,聲音被篝火的噼啪聲襯得有些低沉,“時候差不多了,我們該出發了吧?”
話音剛落,原本閉著眼的穆奇眼皮突然地抖了幾下,像是從未真正睡著。
他緩緩睜開眼,眼里還帶著一絲剛醒的朦朧,視線落在篝火上,開口時帶著幾分懶散。
“別這么著急,時間還早,過半個小時再出發。”
張昭聞言,從口袋里掏出一部屏幕有些裂痕的手機,屏幕右上角的信號格只有一格,電量也僅剩三成。
他按亮屏幕看了眼時間,距離約定碰面的時間還有一個多小時,可他總覺得多待一刻,就多一分變數,心里難免有些焦躁,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手機邊緣的裂痕。
半個小時在篝火的燃燒與兩人的沉默中悄然過去。
穆奇忽然從干草堆上坐起身,雙手撐在身后伸了個大大的懶腰,骨節發出“咔咔”的輕響,隨后又抬了個哈欠。
張昭看著他一臉松弛的模樣,忍不住皺了皺眉,語氣帶著幾分提醒,“你也太放松了,萬一出點岔子。”
“放心。”穆奇打斷他,臉上揚起一抹篤定的笑容,“上回我們在一旁看護,那半批貨交接順利得很,今天就把剩下的收尾,能出什么事?沒必要繃著神經。”
張昭微微點頭,心里也認同他的話,可前陣子接連遇到倒楣事,讓他總有些不安。
他輕輕嘆了口氣,吐槽道,“前陣子倒的霉太多了,突然這么順利,總覺得心里不踏實,只求今晚能安安穩穩把事辦完。”
穆奇沒再多說,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隨后站起身,背起靠在洞壁上的黑色背包……背包側面別著一把泛著冷光的短刀,是他們應對敵人的武器。
他率先朝著洞口走去,撥開擋在身前的野草,草葉上的露水沾濕了他的袖口。
張昭見狀,也立刻起身,將手機揣回口袋,快步跟了上去。
兩人剛走出山洞,一陣凜冽的秋風便迎面撲來,像無數根細針刮在臉上。
張昭忍不住打了個寒顫,下意識地縮了縮脖子,將衣領拉高了些。
穆奇也下意識地裹緊了身上的外套,嘴里嘟囔了一句。
“這風可真夠冷的,傍晚太陽下山時,雷聲轟隆隆響了半天,我還以為要下一場大雨,結果就干打雷不下雨,白擔心一場。”
“不下雨才糟,”張昭搓了搓凍得有些發僵的手,“風這么大,要是沒個遮擋,還不難受死。”
穆奇聞言,腳步頓了頓,回憶了一下碰面地點的地形,隨即寬慰道。
“碰面的地方附近有一片林子,老樹多得是,找個背風的角落不難,不用怕。”
兩人一邊低聲交談,一邊沿著溪邊的小路快步前行。
腳下的泥土混合著枯草和溪水的濕氣,踩上去有些黏膩。
遠處的獸吼聲越來越近,甚至能隱約聽到異獸踩踏枯草的“沙沙”聲,顯然有異獸正在朝著他們的方向靠近。
不過穆奇和張昭并不慌張,他們早已摸透了這片區域的情況。
這里的異獸大多是一階的草原狼,實力比較弱,以他們的身手,三兩下就能解決。
只是此刻他們急于趕到碰面地點,不想在這些異獸身上浪費時間,于是不約而同地加快了腳步,朝著安全區的方向疾馳而去。
隨著他們越跑越遠,身后的獸吼聲漸漸變得模糊,最終只剩下隱約的回響,被風聲吞沒。
約莫十分鐘后,兩人終于沖進了安全區。
一道隱藏在樹叢后的鐵絲網,是安全區與荒野的分界線。
安全區內的路上,最近偶爾能看到巡邏的調查員。
穆奇和張昭為了不被發現,立刻放慢腳步,壓低了身形,像兩只警惕的貓,貼著低矮的野草快速移動。
他們深知調查員的實力,一旦被發現,不僅任務會失敗,還可能被抓進監獄。
兩人一邊走,一邊警惕地掃視四周,確認沒有調查員注意到他們后,立刻鉆進了路邊一片齊腰高的茂盛草叢。
草叢里的草葉帶著尖刺,刮得他們的褲腿沙沙作響,沾在身上的草屑也越來越多。
張昭低頭拍了拍身上的草屑,剛想開口說話,一聲清脆的“呱呱”聲突然從旁邊的灌木叢中響起,嚇得他猛地停下腳步,手瞬間按在了腰間的短刀上。
穆奇也立刻繃緊了神經,朝著聲音來源望去。
只見一只黑色的夜鳥撲棱著翅膀,從灌木叢中飛起,消失在夜色里。
兩人這才松了口氣,張昭苦笑著搖搖頭,“一只鳥而已,差點嚇破膽。”
片刻后,兩人終于抵達了約定的碰面地點……一棵巨大的樹下。
老樹的樹干粗壯得需要兩人合抱,枝椏向四周延伸,像一把巨大的傘,恰好能擋住肆虐的狂風。
兩人躲在樹干后,風被樹枝擋在外面,只偶爾有幾縷漏進來的風,帶著些許涼意。
不過老樹的葉子還沒掉光,被風吹得“嘩啦啦”響,聲音雖然有些吵,但比起在曠野中被狂風直吹,已經好上太多。
張昭靠在樹干上,揉了揉有些發酸的小腿,看著頭頂被風吹得搖晃的枝葉,忍不住想起了上回的任務。
“上回任務是在凌晨,夜深人靜的時候,”張昭望著遠處的夜幕,低聲說道,“那會兒風平浪靜,連一點聲音都聽不到。
這次怎么提前這么多時間?那些人就不怕出事嗎?”
穆奇靠在樹干另一側,從口袋里掏出一顆硬糖,剝開糖紙塞進嘴里,嚼了兩下才說道,“誰知道呢,說不定是怕走漏消息,故意改了時間。
你忘了?聯絡人早就說過,這次交易的時間可能是假的,就是為了防著臥底。”
張昭抬手整理了一下被風吹亂的衣領,從領口處摘下一片枯黃的草葉,眉頭緊鎖。
“既然知道有臥底混在組織里,為什么不直接把人揪出來?
整天這樣藏著掖著、防東防西,太累了。”
穆奇吐掉嘴里的糖紙,無奈地搖了搖頭,“你以為組織不想?那臥底是異能管理局安插的,手段高明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