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羽絲毫沒有察覺這兩人之間的氣氛有點微妙,低聲數落道。
“我早說了,跟著絕門這幫人辦事,就是不靠譜的。”
這話聲音不大,但在安靜的走廊里格外清晰。
黑傲眉頭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左綠則抿了抿唇,兩人竟出奇默契地同時選擇了沉默,仿佛沒聽見方羽的抱怨,目光都投向別處,將這小小的尷尬揭過。
黑傲清了清嗓子,主動岔開話題,語氣恢復了慣常的冷靜:“我先帶左綠離開。”
這是他們來之前就商定好的計劃。
以黑傲和左綠目前的實力,繼續留在這里非但幫不上忙,反而會讓方羽在與璐璐交涉時束手束腳。
既然左綠已經救出,當務之急是讓她盡快回到安全的歐陽府。
左綠聞言,轉頭看向方羽,清澈的眼眸里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關切,嘴唇動了動,最終只是輕聲道:“小心。”
隨即,她便安靜地站到了黑傲身邊。
方羽點點頭,目送著黑傲和左綠的身影迅速消失在回廊的拐角深處。
直到確認他們安全離開,方羽才緩緩收回目光。
當他再次轉向璐璐時,眼神已然褪去了方才那一絲人情味,重新變得銳利如刀鋒,冰冷得沒有一絲溫度,仿佛剛才對左綠的擔憂從未存在過。
“既然左綠沒事,”方羽的聲音低沉而充滿壓迫感,下巴微抬,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那么,帶路吧。讓我去會會你背后那位‘高人’,看看究竟是何方神圣,能讓你這般……鋌而走險。”
璐璐深吸一口氣,努力壓下心中翻騰的復雜情緒,既有對方羽實力和氣勢的忌憚,也對即將面對靜大人的緊張。
她迅速調整好狀態,側過身,做了一個標準的“請”的手勢,聲音恢復了平日的清冷,甚至帶上了一絲不易察覺的鄭重:“請隨我來。”
炎盡長老自然默不作聲地跟上。
說實話,他對璐璐這次在京城真正的靠山也充滿了好奇。
璐璐對他這個名義上的“長老”,一直保持著若即若離的態度,與其說是信任,不如說是利用,核心的秘密從未向他敞開。如今,她身邊的心腹折損殆盡,才不得不將自己這個“外人”帶到核心層面?
這種被“重用”的感覺讓炎盡長老心中有些微妙,但他畢竟是老江湖,這些情緒只在眼底一閃而過,面上依舊是一副沉穩淡然的模樣。
三人穿過曲折的回廊,來到一處位置偏僻、守衛森嚴的房間前。
厚重的鐵門上掛著沉重的銅鎖,門口兩名氣息沉穩的守衛見到璐璐,立刻躬身行禮:“璐璐師姐!”
其中一人迅速掏出鑰匙,打開了門鎖。
方羽和炎盡長老魚貫而入。
房間內陳設簡單,幾乎空無一物,只有幾件尋常家具。
方羽正疑惑間,卻見璐璐徑直走到一面墻壁前,看似隨意地在幾塊磚石上按動了幾下。
咔噠……一陣輕微的機括聲響起,墻壁無聲地向內滑開,露出一個向下延伸、幽深黑暗的入口。
璐璐沒有絲毫猶豫,率先走了下去。
方羽眼中閃過一絲驚訝,隨即與炎盡長老交換了一個眼神,兩人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凝重。
炎盡長老微微頷首,兩人緊隨璐璐,步入了這隱秘的地下空間。
臺階不長,很快便到了底。下方是一個不大的石室,光線昏暗,只有墻壁上幾盞油燈散發著微弱的光芒。
璐璐走到石室中央,從懷中小心翼翼地取出一面巴掌大小、造型古樸的銅鏡。
她伸出纖指,在鏡面上以一種特定的韻律輕輕摩擦了幾下。
嗡……
鏡面驟然亮起柔和的光芒,一團氤氳的煙霧從中升騰而起,在半空中迅速凝聚、塑形,最終化作一個須發皆白、面容清癯的老者形象。
這老者身著錦袍,雖只是虛影,但舉手投足間流露出的那種久居上位、執掌權柄的雍容氣度,卻讓整個石室的氣氛都為之一凝。
方羽從未見過此人,但心中立刻警鈴大作!
炎盡長老亦是瞳孔微縮,顯然也感受到了對方身上那股無形的威壓。
在方羽和炎盡長老警惕地打量著這煙霧虛影的同時,那老者的目光也如同實質般掃過兩人,最終銳利的視線牢牢鎖定在方羽身上,帶著審視與探究。
片刻后,老者嘴角微揚,發出一聲聽不出喜怒的感嘆:“年少有為啊……”
璐璐適時上前一步,微微躬身,恭敬地為雙方介紹:“靜大人,這兩位便是刁德一公子與我門的炎盡長老。”
她轉向方羽二人,聲音清晰:“這位是靜大人,在朝廷八脈之中,身居要職。”
在八脈中擔任要職?
璐璐雖然沒有明說具體職位,但無論是方羽還是炎盡長老,心中都瞬間雪亮。
能擁有如此氣度,讓璐璐如此恭敬,又身處“八脈”核心,此人的身份,恐怕遠非尋常,極有可能是那幾位真正執掌朝廷權柄的閣主、府主之一!
難怪璐璐在京城做事,如此有底氣……不過只是這樣,就敢放手讓自己在京城如此鬧事,總覺得……似乎份量,還有所不夠?
又或者,這靜大人,還藏了什么手段,并非還是朝廷八脈中擔任要職這么簡單?
“靜大人。”方羽抱了抱拳,算是給了個面子,聲音不卑不亢。
煙霧凝聚的靜大人微微頷首,目光依舊聚焦在方羽身上,緩緩開口,聲音帶著一種穿透虛空的質感:“這位,應該就是近期攪得京城滿城風雨,讓妖魔聞風喪膽的‘面具人’了吧?”
“正是在下。”璐璐必然介紹過情況,所以方羽坦然承認。
隨即話鋒一轉,直接切入主題,“不知靜大人為何要借璐璐之手,讓我去斬殺京城其他家族中的妖魔?此舉,意欲何為?”他目光灼灼,試圖從對方臉上看出端倪。
靜大人聞言,臉上露出一絲高深莫測的笑容,仿佛早已料到有此一問。
他捋了捋虛幻的胡須,語氣平和卻帶著不容置疑的意味:“京城這潭水,沉疴已久,積弊太深。有時候,需要一些‘變數’,才能打破這死水微瀾的局面,讓該浮上來的浮上來,該沉下去的沉下去。老夫此舉,不過是為這京城,注入一點‘活水’罷了。”一番話,說得云山霧罩,滴水不漏,典型的官場打太極。
方羽心中冷笑,知道對方根本不會透露真實意圖,再追問也是徒勞,便失去了繼續周旋的興趣,只是淡淡地“哦”了一聲,不再言語。
靜大人似乎也不以為意,目光轉向一旁的炎盡長老:“炎盡長老,貴門這些時日在京城的諸多行動,對推動‘變局’助益良多,老夫在此謝過。”
他語氣平淡,帶著一種上級對下屬例行公事般的嘉許。
這種居高臨下、仿佛領導視察般的官腔做派,讓習慣了江湖快意恩仇的炎盡長老感覺渾身不自在,仿佛有螞蟻在爬。
他勉強擠出一個笑容,拱了拱手:“靜大人言重了,分內之事。”
心中卻暗道:這京城大官的調調,果然讓人難以消受。
自靜大人出現后,璐璐便一直安靜地侍立在一旁,低眉順眼,如同一個乖巧的侍女,再也沒有說過一句話,將主導權完全交給了煙霧中的身影。
方羽的目光則緊緊鎖定著靜大人虛幻的身影。
如果對方是實體在此,他或許還能通過雙眼就能窺探其虛實深淺,但這僅僅是某種高級器具投射的虛影,技能毫無反應,無法顯示任何信息,讓他心中更多了幾分警惕。
“昨夜,”靜大人再次開口,打破了短暫的沉默。
他的聲音比剛才低沉了幾分,帶著一種沉重的意味,“京城發生了一件驚天動地的大事……”
他話雖如此說,但那雙銳利的眼睛,卻始終沒有離開方羽的臉龐,那微微瞇起的眼神變化,讓方羽瞬間意識到,對方接下來的話,很可能與自己有關,而且對方非常在意自己的反應!
方羽心中念頭急轉,面上卻不動聲色,只是略微搖頭,語氣帶著恰到好處的疑惑:“昨夜?在下忙于處理一些私事,未曾留意。不知……究竟出了何事?”
他巧妙地將自己摘了出去。
至于炎盡長老,更是直接搖頭表示不知情,而且就算知道,此刻也要裝作不知道。
靜大人收斂了臉上最后一絲笑意,無形的氣勢仿佛透過虛影壓了下來。他緩緩說道:“此事,老夫可以說與二位聽。但……”他頓了頓,目光掃過兩人,帶著一種冰冷的警告,“此事干系重大,若傳出去半個字,便是……掉腦袋的罪過!二位,可要做好這個心理準備。”
掉腦袋?方羽心中嗤笑一聲,表面卻配合地露出凝重之色,沉聲道:“靜大人放心,我等自有分寸。還請直言相告。”
炎盡長老也立刻裝出一副誠惶誠恐,洗耳恭聽的模樣,心中卻想:大不了拍拍屁股逃回宗門,天高皇帝遠,你奈我何?
靜大人似乎滿意了兩人的“態度”,這才緩緩開口,聲音帶著一種刻意營造的沉重與肅殺:“昨夜,死了一個人。因為他的死,整個朝廷上下,如今已是人心惶惶,暗流洶涌!整個京城,都將因此掀起一場……腥風血雨!”
他刻意停頓了一下,觀察著兩人的反應,然后才繼續道:“今日早朝,朝中大臣,包括老夫在內,無不戰戰兢兢,如履薄冰。然而……最令人不安的是,出了這么大的事,當今圣上,至今未曾露面!”
他再次停頓,讓這詭異的氣氛在石室中彌漫:“圣上未曾露面,未曾發一言,未曾降一旨……如此情形,反而讓滿朝文武,更加……忐忑不安!山雨欲來風滿樓啊……”
方羽眉頭緊鎖,這鋪墊已經足夠沉重,雖然他沒有什么實感就是了。
他直接問道:“究極是何人身亡,竟能引得朝廷如此動亂不安,甚至……驚動圣駕?”
靜大人聞言,猛地抬起頭,那雙由煙霧構成的眼眸驟然變得銳利無比,如同兩把實質的利劍,直勾勾地刺向方羽!
那目光仿佛要穿透他的皮囊,直抵靈魂深處,挖掘出他隱藏的所有秘密!
他一字一頓,聲音冰冷而清晰,如同重錘敲擊在石壁上:
“昨夜身亡的,正是——當今大夏王朝的七皇子,黑天夏大人!”
什么?!
方羽和炎盡長老幾乎是同時倒吸一口冷氣,瞳孔驟然收縮,臉上瞬間布滿了難以置信的震驚!
七皇子?!
那可是真正的龍子鳳孫,身份尊貴無比!
竟然在昨夜……死了?!
這消息如同平地驚雷,炸得兩人腦中嗡嗡作響。
然而,不等兩人從這巨大的震驚中回過神來,靜大人那煙霧凝聚的身影猛地向前一“傾”,一股無形的、巨大的壓迫感驟然降臨,仿佛整個石室的空氣都凝固了!
他那雙銳利的眼睛死死鎖定方羽,聲音陡然拔高,帶著一種近乎逼問的凌厲。
“刁德一!昨夜一切的連鎖反應,皆因你而起!是你,在街頭悍然出手,大鬧一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緊接著,便是妖魔趁亂肆虐,將整個京城的注意力徹底攪亂!正是這一連串的事件,為某些人制造了絕佳的掩護和混亂,讓他們有機可乘,找到了刺殺七皇子殿下的致命機會!”
他的聲音如同冰冷的毒蛇,纏繞在方羽耳邊:
“告訴我!你是否與那些刺殺者有所牽連?你是否知道些什么?這是你最后的機會!現在,立刻,將你所知道的一切,原原本本地告訴老夫!老夫可以向你保證,只要你坦白,老夫必竭盡全力,保你平安無事!”
最后一句話,靜大人說得斬釘截鐵,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權威,但那雙緊盯著方羽的眼睛深處,卻閃爍著審視、懷疑與一種掌控一切的冷酷。
但是,他似乎有點太過篤定了。
而且就這么直白的把事情說出來,又仿佛說明了,他其實內心并不認為這些事,和一個小小的方羽有關。
一瞬間窺得細節的方羽,坦然且錯愕的說道:“靜大人,我,我冤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