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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三十三、降福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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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月棲島,午后,宋芷安院中,飯桌前的氣氛寂靜。

  屋內所有人視線都集中在單馬尾女子的身上,空氣中只剩下她的話語聲:

  “……后面六女君將它賞賜給了我,算是見面禮了,你且拿好。”

  藍若曦停頓了下,似是察覺到周圍人各異的眼神,她才姍姍來遲的想起來,解釋了一句:

  “沙二狗,你收好此劍,回去后,好好修煉,跟著你師父和冬雅前輩,爭取早些步入九品。”

  “好……好的。”

  沙二狗愣愣點頭,低頭好奇的看著狹長佩劍。

  少頃他感受到肩膀被人輕輕碰了下,轉頭一看,是柳大哥。

  柳大哥沒有看他,但沙二狗頓時反應了過來,連忙抱拳,朝藍若曦感激道謝:

  “多謝藍師姐贈劍,俺回去后,一定好好修煉,不敢馬虎。”

  “僅僅是不敢嗎?也不能馬虎。”藍若曦認真說完,又補充了句:“不要辜負了那些看重你的前輩們。”

  “是,藍師姐。”

  藍若曦這才收回目光,環視一圈周圍沉默的眾人,特別是蹙眉深思的宋芷安,她輕笑了下說:

  “芷安師妹在想什么呢?”

  宋芷安眼神復雜的看了眼沙二狗,欲言又止。

  藍若曦似是看出來了,含笑說了句:

  “與這位沙師弟投緣而已。”

  宋芷安有些無言以對。

  不僅是她,歐陽戎和余米粒都有些沉默。

  不過歐陽戎眼底卻有些若有所思。

  然而此刻場上最安靜的,還是要屬李紈和盧驚鴻母子。

  原本悠哉喝茶的李紈,茶水灑了一桌,貴婦人眼睛微微瞪,看著沙二狗,嘴巴也微微張開,似是忘記合攏了,還沉浸在剛剛藍若曦贈劍的意外舉止上。

  盧驚鴻神色看著正常,但若仔細觀察會發現,他一張臉龐有些不自然的僵硬,眼神釘在了沙二狗手中那柄狹長佩劍上。

  這位范陽盧氏的嫡系公子此時此刻打破腦袋也想不通為何沙二狗的狗屎運能這么好!

  這鄉巴佬青年到底有什么閃光點,能讓這么多劍澤的前輩師姐主動釋放善意,對其很有耐心,“青睞有加”。

  這鄉下小子難不成是話本里的奇遇主角不成?啥好事機緣都往他身上撞?

  這小子該不會真是氣運之子?!

  此刻,一向自詡為天之驕子的盧驚鴻心底突然有一種深深的無力感和挫敗感升起,盤踞心頭。

  哪怕此前被諶佳欣羞辱,他都沒有過這種強烈感覺。

  但沙二狗卻做到了,在某些方面帶給他的創傷,讓天生矜傲的盧驚鴻都有些不自信起來。

  或許是察覺到沙二狗和旁邊木訥青年的小動作,藍若曦多看了眼歐陽戎。

  沙二狗此刻笑逐顏開,見狀,連忙拉著歐陽戎,熱情的朝藍若曦介紹道:

  “藍師姐,這位是柳大哥,以前在桃源鎮紅塵客棧時認識的,柳大哥人很厲害,一直很照顧俺……聽藍師姐說,經常去清涼谷玉堂那邊,巧了,柳大哥最近也常去清涼谷,藍師姐可以認識一下,以后在清涼谷那邊也能相互照應,都是熟人……”

  沙二狗說的情真意切,除了藍若曦外的其它人聞言,卻有些無語。

  藍若曦面色如常,看了看歐陽戎,好奇問道:

  “柳阿良嗎,你在竹堂的師父是哪位前輩?作為竹堂弟子,能進清涼谷進修,極為少見。”

  她饒有興趣,不等歐陽戎回答,沙二狗已經開口,語氣十分認真的解釋說:

  “藍師姐,柳大哥沒進竹堂,竹堂選拔太死板了,當初柳大哥入門考核的成績優異,奈何有什么骨齡限制,沒有選上,真是竹堂重大損失,唔,柳大哥目前是在清涼谷膳堂那邊暫時任職,整個清涼谷的齋飯都歸他管哩。”

  短發青年臉色神采奕奕,剛開始語氣是替歐陽戎憤憤不平,結果說到后面,有些與有榮焉。

  李紈、盧驚鴻等人見狀,嘴角抽搐了下。

  宋芷安、余米粒也欲言又止,不知道怎么評價沙二狗這傻乎乎舉措。

  誰知,藍若曦聞言,沒有感到羞怒胡鬧的打斷沙二狗,沉吟片刻,她看了眼沙二狗臉上露出的崇敬小表情,轉而自若點頭:

  “好。”

  藍若曦朝一言不發的歐陽戎輕輕抱拳,唇角含笑:

  “柳、柳師弟,幸會了,下次去清涼谷,再拜訪,就不客氣了。對了,你若是有何需要幫忙的,可以先去玉堂,報我名字,就說我們熟識。”

  她頷首叮囑了句,語氣有些認真。

  歐陽戎見狀,沒有說話,只是重重點頭,維持木訥沉悶的人設。

  沙二狗性子單純,見狀,笑的合不攏嘴。

  一旁的盧驚鴻,愈發沉默,腦袋低垂。

  而旁邊的李紈,見到這樣也行,卻是眼神動了動,咽了咽口水,某些心思似是熟絡了起來。

  她自來熟的起身,給藍若曦倒茶道:

  “藍仙子請坐,哈哈,不知宋姑娘在外面有沒有介紹過妾身,妾身是驚鴻的娘親,姓李,名字不足道,我們不是桃源鎮人氏,而是從北邊范陽來的,來自范陽盧氏……”

  李紈停頓了下,似是因為倒好茶后,要重新放下茶壺,然后她繼續笑著開口:

  “哈哈,不知藍仙子有沒有聽過范陽盧氏。”

  貴婦人言語之際,一直察言觀色的打量著藍若曦臉上神色,見她沒有什么太大反應,立即補充起來:

  “說起來,驚鴻有機會進入劍澤,在竹堂進修,也是得了大神女的首肯,大神女畢竟看重驚鴻,也允許妾身留在劍澤里面,照顧驚鴻……云夢劍澤不愧是天下頂級劍宗,能有藍仙子這樣的拔萃人兒,今日能讓妾身與驚鴻有幸一睹風采。”

  藍若曦神色如故,她似是忽略了李紈后面的客套話語,眸子略微思索了下,說:

  “范陽盧氏?有點耳熟,但……忘了,不好意思,我非北人,對江南以北之事,知之甚少,有些慚愧。”

  李紈笑臉以迎,姿態端莊大方,搖搖頭道:

  “藍仙子這是哪里話,仙子是癡心修行,不問俗世,驚鴻他更該學習仙子了。”

  她旁敲側擊的說道:

  “對了,是這樣的,貴宗女君殿三神女的出身,不知藍仙子了不了解……”

  李紈瞧見藍若曦臉上的神色,似是發生了微微變化,她受到了鼓勵,繼續乘勝追擊道:

  “其實三神女山下俗名正是姓盧,藍仙子沒想錯,和咱們是本家,三神女正是驚鴻的小姑姑……”

  李紈以屋內眾人都能聽到的小聲量說到了這兒,嘴巴一閉,像是后知后覺此事不能張揚,她趕忙岔開話題,招呼起旁邊沉默寡言的盧驚鴻:

  “來來來,驚鴻,給藍仙子敬一杯茶,認識一下,不能失了禮數。”

  貴婦人用力扯了下有些倔強死板的兒子,然后轉頭,朝目光直視的藍若曦賠笑道:

  “藍仙子勿怪,這小子性子就是這樣,靦腆老實,其實不太會說話,還望仙子海涵……”

  眾人聞言,有些啞然,心中都明白,這位李夫人估計是艷羨沙二狗能有這般長輩緣和奇遇,也想給盧驚鴻張羅……看破不說破,旁觀的幾人,也不好來拆臺。

  另一邊,藍若曦盯著這對盧家母子看了一會兒,神色如常,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少頃,她問:

  “李夫人所說的三神女,可是三女君閣下?”

  李紈有些期待的點頭;“沒錯。”

  卻見藍若曦神色收斂,語氣有些鄭重嚴肅:

  “李夫人請慎言,入了女君殿,摘了女君牌,便代表著隱姓埋名,侍奉元君,所有女君皆是如此,所以三女君閣下已經沒有山下姓氏了,李夫人還是不要在外面大肆宣揚為好,這不是開玩笑的。

  “這回,在我們面前私下里也就算了,我權且當作沒聽見,但改日若是在外面讓草堂的師姐們聽到了,那可不是鬧著玩的。

  “雖然三女君曾經執掌草堂,但執法者對自身更嚴,草堂越女們尤甚,可不會講什么遠近親疏、女君情面,李夫人還是嘴嚴些為好,否則,到時候,她們可沒我與宋師妹這么好說話。”

  李紈聽到一半,已經有些僵住。

  等藍若曦這番尚且留有情面的警告言語說完,婦人臉蛋煞白,嘴里說不出話來。

  “好了,娘親,別說了。”

  盧驚鴻終于動了,抬起頭,把李紈拉回座位,重新坐下。

  在眾人視線下,他只覺得臉龐火辣辣的,像被人抽了幾巴掌似的,他努力鎮定,朝藍若曦抱拳,強笑一聲:

  “多、多謝藍師姐點撥,所言如醍醐灌頂,娘親初來乍到,不太懂劍澤規矩,還望海涵,哈哈,后面,在下與娘親一定引以為戒,不再犯了!”

  藍若曦打量了下他們,冷淡點頭:

  “但愿如此。”

  宋芷安走上前,打了個圓場:

  “藍師姐,午膳吃的差不多了,要不這樣,我先送他們回去,咱們下午再聚,師姐可以在院中小息等我一下。”

  “我先回去吧,申時再來。”

  藍若曦起身,走向門口,出門前,朝沙二狗輕笑一聲:

  “二狗,回去記得替我向嘉樹前輩、冬雅前輩問聲好。”

  “哦哦!”

  屋內眾人默默目送藍若曦離去。

  她走后,屋內氣氛安靜了會兒,遲遲沒人說話。

  一雙雙眼睛齊刷刷看向沙二狗。

  后者正低頭好奇打量著贈劍降福,發現眾人的各異目光投來,他不禁縮了縮脖子,嘀咕:

  “你們看著俺干啥……”

  氣氛再度無言。

  連東道主宋芷安都不知道該說什么了。

  約莫一刻鐘后,眾人相互告別離去,宋芷安親自把眾人送出門。

  盧驚鴻、李紈走在最前面,在門口和宋芷安告別后,匆匆離去。

  院門邊,只剩下歐陽戎、沙二狗還有余米粒身影。

  宋芷安回頭看了看三人。

  沙二狗抱著劍,正和扭頭的余米粒大眼瞪小眼。

  余米粒忍不住問他:

  “二狗哥,你……你確定你是普通人家?祖上沒什么厲害長輩是劍澤女君?”

  沙二狗撥浪鼓般搖頭:

  “俺家房子破的都要漏水,哪有這種福氣,若是有,俺與俺姐也不至于跑出來找營生,村里太窮了,聽阿娘說俺家里祖上三代都是村里打魚的,進大澤打魚太危險了,阿娘生前不讓俺接班……”

  余米粒嘆氣,板著手指道:

  “欸,二狗哥,你贏了,再也不和你暗暗比了,雖然我天賦實力比你強,但是氣運福緣方面你簡直令人望塵莫及,什么都不用做,就有人替你操心,出來吃個飯都能被師姐硬塞一口劍。”

  她有些喪氣,又有些好奇的說:

  “有時候真是很懷疑你是不是某位女君的私生子,這么多前輩師姐對你好,唔,我還是和盧公子一較高下吧,他比較菜些……”

  沙二狗:……

  歐陽戎和宋芷安:……

  幸虧盧驚鴻走得快,不在場,否則估計又要吐血三升,和侮辱他人格的余米粒拼命。

  宋芷安溫聲道:

  “沙兄弟,這柄降福來之不易,你好好收著。”

  “嗯嗯。”

  沙二狗點點頭,然后看向歐陽戎,關心問道:

  “柳大哥要回去嗎?”

  “對。”

  “一起,柳大哥。”

  很快,歐陽戎帶著沙二狗離開,余米粒也告辭走人。

  宋芷安停在院門口,身影久久沒動,眸子望著沙二狗離去的方向,某刻,輕聲呢喃:

  “不對勁,藍師姐可不是那種討好高位者的諂媚之人,而且行事一向苛刻謹慎,怎會輕易贈劍……沙兄弟的身上定有些外人不知道的內情。”

  另一邊,沙二狗老老實實跟在歐陽戎身后走了一段路程,他突然說:

  “柳大哥,你有沒有覺得有些不對頭?”

  歐陽戎臉龐平靜,沒有回頭。

  意思似是在說……你才發現啊。

  沙二狗看著懷中的劍,一張黝黑臉龐有些苦惱之色,擔憂說:

  “俺姐常說,人越窮越要少受他人恩惠,因為會還不清的,而窮人除了一條命外,也沒其它值錢的玩意兒了……”

  走在前面的歐陽戎突然開口:

  “你姐是個明白人,她的話你多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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