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老師有些忐忑地敲開了園長辦公室的房門,膽怯地問候了一句。
劉園長倒是很客氣,點了點頭說道:“你比我有出息,以后還是我叫你園長吧,這樣我也能多活幾年。”
王老師見她生氣了,趕緊用撒嬌的語氣講道:“怎么了嘛——”
“怎么了?要死了——”
劉園長真的要死了,要氣死也要急死了。
她也沒叫王老師坐下說話,自己也是站在辦公室里指著剛剛李學武坐著的位置講道:“剛剛來的是誰你認識?”
“李姝爸爸嘛——”
王老師小心地打量著園長的表情,心里已經猜到對方來園里的目的了。
人做錯了事可以強硬狡辯和欺騙別人,但絕對騙不了自己。
早在李姝爸爸冷淡地躲過她接李姝的手時她就在想這個問題了。
除了口舌之過,她對一個孩子還能做錯什么事。
這年月不是沒有打罵孩子的,但在幼兒園里,尤其是機關幼兒園,老師也知道孩子的出身,哪里敢真打。
嚇唬是嚇唬,老師要管不住孩子,那課堂上可就熱鬧了。
王老師敢確定自己最近沒有訓斥和懲罰李姝,更沒有動過她。
排除掉所有不可能,那么正確答案就浮出水面了,她騙不了自己。
“在幼兒園,在你這,你可以說他是李姝爸爸。”劉園長看著她講道:“但在我這,在幼兒園外,他是紅星鋼鐵集團的秘書長,也是衛戍區干部。”
“你認識李姝的爸爸,那一定知道李姝的媽媽。”
她嚴肅著一張臉,聲音急促地講道:“顧寧同志是總院最年輕也是最有潛力的外科醫生,幾乎全年無休奮斗在一線崗位上,這就是你少見他們的原因。”
“而你背后議論的李姝,關于她的身世,就連我都沒資格知道。”
講到這里,劉園長越是生氣,手指點了點辦公桌講道:“剛剛李姝爸爸說了,如果咱們好奇李姝的身世,那就請外事部帶著工作函來匯報,匯報啊!”
王老師膽戰心驚地看著她,弱弱地說道:“我沒有……”
“你沒有什么?”劉園長聲音又提高了幾分,瞪著她講道:“你要不要聽外事部的領導來給你匯報李姝的身世,你作為一名老師就沒點職業素養嗎?”
“你是不是覺得我在夸大其詞,或者是李姝爸爸在說謊?”
劉園長看著她幼稚的表情,回手從辦公桌上抽出了一份表格示意給她道:“你就從沒想過看看李姝入園時的登記資料?你有什么好好奇的。”
劉園長每說一句王老師便不由地哆嗦一下,實在是沒見園長如此生氣過。
“你知不知道戶口登記蓋外事部章意味著什么?”
劉園長手指點了點自己手持的表格強調道:“一個備受養父母重視且關愛的孩子有什么值得你背后議論的。”
“我還得說你一句——”
尤其是說到這里,劉園長更生氣了,瞪著她講道:“你說話都不過腦子的嗎?當著孩子的面說這種話?”
“你是跟家長議論李姝的身世了,還是小孩子聽見回家學了?”
“我不知道——”
王老師快要哭了,眼淚在眼眶里打著轉,抿著嘴角講道:“那天張老師問我這個,我就隨口說了兩句。”
“你隨口說了兩句,我得給人家賠禮道歉一萬句。”
劉園長聽她如此說,一瞬間便知道咋回事了,恨鐵不成鋼地看了她道:“你要是覺得我照顧你多了你就直說,沒必要恩將仇報,專挑大坑害我。”
“我沒有——”王老師實在忍不住了,眼淚吧嗒吧嗒地往下掉,哽咽著解釋道:“我沒想到孩子們聽見了。”
“這話就不應該講,腦子不好使,嘴還沒有個把門的嗎?”
劉園長瞪著她強調道:“話說回來,我跟你強調李姝爸爸媽媽的情況是害你了還是欺負你了?我安排李姝在你的班級里是不是為了你好?”
她見王老師點頭,便長出了一口氣,不滿地說道:“你真是扶不起的阿斗,機會擺在你面前了都不知道珍惜。”
“人家兩口子啥關系沒有,你要是借這個機會處好了關系,啥不是一句話的事,真是沒腦子——”
劉園長看著哭哭啼啼的王老師也是無奈又可惜,點了點她道:“長點記性吧,平時跟孩子在一起,也當自己是孩子了?”
“園長——對不起。”
王老師癟著嘴唇,眼淚巴巴地看著她求情道:“我知道錯了,下次再也不敢了。”
“別有下次了,這一次就夠我緩半年的了。”
劉園長長長地嘆了一口氣,語氣也緩和了下來,看著她講道:“這件事可大可小,真鬧到總院去,你說上面會怎么處理?”
“不用想,你下崗,我調崗。”
她直白地看著王老師講道:“往大了說如何我就不講,往小了說你都失德了,為人師表都做不到啊。”
“嗯——我知道錯了。”
王老師用手背抹著眼淚,態度很誠懇地講道:“以后我再也不敢多嘴了。”
“剛剛我給你張叔打了電話,你猜他是怎么說的?”
劉園長也沒等她回答,便直白地講道:“他告訴我能今天處理就別等到明天,能現在處理就別等到放學。”
“張叔他——”王老師自然知道園長說的是誰,是園長的愛人,也是總院后勤的干部,她母親的同事。
“李姝家住在哪你一定知道,晚上放學了咱們倆去一趟,登門道歉。”
劉園長果斷地講道:“家長如何議論咱們不管,但在機關幼兒園絕對不能出現這種壞風氣,記住了嗎?”
“記住了,我再也不敢了。”
“如果再有下次,我先收拾你。”
劉園長狠了狠心,瞪著她講道:“沒有你這么不省心的,我欠了你的嗎?”
王老師小心翼翼地拉住了園長的手,膽怯地說道:“我知道錯了——”
“下午你抽時間去市場買些水果,不用貴不用多,切記過了頭!”
劉園長點了點她的腦門,無奈地嘆了口氣,道:“連這種事都要我教你,你什么時候能長大啊。”
“生了嗎?生了嗎?”
姬毓秀小跑著穿過走廊,見到二哥的第一句話便是這個。
李學武坐在木制長椅上好笑地看著她說道:“生什么?”
“是啊,生了什么?”
姬毓秀也是太激動了,氣喘吁吁地問道:“到底生沒生啊。”
“瞧你——”坐在一旁的劉茵好笑地點了點她,又瞥了一眼手術室門前如熱鍋上螞蟻的大兒子,調侃道:“比你大哥還要急——”
“媽的意思是著急自己生一個。”
李學武在一旁湊趣道:“到時候我們也問你生了個什么。”
“還能是什么,孩子唄,能是哪吒啊——”李學才從緊挨著的醫生辦公室里出來,笑著接話道:“大嫂勵志要生個閨女,我倒是希望她得償所愿。”
“真真是瞧著你們好了。”
劉茵也在笑,看了身邊的二兒子說道:“懷孕這大半年見天地念叨著李姝,說李姝這個好、那個好的。”
“您就不盼著再來個大孫子啊?”
姬毓秀結婚以后性格愈發的爽朗,挨著婆婆坐下后故意挑撥離間呢。
李學才挨著二哥站了,挑眉講道:“就是,孫子還能傳宗接代呢。”
“有一個還不夠啊?”
劉茵笑話三兒媳慌張,可她自己也是緊張的不行,說話這會兒一句一看手術室的門燈,就等著護士抱孩子出來呢。
“我可不逼著你們要兒要女的,多生多得,少生少受罪,怎么都是好。”
她拉著三兒媳的手輕輕拍著說道:“閨女是爹媽的小棉襖,兒子是家里的頂梁柱,要我說一兒一女就很好。”
“聽見沒有,媽說你呢。”
李學武用胳膊肘撞了撞身邊穿著白大褂,愈發精神帥氣的小老弟。
李學才卻是大臉白,笑呵呵地講道:“一兒一女哪里夠,最少也得是三個,四個、五個我都不嫌多啊——”
“你倒是不用辛苦了!”
姬毓秀瞪了他一眼,轉過臉攬住了婆婆的埋伏道:“你可別給我壓力,我和老三就隨緣了。”
“來兒是兒,來女是女,這輩子疼愛一個就夠了。”
“那就隨緣唄,來幾個是幾個。”
李學武怕母親多心,順著她的話玩笑道:“不用怕沒人幫你帶,老太太退居二線,這不是還有媽呢嘛。”
“你倒是把我豁出去了。”
母子連心,劉茵哪里不知道兒子這么說的深意,瞥了他一眼,笑著對姬毓秀講道:“媽還是那句話,都隨你。”
“嗯——有您這句話我就放心了。”姬毓秀使勁地攬住了婆婆的胳膊,滿眼都是欣喜。
就算是生在姬家這樣顯赫的家庭,從小缺少父母的關愛,姬毓秀更期望過普通人的平凡生活。
至少要保證自己的孩子放了學能見著爸媽,家長會不是親哥去參加。
她已經夠堅強的了,從沒跟父母提過什么要求,但她對自己的孩子給自己提了要求,不能像她爸媽那樣才好。
所以在工作上,她沒有大志向,更不想犧牲太多個人生活和時間。
進步已經兩年多了,依舊不溫不火,做人做事愈加的老成持重。
李學武當然看得出弟妹的成長,對比三弟可是強了不少。
當然了,這也跟姬毓秀早早地參加工作有關系,她上班的時候李學才還在上學呢。
不過有在中醫院實習的一年經歷,再看已經正式參加工作幾個月的李學才真有種成長的變化。
以前性格內向,言語笨拙的大學生突然成長為一名合格的醫生了。
家族醫術衣缽傳承的重任到底是由他承擔了起來,這一點李學武得說三弟是好樣的,至少他不用承受父親的嘆息和遺憾了。
李家三兒一女只有一個學醫的,這不得不讓李順感到失望。
不過有失必有得,二兒媳是學醫的,而且是家族學歷最高的,這倒是讓李順欣慰了不少。
知道大兒媳今天生產,他故作矜持地等了好一會,這才慢悠悠地來到了婦產科。
“還沒出來嗎?”
到底是當公公的,必須得有一家之主的范兒,背手站在那很有氣勢。
李學才在父親面前是小貓,沒有一點脾氣,乖乖地站直了身子。
李學武是當兒子的,姬毓秀是兒媳,這會兒也都站起身回答問題。
“進去有四十多分鐘了,應該快了。”李學武看了看手表,給父親解釋道:“要不您勸勸大哥,他急的想要進去幫忙了。”
這一家總得有個活躍氣氛的,李學武這個實際掌門人能開這種玩笑。
李順則瞪了老大一眼,皺眉道:“驢拉磨嗎?不能坐一會兒?”
“進去四十分鐘了。”
李學文是真著急,一個勁地看手上的時間,這會兒被父親訓斥也沒在意,嘴里還念叨著怎么還不出來。
李順是沒眼看他,在二兒子的示意下坐在了老伴的身邊。
“他就這樣,你說他干啥。”
劉茵輕輕拍了李順的胳膊,輕聲解釋道:“你啥時候見他著急過,今天也讓他著急著急,不然真成慢性子了。”
咣當——
就在全家期待的目光中,木制的產房門終于被推開了,身著白大褂的護士抱著襁褓出來喊道:“誰是趙雅芳的親屬?!”
這嗓門,這聲調,不去市場賣吆喝真是可惜了,李學武估計樓下的都能聽見趙雅芳生孩子了。
她都明明看見一家人等在門口,偏偏要這么喊,為什么?
因為怕抱錯了,更怕有人故意來抱錯,這叫威懾力。
一嗓子喊出去,就算別有歹心的人也得掂量掂量,人家真正的家屬會不會聽得見,哪里還敢上前去接孩子。
“給你們看一眼得了啊!”
護士真就只給一家人看了一眼,隨后便果斷地抱著孩子離開了。
李順和李學才都在這家醫院上班,可護士早就習慣了這份工作,絲毫沒有在意同樣穿著白大褂的爺倆。
嗯,早晨賣油條的也穿白大褂。
“正巧,我就說大嫂生了,咱們去不成羊城了——”
顧寧眼睛亮亮的,好像能找到一個理由來拒絕她媽是多么厲害似的。
李學武好笑地看著她提醒道:“打電話的時候要用帶有遺憾的語氣,千萬別讓媽聽出你很高興似的。”
“大嫂如愿以償,咱們不該高興嗎?”顧寧心里應了他的提醒,可嘴上卻不饒短,拿起電話便要了金陵。
這個時間點要金陵的電話實在是不容易,還得說電話局每年都在進步呢。
李學武是下午四點多回來的,先是去四合院接了李姝和李寧,爺仨趕上回家吃晚飯。
四合院那邊是別想了,全家總動員,李雪沒下班,下班也得去醫院。
老太太有照顧李唐的責任,否則生的時候就去醫院等著了。
這會兒生完了,就等李學才來接她,帶著李唐去看他媽媽。
李學武爺仨在四合院混不著飯,可不就得早點回家來嘛。
傻柱倒是拉著他晚上一起喝點了,可他怵頭何雨水的眼神,找了晚上還得接顧寧去醫院的由頭趕緊溜了。
雨水自然還是那個雨水,只是話少了,氣質更勝從前。
李學武讀得懂她的眼神,是幽怨,是不滿,是怪他太狠心,狠心到企圖用工作麻痹她的生活。
對,麻痹的生活。
累一天了,還有精力想愛情?
叮鈴鈴——
門鈴響起,二丫從廚房里匆匆跑出來,要去開大門。
只是走到餐廳門口看見坐在沙發上的李學武和小寧姐這才想起來兩人都在家了,那是誰這個時間來拜訪?
李學武家里很少有客人,除了親戚就是回收站那些人。
可即便是回收站工作的也只有少數人才有資格來他家匯報緊急工作。
再說了,這都快要到飯點了,來人是故意的吧。
“你忙你的,我去開門。”
李學武知道她在忙廚房的事,下午回來他便叮囑二丫燉點清淡的營養粥。
是給大嫂補身體的,雖然知道大嫂這個時候不能吃太多東西,可送過去總是一份心意。
還沒等他站起身,趙雅萍聽見聲音便從房間里小跑著出來,應道:“二哥,我去開門吧。”
這么說著,她人已經去了門廳。
李學武沒太在意這個時間是誰來,百分之八十是沈國棟來找他說事。
只是這一次他猜錯了,當他聽出來人不是沈國棟,甚至不是男人的時候,劉園長已經帶著王老師站在門廳了。
“王老師!園長——”
李姝最先發現了幼兒園的師長,驚喜地招呼了一聲。
孩子的心總是善良的,閃閃發光的,甚至是不記仇。
她都不一地知道什么是仇恨和怨懟。
只是李姝的驚喜更加襯托兩人的尷尬和愧疚。
“是幼兒園的劉園長和王老師。”
李學武還是很尊重教師這個職業的,即便對方只是幼兒園老師。
他主動站起身,給滿眼疑惑的顧寧介紹道:“是來看李姝的。”
顧寧當然認識她們,雖然只見過面,沒怎么說過話。
可是這個時間,園長和老師來家里干什么,要家訪也應該提前打招呼啊。
她放下還沒有接通的電話,看著尷尬的兩人微微點頭,道:“你們好。”
劉園長沒想到李姝媽媽這么的驕傲,甚至是有些——高冷。
王老師倒是知道李姝媽媽是什么樣的性格,這會兒反倒沒怎么驚訝。
她驚訝的是李姝家的環境,尤其是樓梯口附近的那架黑色三角鋼琴。
先別說孩子學鋼琴這件事,只家里能擺得下三角鋼琴的又有幾個。
怪不得人家給孩子又是請保姆又是請家教的,原來條件真是可以啊。
“不好意思啊,冒昧來訪。”
劉園長不是很習慣地換了趙雅萍給找的客用拖鞋,走進來客氣的打了招呼。
這年月需要換拖鞋才能進屋的習慣還是少有的,這是普通老百姓家庭?
王老師也是一樣,環境的束縛讓她不自主地微微躬身謝了幫她們找拖鞋的趙雅萍。
趙雅萍已經知道李姝在學校里的情況,但她在這個家沒有發言權。
所以出于禮貌和客氣,幫對方找了拖鞋以后便回屋去了。
二哥已經說了,晚飯過后全家一起去醫院看望她大姐。
趙雅萍處處以她大姐為榜樣,尤其是學習上,那是一點都不肯放松的。
今晚要去醫院,那作業就得盡快寫完,否則回來就得熬夜。
“不要客氣,請坐吧。”
李學武依舊是不遠不近的微笑,抬手示意了沙發這邊。
劉園長同顧寧點點頭,這才帶著拎了水果的王老師在沙發上坐了下來。
“李姝爸爸,希望這幾天的事沒能給孩子帶來困擾,我們實在抱歉。”
她是帶著誠意來的,誠意就是身邊的王老師,當然不是王老師手里的水果。
之所以提醒王老師不要帶貴的和多的,就是知道李姝的家庭環境。
這家人絕對不差她這點水果,買貴了買多了都不合適,合適的是心意。
劉園長也是個妙人,說完了歉意手背輕輕碰了一下身邊坐著的正在偷偷打量這家里環境的王老師。
都這個時候了還有心想別的呢?
有你真是我的服氣啊!
我不僅服氣,都無語了——
“啊——對不起啊李姝爸爸。”
被園長提醒了的王老師如夢初醒,微微躬身歉意地說道:“今天是我態度不對,不該那么跟您講話……”
“咳咳——”劉園長氣急,這小王怎么回事,說話怎么顛三倒四的。
這明明是商量好的第三句,怎么還提前說了?
被園長提醒著,王老師心慌之下剛剛還白著的臉騰地一下就紅了。
“還有——我不該議論李姝的身世,更不該當著她的面說這個……”
“她確實年輕,才工作不到兩年,為人處世還跟小孩子似的。”
劉園長知道這個時候必須自己上場了,小王把商量好的第二句說了,就不說第一句,這個時候給自己玩倒敘?
她這邊在給王老師解釋,那邊顧寧卻皺起了眉頭。
“兩位老師,我沒理解。”
她面色明顯是生氣了,盯著兩人問道:“您剛剛說議論李姝的身世?”
被打斷的劉園長尷尬地僵在那,目光看向李學武帶著期待和祈求。
如果只是李學武,那還好說,唯獨這個冰山公主,真發起火來她可招架不住。
別說是她了,就是她愛人也打怵。
如果不是顧忌這位公主,她愛人能說出盡快解決這種話?
李學武對王老師的所作所為還帶著不滿,所以這個時候端起茶杯故作不知,裝看不見。
李姝倒像是犯了錯的那個小孩,這會兒手足無措地站在一邊看著大人們。
小小的她能感受到大人之間的氣氛僵硬,雖然說不清道不明。
“李姝,幫小姨擺碗筷。”
二丫聽見是幼兒園的人來了,便一直聽著客廳里的動靜。
這會兒見小寧姐發火,趕緊從廚房里出來,招呼了李姝去餐廳。
李寧就在餐廳沙發上擺著積木,這會兒也好奇他們在干什么。
李姝在爸爸的點頭示意下,一步三回頭地跟著小姨去了餐廳。
她害怕,怕爸爸媽媽和幼兒園的老師吵架,這對于她來說是很害怕的事。
“李姝的身世有什么好議論的?”
顧寧依舊是那副冰冷的語氣,看向王老師講道:“王老師你很好奇嗎?”
“沒有——不是——”
王老師這會兒真怕了她,以前見李姝媽媽只是淡淡的,她還沒覺得,今天見對方發火,真是冷到骨子里了。
“最好不是,我累了。”
顧寧嚴肅起來真有那種叫威嚴的氣場,只一句便站起身上樓去了。
劉園長的表情都要僵住了,她也是沒想到顧寧會如此生氣,甚至連一點面子都不給她。
王老師更是嚇的要哭出來,上午她已經哭了一場,這會兒眼淚倒方便。
“請您多擔待,雖然有了李寧,可李姝依舊是我和她媽媽的第一個孩子。”
有顧寧唱白臉,李學武就得唱紅臉,總不能給李姝辦轉學吧?
這么說,李姝不缺學上,更不缺少優秀的教育資源。
以他和顧寧的能力,不說全國,就是全京城最好的學校隨便選挑。
如果真是這樣想,當初也不會給李姝安排在家門口的幼兒園上學了。
李學武和顧寧的想法是一致的,李姝的成長環境和身世相貌已經夠特殊的了,他們都不希望李姝是更特殊的那一個。
所以別人家的孩子在哪念書,李姝就在哪念書,要讓她知道自己只是個需要快樂長大的孩子。
“我能理解您和顧醫生的心情。”
劉園長態度非常誠懇地講道:“今天我們也是帶著誠意來的。”
她示意了餐廳的方向,道:“如果可以,我們可以向李姝道歉。”
“既然是幼兒園里發生的事,還是放到幼兒園里來解決吧。”
李學武知道閨女在餐廳里聽著這邊的談話,便堅定地講道:“我相信李姝能夠處理這一切。”
“她不止一次地跟我們講過幼兒園里的新奇故事,包括這位王老師對她的好。”
他抬手示意了王老師,講道:“我們不是吹毛求疵的家長,更不是得理不饒人的壞蛋,但請理解做爸爸媽媽的心。”
“對不起——”
王老師又哭了,不是被李學武嚇的,而是因為他的那句話。
實在是忍不住內心的愧疚,聽著學生家長講自己的學生念自己的好。
可自己都做了什么。
她才十八歲,中學畢業以后就在幼兒園里工作,哪里見過復雜的社會。
劉園長來的時候點過她了,有的時候好朋友并不一定是好人,而好人也不一定會選擇大度地原諒你的無心之錯。
很多事情都怕較真,一旦較真起來就不是事情本身能左右得了的。
她現在很清楚李姝爸媽的能量有多大,可園長的話還在她耳邊回繞,能主動來幼兒園講道理,說明人家是正人君子,不屑于在背后陰謀詭計報仇。
越是這樣的人越應該尊重,時刻提醒自己不應該辜負了這份幸運。
如果對方不似李學武這般講道理呢?那她且等著倒霉吧。
“我能接受您的歉意。”
李學武很坦誠地點點頭,講道:“也請您繼續照顧和幫助李姝成長,辛苦你了。”
“嗚嗚——”王老師還真是性情中人,聽他這么說,哭的更大聲了。
這樣的姑娘能有什么心眼子呢,幾句話就能哭成這副模樣。
劉園長手背碰著她的膝蓋都要打成鼓點了,就是提醒她過了過了,太過了。
來的時候她確實同王老師講了,男人都有憐香惜玉的心,如果李姝媽媽不高興了,她就掉眼淚博取同情。
是,她是讓王老師博取同情了,可沒讓她在這嚎啕大哭,這不成傻丫頭了嘛。
李學武說話做事老道到讓劉園長都自愧弗如,這才是大集團領導應有的氣度和魅力。
在無奈王老師的幼稚同時,她也在內心感慨,到底是集團領導,只幾句話的工夫便能將人折服。
聽過以德服人這句話嗎?
聽過是聽過,知道怎么用嗎?
嗯,知道怎么用,但真經歷這些事的時候誰能將這句話靈活運用?
見微知著,于無聲處聽驚雷。
她倒是從未想過李學武和顧寧兩口子能因為這件事將她們趕出門去,更沒想過人家會像普通老百姓那樣罵大街。
同樣的,她也沒想過李學武會如此“不饒人”將王老師說哭了。
你想吧,她們是來道歉的,深刻不深刻還不是她們內心的表現嘛。
現在可倒好,來的時候是60分的歉意,80分的表達,李學武幾句話下來王老師快120分愧疚,就差以死謝罪了。
所以說有些人厲害到能左右你的情緒,甚至能操控你的思維。
王老師哭這么一下子,以后在幼兒園對李姝都得懷著120分的歉意。
就算逐年遞減,等李姝上小學了怎么也得保留90分左右吧。
她呢,受過火的王老師牽累,這個錯算是認了,以后甭想大聲說話了。
這會兒她倒是希望李學武兩口子能沖她們罵街了,這樣還能顯得她們弱勢一些。
可人家謙和君子,一副寬宏大度的模樣,這一局怎么破?
以德服人,無解,沒法破。
“本應該留二位吃晚飯的。”
李學武當然不會任由傻丫頭王老師在家里哭個夠,更不會真的想留她們在家里吃飯。
犯錯了還想吃飯,那以后還不得上天啊。
原諒她們是照顧李姝的情緒,是表現自己一家人的氣度,可該表達的態度和在意是要堅持的。
所以他抬起手看了看手表,解釋道:“我嫂子下午生孩子,我們全家準備簡單吃一點就去醫院看望她。”
“怕怠慢了,實在抱歉啊。”
“不不不,您千萬別客氣。”
劉園長自然知道人家是謝客了,主動拉了大傻丫頭站起身,客氣著說道:“知道李姝喜歡吃水果,她王老師的一點心意,你們別嫌棄啊。”
“不該收的,謝謝您了。”
李學武淺淺地笑著,招呼了早就在餐廳里張望的李姝出來送客。
“劉園長和王老師要走了,你是不是該送送她們呀?”
“爸爸——”李姝先是走到了他身邊,拉著他的手這才禮貌地跟老師和園長說再見。
王老師這會兒還沉浸在滿心愧疚之中,見李姝過來,眼淚又止不住地流。
“老師對不起啊——”
她蹲下身子抱了抱李姝,眼淚一把鼻涕一把的,把李姝都整懵了。
“就不打擾你們了。”劉園長這個急啊,拉了她一把,換了拖鞋趕緊走。
李學武帶著閨女一直送了她們到大門口,該有的禮數一點都不差。
尊師重道,品德高尚。
有時候人在做,天在看,總不能讓人家說出什么來。
難道說他以勢壓人啊?
沒得欺負一個小姑娘來體現他的能力,他只是在閨女的心中埋下一粒種子,直到多年以后在她心中發芽生根。
這粒種子能長出自愛的葉子,開出自信的花朵,結出自尊的果實。
“你倒是心軟——”
病房里,聽了顧寧的解釋,趙雅芳不滿地盯了李學武一眼。
她可受不了自己的孩子在學校里挨欺負,尤其是老師的欺負。
李姝雖然不是她的孩子,可卻是在她身邊長大的,早就當親閨女看的。
是李姝來到病房以后嘰嘰喳喳地說了老師和園長來家里看她,這才引得趙雅芳的注意,問了李學武兩口子緣由。
她也是當老師的,還負責行政管理,哪里不知道這里面的道道。
園長和老師齊齊家訪,化緣嗎?
顧寧的解釋讓她更生氣,氣李學武的故作大度。
不過對于顧寧的態度她是欣賞的,看著懷里躺著的小人,嘴里不住地講著為母則剛,定要護她周全的話。
李學武只覺得好笑,這個時候的大嫂真是敏感,他都不敢解釋太多。
李學才和姬毓秀同老太太帶著孩子已經回去了,李順今天不值班,但留下來等著劉茵一起走。
李雪也是一樣,今晚大哥值夜班,明天才輪到劉茵,家里都排好班次了。
“給孩子起大名了嗎?”
李學武轉移了話題,也轉移了嫂子的注意力,他可不想影響李姝太多。
現在的李姝還小,等她再大一點就真的瞞不住了,那時候才是順其自然。
只是這么早地告訴她,只會在她不成熟的階段留下心理創傷。
一切都是緣分,到今天李學武也是這么認為的,顧寧同樣這么認為。
“叫李悅怎么樣?”
趙雅芳得了心心念念的閨女,活脫脫像厲害的老母雞,都不顧公公婆婆還在這呢,直接說了自己的想法。
其實李家也沒有古板的家風,講究什么三從四德,都是新社會了。
新社會是什么意思?
就是舊社會那一套早該死絕了。
之所以趙雅芳講出這句話李學武等人安靜了十幾秒,是因為李順。
誰不知道李順這個當爺爺的最期待的事便是給孫子們起名字。
只是他起名字的心竅不通,三天想不出兩個字,讓人實在等不及。
家里孫輩唯一是他給起名字的只有李姝,李寧和李唐都不是。
趙雅芳說出這句話來,明顯是沒想著請公公給孩子起名字。
劉茵是理解老伴的心情的,這會兒悄悄地拍了拍他的手,關心地看向他。
李順倒是沒急著說話,只等李學武等人討論了悅字的寓意和好,這才開口講道:“好名字,就叫李悅吧。”
“還是聽爸的,準沒錯。”
李學武還想著怎么周旋呢,這會兒見他開了口,趕緊接了這么一句。
趙雅芳蕙質蘭心,當然聽得出他的提醒和用意,這會兒心里也怪不好意思的。
李學文早就跟她提過一嘴,那時候李唐起名字兩口子就疏忽了父親的意見,這一次一定要先爭取父親開口。
哪怕是不用呢,也得問一問老人的意見,也表示了他們的尊重。
可她實在是太愛這個閨女了,也欣喜自己得償所愿,一時忘了這件事。
這會兒李學武給了她臺階,她哪里能接不住。
“悅悅啊,爺爺給起名字了——”
她不直接說,而是逗著躺在身邊閉眼睛睡覺的孩子道:“以后你就叫李悅了,長大了一定要好好孝順爺爺奶奶啊。”
李雪站在一旁目睹了氣氛從緊張到和諧的一切,剛剛她急的手心都冒汗了,這會兒看著父親滿意且欣慰地點頭,如釋重負一般地長出了一口氣。
李家三代只有兩個聰明人,一個是大嫂,一個是二哥,其他人都是笨蛋。
“李姝、李唐、李寧、李悅!”
李姝最機靈,站在床邊嘴里念叨著說道:“妹妹叫李悅,是最小的妹妹呢!”
“是了,李悅是最小的妹妹呢。”趙雅芳笑著看了李姝,逗她道:“等妹妹長大了你就帶著妹妹玩,好吧?”
“好——”李姝積極地表現道:“我教她唱歌,跳舞,還教她學畫畫!”
“呀,李姝這姐姐當的真好啊!”
趙雅芳笑著夸獎她道:“以后你可千萬不能欺負妹妹啊。”
“當然不能呢——”
李姝瞥了一眼站在窗子邊的小姑,嘟嘴道:“只有小姑才會欺負妹妹呢。”
“李姝——你皮子癢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