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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章 紅星之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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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園子我都收拾完了。”

  周一的早晨,李學武上班前,周亞梅特別叮囑道:“你得買菜吃。”

  “你有見過我逛市場?”

  李學武由著她的幫忙穿了外套,嘴里淡淡地說道:“甭擔心我了。”

  “我是怕你餓死——”

  周亞梅好笑地瞅了他,又回頭看了看吳淑萍,手里幫他整理了衣服。

  “放心吧,餓不死的。”

  李學武微微昂著脖子,看了吳淑萍問道:“用不用安排人送你?”

  “不用——”吳淑萍不好意思地理了理耳邊的頭發,道:“又不是沒出過遠門。”

  “再說了,津門并不遠。”

  “我先送她去碼頭,再去車站。”周亞梅開口道:“去奉城的火車不少,早點晚點都無所謂。”

  “哎呀,真不用——”

  吳淑萍聽著兩人的關心,好笑又暖心,“我又不是找不著碼頭。”

  “其實坐火車更舒服些。”

  周亞梅一邊將公文包遞給了李學武,自顧自地講道:“我就怕坐船。”

  “紅星的通勤船還好。”

  吳淑萍站在玄關門口,看著兩人的互動講道:“坐起來并不暈船。”

  “反正我是一次都沒坐過。”

  周亞梅笑了笑,輕輕拂去了李學武衣服上最后一絲灰塵,滿意地點點頭。

  “一會兒讓于喆回來送你們。”

  李學武沒再多廢話,看了兩人一眼便出門去了。

  張恩遠等在院門口,見他出來忙上前幾步接了他的公文包。

  時隔一個月,于喆終于重新回到了司機的崗位上,看起來穩重不少。

  “先送我到單位,然后你回來送一下周姐她們。”

  李學武同站在車門邊的于喆講了一句,便上了汽車。

  于喆一邊應著一邊關上車門,轉身的時候還偷瞄了一眼院里。

  匆匆掃過的金絲眼鏡觸動了他的心弦,卻又努力忍住了某種悸動。

  這一個月的假期他可沒閑著,用他爹的話來說就是差點沒相看了全城的姑娘,不知道的還以為選妃呢。

  “小于好事將近了吧?”

  汽車啟動,張恩遠很難得地主動開口關心起了于喆的生活狀況。

  于喆偷偷瞧了一眼后視鏡,面色一僵,隨后輕輕點了點頭,沒說什么。

  “早點定下來好,組織上對你的感情狀況還是很關心的。”

  張恩遠用一種客氣又不過分親近的語氣講道:“孫主任已經問過你兩次了,你要是再不回來,他就要親自出馬給你介紹女朋友了。”

  說這話的時候他還回頭看了李學武一眼,意味不言而喻。

  李學武并沒有說話,只是看著窗外不時閃過的街景。

  鋼城還是太小了,從關山路出發到城外紅星工業園區也就半個小時不到的車程,這還得算上堵車的時間。

  別笑,這個年代也堵車。

  不過與后世相比,這個年代堵的不是汽車,而是自行車。

  車窗外是擁擠的自行車大軍,一眼望過去只有單調的幾種顏色。

  六九年就要過去了,人們的穿著依舊是藍、綠、黑這么幾種。

  如果是在夏天,愛美大膽的姑娘們或許還會給炎熱增添白色和粉色的主題,但在初秋,寒氣已至,美麗也凍人啊。

  來鋼城工作已經快十個月了,他似乎還沒適應這個城市,也不像生活在這個城市里的人。

  重工業城市獨有的空氣污染被說成了工業的象征,但在李學武的眼里卻是冬日里無法抵擋的塵霾。

  在這樣的環境里生活,就算得了呼吸道疾病也是驕傲和自豪的吧。

  “是哪里的姑娘?”

  車內沉默了半晌,于喆是不想說話,張恩遠是不敢打擾他。

  就連今天的早匯報都沒能找到機會開口,還是李學武打破了沉默。

  張恩遠有著非常謹慎的性格,輕易不會在他面前表現太多的。

  能主動關心于喆也是代表辦公室,以副主任的身份強調組織紀律,就算于喆是他的秘書。

  這是一種認真負責的態度,他口中的孫主任就是冶金廠辦公室主任孫佳,也是張恩遠和于喆的主管領導。

  雖然張恩遠在工業領導小組辦公室擔任副主任的職務,但他的本職工作還是李學武的秘書。

  孫佳有著比廖金會更嚴肅的工作作風,是長時間沉寂得到的鍛煉。

  李學武從未批評過他的工作,更不會糾正他的工作作風。

  孫佳與他的關系并不親近,雖然兩人的第一次見面能追溯到他擔任保衛科科長的時候。

  不遠不近,中正恭直,可謂是繼李學武之后,給散漫成性的冶金廠機關樹立了一個榜樣。

  無論于喆的假期是誰給批的,或是以什么樣的理由,孫佳站出來強調和關心都是應該的。

  張恩遠只不過用含蓄的語氣和方式提醒了于喆,要想干工作就好好干,不相干早點滾蛋。

  連感情生活都到了需要組織關心的地步,那這個人得多完蛋啊。

  于喆也知道好賴話,他聽懂了張恩遠話音背后的含義。

  再聽到李學武的關心,便也就坦然地介紹道:“我們村里的。”

  “暮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李學武淺淺地一笑,道:“是媒人介紹的,還是你爸張羅的?”

  “我姐張羅的,她小學同學的親妹妹。”于喆解釋過后也有些尷尬,補充道:“以前我沒接觸過她。”

  “怎么相中你的?”

  李學武好笑地問道:“是你姐給你做的擔保,還是你爹下血本了?”

  “都有吧,我爸彩禮沒少給。”

  于喆笑了笑,說道:“我姐跟她姐聊了兩次,就這么訂下了。”

  “這就算緣分了,對吧?”

  張恩遠也笑著打趣道:“一個村里的多好,回家看父母和丈人丈母娘都方便,不用兩頭跑了。”

  “什么時候辦事情?”

  李學武關心地問道:“你們父母有沒有討論過你倆將來在哪生活?”

  “如果不想兩地分居,我就安排你回集團工作,別影響了感情。”

  “沒有,還沒談到這呢。”

  于喆急忙解釋道:“我姐跟我說過了,就算辦事情也得明年了。”

  “嗯,你也不小了,自己的事情上點心,別再像以前那樣了。”

  汽車進了廠區,李學武便沒再多啰嗦,而是同張恩遠講了幾句工作。

  于喆自己是有打算的,就算結了婚,他也不會離了這份工作。

  他姐給他說的明白,能給李學武開車既是學習的過程,也是人脈關系積累的過程。

  如果他未來想繼續在紅星鋼鐵集團奮斗和成長,這個過程必不可少。

  一年不到的司機生涯哪里夠,不知道的還以為李學武對他不滿意提前讓他下崗了呢。

  至少要三年才好,算作一任,就算另做安排也算圓滿完成任務。

  結婚并不是他姐給他安排的人生目標,而是到什么年齡就該做什么事,尤其是工作上不能不著調。

  送了李學武和張恩遠到樓門口,不再需要張恩遠的眼神提醒,他已經主動下車幫李學武開了車門子。

  其實開車門子這件事就應該是司機來做,因為領導坐在他身后。

  如果是秘書來開,等秘書從副駕駛小跑到左后方,領導自己都下車了。

  “路上去百貨商店買兩份糕點帶回去,你周姐一份,吳姐一份。”

  李學武下車后從兜里掏出幾張錢票遞給了于喆,叮囑道:“量少樣多才好,請她們路上吃,就這樣。”

  “明白了,領導。”

  于喆應了一聲,周姐他知道,吳姐又是哪個?

  等李學武帶著張恩遠邁步上了臺階,他這才關了車門子,上車離開。

  鋼城雖小,五臟俱全。

  這里是遼東重要的工業城市,工業繁華就代表了工人占人口比例多。

  工人是這個時代的消費主體,也是經濟活躍的主力。

  消費能力也代表了一座城市應有的服務和配套設施需求。

  配合這種需求,百貨商場里有遼東的本土貨,也有關里的時髦貨。

  更別致的是進口貨。

  東北亞因為地緣正治影響,經濟貿易往來固化且單一。

  但這并未影響人民對優秀商品的追求與向往,供銷社里總會時不時地出現一些舶來品。

  供銷社是這個時代最龐大的銷售集團,物資采購和銷售也是一個龐大的網絡系統。

  在沒有計算機和網絡輔助的條件下,每個省、每個市的供銷系統都擁有一定的物資采購和銷售權利。

  比如農資部分,可用作副食品加工銷售的糧食作物、田間自然生長和繁衍的生物,都能自主回收好銷售。

  舶來品也是一樣,有的時候根本鬧不清這些進口貨是哪來的。

  也許是采購經理從田間地頭發現的,是自然生長出來的吧。

  于喆是敢花錢的,李學武多給他錢意思是不讓他白跑路,他倒是肯盡心辦事,兩份糕點把錢都花光了。

  “這是什么呀?巧克力?”

  吳淑萍驚訝地看著他遞過來的包裝盒,驚訝地問道:“鋼城還有賣這個的?”

  “以前我都沒發現。”周亞梅也蠻驚訝地看了一眼面嫩的于喆,笑著點頭說道:“謝謝你了啊。”

  “您別客氣,是領導安排的。”

  于喆給兩人開了車門,但還是不敢去看周姐的金絲眼鏡。

  “我可不是故意撬行啊。”

  姬衛東還是來找他了,坐下后的第一句便是這個,“我啥樣人你知道。”

  “以前我以為我知道,現在嘛——”李學武瞥了他一眼,繼續看著手里的文件講道:“不確定了。”

  “我算是把你給得罪了。”

  姬衛東無奈地嘆了一口氣,道:“今天我來不是跟你說這個的,是阿特啊……”

  “你想說什么?”李學武沒等他話說完便抬起頭看著他提醒道:“井水不犯河水,你要越界嗎?”

  “如果可以的話,我永遠不會干涉你的工作,我非常尊重你!”

  姬衛東向前攤開雙手強調道:“但這一次我必須提醒你,阿特此次來內地是帶著特殊使命的。”

  “什么特殊使命?”

  李學武放下手里的鉛筆,抱著胳膊好整以暇地看著他問道:“拯救地球,還是為了世界和平?”

  “……”姬衛東被他一句話直接戳在了肺管子上,差點背過氣去。

  這混蛋說話還是這么犀利,一句話能頂死人的那種。

  “你知道他現在為誰工作嗎?”

  姬衛東故意壓低了聲音,微微探著身子看向李學武問了一句。

  李學武也學著他的樣子向前探了探身子,盯著他的眼睛輕輕地說道:“whocare——”

  “我在跟你說正事呢!”

  姬衛東一翻白眼,強忍著脾氣強調道:“他這一次來是為了卡大飛采購兵器物資,卡大飛你知不知道?”

  “卡大飛我不認識,我倒是知道利比亞有個卡扎菲。”

  李學武嘴角一扯,身子向后靠在了椅背上,淡淡地講道:“可就算他在為卡上校做事,跟我有什么關系。”

  他微微昂起脖子講道:“別說是卡扎菲了,就算是上帝來了也得按照規矩辦事,你想跟我談什么?”

  “利比亞現在發生的事你知道?”姬衛東意外地看著他問道:“還是你從阿特口中知道了……”

  “我需要知道嗎?”李學武微微瞇起眼睛,講道:“就算是紅星鋼鐵集團國際事業部也管不到那么遠,我們只是單純地做貿易工作而已。”

  “可你的決定正在影響國際形勢演變,稍不注意便是大事!”

  姬衛東皺眉強調道:“這一次阿特的采購意向基本上代表了利比亞未來一段時間的兵器使用范圍和方向。”

  他用特別的語氣講道:“你也不希望國產兵器被對方貼上粗制濫造的標簽吧?”

  “我對你的話表示遺憾。”

  李學武淡淡地說道:“即便我作為同志應該維護你講話的權利,但對于你的偏見還是不能接受。”

  “誰告訴你紅星鋼鐵集團的產品是粗制濫造的代表了?”

  他皺眉講道:“是你姬衛東還是調查部,你要不要講清楚。”

  “可你們給他的絕對不是正經列裝兵器——”姬衛東皺眉辯解道:“這會給此次采購帶來極大的不確定性!”

  “是給誰帶來極大的不確定性?”李學武毫不客氣地反問道:“我們可沒說保證他用一萬年吧?”

  “你的意思我都理解。”

  不等姬衛東再說,李學武抬起手示意他先別說話。

  “不就是質疑我們的兵器質量和后續產能嘛,跟列裝兵器比較缺乏實戰檢驗經驗以及龐大的儲備庫存,對吧?”

  他歪了歪腦袋看著姬衛東講道:“說過,沒有調查就沒有發言權,你詳細了解過我們的產品嗎?”

  “這么說,你有上手過我們的產品嗎?哪怕是手槍呢。”

  李學武冷笑了一聲,道:“別盲目地下結論,阿特還滿足不了我們的胃口,他就算想裝備二十個師我們也供應的起,就怕他們沒有十個師。”

  姬衛東此時有些啞口無言,不是他不想說,而是知道就算他說了,李學武也有一百句在等著他。

  作為調查部海外工作部的人員,他所處的角度與李學武所在的角度看問題自然不是一個維度。

  他極力維護的是國際影響力和持續擴張的本能意識。

  李學武的自信和堅持并不能給他絕對的信心,他個人出于哥們義氣,能相信李學武,但作為組織工作人員,他沒有理由也沒有資格這么做。

  “我會極力勸阻阿特的。”

  他看了看李學武,堅持地講道:“直升機可以采購,但兵器還是要列裝款的,你們不能提供就換人。”

  “成不成功是我的事,但我必須這么做,希望你能理解。”

  “你還不知道呢吧?”

  李學武看著滿臉嚴肅起身要走的姬衛東,指了指桌面玻璃下面壓著的日歷講道:“馬上就要見報的新聞,國內中西藥即將迎來大幅度降價。”

  “什么意思?”姬衛東沒聽懂這一句,腳步定住,轉身看著他。

  李學武卻沒有急著回答他的問題,而是繼續介紹道:“比年初降低37,比1950年降低80。”

  “然后呢?”

  姬衛東雖然驚訝于李學武的消息來源,也震撼于此次藥品降價的消息,可這跟他有什么關系。

  “再給你說一個消息。”

  李學武歪了歪腦袋,淡淡地看著他講道:“上面已經決定,將無償援助安南五億五千六百萬元的物資。”

  “這——”姬衛東突然遲疑了,皺眉看著他問道:“你是從哪得來的消息,可靠嗎?”

  “可不可靠你可以慢慢等著看。”李學武收拾了桌上的文件,道:“我想跟你說的是,國外的形勢在變化,國內的形勢也在變化。”

  “你知道藥品降價意味著什么嗎?”他抬起頭看著姬衛東的眼睛講道:“關注民生,整合醫療資源,減輕民眾醫療負擔,進而刺激經濟。”

  “你再想想,將近六個億的援助物資從哪里來?”

  李學武抬了抬眼皮,道:“如果沒有強橫的經濟發展動力,以及活躍的三產經濟,上面敢這么做嗎?”

  “你可以回去慢慢想。”

  他也不等姬衛東講話,擺了擺手說道:“我還有事要忙,再見。”

  “……”姬衛東看著他喘了兩口粗氣,到底是忍住了沒再說什么。

  情況是否真如李學武所說,他只需要打一個電話就能知道。

  那么,李學武所說的三產經濟活躍到底是什么意思?

  “嗯,我是李學武。”

  一上午電話就沒停過,辦公室里來請示匯報的人也沒斷夠。

  就是他手里的鋼筆也沒停歇多久,不是在簽意見就是在簽名。

  “有點意外呢,我還以為您真打算享受天倫之樂,不想發揮余熱了呢。”

  電話是鄭富華打來的,言談之間坦然地詢問了紅星鋼鐵集團保衛處對于他這樣退休人員的返聘機制。

  “我已經同保衛處那邊打好招呼了,您直接過去找周瑤就行。”

  李學武在電話里打趣道:“只要您別在意她成您領導了就行啊。”

  鄭富華在電話里也是笑著應了兩句,顯然是已經答應到集團來上班。

  李學武當初給他安排的崗位是指導員,是顧問性質的培訓崗位。

  他可以在保衛科擔任指導工作,也可以在培訓處擔任講授的崗位。

  本就是資深刑偵干部返聘,如何使用都不會引起集團的反應。

  鄭富華已經退休了,不占集團職工名額,更不會與年輕人競爭崗位。

  正如李學武所說,是來紅星鋼鐵集團發揮余熱來的,是要把這么多年的經驗傳授給保衛科的干警們。

  前段時間李學武說給周瑤的時候,她是很希望鄭富華能來的。

  不過周瑤也理解他退休后的心態,并沒有抱很大希望。

  是李學武知道鄭富華一定閑不住,這么年輕就完全退下來了,一輩子養成的習慣哪里那么容易改變。

  他一定適應不了完全閑下來的生活,其實到集團保衛處慢慢適應也好,既沒有辛苦的工作,也不用承擔工作壓力,還能消耗旺盛的精力和時間。

  “如果你想來鋼城那就最好了,不用想我都知道他們歡迎你呢。”

  李學武笑著說道:“還是看您自己,想在哪工作就在哪工作。”

  他就是這么一說,鄭富華家里能支持他重操舊業,但絕對不會支持他跨越千里來鋼城上班。

  退休就是退休,不能再當自己還是年輕小伙子了,老伴也是這個意思。

  所以鄭富華在電話里用兩句玩笑話遮掩了過去,還是決定留在京里。

  面對周瑤他沒什么壓力,編外返聘人員哪里有什么追求可被領導所挾持的,他想周瑤也不會為難他。

  但到了李學武那就不一樣了,雖然李學武是他曾經的下屬,可今非昔比,兩人早就不能論當年境遇了。

  尤其是李學武在刑偵和行政管理方面的發展成績,讓他這位老領導即便是退休了也能感受到壓力。

  本來到紅星鋼鐵集團工作就是為了慢慢享受退休生活的,真要在李學武那整的跟再就業似的就沒必要了。

  “行啊,我還是那句話。”

  李學武笑著說道:“您老有所為,老有所樂,就算我們占您便宜了。”

  再說笑了兩句,見秘書張恩遠帶著卜清芳走了進來他便結束了通話。

  “隨便坐,我先打個電話。”

  李學武擺了擺手,示意卜清芳不要客氣,嘴里又叫了京城的專線。

  紅星鋼鐵集團的影響力日益增加,電話接通的速度也快了不少。

  沒用了兩分鐘,只在李學武同卜清芳寒暄幾句的工夫,對面便傳來了周瑤的聲音。

  “秘書長,我是周瑤。”

  “周瑤同志,告訴你個好消息。”李學武笑著講道:“鄭富華同志決定到你們處擔任指導員工作。”

  “誰?鄭局嗎?”周瑤驚訝又驚喜地確定道:“他什么時候來?”

  “呵呵,我剛收到他的電話。”

  李學武輕笑著講道:“現在放心了吧,剩下的就交給你來表示了。”

  “您放心,我一定做好組織和服務工作,讓鄭局發揮余熱。”

  周瑤笑著應道:“我還以為他不想來了呢。”

  “以后就叫鄭富華同志吧,這樣他聽著還舒坦些。”

  李學武玩笑道:“或者叫鄭指導員也行啊。”

  周瑤笑著應了兩句便掛斷電話,準備去主動拜訪鄭富華了。

  李學武都已經教給她了,該怎么表示她還不懂嘛。

  鄭富華來保衛處工作可以說是自愿的,但也是應了李學武的邀請。

  既然保衛處得了實惠,她這負責人就得有個態度和表示,總不能真等著人家主動上門來找工作吧。

  千軍易得,一將難求。

  真有鄭富華這樣的老同志坐鎮保衛科,那她這負責人就輕松多了。

  家有一老如有一寶嘛,就沖對方豐富的治安和管理經驗,就夠處里的年輕人學一陣子的了。

  她倒是希望越來越多的經驗成熟的退休老同志來處里擔任指導員,哪怕是坐在這看著年輕人工作呢。

  李學武跟鄭富華是怎么談的她不知道,集團返聘也沒有成熟的制度和可參照的意見。

  周瑤決定還是當面談,就算鄭局愿意來指導工作,也不能讓人家白來上班,最起碼的福利待遇必須有。

  此時的保衛處不差錢,李學武當初給留下的家底豐厚,每年工作成績優秀,集團給的撥款和獎勵都是足足的。

  還是集團發展的好,有財力支持保衛工作,這也是相輔相成的。

  “你可真夠忙的——”

  一身得體干練的女士行政套裝,襯托得卜清芳更顯女強人的氣質。

  她坐在李學武的對面,笑著講道:“是關心分局那邊的老領導?”

  “鄭局,鄭富華,你應該認識的。”李學武解釋了一句,隨后講道:“上次我見了他一回,確實蠻可惜的,畢竟很年輕,經驗也很足。”

  “來集團工作也挺好。”

  卜清芳點頭認同道:“這樣保衛處同分局的關系也會更融洽。”

  “呵呵,我倒是沒想那么多。”

  李學武輕笑著打量了她一眼,問道:“李主任同你談過話了?”

  “嗯,谷副主任也找我談了談,她也支持我下來鍛煉鍛煉。”

  卜清芳點頭道:“只不過這樣一來我的壓力就大了。”

  “領導關心你嘛,好事。”

  李學武輕輕地一笑,道:“有的人還怕領導看不見自己,不關心自己呢,你這叫身在福中不知福了。”

  “紀久征得到的關注還少了?”

  卜清芳看了他,道:“我現在是烈火烹油,沾水就炸,點火就著。”

  “我真希望能平穩接手聯合能源的工作,盡量不要太張揚。”

  “這還得看你吧——”

  李學武了然地點點頭,說道:“你來鋼城是想我怎么幫你?”

  “你要是能幫我就最好了。”

  卜清芳笑了,道:“就算你不說,我也會賴著你開口幫忙的。”

  “地方不比集團,你這么想是對的,我能幫你的自然不會看熱鬧。”

  李學武端起茶杯喝了一口,道:“不過聯合能源的性質有些特殊,不在遼東工業的管轄范圍內。”

  “我知道,直屬集團管理嘛。”

  卜清芳見他說正事,便也認真了起來,“張總是我的主管領導。”

  “他同你談過了?”李學武抬了抬眉毛,道:“說沒說別的?”

  “還沒有,他最近也忙。”

  卜清芳端起茶杯解釋道:“勞服公司組織架構變革,有人出了問題,他最先發現的,像是要殺雞儆猴。”

  “雞沒少殺,猴該調皮還是調皮,儆不住的。”

  李學武無奈地嘆了口氣,看著她叮囑道:“你到了分公司也是一樣,千萬要小心謹慎,有的時候不是你找麻煩,而是麻煩主動來找你。”

  “我想到了會很復雜。”

  卜清芳認真地點點頭道:“就算再復雜的環境我也有心理準備。”

  “那就好,有什么需要我幫忙的盡可以開口,我能幫的一定幫。”

  李學武也是爽快地應了一句,只等著她開口了。

  組織談話過后應該就是公示期了,這個時間她來找自己,想要的無非就是這些,支持和幫助。

  說卜清芳是谷維潔的關系確實有點冤枉她了,谷維潔來的時候她已經是宣傳處的負責人了。

  這些年的進步和調動基本上跟谷維潔沒什么關系,她有什么好在意的。

  唯一需要在意的便是李學武的態度,她說自己沒有背景關系,那是因為她說給李學武聽的,李學武不就是她的依靠和信心來源嘛。

  她可不會因為李學武年輕就輕視他,甚至忽略了他的影響力。

  對比其他領導,卜清芳更相信李學武的潛力無限,未來有更大可能。

  老話講,一人得道雞犬升天,她不做李學武的雞犬,但也能借光。

  這次她來鋼城可不能白來,總得安下心才行。

  “我能問問許寧的情況嗎?”

  卜清芳見李學武應的爽快,便也不再藏著掖著了,直白地講道:“他現在是聯合能源的副總吧?”

  “嗯,主管銷售工作。”

  李學武看了她一眼,點點頭講道“雖然聯合能源這一年的發展不是很好,但銷售工作做的還是很不錯的。”

  “我聽說了,他的履歷我也看過了,還是見過世面的干部更強悍。”

  卜清芳同意他的意見,講道:“我想先同他了解一下聯合能源的情況,也不用閉著眼睛去交接了。”

  “紀久征沒回京城嗎?”

  李學武皺眉問道:“他沒同你做交接嗎?”

  “他來找過我了,可那個時候領導還沒找我談話,我沒應他。”

  卜清芳點點頭,道:“那種情況下,我能不謹慎一點嘛。”

  “就是現在,領導已經找我談過話了,可風言風語一直就沒斷過。”

  她微微搖頭感慨道:“都說的什么我就不講了,怪沒意思的。”

  “我給許寧打個電話吧。”

  李學武想了想,說道:“最近他應該就在鋼城,聯合儲蓄在遼東做試點工作,聯合能源配合擴張。”

  “謝蘭芝的工作能力很強。”

  卜清芳贊嘆道:“她是咱們集團少有的女將了,真是厲害到嚇人。”

  “聯合儲蓄銀行這兩年確實發展的很快,但也受一些條件影響。”

  李學武微微點頭說道:“所以她想以鋼城工業區,以及集團在遼東的工業布局為基礎,拓展業務面。”

  “這個思路是對的,至少我是這么認為的。”

  卜清芳點頭贊許道:“她能想到讓聯合儲蓄銀行走出廠區,走出京城,在遼東落地生根就很厲害了。”

  “聯合能源也應該如此。”

  李學武看著她強調道:“油站、氣站、煤站等等,你們能做的有很多,就是銷售終端的可操作性就有多大,你比我應該清楚。”

  “集團能看到這方面的材料。”卜清芳點頭,但還是講道:“紙上得來終覺淺,絕知此事要躬行嘛。”

  她看向李學武講道:“我再怎么努力了解,也不如許寧看到的。”

  “我幫你約他,但我沒時間給你們做引薦了。”

  李學武笑了笑,說道:“看得出來,你做好了萬全的準備。”

  “萬全的準備說不上,盡力而為吧。”卜清芳也知道李學武忙,這會兒便站起身說道:“我先去問問鋼城有什么像樣的館子,今晚我請客。”

  “當然了,你不去是你的損失。”她同李學武開了個玩笑,便由著張恩遠送了她出門。

  聯合能源總公司換一把手,牽一發而動全身,上下都要動一動。

  之所以下面沒動,是都等著新的一把到任呢。

  卜清芳還沒到任呢,便開始研究聯合能源的副總了,聯合能源的干部也早就開始研究她了。

  這才叫雙向奔赴呢,雖然有消極的一面,是職場的弊病,但積極的一面也有啊,這是減少雙方磨合期了。

  如果不到萬不得已,李懷德和管委會是舍不得換將的。

  這樣對企業的傷害實在是太大了,下面的工作基本上是停滯的。

  至少新的項目停了,等著新領導到來以后上匯報,下政策。

  李學武不是故意閃身,不去攙和這件事,是因為他真的忙。

  幫卜清芳約了許寧以后,他便投入到了繁忙的工作中。

  家里沒有人,他基本上是在食堂吃晚飯,晚上再加一會班。

  9月27日,紅星鋼鐵集團召開全體職工代表大會,26日夜里他飛回京城,幾乎沒怎么休息。

  家是沒有回的,大半夜折騰顧寧和孩子們不值當。

  就在集團招待所休息了半宿,一早起來便應付大會的準備工作。

  不是他不能提前回京,而是工作積壓,讓他不得不擠壓時間。

  這個會議他還必須參加,因為他受總經理李懷德和集團管委會委托,起草并需要在大會上做《第一個《三年計劃》總結報告》。

  會議按照既定程序是在上午9點鐘召開的,李學武走在程開元的身后,是第十一位進的會場。

  全場掌聲雷動,是歡迎集團領導進場,也是對今年集團發展成果的贊揚。

  在剛剛過去的幾個節日里,集團向職工派發了新鮮的福利品。

  就沖這一點就能證明集團的發展是很好的,也是向上的。

  職工盼什么,還不是盼這個大家庭越來越好,因為這個時代,無論是集團也好,還是紅星廠也罷,他們才是這個集體的主人。

  會議由管委會副主任谷維潔主持,李學武是第一個做的發言。

  他在講話中指出,在過去的三年時間里,紅星鋼鐵集團從原有的單一鋼鐵企業向多元化集團公司發展,從市屬工業企業向多地區聯合工業集團共建發展,從國內計劃經濟生產模式向以國內計劃經濟供應為主,市場化實驗和進出口貿易經濟為輔的發展方向邁進了一大步。

  根據《三年計劃》設定的建設目標總結,紅星鋼鐵集團已經初步解決了集體未來發展方向與當前計劃生產需要的矛盾,與《五年規劃》結合,各項建設指標均超過了原有預期期……

  坐在臺上講話的李學武是集團班子成員里年齡最輕的,無論怎么扮老都無法遮掩其他領導的白發和皺紋。

  尤其是坐在靠近中間位置的熊本成,這一年他老的很快。

  傳聞中說他身體不好,一直都在修養,也有人說他是迫不得已病了的。

  今日見他出現在會場,尤其是那頭白發,大家這才意識到他真老了。

  不僅僅是熊本成,很多人都知道,集團管委會主任、總經理李懷德患病,雖然沒宣揚開,但該知道的都知道了。

  有人說他自作孽,有人暗笑他舞跳多了,指導的也多了。

  但不可否認的是,紅星鋼鐵集團是在他的任期內得到了質的改變,進而騰飛。

  今天全廠職工的福利待遇都離不開他的領導,公道自在人心,對與錯白紙黑字都會寫在歷史的功勞簿上。

  而正在講話的李學武則用實力證明了集團接班人的地位有多么的牢固。

  有李懷德的支持,有諸多集團領導和中層干部的信任,誰又能說他資歷不足,不堪大任呢。

  為什么是李學武代表集團管委會做三年計劃的總結講話?

  這個問題只在會場眾人心中打了個轉,再想想這大半年以來集團在遼東工業的穩定發展和突飛猛進便清楚了。

  紅星之狐要回集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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