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嗚——!”
巨鯨發出悠揚長鳴,周身星輝暴漲,億萬星辰同時亮起,在身前交織成一面橫貫虛空的星辰壁壘。
轟隆隆!
帝境神通狠狠撞在星辰壁壘上,爆發出湮滅萬物的光芒。星辰壁壘劇烈震顫,無數星辰哀鳴著熄滅,裂痕如蛛網般蔓延。
下一刻,北冥吞星龐大的身軀被震得橫飛千里,體表星輝明滅不定,顯然受傷不輕。
但它并沒有停下,反而借勢遠遁,速度甚至比之前更快幾分!
與此同時,北冥吞星的腹中,并非血肉臟腑,而是一片無垠星空。
梁言穩住身形,只見四周皆是緩緩流淌的銀河,無數星辰明滅閃爍,腳下則是柔軟而堅實的星光之路,仿佛踏在厚實的土地上。
“這便是北冥吞星的體內?”他環顧四周,只覺自身渺小如塵埃。
身旁,白瑤放下唇邊玉笛,臉色蒼白如紙,顯然方才催動笛聲召喚巨鯨已耗盡她最后心力。
她強撐著看向梁言,目光急切:“你剛才說,那個和我氣息相似的人……他現在何處?”
梁言見她氣息虛弱卻仍強撐著追問,不由得暗暗嘆了口氣,緩聲道:“你且寬心,他很好。我數百年前與他相遇時,他已修煉到亞圣境界。彼時我等一同卷入天人之爭,最終都活了下來,以他的能為與心性,想必早已攜道侶逍遙世外,云游四方去了。”
“他……現在叫什么名字?”
“陸叢云……或者阿呆。”梁言輕笑道。
白瑤聽后,蒼白的臉上浮現出一抹欣慰的笑意,喃喃道:“陸叢云……阿呆……活著就好,活著就好……”
她眼中淚光閃爍,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擔,連氣息都順暢了幾分。
梁言見她神色稍緩,立刻問道:“這北冥吞星當真能帶我們脫身?三位妖帝緊追不舍,我看它受傷不輕。”
白瑤微微搖頭:“此鯨雖能穿梭虛空,但想徹底擺脫三位帝尊的追殺,難如登天。我與商祖的交易只涉及復仇,并沒有包括后續的逃生。這‘北冥吞星’也只是他給我的一個機會罷了,后續如何,只能聽天由命了。”
梁言聽后,一顆心不由得往下沉。
他本以為“北冥吞星”出現在這里,商祖必會出手相救,如今看來,這一切都是奢望。
“難道我賭錯了?”
一瞬間,梁言產生了自我懷疑。
他原以為白瑤是商祖布局的關鍵一環,必會留有后手。可如今看來,商祖只是給了她復仇的機會,至于復仇之后是生是死,根本不在交易范圍內。
難道生機不在白瑤身上?
又或者,事情發展到現在這種地步,連狗祖也沒有預料到?
梁言眉頭緊鎖,腦海中飛速閃過自己踏入妖族大陸后的種種經歷。從被狗祖選中,到潛入天牢,再到如今深陷絕境……每一步都有人祖插手的影子,每一步都險象環生。
“不,不對……一定有我漏掉的東西!”
梁言眉頭緊鎖,心念急轉。
就在此時——
轟隆!
伴隨著一聲巨響,整片星空猛烈震顫起來!
腳下的星光之路寸寸斷裂,四周流淌的銀河仿佛被無形巨手攥住,億萬星辰發出刺耳的哀鳴,接連爆碎成齏粉。
梁言與白瑤同時悶哼一聲,護體靈光瞬間黯淡。
抬頭望去,只見頭頂星穹竟浮現出三道清晰的裂痕——一道暗金,一道蔚藍,一道純白。
帝威順著裂痕滲透而入,如潮水般席卷整片空間,所過之處星辰寂滅,星璇崩毀!
北冥吞星發出了痛苦的悲鳴,龐大的身軀在虛空中瘋狂扭動,試圖擺脫那如影隨形的毀滅力量。
然而三道帝境神通如附骨之疽,不斷侵蝕著它由星辰構筑的身軀!
“看來……三位至尊是不打算放過我們了。”白瑤嘴角溢出一縷鮮血,染紅了銀發,“就算我們逃到天涯海角,他們也不會放棄,勢必要將我們碎尸萬段……”
梁言臉色鐵青,猶自不甘道:“我不信,商祖就這般眼睜睜看著自己的坐騎滅亡?他既派北冥吞星來救,難道沒有后手?”
白瑤擦去嘴角血跡,搖頭道:“‘北冥吞星’在太虛星空有名字,只要星辰不滅,它便能在星空中重生。但我們不同……肉身元神一旦被擒,便是真正的萬劫不復。”
說到這里,她忽又凄然一笑:“不過,我們倒也不是什么都做不了。”
“能做什么?”梁言急問。
“可以在被三帝擒住前自滅元神,這樣……至少不用承受玄帝所說的永生永世之苦。”
“你!”梁言被她這話氣得一時語塞。
不等他再開口,又是一聲悶響傳來。
這一次,星空震蕩比上次還猛烈!
轟——!
巨鯨內部傳來震耳欲聾的崩裂聲,星辰之路寸寸斷裂,銀河倒卷,無數星璇哀鳴著炸開。
三道帝境妖力,如洪荒巨獸般撕開星穹,暗金、蔚藍、純白三色神光交織,在星空中縱橫馳騁!
梁言被一股無可抗拒的巨力掀飛,只覺周身劇震,視線天旋地轉。
便在此時,一道染血的月白身影向他飛來!
梁言拼盡全力,好不容易穩住身形,就被這白影撞入懷中,沖擊力讓他踉蹌后退。
他下意識伸手攬住——入手是冰涼柔軟的觸感,還有溫熱血跡浸透衣衫。
白瑤額頭抵在他胸口,呼吸微弱,銀發凌亂披散,月白宮裝已被鮮血染透。
梁言眉頭微蹙,下意識想要推開,但見她氣息萎靡,銀發凌亂披散的模樣,終究強忍住了動作。
此女雖膽大包天,不惜以身入局,但說到底,修為還未到圣境。
如今三位至尊的妖力已經侵入“北冥吞星”體內,雖然絕大部分都被這頭巨獸擋下,但只要有一絲妖力余波落在白瑤的身上,也必叫她灰飛煙滅。
“罷了,她雖利用了我,看在阿呆的面子上也不能不管她。”
想到這里,梁言反手將白瑤護在身后。
“抓緊!”
他低喝一聲,右手法訣急掐,三生古樹自頭頂浮現,陰陽道圖也隨之展開。
一道暗金神光擦著頭頂掠過,震得三生古樹劇烈搖曳。
梁言喉頭一甜,強咽下涌到嘴邊的鮮血,借沖擊之力向后急退。碎星如雨,在他身后劃出萬千流光。
白瑤伏在他肩頭,銀發與染血的衣袂狂亂飛舞。
她勉力抬眼,只見周遭光怪陸離,星辰生滅,男人嘴唇緊抿,不發一言,只凝神應對周圍的種種威脅。
“謝謝……”
白瑤的聲音細如蚊吶,幾乎被四周星辰崩裂的巨響淹沒。
梁言此刻已將希夷道種催動到極致,神識全部用來警惕四周,根本無暇分心,只隱約感覺背后傳來細微動靜,卻未聽清她說什么。
“你說什么?”梁言一邊閃避撕裂虛空的蔚藍神光,一邊急聲問道。
白瑤卻不說話了,只把臉輕輕靠在他的背后,染血的銀發披散下來,雙手下意識地攥緊了他腰側的衣衫。
兩人在這片混亂破碎的星空中載沉載浮,如同驚濤駭浪中的一葉扁舟,隨時都可能傾覆。
這種景象持續了一刻鐘左右。
一刻鐘后,兩道帝境妖力奔涌而至,一道暗金,一道純白,恰好封死了他所有退路。
梁言避無可避,瞳孔驟縮,法訣急掐!
三生古樹與陰陽道圖被催發到極致,在千鈞一發間硬生生偏轉半寸——
嗤——!
暗金神光擦著左肩掠過,護體靈光瞬間湮滅。
他整個人如被太古神山砸中,鮮血狂噴而出。身體如同精致的瓷器般寸寸龜裂,密密麻麻的裂痕瞬間遍布全身!
“呃……”
梁言如斷線紙鳶般倒飛出去,狠狠砸在后方殘破的星穹壁上,發出一聲悶響。
此時若有人細看,會發現他雖還維持著人形,實則已化作億萬碎片,僅由一絲微光勉強粘連,仿佛一尊即將崩塌的琉璃雕像。
就在他要徹底崩碎的瞬間——
“吼!”
一聲古老龍吟自他體內響起。
不死天龍的精血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奔流涌動,化作億萬道金紅絲線,如活物般瘋狂竄動。
每一道絲線都精準纏住一塊肉身碎片,強行將這具即將崩散的肉身又拉了回來!
金光流轉間,破碎的血肉被強行糅合,斷裂的筋骨被重新續接。億萬碎片在龍血牽引下逆流而歸,如同時光倒流般重塑人形。
咯吱、咯吱……
伴隨著骨骼拼接的脆響與血肉滋長的輕鳴,梁言勉強保住了性命。
他癱軟在殘破的星穹壁上,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每一次呼吸都牽扯周身劇痛,冷汗早已浸透了灰衫……
臉色也是蒼白如紙,不見一絲血色,整個人像是被抽空了力氣,顯得虛浮而脆弱。
神識內視,發現就連那滴不死天龍的精血,也在此刻黯淡了不少……
“妖帝之威,竟至于此!”
梁言心中駭然:“天龍血根本保不住我,若非有‘北冥吞星’抵擋了大部分威力,剛才那一擊就讓我灰飛煙滅了!”
正面硬吃妖帝的一擊,讓他清楚知道雙方的實力差距猶如天塹,想從這三位至尊手中逃脫,根本沒有一絲可能!
“三災九難、三災九難……難道真是翻不過去的大山?”
梁言心中泛起一絲苦澀。
他自踏入化劫境以來,一路如履薄冰,歷經千難萬險,多少次生死邊緣都闖了過來,沒想到最后是這樣一個死局。
這第九難,當真就渡不過去么?
就在他心緒翻騰之際,身后忽然傳來白瑤輕柔的聲音:“喂,你到底叫什么名字,肯定不是‘丹陽生’吧?都到這份上了,還不肯告訴我嗎?”
聲音中帶著一絲幽怨。
梁言沒有接話,或者說懶得接話。
白瑤毫不尷尬,兀自又輕笑道:“你有沒有想過……自己的結局,會是在這樣一個地方,和一個認識沒多久的陌生女子死在一起?”
梁言依舊沉默,眉頭緊鎖。
白瑤卻不依不饒,笑道:“怎么,連臨終前說句話都不肯?還是說,你到現在還信不過我?”
梁言終于開口,聲音沙啞:“少說廢話,留著力氣想辦法。”
“辦法?三位帝尊聯手追殺,北冥吞星也快撐不住了,還能有什么辦法?”
白瑤輕笑,咳出一點血沫:“我只是不想臨到終了,連死在一起的人叫什么都不知道。黃泉路上,總不能一直叫你‘喂’,或者……‘丹陽生’吧?”
梁言猛地轉頭,怒視白瑤:“你怎么一直把‘死’掛在嘴邊?難道你就這么想死在這里?”
話音未落,他卻愣住了。
白瑤注意到他微微愣神的表情,不由得唇角微揚,笑道:“怎么?終于肯正眼看我了?說句心里話,其實我也不丑吧?”
“你,你……背后!”梁言瞪大了雙眼。
這時,白瑤終于察覺到不對勁,收起玩笑之色,猛地轉頭看向自己后方。
瞳孔驟縮!
就在她身后不足三尺之地,一個身形佝僂如蝦的老者正蹲在破碎的星穹壁上。
他雙手抱膝,腦袋深深埋在臂彎里,整個人抖如篩糠,看起來恐懼到了極點,但一雙眼睛卻死死盯著白瑤。
“他……他是什么時候?”白瑤大驚,下意識地往梁言懷里靠了靠。
眼前這個老者,他們兩人都曾見過。
正是永遠跟在阿伊蔓歌身旁的那位——伊木哲!
“他不是死了嗎?”
白瑤明明看見,此人拼盡全力將阿伊蔓歌推入青玉通道之中,他自己則在三帝威壓中爆成了一團血霧。
“我也不知道……”梁言心中的驚訝比白瑤只多不少。
他不敢相信,此人居然可以無聲無息地出現在自己身后,連“希夷道種”都沒有半點反應!
“別怕……有爹在!”老者忽然開口。
他佝僂著身子,鼓足勇氣伸出一只手,似乎想把白瑤拉向他那邊。
白瑤微微一愣,隨即大怒:“胡說!我爹早就已經死了!你怎可侮辱先父!”
“死了?你爹……是誰?”佝僂老者眼中充滿了迷茫。
白瑤氣極,反問道:“這話應該我來問你,你又是誰?”
“我是誰?”
老者仿佛遇到了這世上最難解的謎題,渾濁的眼珠劇烈顫動。
他蹲在地上,雙手猛地抱住頭顱,十指深深插入亂發。
那張布滿皺紋的臉龐竟開始劇烈扭曲,皮膚下仿佛有無數小蟲在蠕動,五官輪廓不斷變化,時而猙獰,時而痛苦,時而空洞。
我是誰?
我是誰?
我是誰……
他一遍遍的追問自己,聲音在破碎的星空中回蕩。
見此一幕,梁言忽然內心狂跳,隱隱想到了什么。
他猛的從儲物戒中取出一物,卻是一串樸實無華的吊墜,末端,那塊乳白色的石頭,正閃爍著璀璨的紅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