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江水膝下一兒一女,女兒嫁給了魏金,兒子肖國棟是個孝子,也是個講究人。
他買完煙,走兩步就能送到趙家,但他怕趙家不要或是不好意思要,就到小賣店買了條煙,然后放在那里讓趙家人自己去取。
解放車從肖家往回走的時候,車上就剩下趙軍和趙有財了。
“兒子。”趙有財眼看趙軍要直走,緊忙扒拉他兩下,道:“往南邊拐。”
“南邊不繞遠嗎?”趙軍如此說,卻被趙有財使眼皮夾了一下。
趙軍見狀,緊忙打方向盤。
等解放車停在小賣店門口,趙有財對趙軍道:“兒子,你下去,把煙給爸取回來。”
“我不去。”趙軍拒絕,趙有財抬手拍他一下,道:“人家給你買的,你不取,誰取啊?”
“唉呀!”趙軍抬手一指窗外的小賣店,道:“你進屋啥也不用說,你就往屋一站,我王叔就把煙給你了。”
“那也不好啊……”趙有財想要煙還抹不開臉,趙軍嘴角一扯,手把方向盤,道:“那咱就回家。”
“俏麗哇的!”趙有財瞪了趙軍一眼,隨即推車門下了車。
趙有財拽開小賣店門,人沒進屋,就先喊道:“王富啊,我買盒煙。”
說完這話,趙有財才邁進小賣店。
此時小賣店里,除了王富兩口子,還有一伙下象棋的。
老頭子許廣義沒下棋,但圍著棋盤看熱鬧呢。
看到趙有財進來,許廣義忙問道:“有財啊,肖大埋汰咋樣啊?”
“傷的挺嚴重,但沒有生命危險了。”趙有財道:“得虧送的及時,大夫說要再晚半拉點兒,人就完了。”
“這得虧你家趙軍了。”下棋的老劉頭兒道:“要沒你家趙軍,肖大埋汰完犢艸了。”
“嗨呀。”趙有財聞言笑道:“都老鄰舊居的多少年了,誰遇上還不得幫一把呀?”
趙有財此話一出,老劉頭兒一指跟他下棋的老孫頭,道:“你聽聽人有財說那話,你再看看人家那孩子出息的。”
“你讓我看啥呀?”老孫頭沒好氣地道:“下你棋得了,該特么你走了。”
說完這話,老孫頭卻轉頭看向趙有財一笑,道:“有財也跟著上醫院啦?”
“嗯呢。”趙有財笑著應道:“我尋思過去看看,能幫就幫一把唄。”
趙有財說完,就聽身后傳來王富的聲音:“二哥,你不用買煙了。”
“嗯?”趙有財回頭,就見王富遞來一條石林,趙有財小眼睛瞪得溜圓,道:“這干啥呀?”
趙有財倒不是虛偽,他就是太愛面子了、抹不開臉,感覺人家雖然給買了,但自己來取,會讓別人說他愛占便宜。
“這那誰……肖國棟給你買的。”王富如此說,趙有財卻往后一退,故作驚訝道:“這干啥呀?”
“你們不送他爸上醫院了嘛。”王富道:“他給你買條煙……”
“不要,不要……”趙有財連連擺手,王富伸胳膊將煙往前一遞,道:“拿著吧,二哥,人家都給完錢了。”
“那是干啥呀……”趙有財仍然不接,卻聽許廣義道:“拿著吧,有財,你們跟著折騰一宿,抽他條煙還能怎么的?”
“就是的。”老板娘楊雪接話,道:“二哥,這要沒你家趙軍送他,那老肖頭子不完了嗎?”
說完這話,楊雪從王富手里奪過煙,然后從柜臺后走出,把煙送到趙有財面前,道:“拿著,二哥。”
“哎呀呵,這多不好意思。”趙有財一臉為難地接過煙,然后就聽楊雪問道:“二哥,你磕不磕撓老肖頭子那大熊瞎子去?”
“我尋思去呢。”趙有財應了一聲,然后反問道:“咋地了,弟妹?你咋還關心這個呢?”
“呵呵……”楊雪一笑,道:“尋思你要給熊瞎子磕下來,我們還能混疙(gā)瘩肉吃。”
趙家跟王富家關系正經不錯呢,趙軍、趙有財上次一戰打了兩頭熊,給屯子要好的幾家分了熊肉,其中就有王富家。
這年頭打獵,有賣肉掙錢的。但像趙軍家,他們不在乎野豬肉、熊肉,也不拿去賣錢,所以關系要好的,張嘴要幾斤肉都不算事。
“哎呦,弟妹呀。”趙有財笑著一擺手,道:“你們擱家等著吧,我打著熊瞎子,就給你送肉來。”
說完,趙有財轉身就往外走。
“妥嘞,二哥,你慢走啊。”
趙有財揮了揮手,美滋滋地往外走。可一出小賣店,趙有財立馬變了臉色。
本應停在小賣店門口的解放車,沒了。
“小犢子!”趙有財心中暗罵,夾著石林煙快步往家走。
昨天肖江水的事鬧的沸沸揚揚,所以這一路上,不管誰碰到趙有財,都得問上兩句。
最近有心改變自己形象的趙有財,用漂亮的場面話回應著鄉親們的問詢。
這樣等他到家,就是十分鐘之后了。
到自家大門前的趙有財一愣,因為他發現解放車沒回來。
“這小犢子干啥去了?”趙有財嘴里嘀咕一句,邁步進了家門。
“嗷!嗷!”趙有財一進院子,后院傳來兩聲狗叫。
趙有財一皺眉頭,因為他聽出來了,那不是黑虎的聲音,而是花妞妞的。
“嗯?”趙有財一怔,他在意的不是花妞妞叫,而是自己回來了,二黑應該叫喚兩聲啊。
趙有財往房后走,可他剛到房前,就見趙威鵬推門從屋里出來了。
“大哥,你沒跟著上山吶?”趙威鵬一句話,就給趙有財問懵了。
“啥?上山?”趙有財小眼睛瞪得溜圓,就見趙威鵬點頭,道:“啊,他剛才回來,著急慌忙地就給狗往車上整。我大侄兒說是上大地,接金輝他們上山打圍呀。”
“他們干哈去?”趙有財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而趙威鵬道:“說是打那個傷人的熊霸去。”
說完這句,趙威鵬又補了一句,道:“大哥,你沒跟著去呀?”
趙有財臉頰抽動,咬牙切齒。
當趙有財在心里反復罵“小犢子”的時候,解放車停在南大地邊上。
趙軍按了兩聲喇叭,又等了一會兒,就見王強、張援民、李寶玉、解臣、趙金輝從田間小路上快步過來。
在遠處,是邢三、解孫氏、李彤云。
開春下地,男女老少齊上陣。等明天學校放假,趙虹、趙娜她們都得來。
“哥哥……這干啥呀?”李寶玉走的最快,到車前想問一句肖江水的情況,卻看到后車箱里拉的獵狗。
“上山。”趙軍道:“傷老肖大爺那熊霸,我知道在哪兒了,咱磕它去。”
“好嘞!”李寶玉說著,縱身就往后車箱上翻。
這時,王強等人才到車前。還不等他們跟趙軍說話,就聽后車箱上的李寶玉道:“哥哥,這狗都沒穿護甲呀?”
“護甲不擱麻袋里呢嗎?”趙軍道:“出來前兒著急,我就沒給它們穿。”
本來趙軍沒想把趙有財丟下,但趙有財臨下車的時候罵他,趙軍又不能回嘴,只能小小地報復趙有財一下。
王強等人紛紛上車,趙軍沖過來的邢三喊道:“三大爺,我們上山,你們回家吧。”
說完,趙軍便啟動汽車,直奔山場。
去年差不多這個時候,趙軍為了弄鹿心血給王美蘭,他曾和張援民藥過鹿。
可張援民說他會藥鹿,其實他就是半瓶水晃蕩。
他爹張大腦袋在這方面倒是個好手,但那人死的太早,張援民沒能學會他爹的全部本事。
這樣就導致去年趙軍他們藥到鹿,純是瞎貓碰死耗子。
相比之下,肖江水藥鹿更有章法。他在71林班的黃泥崗子上找了一處坦破,然后用木棍在地上杵個洞。
這洞不深,就三四公分的深度。隨后往洞里撒大粒鹽再灌水,鹽遇水化開,鹽水往地里滲。
鹿聞著鹽味,它就開啃。等它把鹽水浸入的黃泥啃完,地上就出來一個小坑。
隔天肖江水來,再往坑里撒鹽、倒水,然后讓鹿再來啃。
鹿越啃坑越大,越啃坑越深,當啃到它站立時,嘴夠不著土的時候,這鹿就跪下啃。
而肖江水等的,就是這個時候。
這年頭,鹿身上最值錢的是鹿茸。
而地里黃豆長到大半拃長的時候,雄鹿頭上是一等的鹿茸。
這時候的鹿茸就是一血包,如果鹿站著死,到底鹿茸必破。
所以,就讓它跪著死。
當發現鹿跪著啃泥的時候,肖江水才將藥丸下到土里。
要么說趙軍他們不專業呢,人家這藥丸是用扒皮的柳毛子蘸融化的蠟,在固成個蠟丸前,將氰酸鉀鋁置于其中。
然后,再用鹽水和黃泥,將蠟丸包住。只有這樣,才能騙到馬鹿。
已經習慣啃帶鹽黃泥的馬鹿,一啃蠟丸即破,氰酸鉀鋁入口,馬鹿連抬頭的機會都沒有,直接命喪坑前。
此時在這黃泥崗子的小平坦上,三頭馬鹿和一頭棕熊躺在那里。
三頭馬鹿尸體被撕扯的破破爛爛,這不是人剝皮、剔肉造成的,而是被猛獸撕咬的。
至于那頭棕熊,它身上沒有任何傷痕,卻趴在一坑前一動不動。
它不是被魏金捅傷的那頭棕熊,這是一只生前體重二百七八十斤的亞成年棕熊。
它死在這里,應該是誤食了肖江水所下的藥丸。
永安鳳雛顧洋的奇謀,在此處生效了。
之前魏金一直想不通,為什么他一路敲樹上山,臨近這里的時候又連放兩個二踢腳,那大棕熊卻始終不走。
應該是這小棕熊命喪于此,經歷喪子之痛的大棕熊才不愿意離開。
而在這不遠處的小樹林里,一頭五百斤左右的大棕熊,正以一種怪異的姿勢坐在樹下,只見它抬起一條后腿,費力地伸頭舔著它大腿和屁股上的傷口。
在它不遠處,兩頭將近三百斤的亞成年雄性棕熊,正互相打鬧著。看它們一個個肚子溜圓,顯然是吃飽喝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