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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2、不喜形于色的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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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呼吖這個牛肉卷餅好好吃呀,嘻嘻。”

  胖丁坐在蘇松屹的床邊,手里捧著一個嫩牛五方,小口地咬著。

  蘇松屹眼巴巴地看著,只能默默吞咽口水。

  方知嬅看著,搖頭晃腦,嬌憨地笑了起來,手里的牛肉卷餅好像更香了。

  “姐,我想吃。”

  “嘿嘿,醫生說你現在還沒有通氣喲,要通氣了才能吃。”

  方知嬅美美地咬了一口,嘴角沾上了些許醬料。

  蘇松屹聞言,不禁變得頹喪起來。

  “知嬅姐,讓我聞聞味可以嗎?”

  看著他委屈的樣子,方知嬅不禁也有些心疼。

  “你可別想咬哦”

  “不是舍不得給你吃。沒通氣之前要是吃了東西,食物殘渣進入腸道傷口引發感染,那后果不堪設想。”

  方知嬅認真地道,說罷,邊將嫩牛五方遞到了他鼻子下方。

  面餅上還殘存著她咬過的牙印,鮮嫩牛肉蘸著醬料,紅燦燦的一片,配上新鮮的生菜,很是誘人。

  蘇松屹沉默著,平靜地吸了兩口,然后突然伸長脖子,張大了嘴巴朝著牛肉卷餅咬去。

  方知嬅早有準備,用比他更快的速度收回了牛肉卷餅。

  “啊!”

  蘇松屹咬了個空,上下顎的牙齒重重磕在了一起。

  “讓我吃一口,讓我吃一口,就一口!”

  “哼哼,早就知道你會這樣了。”

  方知嬅得意地笑了起來。

  “嗚嗚嗚姐姐!”

  “少來了,別給我撒嬌,哼!”

  方知嬅小嘴一撅,板著臉很是嚴肅。

  吃完了嫩牛五方,方知嬅也沒有放過他,而且選擇繼續折磨。

  接下來的一整天,方知嬅的嘴就沒有停過。

  從城里各個小吃街買來了小吃,就是為了饞蘇松屹。

  “嗯這油潑褲帶面加東坡肉真香啊。”

  “這醬肘子也真是絕了。”

  “章魚小丸子也好好吃。”

  蘇松屹聞著食物的香氣,面如死灰,一副生無可戀的樣子。

  方知嬅則在一旁大快朵頤,笑容滿面。

  人類的悲歡并不相通。

  蘇松屹從未覺得時間會變得如此漫長。

  吊瓶里的點滴,一點一滴地落下,墻壁上的時鐘,秒針滴答滴答地轉動。

  藥液每秒落下一滴,每隔一個小時,藥瓶空空如也的時候。

  針管里充盈著的液體就會慢慢變得空虛,仿佛被無痕的歲月消磨了熱情。

  在萬有引力的作用下,它以一種緩慢而從容的速度落下。

  蘇松屹在無聊之中安靜地看著,看著它們會流進自己的血管,就像百川匯入不見底的汪洋。

  被紗布和棉球蓋住的針眼泛起冷意,右手凍得有些麻木,偶爾針管里還會逆流出少許黑紅色的靜脈血液。

  蘇松屹偶爾也會想,原來沉睡在自己血液深處的某種東西,竟然有這么大的“飯量”嗎?

  他已經記不清消耗掉了多少瓶葡萄糖了。

  當護士走進病房為他換葡萄糖的時候,時間這種標量,好像才從虛無中變得觸手可及。

  “知嬅姐,現在是幾點了”

  護士又換了一瓶葡萄糖,蘇松屹看著又滿盈起來的藥瓶,幽幽地道。

  “下午五點半。”

  方知嬅看了看時間,走到了窗邊,將窗簾拉開。

  窗外的不遠處是一所初中,正是放學潮。

  穿著校服的學生們,亂哄哄地響作一團。

  大街上營業的蒼蠅館子,溢出飯菜的香氣。

  這學校里白天課間操和廣播的聲音響起的時候,蘇松屹是能聽得見的。

  這時候,他會有些想回到學校去。

  “還沒天黑啊。”

  蘇松屹嘆了嘆氣,在病房里他實在是不想睡覺了。

  但是除了睡覺,也沒有其他消磨時間的良藥。

  “過一會兒就天黑了。”

  方知嬅又拉上了窗簾,開了房間里的燈。

  “要不要看電視想看什么”

  “龍貓。”

  蘇松屹輕輕地道。

  “行,我找雨婷要下資源,她挺喜歡龍貓的。”

  “等一會兒啊,醫院的網有點慢。”

  方知嬅在病房里轉悠了好一會兒,似乎是在尋找網速良好的地方。

  “算啦算啦,用流量看吧。”

  等了幾分鐘,她有些不耐煩了,直接將手機流量打開,放在了蘇松屹面前。

  那時候流量費是很貴的,用流量看上這么一部電影,最起碼得好幾十塊。

  看著憨態可掬的龍貓,蘇松屹略顯憔悴的臉上終于浮現出微笑。

  “你很喜歡龍貓啊”

  方知嬅湊到他身旁,輕聲問道。

  “嗯,覺得那個笑容特別治愈,軟軟的,像一張移動的床。”

  “有時候我都會做夢,夢見我躺在它的肚皮上,沉沉地睡去。”

  蘇松屹說道。

  “果然是個小孩子。”

  方知嬅淺淺笑著,伸手揉了揉他的頭發。

  看完了電影,蘇松屹的心情也好了許多。

  “知嬅姐,我想尿尿。”

  為了少麻煩方知嬅,每一泡尿他都要憋很久。

  “給你買了尿壺。”

  方知嬅拿出了一個白色的方形鵝頸塑料尿壺,擰開瓶口,將尿壺塞進了被子里。

  醫院的病床都是折疊床,方知嬅將床側面的金屬拉桿往上一扳,床頭那邊的床板便微微升起。

  這樣一來,蘇松屹的躺姿會舒服很多,小便也會比較輕松。

  見方知嬅還坐在床邊,蘇松屹側目看了她一眼。

  “好,我先出去。”

  方知嬅立刻會意,出了門。

  等她回來的時候,尿壺幾乎已經裝滿,并且擰上了蓋。

  摸著溫熱的尿壺,方知嬅沒有嫌棄,只是去了衛生間默默倒掉,然后在潔癖的影響下,還將尿壺沖洗了一番。

  這輩子,她都沒有這么用心地去照顧過一個人。

  用消毒水將手沖洗干凈,她拿著紙巾將手擦干。

  看著鏡子里,既陌生又熟悉的女孩,她有些想問她。

  為什么你會這樣呢?

  在此之前,方知嬅從來沒有想過,自己會心甘情愿地給一個男孩子倒尿壺。

  本以為自己不會做的事,竟然就這么自然而然地發生了。

  方知嬅在心里這樣問著自己,但始終沒有得到答案。

  “知嬅姐,手機沒電了。”

  蘇松屹可憐兮兮地看著她。

  方知嬅無奈地看了他一眼,拿出充電器給手機開始充電。

  “充完了電再玩吧。”

  病房里可供充電的插座離蘇松屹的病床比較遠,數據線又不夠長。

  “哦”

  蘇松屹輕輕點頭,又陷入了無聊之中。

  沉默了一會兒,他突然說道:“知嬅姐,謝謝你請假來醫院照顧我。”

  “你都喊我姐了,我肯定得來啊。”

  方知嬅撩了撩頭發,莞爾一笑。

  “時間不早了,快睡吧。”

  “我睡不著啊,白天就睡了好幾個小時。”

  蘇松屹緩緩搖頭。

  “那……我念故事給你聽”

  她思忖了一會兒,從隨身帶著的單肩包里翻了兩本書出來。

  “我帶了小說,你喜歡哪一本”

  蘇松屹側目看了看,她手里拿著的書,一本是《局外人》,一本是《綠山墻的安妮》。

  “局外人。”

  蘇松屹沒有半點遲疑。

  他無法想象自己第一次讀到這本書時的震撼。

  “今天,媽媽死了,也許是昨天,我不知道。”

  這個離經叛道的開頭給他留下了的印象,并不下于“多年以后,面對行刑隊,奧里雷亞諾·布恩迪亞上校將會回想起父親帶他去見識冰塊的那個遙遠的下午。”

  最讓他感動的,是這本書的尾聲。

  “此時,長夜將盡,汽笛聲響了起來,它宣告著世人將要開始一段新的旅程。”

  這一段往后的所有文字,他都可以一字不落地背下來。

  但是,方知嬅沒有給他念《局外人》。

  “小孩子就該看小孩子的書。”

  這個姐姐如是說道。

  她雖然有時候挺嫌棄這個弟弟的,但還是希望他能做個無憂無慮的小朋友,天真快樂不知愁。

  不管是對方知嬅,還是對蘇松屹,媽媽都是個太過忌諱的詞。

  她在讀《局外人》的時候都哭過好幾回呢,她可不想蘇松屹也這樣。

  給小朋友念的故事啊,一定要溫柔。

  所以,方知嬅想念《綠山墻的安妮》給他聽。

  純真善良、熱愛生活的女主人公小安妮,自幼失去父母,11歲時被綠山墻的馬修和瑪麗拉兄妹領養。

  她個性鮮明,擁有豐富的想象力,而且自尊自強,憑借自己的刻苦勤奮,不僅讓馬修和瑪麗拉感到喜歡,也贏得了一眾長輩和同學的關愛和友誼。

  方知嬅希望蘇松屹能像安妮一樣成長。

  只要胸懷希望,不懈努力,這朵純白無暇的花,終會結出美滿豐碩的果實。

  “總有一天,我也會變老,時間掩蓋了我的熱情,吞噬了我的純真,收回了我的童趣,但它抹不去我的快樂。”

  方知嬅的普通話不太標準,分不太清平翹舌,si和侍偶爾會混淆。

  或許是受她老家那邊方言影響的緣故。

  而且她天性孤冷,也不太懂得將故事說得婉轉動人,跟“棒讀”沒什么區別。

  但她的聲音仍舊是很好聽的,蘇松屹能感受到她平淡的話里,藏匿著的柔情繾綣。

  “我的愿望是,現在當個快樂的女孩,中年時當個快樂的阿姨,老了當一個快樂的老太婆——總之,擁有快樂的一生。”

  她悠悠地念道,微茫蒼白的臉,一半沐浴在婆娑的燈影里,一半藏匿在額前垂下的幾綹發絲中。

  “你也要快樂,知道嗎?”

  方知嬅將視線從書本上移開,看著蘇松屹的眼睛,很認真地叮囑道。

  “嗯,我會的。”

  蘇松屹微微頷首。

  夜深了,方知嬅在他的床邊輕輕睡去了,胳膊還搭在他的身上,俏臉上帶著一抹難以掩飾的疲憊。

  蘇松屹仍舊沒有睡意,只是安靜地看著藥瓶里的點滴空了又滿,滿了又空。

  除了偶爾眨下眼以外,就跟精致電的人偶差不多。

  這時,突然有一股氣流從腹腔徘徊到了腸道,再排出體外。

  “啊!通氣了!”

  毫無生氣的人偶像是突然活了過來。

  “終于可以吃東西了!”

  蘇松屹按捺住內心的喜悅,壓低了聲音,生怕吵到一旁睡覺的方知嬅。

  他放慢動作,伸手去夠柜上的面包。

  這些是方知嬅提早買來的,估摸著通氣的時間不遠,知道他會饞嘴。

  但是面包放在他的右手側,右手扎著針沒法動,左手又夠不著,側身也會牽動傷口。

  所以,蘇松屹只能眼睜睜地看著。

  或許是因為他動靜有些大,方知嬅還是從睡眠中醒來了。

  臉上拂著有些凌亂的發絲,睡眼惺忪的樣子有些憔悴。

  “通氣了”

  見蘇松屹想伸手去拿面包,方知嬅揉了揉眼眶,略感欣慰。

  “嗯,想吃東西了。”

  蘇松屹看著她,眨了眨眼。

  “先墊一下肚子。”

  方知嬅撕開面包的包裝,喂到了蘇松屹的嘴邊。

  喂他吃完面包,她又倒了一杯溫開水緩緩喂給他。

  “等著,我現在去外面找找,看看有沒有賣宵夜的。”

  方知嬅理了理頭發,起身朝著病房外面走去。

  “現在估摸著都半夜了,哪有賣宵夜的”

  蘇松屹出聲制止了她。

  “有賣燒烤的啊。”

  方知嬅淡淡地道。

  “可是我現在也吃不了燒烤啊。”

  “嘖,我又沒說給你買,我自己不能吃么?你這人怎么這么自作多情啊”

認識十年的老書友給我推薦的追書app,咪咪閱讀!真特么好用,開車、睡前都靠這個朗讀聽書打發時間,這里可以下載  方知嬅撅起嘴,傲嬌地揚起臉。

  凌晨兩點,外面的街道很冷。

  只有昏黃的路燈還亮著,路上往來的車都很少了。

  方知嬅縮著身子,走起路來像企鵝一樣搖搖晃晃。

  她走了很遠的一段路,也沒有看見賣宵夜的攤子。

  “不能吃辣,得吃一些易消化的。”

  方知嬅喃喃地道,連續跑遍了兩條街。

  “老板你好,我弟弟生病了,現在不能吃太辣的,你能不能幫我煮一碗皮蛋瘦肉粥,我多給您一些錢。”

  每遇到一家大排檔,她都會說上這么一句話。

  那姑娘站在風里,凍得瑟瑟發抖,怪讓人心疼的。

  一個坐燒烤的熱心老板娘欣然應允,店里正好有做香菜皮蛋拌豆腐這樣的涼菜,皮蛋肯定是有的。

  “姑娘,你的粥,我給你打包好了!”

  “好,謝謝老板!”

  方知嬅站在店子里的帳篷下,邁著小碎步,將手籠在袖子里,縮著脖子,鼻尖凍得泛紅。

  “再給我來二十串羊肉串,一盒烤河粉,一罐冰可樂。羊肉串多加辣!”

  “欸你弟弟闌尾炎,吃不了辣吧”

  老板是個糙漢子,有些懵。

  “嘻嘻,我可以吃呀,我要當著他的面吃烤串,饞死他。”

  方知嬅瞇著眼,溫柔地笑了起來。

  做燒烤的那對夫妻聞言,一齊笑了起來。

  最后看著那個女孩子戴上了兔耳朵兜帽,拎著給弟弟買的粥,在風里蹦蹦跳跳回去的樣子,夫妻倆都有些感動。

  “窗歪的麻缺,在電線桿上哆嘴”

  “泥嗦這一句,很有夏天的柑橘”

  回了醫院,方知嬅急促的腳步聲在走廊里格外明顯。

  蘇松屹,能讓她跑著去迎接的人。

  “松屹吖,我給你買了皮蛋瘦肉粥,給我自己買了燒烤!”

  “知道,隔了老遠就能聽見你的腳步聲,別跑那么快,當心摔了。”

  蘇松屹微微笑著。

  “嗨呀,這還不是因為你想吃東西嘛”

  方知嬅將宵夜放在了床頭柜上,搓了搓手,往手心里呵了呵氣。

  “來,我喂粥你喝。”

  她喂粥的時候,真的特別溫柔,很有賢妻良母的樣子。

  “很燙的,我吹吹,你別急。”

  “呼呼”

  “啊張嘴。”

  “哎,真乖!”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她一勺一勺地喂著。

  買來的烤河粉和燒烤都已經冷卻。

  隨著一陣轟鳴的雷聲,天花板開始震顫。

  嘩啦!

  霎那間暴雨傾盆,今夜將會很漫長,雨也會下上一夜。

  方知嬅看著窗外的夜雨,關上了窗格,輕輕哼唱起來。

  “雨下整夜,我的愛溢出就像雨水。”

  “窗臺蝴蝶,像詩里紛飛的美麗章節。”

  “我接著寫,把永遠愛你寫進詩的結尾……”

  那一晚,她在窗臺上沒有看到蝴蝶,卻總覺得有蝴蝶飛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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