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北駐地棗園,社會部的辦公大院戒備森嚴,一群身穿土藍色軍服的八路軍戰士將院落圍的水泄不通。
社會部李副部長匆匆走進院子,身旁跟著羅永英以及幾個社會部內保干事。
羅永英留著一頭齊耳短發,表情嚴肅,當年那個跟著左朵、左鈞前往山城的進步青年,已經成長為一個合格的反諜專家。
戰爭是最好的催化劑,大家都在進步,只有中統在挨揍。
去年年底,羅永英被任命為專門負責日偽情報的社會部三局一科科長,今天她和內保干事一起在這里出現,自然是為了案子而來。
準確的說,是為了一樁涉及日偽,震動邊區高層的間諜案。
數天前,社會部派遣到金陵的重要情報人員班軍被捕,此事在邊區引發了劇烈震蕩。
因為班軍的保密級別非常高,整個社會部只有寥寥數人可以接觸對方的檔案,他的被捕證明組織內部很可能出了問題。
上級領導明確指示,必須盡快將泄露班軍情報的鼴鼠找出來,即便沒有,也可以安定軍心。
李副部長走進一間窯洞,社會部各個部門的負責人早就等在了屋里,看到他的到來,幾位負責人連忙起身敬禮。
“好了,大家坐下說話吧。”
雖然情況緊急,但李副部長依舊不慌不忙,壓壓手示意眾人坐下,同時目光掃過幾人。
社會部下轄5局2部,其中一局主管組織、人事,二局主管情報,三局主管反間諜,四局主管情報分析,五局主管特工訓練,此外還有保衛部和執行部。
這些屬于一線機構,社會部的運行還離不開總務,經理(財務),干部學校等內勤部門的保障。
其中有資格接觸班軍檔案的人員,只有一局和二局的正副主官,以及金陵市韋的主要負責人。
李副部長沒有隨便懷疑自己的同梽,待眾人坐下之后,他首先說明了情況,接著又詢問在場人員的意見。
“你們認為,這件案子該從何處著手?”
一局局長第一個舉手:“副部長,按照紀律,所有檔案的借閱都有記錄,我請求組織對我進行審查。”
緊接著二局負責人也進行了表態,表示會全力配合調查,沒有任何猶豫和抵觸。
旁邊的羅永英將這些情況默默記錄在本子上,內容詳實客觀,剛剛寫完她便聽到李副部長點了自己的名字。
“小羅,說說你的看法。”
“是,副部長。”
羅永英立刻停筆起立,稍稍組織了一下語言后開始了發言。
“根據近期的動態,我判斷金陵市韋出現問題的可能性不大,理由主要有兩點。”
“一,如果內奸來自金陵市韋,敵人不會放過那條線上的同梽,但我們暫時沒有收到任何消息。”
相關領導點頭贊同,如果日偽真的針對金陵市韋動手,這么大的行動,他們安插在日偽內部的情報人員不可能收不到一絲風聲。
這時羅永英繼續說道:“二,秘密觀察哨的匯報說的很清楚,疑似接頭人的男子進入安全屋沒多久,鬼子就沖了進去。”
“這說明接頭人叛變了或者被跟蹤了,而接頭人和接頭的完整信息只有總部知道,金陵市韋并不掌握。”
眾人聞言頷首,地方市韋對此次接頭只是知情,就算金陵方面有叛徒,也無從知曉接頭人和接頭的詳細情況。
那么只剩下一種可能—內奸就在總部,甚至就在這間窯洞里。
李副部長坐在破舊的木桌旁,隨手劃著火柴點燃煙斗,當他看到現場眾人神色凝重時,忽然發出爽朗的笑聲。
“同梽們不要緊張嘛,任何組織都會出現問題,我們要客觀看待,千萬不要自己嚇自己。”
說完,他又問羅永英:“羅科長,下一步你覺得該怎么做?”
“副部長,查人不如查漏洞。”羅永英言簡意賅,提出了一條新的破案思路。
李副部長眼睛一亮:“哦?你具體說一說。”
“是。”
羅永英毫不怯場,大步走到眾多領導中間,清脆的聲音在窯洞內響起。
“剛剛李副部長說了,任何組織都會出現問題,這符合事物發展的客觀規律,我們要正視和利用這一點。”
“假設總部有內奸,對方會利用權限直接調取班軍的檔案嗎,我認為不太可能。”
“內奸為了自身的安全,必然會利用我們在工作中的漏洞竊取情報,所以查到漏洞,我們也就離內奸不遠了。”
羅永英的思路很清晰,與其大張旗鼓內部審查,不如另辟蹊徑,從內奸獲取情報的渠道下手。
這也有利于團結,經過多次運動,很多人對于審查談之色變,公開調查容易引發更大風波。
李副部長內心欣慰,羅永英處理案子的手法很成熟,不僅著眼于案件,還考慮到了政治影響,這很好。
他看向眾人問道:“大家討論討論吧,在情報人員的檔案保管上有什么漏洞可以被敵人利用?”
群策群力是地下黨集體智慧最標志性的體現方式,也是克敵制勝的重要法寶,任何人有不同意見都可以當面提出。
內保干事最先反應了一個情況,負責保存干部審查材料、情報人員檔案的一局機要科在楊家嶺、王家坪一帶的窯洞或簡易庫房內。
由于窯洞和庫房年久失修,這些紙質材料常常出現霉壞、蟲蛀現象。
為了改善保存條件,去年和今年,一局曾多次請人整修過機要室,內奸也許就是趁著這個機會竊取的情報。
面對內保干事的猜測,一局負責人沒有否認,坦然承認機要室的保衛工作確有疏漏。
與會人員知道,這不是一局不重視,實在是巧婦難為無米之炊。
駐地條件艱苦,經濟又十分困難,加上人員文化素養參差不齊,檔案管理困難重重。
李副部長在本子上記下改善檔案保存條件提高管理水平,而后讓眾人繼續說。
一局負責人再次“自爆家丑”,表示機要室缺乏必要的編號、索引制度,這導致很多檔案依靠人工記憶管理。
雖然社會部也在推行“檔案卡片”,但一些老同梽識字不多,“檔案卡片”執行情況不佳,導致查找困難。
曾經有人要求調取某份檔案,結果收到的卻是其它檔案,而且這種情況不止一次發生。
李副部長眉頭緊蹙,沒想到檔案管理上竟然有這么多問題,他用鋼筆敲敲本子,再次詢問還有沒有其它漏洞。
各機關負責人搖搖頭,他們目前只想到了上述疏漏,李副部長見狀合上筆記本下了兩條命令。
“羅科長,你們三局一科負責秘密調查去過機要室的老鄉,一定要注意方式方法,不能搞逼供那一套。”
“至于一局,立刻對近期調閱過檔案的人員進行詢問,看看有沒有人無意中看到過班軍的檔案。”
“最后,同梽們,要記住這次教訓,所有部門盡快展開自查行動。”
眾人起立回了聲是,然后一一退場,李副部長將羅永英留了下來,問了她一個問題。
“小羅,你覺得內奸是日諜,還是其它勢力的鼴鼠?”
羅永英面露驚訝,李副部長不可能無緣無故說這句話,難道鼴鼠不是日諜?
她仔細想了想,這案子確實有點古怪,日本人既知道接頭人,又知道班軍,為什么不選擇秘密監視呢?
通過監視班軍,可以找到更多情報人員,抓捕反而落了下乘。
羅永英越想越糊涂,眼神中滿是疑惑,對面的李副部長背著手在屋內轉了兩圈后緩緩開口,語氣頗為沉重。
“你們在排查時要注意,不能放過任何一條線索,我擔心這件案子只是個開始。”
講完,李副部長讓羅永英先行離開,他自己則去見了邊區的大領導并提了個要求。
“首長,我請求聯絡秋蟬。”
大領導放下手里的筆,表情變得無比嚴肅:“你應該知道秋蟬的重要性,你確定要這么做?”
“是的,我確定。”李副部長鄭重回道:“班軍的案子需要秋蟬的協助。”
得到了肯定的回復,大領導沒有多說什么,只是讓李副部長將要問的問題寫在紙上。
李副部長明白,秋蟬的保密級別極高,為了保護對方,所有與其聯絡的密電只能由專人收發,哪怕是他也不能例外。
快速在紙上寫了一段話,李副部長便走了,大領導拿著紙條親自跑了一趟電訊室。
視線回到山城,左重再次走進戴春峰的辦公室,老戴看到他顯得非常驚訝。
“慎終,你怎么又回來了?”
左重裝作猶豫的樣子,吞吞吐吐道:“老師,您是不是早就知道林妙音?”
戴春峰笑容一滯,仿佛才察覺先前說錯了話,他看看房門方向,揮揮手讓左重將門關上,一副鬼鬼祟祟的模樣。
十分鐘后,左重回到自己辦公室坐下,腦海中不斷浮現老戴剛剛跟他說的話。
“慎終,既然你發現了,老師也就不瞞你了,我確實早就知道林妙音。”
“不光是她,班軍被捕的消息,我知道的時間同樣比你早。”
說這話時,老戴雖然極力偽裝,但神色間那股子得意勁卻怎么也掩藏不住,接著他又神秘兮兮的說出了其中原因。
“我在日偽內部有只高級別的秘密鼴鼠,這是最高機密,此人的身份只有我一人知曉,你就不要多問了。”
回憶著戴春峰的解釋,左重突然想起一件事,傳說他的這位便宜老師手里有許多單線聯系的鼴鼠。
老戴撞山之后,這些鼴鼠成了斷線的風箏,以至于軍統末期的情報工作一塌糊涂,完全不能跟抗戰時期相比。
左重將班軍被捕,泄密事件,威脅信等線索重新捋了一遍,好像抓到了一絲靈感。
情報偵破中,有時候需要細致入微,有時候需要化繁為簡,透過現象看到本質。
這件案子剪除所有干擾因素,最核心的事情其實只有一件:班軍被捕。
所以,如果班軍的暴露不是單純的情報斗爭,而是另有原因呢?左重似乎想到了什么,眼睛慢慢瞪大。
“同吱”,“同梽”,是故意這么打的,直接寫會有預警提示,這樣寫就沒了,不知道為啥 請:m.xvipxs.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