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消息,半個時辰高效率集結。
壞消息,沈棠率眾猛獸出欄,騎著摩托跑到城外了,她才想起來一個非常致命問題。
于是扭頭問魏樓:“我們先打誰?”
這五個字從她嘴里說出來,魏樓險些從馬背上摔下,五官扭曲到變形,無數復雜情緒在內心醞釀成最臟的話。不過他的涵養讓他克制住了,勉強坐直,咬牙切齒:“你連打誰都沒有想好就急吼吼將人拉出來,實在是荒唐!”
他這話說出了羅三的心聲。
不過,羅三的小脾氣上來也是夠犟的。
“荒唐什么荒唐?早打晚打都要打,什么時候打不是打?打誰不是打?來都來了,不獵個大的回去,難不成空手而歸?你怕了?”不是他驕傲自負,他確實有說這話的底氣。
在他看來,主君確實有些莽撞。
不過——
有時候就需要這種唯我獨尊的精氣神!
魏樓被氣得唇瓣哆嗦,說不出完整句子。
“瘋了,你們倆都瘋了!”
發瘋別拉上他。
他就不該稀里糊涂跟上來的。
接著發生更讓他血壓失控的畫面。
他親眼看到沈棠從腰間解下一只錢袋,從中摸出兩枚銅幣,高高拋起再用手接住,嘴里還不停念念有詞:“兩正就打北,兩反就打南,左正右反就打西,左反右正就打東。”
魏樓:“……”
沒有人捧哏,沈棠自己給自己配樂:“當當當,哇,兩正,北邊路徑上可有大魚?”
羅三道:“有的有的,包有的。”
在當下的世道,甭管哪個方向都有軍閥勢力。在聽到魏樓那句“短工”后,羅三為了證明自己的價值就開始摩拳擦掌,命人調查周圍勢力——只要主君有擴張的心,這些情報遲早能用上。事實證明,他的未雨綢繆極其正確。
瞧,這不就派上用場了?
羅三說著從懷中掏出一張簡易輿圖呈遞給沈棠,沈棠接過來裝模作樣看了幾眼,一臉鄭重地合上:“嗯,就這,這是上天要亡他!”
揮鞭一指:“出發!”
魏樓:“……”
他多希望自己沒有跟沈棠說過那些話。
在場就沒有一個能站出來阻止她發瘋嗎?
別看沈棠胯下坐騎只是一匹看著智商不足的騾子,跑起來卻快得驚人,再加上公西一族特有的神眷祝禱,行軍速度活像是開了倍速。
“斥候?斥候呢?”
魏樓的嘶吼險些被馬蹄淹沒。沒有斥候當眼睛探查情報,就這么直接沖上去干仗嗎?
沈棠猖狂笑聲從前方傳來。
“要甚斥候!”
作戰狀態下的公西一族對土地植被有著天然的感知能力,大祭司更是其中翹楚,能與一定范圍內的天地之氣溝通。這種情況下,根本不需要斥候冒著危險去前方探查開路,這也減少被敵人發現蹤跡,提前暴露的風險。沈棠左手緊抓韁繩,右手化出一把銀色長弓。
軍閥的大營駐地找到了。
“勇士們,建功立業的時刻到了!”
距離目的地六里開外。
敵營箭塔已發現視線盡頭山體輪廓下不太正常的飛鳥蹤跡,守值兵卒當即發出警示。
哨箭升空,尖銳聲響傳遍大營。
營帳內的武將剛有睡意就被動靜驚醒。
勃然大怒道:“什么動靜?”
此時,守衛匆匆趕來。
“報,將軍——”
話音未落,大營前方已經爆發出震天巨響,兩道顏色陌生的武氣左右夾擊,直奔中軍纛旗而來。其中一道武氣瞬息綻開萬千銀白光華,無數箭矢趕在另一道武氣之前將纛旗炸成齏粉。出手之人還發出怪笑:“嘻,手慢無!”
這一步實在讓人始料未及。
武將還未反應過來,纛旗已經遭殃。
不是,誰家干仗是直接跳過幾重防線直奔腹地的?也不怕支援不及,被人圍毆喪命?
這一幕讓武將血壓爆表。
當即化出武鎧,如炮彈直沖其中一人。
整個大營瞬間沸騰,慢一拍反應過來的敵營守兵匆匆結陣,士氣光華還未來得及徹底凝實,爆炸沖擊已經從大營缺口直插主帳方向而來。一時間,路徑之上無人能擋。不少士兵還未看清敵人長什么模樣就被氣浪震暈,親眼目睹這一幕的人腦中都萌生同一個念頭。
來人究竟是何方神圣?
“究竟是誰家的兵?”
兵荒馬亂之間,有個副將聲嘶力竭詢問。
“不知道,沒看清……”
他們根本沒看到來犯敵人的旗幟,更無從判斷對方是哪家的。副將氣得一把將屁用沒有的武卒推開,下一秒就有斬刀迎面劈下。他的余光就看到兩截身體一左一右歪斜癱倒。
羅三呸了一聲。
心中第一次對主君萌生了意見。
哪有主君這么喜歡跟部將搶人頭的?
敵營其余人感覺自己就像是被人套了麻袋推到巷子,還沒反應過來怎么回事就迎來鋪天蓋地的拳打腳踢。不知敵人是誰,不知敵人實力,唯有落在身上的痛是真真切切的,告訴他們這不是夢。羅三甩掉血,找尋下一個目標。
“怎么還有女人!”
敵兵腦子剛萌生出這個念頭,那個身形健碩但五官明顯是女性的敵人已經一刀斬下,溫熱的血噴灑殺人者的臉、軀干跟手臂。她看也沒有看倒下的人,徑直揮刀戰殺下一人。
她與己方族人會合,背靠背的同時啐了一口血,又抽空抓過獸尾擦了一把刀上血跡。
“我還是第一次殺人。”
若是仔細觀察,便會發現她戰甲下的手臂都是抖的,現在還能握穩戰刀,不過是因為刀柄末端與臂鞲勾著,兵器不容易脫手。此時,耳畔傳來熟人的聲音:“誰又不是呢。”
族人一直生活在族地。
僅在年幼的時候聽年邁族老說過外界有多兇險混亂,他們必須時刻秣馬厲兵,警惕外界的威脅,沒想到還真有一日派上用場了。只是再多操練也趕不上實戰帶來的正面沖擊。
幾乎是見血的瞬間,心臟就不受控制狂跳,腦子一片空白,四肢還出現一瞬間虛軟。
只是——
只有敵人才知道這一刀力道究竟多重。
瞬間就能讓人一分為二。
強烈情緒過后便是詭異的冷靜,心臟依舊咚咚咚狂跳,同時還涌出一股異樣的興奮。
她強忍著因為興奮而打顫的牙關,氣音粗重地道:“神靈在上,你我不要丟人了。”
“這還用得著你提。”
公西一族跟外界有所不同。
外界之人依靠天賦,修煉的是文心武膽,而族內之人則跟大祭司的神力相連,對天賦的要求并不高,唯一的門檻便是信仰。只要大祭司在,便能引動神力讓每個族人都加入戰斗。他們單人的實力無法跟武膽武者中的精銳相提并論,但勝在愈合、防御以及續航強。
兩軍作戰之時,有著天然的優勢。
沈棠搶在羅三之前搶了敵將的首級,一腳踢斷一根旗桿,用頂端挑起那顆首級:“你們主將已經梟首,不想死的雙手抱頭蹲角落!”
“你娘的放屁!”
也有人意識到這幫來歷不明的敵人棘手,轉身便朝著反方向狂奔,召喚出戰馬疾馳。
“快,速速去搬救兵!”
胯下戰馬剛跑出十幾丈遠,背上的重物突然朝一邊歪倒,砸在地上發出悶響。想要去搬救兵的人更是不可置信轉動眼球往下看,一柄雪亮劍鋒從后往前洞穿他心臟。殷紅的血順著劍鋒滴答滴答往外淌。噗的一聲,那柄劍受到力量召喚從他身軀中退出,飛向主人。
“再說一遍,降者不殺!”
沈棠扛著那桿掛著人頭的旗桿縱身飛向大營最高處,音浪帶著她的警告傳遍了戰場。
“不肯降者,殺!”
二十等徹侯帶來的威懾讓人心驚膽戰,甚至有士氣低迷的兵卒扛不住而翻白眼昏厥。
從開戰到結束,攏共不到兩刻鐘。
隨著第一聲兵器墜地聲響起,敵營本就不高的士氣瞬息潰散,陸陸續續有更多兵卒丟下兵器,摘下戰甲,聽從沈棠命令雙手抱頭,背朝眾人、面朝營帳蹲下,一雙雙眼睛寫滿了迷茫、驚懼與無措。即墨聰揚手化出一根藤蔓,將其中一端丟給距離自己最近的族人。
說道:“將他們捆綁起來。”
這邊的動靜應該瞞不過城中守兵。
也不知道他們是傾巢而出趕來救人,還是火急火燎準備守城的載具器物。若是后者還好,若是前者就必須限制這幫俘虜的行動,免得他們暴起跟援軍里應外合背刺己方。盡管營中俘虜數倍于己,但俘虜不敢有任何小動作,乖乖被捆,滿腦子都是擔心以后的下場。
沈棠堂而皇之闖入主帳。
主帳陳設不算簡陋,裝飾堪稱奢華。
她撿起一塊桌上的玩意兒。
金燦燦的擺件看著不大,卻沉得驚人。
沈棠:“這是銅鍍金還是純金?”
說著坐了下來。
別說,這張厚重獸毯坐著挺舒服。
她正觀察四周呢,羅三已經熟門熟路抄了營中值錢的寶貝,帶著一堆賬本過來。魏樓對這些黃白之物不怎么感興趣,他讓人去查抄后勤輜重糧草,這些可都是補給,在外打仗怎么能不帶上它們?哪有人出門打仗跟沈棠一樣,一頓的口糧都不帶,拉著人就撒腿跑?
不靠譜,太不靠譜了。
魏樓忍著腦仁疼:“走一步看一步吧。”
不說沈君,羅伯特都殺上頭了。這個老東西就是個不見兔子不撒鷹的主,他不可能乖乖回去,說不定還會從旁慫恿沈君繼續在外浪。
嘖,當時就不該招聘這么個祖宗回來。
魏樓心中罵著羅三。
但很快就換了辱罵對象。
己方在糧草中發現幾十箱風干肉脯。
魏樓看著一箱箱風干牛肉被人端出來,其中還有個女人嫌衣服沾血難受,將上身脫得只剩一件繃帶纏繞的半身裹胸。她仿若無人地蹲下來撿起一塊肉:“看顏色像是牛肉?”
“牛肉?不是說外界的耕牛一般不殺?”
這個時代的牛可比人珍貴得多。
幾十個人未必能賣上一頭成年牛的價。
“姆媽,快來看。”
她喊了一聲,魏樓便看到剛剛還低聲囑咐的即墨聰挪動了腳步,徑直走到女人身邊。
“怎么了?”
女人將牛肉脯遞到她跟前。
“這牛肉新鮮不新鮮?”
即墨聰看了一眼,將牛肉脯丟回箱中。
“雖說都是紅肉……可但凡你勤快下廚也不至于是不是牛肉都分不清。”即墨聰膝下子女性情都不像她,兒子性情安靜內斂,喜好農事家務,在籌算方面比較有天賦,家中后廚一般都是他在打理,女兒外向活潑,不喜歡著家。生了女兒公西垚就更加見不到她人。
“不是牛肉?”
魏樓上前看清箱中的肉干。
托了早年的經歷以及他侄兒魏城特殊的收集癖好,他對箱中這些個肉干來源很熟悉。
“聰君,讓人處理了吧。”
“嗯,讓人埋了。”
魏樓提議道:“還是燒了吧。”
單純掩埋,要是埋藏不深容易被附近嗅覺靈敏的野獸刨出來。與其如此,不如燒了。
即墨聰對此并無異議。
當輜重糧草都被收拾出來,魏樓臉色愈發陰沉,連垂在袖中的手緊攥發白都沒察覺。
即墨聰道:“倘若有選擇的余地,我想沒有人會希望同類的肉出現在自己的食案。從前如何,不做計較,但往后不這么做就是了。”
大災之年,易子而食都能變成常態。
即墨聰憎惡此種惡行,但也知道許多人根本沒有選擇的余地。對于這種人,想來天道神靈都愿意給一個改過自新的機會,不必苛責。
她略帶悲憫的視線從那些箱子挪開。
“吾等要做的便是將選擇擺他們面前。”
這應該也是殿下采取斬首策略的主因吧,速戰速決,給更多普通兵活命選擇的機會。
戰局被拖延,死亡會更大。
魏樓感覺自己的心似乎被一根輕盈羽毛小小地觸動一下,那種微妙的酸脹讓他恍神。
良久才聽到自己“嗯”了一聲。
他想——
或許沈君也不算邪神。
自己應該再看看,更加公正客觀才是。
這個想法只維持到再次看到沈棠,腦中某根弦嗡一聲蹦斷了。沈棠跟羅三兩顆腦袋湊在一塊兒,身邊堆滿了各式金燦燦白花花的東西。那做派,哪里像是正規軍,分明是匪!
魏樓:每天都在邪神跟正常人之間搖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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