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吃藥。”小乞丐黑漆漆的臉上帶著興奮和倔強,手里捧著黑乎乎的藥渣。
外面兵荒馬亂,他這一路上東躲西藏又小跑回來,不敢讓手里的藥渣掉下去半點。
藥渣一小口一小口的喂到女孩的嘴里,她才那么大一點,撐死不過三歲,身著破衣爛衫,整個人骨瘦如柴。
藥渣苦澀且難以入口,女孩卻吃的狼吞虎咽,吃了幾口就不再吃。
“吃飽了,剩下的是哥哥的。”
“我不餓,我在外面剛剛撿了個饅頭吃。”小乞丐笑著咧開嘴,他渾身上下只有那一口牙能稱得上是白色,一邊說一邊朝著女孩鼓肚子,示意自己早吃飽了。
“哦。”女孩又小口吃了幾次,似乎是被嗆到了,開始劇烈咳嗽,咳嗽到連眼淚都在往外流。
男孩連忙把藥渣放到一旁,輕輕拍打女孩的背部,想讓她舒緩一些,良久女孩才緩過來。
她哭著看向哥哥,小小年紀眼神中卻看不到半點這個年紀該有的天真和懵懂,有的只是恐懼和絕望。
“吃了這個,病真的會好嗎?”
小乞丐咬牙,他也不知道,可病了就要吃藥,吃藥了就會好,大家都這么說。
他已經沒了爸爸媽媽爺爺奶奶,他不能再沒有妹妹了。
“會的,一定會。”
小乞丐的聲音被外面的兵荒馬亂所覆蓋,而今的曲平城四處戰火,槍聲遍地,百姓流離失所,宛如人間地獄。
有賣糖人的老伯倒在自己的糖人旁邊,有煮面的女人扎進煮面的鍋里,有饑腸轆轆的食客到死嘴角都含著最后一口飯。
也好,黃泉路上不會做個餓死鬼。
曲平城內的兵荒馬亂與歸真堂內的歲月靜好相比,別有一番風景。
一貫道的道眾很快在祈福大堂準備好了一切。
主要是清除了祈福大殿雜七雜八的雜物,只在正中心的位置留下了一張床。
清除雜物是為了防患于未然,怕計劃中途厲鬼過度掙扎,導致場中雜物亂飛擊中路中一,進而有各種意外發生。
留床的目的就更簡單,是為了讓路中一躺在那,他為自己安排得太過舒適,哪怕是厲鬼復蘇的最后,他也想舒服的躺在那里。
一貫道的道眾清理好一切后在祈福大堂外圍四周持槍站立,被路中一下了命令嚴防死守,不允許任何人靠近。
一切完成之后,他親自去密室內請顧瀚文來此。
顧瀚文走馬觀花的走在其中,沒有半點領略風景的意思,途中隨口回應著路中一的幾句閑談,雙方慢悠悠的走向祈福大堂。
“顧先生,一會我們就按照計劃安排的那樣,我會在合適的時間點放開自身的厲鬼,而后你需要放出你手中陶罐鎮壓的厲鬼,我會與這只鬼建立連接。”
“在這個過程中,這只鬼一定會襲擊我,或許還會有各種意外發生。”路中一邊走邊說,說到此處,回首躬身一禮。
“諸多事情,就此勞煩顧先生了。”
路中一拉得下臉面,生死面前,其他什么都不重要,妹妹死在顧瀚文手里他都能和顧瀚文談笑風生,躬身一禮算什么?
現在,但凡顧瀚文囂張跋扈,說著要路中一跪下磕頭才能配合,路中一都會毫不猶豫的跪下磕頭。
顧瀚文就這樣看著他的惺惺作態,眼中沒有太多的波瀾,就像是很早料到了這種人會在他面前展現什么態度。
“路道首,客氣的話不必多說了,開始吧。”
“可以,顧先生快人快語,倒是顯得路某扭扭捏捏,不夠大氣了。”路中一哈哈一笑,盡顯爽朗,而后后拂道袍,挽著浮塵往床榻慢走,一舉一動盡顯仙風道骨。
體內的鬼已經躁動不安,無時無刻不在壓迫路中一的神經,死亡在其六歲那年的村中大疫之后,從未離他如此之近。
路中一褪下道袍,卸下道冠,露出被花白的頭發。
他把一切整理妥當,把道袍仔細折疊放在床頭,躺在床上之前,朝著顧瀚文的方向又是一禮,這一次卻什么都沒說。
他像一個勝利者一樣走向他終末的王座。
自此開始,一貫道白陽初祖將迎來真正的白日飛升,他會應了那傳遍天下的傳聞,“路中一七日回魂”,至此與世長存,成為真正的“仙人”。
他贏了!路中一竭力壓抑著興奮和喜悅,沉聲開口宣告一切的開始。
“顧先生,開始吧。”
顧瀚文如約打開了那陶罐。
陰冷的氣息開始彌漫,顧瀚文感覺到了四周的溫度驟降,在之后竟然有一股詭異的味道開始彌漫。
顧瀚文驟然感覺自己的五感好像被放大了數倍,他的雙眼詭異連閉合都做不到,仿佛被什么固定住必須要觀察一切。
那詭異且腐朽的氣息更甚,自出現開始,顧瀚文就感覺到自己的身體不對勁,他的肺部在急速干癟。
還沒完,那罐中有尖嘯出現,厲鬼的咆哮十分可怕,聽在顧瀚文的耳邊又是那樣清晰,之后,一股極度陰寒從他的腎臟部位出發,開始彌漫四周,像是要把他整個人都要凍僵。
不,還沒完,顧瀚文的身體還有其他異樣,可顧瀚文已經顧不得這些。
屬于劉登峰的鬼域剎那展開,籠罩小半個曲平城,來自厲鬼的規律詛咒剎那被他平均數百人,留在他身上的詛咒僅剩零星殘余。
他看向躺在床上的路中一,顧瀚文意識到路中一的野心遠遠不止解決厲鬼復蘇或者在其中掌控其他鬼。
路中一為自己選取了一個極度恐怖的厲鬼,這只鬼或許是一貫道費盡心機得到的,路中一妄想在解決厲鬼復蘇的計劃過程中,不僅完成自身的永生,更要獲取極端恐怖的厲鬼。
這人把利益算到了極致。
“顧先生,他要出來了。”路中一在床上突然說了一句,而后剛好看到那瓦罐上一個形似嬰孩的東西緩緩爬了出來。
它很像是人類胚胎時期的嬰兒,整體和成年男人的一個拳頭差不多大,脖子很長,半彎曲,有些畸形的腦袋無神的看向前方。
路中一在看到鬼嬰的那一剎那,就感覺到身體宛如烈火灼燒,他的身體不可遏制的出現了宛如木炭燒盡一樣的灰燼感。這恐怖的感覺讓路中一知道,以他如今的狀態撐不了多久他就會被這只鬼殺死。
好在,他有幫手。
“顧先生,動手!”
路中一一邊喊,一邊做著古怪的動作,他爬行在床上,努力的和那爬出瓦罐的厲鬼保持一個樣子,他竭力的要將自己的一切錨定在厲鬼身上,只要完成第一步,之后有顧瀚文的幫助,他相信他要一定能馬到功成。
顧瀚文聽到聲音之后看了路中一一眼,其身上不知何時出現了一道鬼神虛影,不在身后,就在其中。
此刻,顧瀚文就是鬼神,鬼神就是顧瀚文。
顧瀚文驟然展現的恐怖讓路中一心驚,越發明白關于太平道的很多傳說不是空穴來風。
可此時此刻,這些都化作興奮,顧瀚文越強,對計劃越有利,路中一對顧瀚文哪哪都是滿意。
他已經錨定了厲鬼,現在只需要顧瀚文壓制那只鬼,計劃就已經完成了一半。
快!快!快!路中一不斷在催促顧瀚文,終于,顧瀚文在其期待的目光中悍然出手,其空手無懼那罐中爬出鬼嬰的恐怖詛咒,直接將鬼嬰壓入罐中。
觸摸到的一瞬間,驟然爆發的規律恐怖仿佛要讓顧瀚文身體崩解,可代價同樣在瞬間被平均在城內的數個一貫道道眾身上,厲鬼的襲擊對顧瀚文毫無作用。
再然后,顧瀚文在路中一驚愕到發愣的目光中,關上了手中的陶罐,放置一旁。
路中一目露驚愕,不解,然后是發懵,他不理解顧瀚文在這個時候為什么搞這么一出,他的厲鬼復蘇已經瀕臨極限,剛才主動放開又幾乎硬扛了鬼嬰的部分詛咒,現在已經是強弩之末。
說不好聽點現在的路中一脆的和張紙沒什么區別,他經不起任何的風波,外面隨意一個人拿把刀都能輕易打破他苦苦支撐的最后一絲平衡,徹底弄死他。
“為什么?”路中一咬牙怒吼,他不理解,他不理解眼前這個瘋子到底為什么要這么做。
“這么做到底對你有什么好處?真的要所有人都去死你才甘愿嗎?”
“當然不是,路道首。”顧瀚文坐在門檻上,像一個農家閑漢在跟對門侃大山,他像是不知道自己做的一切意味著什么一樣,半點緊張感都沒有。
“你想做什么?”生死邊緣能壓下一切恩怨,路中一強壓一切,他盡力好聲好氣的詢問,他能感覺到自己的生命在一點一滴中流逝,即將不可挽回。
“想對你的計劃做一點點小小的修改。”顧瀚文說道。
“什么修改,快說。”路中一沒時間打啞謎,他的聲音滿是壓抑的怒火。
“例如,把你計劃里最核心的那個鬼,錨定了永遠也達不到死亡彼岸的厲鬼....”顧瀚文指了指自己。
“換成我。”
路中一愣了,他再也忍不住怒火,破口大罵。
“瘋子!你他媽是個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