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注意這個人。”武藤悠一將望遠鏡遞給薛永澤,說道,“這個人見過沒有?”
“沒有。”薛永澤看了看,他搖搖頭對武藤悠一說道,“沒見過這個人,這人不是住在浮橋的。”
武藤悠一一伸手,有手下立刻又遞過來一架望遠鏡。
他雙手架著望遠鏡,目光鎖定那位突然出現在石婆婆庵的絡腮胡子男子。
前面就是石婆婆庵六號了。
程千帆卻是放緩了腳步,他從兜里掏出煙盒,抽出一支煙卷要在嘴巴里,然后又摸出洋火盒,劃了一根洋火點燃了煙卷。
實則是暗中觀察情況。
盡管南京這邊與上海方面一直保持電臺聯絡。
桃子的妻子夏曉穎會每隔兩天向上海發報,為了避開敵人的電波檢測,每次開機發報時間極短,是按照約定的暗號報告安全,然后迅速關機,不給敵人檢測鎖定的時間。
兩天前的安全匯報還在,按理說喬春桃這邊出問題的可能性不大,這也是程千帆直接來與桃子見面的原因:
在間隔時間極短,盡最大可能能夠保持聯絡以確保安全的前提下,直接來見面,某種意義上來說比提前打電話發信號,實際上要更加安全。
不過,安全起見,程千帆依然不敢有絲毫大意。
洋火點燃了煙卷,他深深地吸了一口煙卷,隨之鼻腔噴出煙氣,這煙氣也遮蔽了他眼眸的震驚。
石婆婆庵六號房門緊鎖。
這并非最重要的,畢竟不告而訪,主人家不在的可能性是存在的。
不過,程千帆知道,夏曉穎輕易不會離家的,更何況他知道夏曉穎已經有孕在身。
當然,最重要的是,他瞥到了房門上的鎖不一樣。
按照約定,桃子家里有兩把鎖,若是太平無事,則是使用甲鎖,而一旦出事了,便使用乙鎖發出示警信號。
兩把鎖從模樣來看是很像的,外人是分辨不出來的,不過,用來示警的乙鎖的鎖體上會有一道紅色的油漆,雖然并不起眼,但是,如果知道兩把鎖的竅門,刻意看過去的話,便能夠第一眼認出來。
此時此刻,鎖體上那道看似不起眼的紅色油漆看在程千帆的眼中,他的心中頓時咯噔一下。
出事了?!
程千帆腳步沒有停留,猶如正常走路經過的路人一般,直接從石婆婆庵的六號的家門口經過。
他的腦海中在快速思索。
石婆婆庵六號出了什么情況?
喬春桃和夏曉穎有沒有安全撤離?!
他是傾向于喬春桃和夏曉穎是安全撤離的,能夠在緊急關頭還可以用乙鎖鎖門示警,這說明鎖是桃子或者夏曉穎鎖上去的,這在一定程度上是支持桃子夫妻兩個是安全的一個證據。
隨之,程千帆在心中按下對桃子夫妻二人的擔心,他整個人神經高度警覺。
他嗅到了危險的味道。
既然石婆婆庵六號掛出了示警信號。
程千帆不會天真的認為石婆婆庵這一帶還是安全的。
他絲毫不懷疑會有敵人正在暗中監視,窺視著這一切。
他甚至可以想象得到,也許正有那么一個人,也許是兩個人,雙手架著望遠鏡,正死死地盯著石婆婆庵六號的門口,任何經過桃子家門口的人,都會進入到敵人的視線之內,然后高度關注。
他現在要做的就是不動聲色的,安全的離開石婆婆庵,脫離浮橋這塊可能已經極度危險的區域。
喬春桃舒了一口氣。
他看到妻子夏曉穎已經要走到南橋頭了。
而家門口那邊,處座在抵達家門口的時候,并沒有絲毫的停留,而是徑直穿家門而過。
喬春桃的心中涌起了對妻子的感激之情,還有一份驕傲和自豪。
他知道應該是妻子使用了乙鎖鎖門,發出了示警信號。
而示警信號被處座看到,以處座的‘狡猾’和老練,自然能夠很好的應變。
同時,喬春桃的心中也有對處座的佩服。
電臺以兩天為間隔,向上海方面發出安全信號,這是他和處座共同商量好的。
不過,通過在門鎖的使用上,再預置一個緊急示警暗號,這是處座的建議。
用處座的話說,門鎖上下功夫,不僅僅不容易引起敵人的注意,最重要的是,進一步來講,這能夠確保這把鎖是己方鎖上的,而并非出事了,人被抓了,鎖是敵人鎖上的,因為只有自己人才曉得乙鎖的存在。
喬春桃在內心里承認,處座還是比自己要機靈那么一點點的。
他雙手架著望遠鏡,看著處座不緊不慢,施施然的走在石婆婆庵的巷子里,他的嘴角揚起了一抹笑意。
也就在這個時候,喬春桃的眼眸一縮。
在望遠鏡里,巷子里出現了一個人,他看到這個人徑直走向了處座。
是鄰居薛永澤。
薛永澤的內心是害怕的。
但是,想到日本人許諾的金條和巖土,他一咬牙,干了。
對于他這種人來說,要出人頭地,可不就是要搏命么。
前面這個男子出現的時候,就引起了程千帆的注意。
蓋因為此人先是看了他一眼,然后此人便收回了視線,不再看他。
這不對勁。
首先,這人出現后,有坐在門口帶孩子的老人看了一眼,還和此人打了聲招呼,這說明此人是石婆婆庵‘本地人’。
而對于浮橋這一帶來說,他才是陌生人,按理說這個本地人面對陌生人是有天然的心理優勢的,雖然不能說是欺生,最起碼不至于怕他這個陌生人。
是的,他從對面這人看自己的第一眼就看到了懼怕的情緒。
此人怕他。
為什么怕?
此人有問題。
程千帆的心中已經有了判斷。
并且做好了應變的準備。
兩人相向而行,越走越近。
“這位先生,借個火。”薛永澤強迫自己冷靜,他從兜里摸出煙盒,彈出一支煙咬在嘴巴里,然后將癟了的煙盒隨手扔掉,對迎面走到跟前的絡腮胡子男人說道。
程千帆的目光從地上被此人扔掉的癟掉了的煙盒上掠過。
他的眼力很好,煙盒雖然是癟了的,但是,里面應該還有一支煙卷的,確切的說是折斷了的一支煙卷。
此人的穿著氣質,不像是那種會舍得扔掉一支煙卷的人,哪怕是折斷了的煙卷。
這是敵人安排來試探自己的?
他不動聲色的摸出洋火盒遞過去。
“謝了。”薛永澤接過洋火盒,他抽出一根洋火,劃著了,點燃了嘴巴里的煙卷,美滋滋的抽了一口,然后卻是沒有將洋火盒還給絡腮胡子,而是順手就放進了自己兜里。
然后,他抬眼就看到絡腮胡子看著自己,便使出混不吝的癟三做派,“看什么?”
“我的洋火。”程千帆說道。
“噢噢噢。”薛永澤似乎才意識到,他露出一絲貪小便宜的計倆被識破的悻悻之色,從兜里摸出洋火盒,直接拍進了絡腮胡子的手中。
也就在這個時候,薛永澤在絡腮胡子的手掌劃過,尤其是特意觸摸了一下拇指和食指的夾縫銜接處,他感覺自己摸到了一小塊繭子。
雖然這繭子相比較那些經常摸槍的丘八不算厚,但是,他知道自己的感覺沒錯,那就是有繭子。
薛永澤心中一喜,他知道這是重大的發現,迫不及待的就要回去向武藤悠一匯報。
然后他的手就突然被絡腮胡子抓住了。
并且絡腮胡子很隱蔽的動作,但是,力氣很大的一拉一拽,就把他拉過去了,同時又伸手扶了他一把,讓他不至于摔倒。
“你做什么?”薛永澤大驚失色。
然后他就感覺到腰間被什么東西抵住了,低頭一看,是黑洞洞的槍口。
“朋友。”程千帆嘶啞的嗓音說道,“瞎子討飯,撈過界了。”
在此人歸還洋火盒,假裝不經意的將觸摸到他手掌的繭子的時候,程千帆就知道此番不能善了了。
他果斷選擇出手。
“朋友,哪座山哪條河?駕下何方?”薛永澤咽了口唾沫,盡管害怕,他竭力讓自己冷靜,低聲問道。
這絡腮胡子剛才用黑話說他眼瞎撈過界了,他也急中生智用黑話回應。
“路過的妖怪,不吃唐僧肉。”程千帆說道。
薛永澤立刻明白了,此人不是南京附近的,是來南京辦事的,且并不是要在南京犯案。
“誤會,都是誤會。”薛永澤說道,同時,他也松了一口氣,對方是飛來飛去的朋友,這反而不是最壞的情況,只要說開了,這些人反而會手下留情的。
“虎無傷人意,人有謀虎皮,朋友的相好的也在附近吧。”程千帆搖搖頭,他一把攬住了薛永澤的肩膀,“勞駕送咱一程。”
“沒問題,沒得問題。”薛永澤趕緊陪笑道,“朋友放心,咱這人最喜歡交朋友了。”
“好說,好說。”程千帆微笑著,與此人勾肩搭背走著。
武藤悠一微微皺起眉頭。
然后,他雙手架著望遠鏡,盯著看。
看起來并無異常。
那個絡腮胡子似乎和薛永澤言談甚歡,絡腮胡子一只手攬著薛永澤的肩膀,兩人邊走邊說。
想不到這薛永澤不僅僅膽量不小,辦事能力也不錯。
這是與此人認識了,然后還交上了朋友了?
認識了?
不對。
武藤悠一神色一沉。
是了。
此前他問過的,薛永澤說過不認識此人。
也正是因此,因為絡腮胡子這個陌生面孔從石婆婆庵六號門口經過,他才會安排薛永澤去試探的。
這種情況下,即便是薛永澤試探出此人沒有什么問題,薛永澤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回來向他匯報,而不是和此人一副相逢恨晚、言談甚歡的樣子。
有問題。
武藤悠一再度架起望遠鏡,他的目光死死地盯著兩人。
確切的說,他試圖捕捉兩人一些蛛絲馬跡。
很快,在望遠鏡的作用下,他看到了一些異常。
薛永澤走路的姿勢看似正常,實際上腳步有略微的僵硬,這似乎是說明薛永澤是被逼迫的?
而最重要的是,絡腮胡子的男子一只手攬著薛永澤的肩膀,這只手就一直沒有放下過。
這肯定是不對勁的。
此外,絡腮胡子的男子另外一只手則很奇怪,始終沒有出現在望遠鏡的視線之內。
“岸本悠勇。”武藤悠一招了招手。
岸本悠勇走了過來。
武藤悠一走上前,左手攬住了岸本悠勇,右手則是拿著自己的南部配槍,故意偏了偏身形,遮擋住拿槍的手,同時用槍口抵在了岸本悠勇的腰間。
“大尉。”岸本悠勇嚇壞了,驚慌說道。
“做個小試驗。”武藤悠一面無表情說道,然后他忽然笑了,“倒是一個聰明的家伙,可惜碰到我了。”
他對岸本悠勇說道,“絡腮胡子有問題,薛永澤被挾持了。”
“什么?”岸本悠勇大驚,他看向武藤悠一,等待武藤悠一下一步命令。
“此人自以為得計,自以為騙過了我們。”武藤悠一冷笑一聲,說道。
他站在窗口,看向南側。
“那邊就是南橋頭,過了南橋頭就是四通八達的馬路。”武藤悠一說道,“此人的目的就是從南橋頭脫身。”
他有些猶豫要不要下令抓人。
因為此次任務真正的目標是周長柳和陶佩佩。
如果下令抓捕這個絡腮胡子的話,反而有可能引起周長柳的警覺。
尤其是陶佩佩,這個女人去南橋頭買菜,一會就回來了。
一旦讓陶佩佩看到他們抓捕絡腮胡子,那就是打草驚蛇了。
不對!
南橋頭?
武藤悠一心中一驚。
他雙手架起望遠鏡,看向南橋頭的方向。
他看到陶佩佩在南橋頭蹲下來買菜,挑挑揀揀的,似乎是不太滿意,又起身走,并且上了橋。
武藤悠一心中一緊,他架著望遠鏡看,卻是因為身高不夠,看不到橋面那邊的情況,最終他叫手下搬來凳子,站得高望得遠:
陶佩佩過了橋了,橋那頭并沒有賣菜的。
陶佩佩這是要跑?
武藤悠一立刻得出判斷。
他當機立斷,下令道,“發信號,抓人。”
“抓誰?”岸本悠勇問道。
“分成兩隊。”武藤悠一說道,“一隊……”
說著,他又立刻否了自己的第一抉擇,畢竟最重要的目標是陶佩佩,那個絡腮胡子只是意外情況,重要程度還難以判斷。
“留下兩個人,你帶其他人去追陶佩佩。”武藤悠一說道,“陶佩佩要逃走,必須抓住她,要抓活的。”
“哈衣!”岸本悠勇一揮手,帶領眾特工急匆匆去追捕陶佩佩。
“吉野。”武藤悠一對兩個手下中的一個說道,“你們兩個隨我去,抓捕那個絡腮胡子。”
對付那個絡腮胡子,他很有自信,以自己的能力輔以兩個手下,足矣,最重要的是抓捕陶佩佩那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