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關碼頭。
“這里!”劉霞沖著正在離船的程千帆一家揮手。
“怎敢勞煩霞姐親自來接?”程千帆伸出手,笑著沖著劉霞說道。
劉霞看都不看他,與白若蘭熱情的打了招呼,然后從白若蘭手里抱過了小芝麻。
“小芝麻,有沒有想阿姨啊。”劉霞捏了捏小芝麻的臉蛋。
然后又看向小寶,“小寶越來越漂亮了,快要長成大姑娘了。”
“霞姐好。”小寶乖乖甜甜的向劉霞鞠躬行禮。
“帆哥。”侯平亮湊過來問道,“現在直接去酒店嗎?”
“去什么酒店。”劉霞看了一眼,對程千帆說道,“我已經安排好住處了。”
看到程千帆要說話,她笑了說道,“是秘書長特別安排的,就在頤和路。”
“長者賜,不敢辭。”程千帆笑了說道。
“這還差不多。”劉霞輕笑著,抱著小芝麻,牽著小寶的手,和白若蘭邊走邊說。
“帆哥?”侯平亮看向程千帆。
“小猴子。”程千帆說道,“你安排兩個人隨我同行,你帶著其他的弟兄先去新亞飯店安頓,等我通知。”
“明白。”侯平亮點點頭,然后便喊了李毅等兩人過來,叮囑他們二人一定要做好帆哥的保護工作。
頤和路。
這是一棟三層的小洋樓。
“還不錯嘛。”程千帆滿意的頻頻點頭。
“這是重慶那邊那位楊將軍在南京的公館。”劉霞說道,“秘書長說要給你找一個頂頂好的落腳點。”
說著,她做出累壞了、伸懶腰的動作,“怎么樣,霞姐幫你找的這地滿意嗎?”
“滿意至極。”程千帆點了點頭,他看著白若蘭正在招呼傭人忙活,便對劉霞說道,“找個方便的地方說話。”
“書房吧。”劉霞說道。
“可以。”程千帆點了點頭。
劉霞與白若蘭打招呼,“若蘭,我借你家先生去書房一晤。”
“借去吧。”白若蘭笑著擺擺手,“沒人稀罕。”
劉霞便哈哈大笑起來。
書房里。
“誤會?”程千帆的面色陰沉下來,“霞姐你阿曉得,我險些命喪紅黨刺客之手。”
“你也說了,是紅黨刺客。”劉霞說道。
“沒那么簡單。”程千帆冷哼一聲,搖搖頭說道,“七十六二十多個人追捕蘇哲一個人,竟然還能讓其逃脫了。”
他點燃了一支煙卷,坐在椅子上輕輕吸了一口,這才繼續說道,“我不明白,二十多個人抓不住一個中了槍的紅黨,最重要的是,此人不僅僅逃出包圍圈,還直接潛入了我的辦公室……”
“你在懷疑什么?”劉霞皺眉,問道。
“我什么都懷疑。”程千帆怒氣沖沖說道,“紅黨要殺我,七十六號那邊就純潔善良了?”
“沒有證據的話,不好亂講。”劉霞說道,“且不說你和李萃群關系不錯,七十六號并無對你動手的理由。”
“董正國曾經刺殺過我。”程千帆說道,他的臉色鐵青。
“那個時候他還沒有投靠汪先生呢。”劉霞說道,“這么說起來,要害你的是薛應甄。”
“霞姐,你不明白的。”程千帆面色陰沉,“蘇哲要刺殺我,我是既驚訝又不意外。”
他對劉霞說道,“蘇哲是紅黨,紅黨對我恨之入骨,蘇哲對我更是如此,他要刺殺我,我不意外,我驚訝的是,他中了槍竟然還能潛入我辦公室,這簡直是笑話。”
“你懷疑是董正國故意放縱蘇哲進特警處大院的?”劉霞立刻明白程千帆要表達的意思了。
“事發之后,我派人暗中打探了。”程千帆看到劉霞摸出女士香煙,他撥動打火機幫助劉霞點燃煙卷,繼續說道,“七十六號那邊有消息打探到,董正國的人一路跟蹤蘇哲,到了薛華立路才突然下令抓捕,這擺明不對勁。”
“這是本來打算放長線釣大魚,只是因為突然驚動了蘇哲,這才不得不動手的?”劉霞皺眉,思索道。
“霞姐,我怎么聽著你一直在幫那邊說話?”程千帆看著劉霞,面色不善,皺眉說道,“我可是你弟弟啊,胳膊肘怎么向外拐?!”
“你個沒良心的。”劉霞輕輕打了程千帆一下,“我這不是幫你分析問題么?在這間屋子里我自然是有什么說什么,出了這間房子,霞姐我自然是什么都向著你。”
嫵媚的紅唇吐出淡淡的煙圈,劉霞白了程千帆一眼,“再說這種沒良心的話,霞姐可真的生氣了啊。”
“怪我,怪我口無遮攔。”程千帆輕輕拍了拍自己的嘴巴,沖著劉霞笑道,“霞姐別生氣。”
“不跟你一般見識。”劉霞嫵媚的白了程千帆一眼。
“霞姐你說,我聽著呢。”程千帆故意露出討好的笑容,被劉霞嗔了一眼。
“你說的那些可能性,我想了想,可能性不大。”她對程千帆說道,“你先別急,聽我把話說完。”
“霞姐你說。”程千帆說道。
“七十六號沒有對你動手的實質性理由。”劉霞說道,“我明白你的擔心,是的,你的特警處以后可能和七十六號會有權責重迭,會有一定的利益沖突,但是,沒到對你動手的份上。”
“還有就是。”她看著程千帆,“這件事必須是誤會,只能是誤會。”
“汪先生前兩天還就就法租界巡捕房和平改組之事發表了重要講話,這是國府對洋人的租界權益成功收回的重大勝利,同樣也是國府在日本友邦的幫助下,共筑和平東亞,實現大東亞共榮圈的重要成果。”劉霞表情嚴肅,“團結是一切,犯案作亂,危害治安的是紅黨,也只能是紅黨。”
程千帆看著劉霞。
劉霞看著程千帆。
“這也是楚叔叔的意思?”程千帆問道。
“秘書長對于此事非常憤慨。”劉霞說道,“他怒斥紅黨的卑劣刺殺行徑,此次刺殺,是紅黨對汪先生之和平救國路線的挑釁和破壞。”
她表情嚴肅,“針對汪先生所欣賞和夸贊的黨國干城的刺殺,是無比卑劣、令人發指的行徑,這種卑劣的行徑,恰恰說明紅黨的無能為力,只能采取此等上不得臺面的小人行徑。”
“我明白了。”程千帆說道。
劉霞不說話,就那么的看著程千帆。
“楚叔叔的良苦用心,我曉得的。”程千帆輕輕抽了一口煙卷,對劉霞說道。
“這就對了。”劉霞輕笑一聲,說道,“秘書長早就說過,你是顧全大局的人,而且你放心——”
她對程千帆說道,“秘書長特別讓我叮囑你,面子上的事情,你受委屈了,里子里的事情,他是不會讓你受委屈的。”
“追隨汪先生,矢志不渝,努力工作,效忠黨國。”程千帆正色說道,“沒有什么委屈不委屈的,革命軍人沒有委屈。”
“說得好。”劉霞撫掌贊嘆道,“這話說的真好啊,就該當著秘書長,當著汪先生的面說。”
“不過是肺腑之言罷了。”程千帆笑了說道。
他明白劉霞的意思了,確切的說是楚銘宇要劉霞轉達的意思:
明面上必須團結,他和七十六號不可有沖突和矛盾,法租界巡捕房成功改組的和平局面,牢不可破!
里子上,他的一些反擊,乃至是有些過分的行為,楚銘宇都會默許,讓他出一口惡氣。
“今天秘書長比較忙。”劉霞對程千帆說道,“便是明天,汪先生那邊還需要秘書長陪同視察。”
“所以,秘書長后天才有時間見你。”她對程千帆說道,“正好你這兩天好好收拾、熟悉一下環境,看看有什么家具要添置的。”
“有什么要求,你寫個清單與我,我批條。”劉霞笑了笑,“給你報銷。”
“那小弟就卻之不恭了。”程千帆的臉上頓時露出高興的笑意,說道。
“你看看你,你看看你。”劉霞指著程千帆說道,“姐姐我辛苦幫你安置,還為你忙前忙后,什么都想著你,你的臉上沒有幾分笑意,現在聽說能幫你報銷開支,你看看你這副嘴臉。”
“那能一樣嗎?”程千帆‘恬不知恥’說道,“能占公家的便宜,此為人生最大之樂事也。”
“德行。”劉霞白了程千帆一眼,然后也是笑了。
程千帆下了樓,與白若蘭一起送劉霞離開。
隨后帶了手下李毅和劉寶生在別墅里四下檢查,確保沒有安全問題,便打發兩個手下去院子里再檢查一番。
他自己則是再度回到了書房。
他打開行李箱,取出了收音機。
這臺收音機本身并無什么異常,只見程千帆拆開收音機,搗鼓了一會,添了幾根導線和零件。
他重新組裝好收音機,然后撥動按鈕,開機。
隨后他拎著收音機在書房里來回走動。
卻是并未發現什么異常。
來到電話機桌子附近。
程千帆想了想,他先關閉了收音機按鈕。
然后拿起電話話筒,“頤和路號,要新亞飯店。”
電話很快要通了。
程千帆這個時候,撥動了收音機的開關按鈕。
收音機里偶會傳出滋滋啦啦的聲響。
與此同時,電話里也有滋滋啦啦的聲音了。
“請侯平亮接電話,大概一個半小時前入住飯店的,上海來的。”程千帆說道。
“什么?”新亞飯店那頭,接線員大聲問道。
程千帆再度關閉了收音機,“怎么回事?聽不清嗎?”
“現在可以了,先生。”
“請侯平亮接電話,大概一個半小時前入住飯店的,上海來的。”程千帆說道。
“好的,您稍等。”
大約兩分鐘后,侯平亮接了電話。
“小猴子,是我。”程千帆對侯平亮說道,“這個地址你記一下,那邊安頓好后,你挑選幾個兄弟帶來這邊。”
“明白。”
掛掉電話,程千帆的表情是嚴肅且凝重的。
電話是被監聽了的,這一點是可以確認的。
至于說這個書房,乃至是這棟房子是否還有其他問題,暫未可知。
隨后,程千帆仔細檢查,他用手電筒照射,并且用手指輕輕敲擊。
終于確定了電話監聽器的安放位置。
不過,他并未去動監聽器。
坐在椅子上,程千帆點燃了煙卷,他在思索。
這是劉霞安排人弄的?
還是說是別的什么部門暗下里搞出來的事情?
是針對他的行為?
還是說,這并非是沖著他來的,而是任何下榻入住這棟房子的新主人都可能會有此待遇?
而他不過是適逢其會?
這是兩種截然不同的概念。
夫子廟。
喬春桃手中拿著一份報紙,報紙是卷起來的。
他壓了壓帽檐,信步走在街道上。
迎面走來了馬本澤。
馬本澤的嘴巴里咬著煙卷。
看到馬本澤摸出洋火盒,抽開來看,然后一臉嫌棄的丟掉了空的洋火盒,喬春桃的心中一凜,他被人跟蹤了。
喬春桃的心中警鈴大起,是什么時候被人跟蹤的,對方的跟蹤技巧顯然不俗,竟然能夠避開他的眼睛。
好在他行事非常警覺小心,安排手下在關鍵路口暗中盯梢,以規避暗藏的危險,不然此次極可能就栽了跟頭。
喬春桃果斷放棄原有的計劃,他又走了百余步,然后信步上了街邊的一個茶樓。
“一壺好茶,兩碟點心,再來些瓜子花生。”喬春桃沒有去雅間,而是在大堂里找了個位置不錯的位子,招手叫來了店伙計。
然后又叫來了茶博士,問了一番,便點了曲。
一邊聽曲,一邊吃茶,享用點心,喬春桃好不愜意。
而這個時候,他也確認了那個暗中跟蹤自己的家伙。
此人身材瘦削,相貌普通,一襲長衫,看著就像是一個教書先生。
似乎是在陶醉在曲子中,喬春桃不動聲色的觀察者跟蹤者的動靜。
也就在這個時候,一個兜售香煙的半大小子進來了。
“三炮臺,萬寶路,十本入。”
“來一包三炮臺。”長衫男子招了招手。
看這長衫男子買了香煙,兜售香煙的半大小子就要離開,喬春桃招了招手,“有老刀香煙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