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橫山秋馬點了點頭,“盡管去做吧。”
對于小田秀斗有想法和嘗試,他是愿意給與鼓勵和支持的。
對于他們憲兵隊的特工人員來說,尤其是軍官,不怕有想法,最怕的就是不動腦筋的愚蠢的家伙。
“潘擎宇還在用刑嗎?”橫山秋馬又問了句。
“還在用刑。”小田秀斗說道,“不過,這個人是死硬分子,我沒有抱太多希望。”
橫山秋馬點了點頭,沒有再多說什么。
既然這起案件交給小田秀斗負責,除非確有必要,他是會全權放手的。
薛華立路二十二號。
特警處大院。
李浩送行張魯和曹宇,他的臉上沒有笑容,或者可以說是陰沉著臉的。
張魯本來還想要說什么,只是看到李浩那面沉似水的臉孔,頓時也沒有了說話的心情,直接上了車。
曹宇則是臉上帶笑,拉著李浩到一旁說話,“浩子兄弟,我曉得程處長現在在氣頭上,這件事我們這邊確實是做得不對的地方。”
“不過,我們兩家素來是關系不錯的。”他遞了一支煙卷給李浩,并且親自幫李浩點燃煙卷,“而且我家主任和你家處長的關系自是沒得說。”
李浩吸了口煙卷,看著曹宇點了點頭。
“董科長必須放,這是主任的態度。”曹宇繼續說道,看到李浩臉色陰沉下來,他趕緊說道,“只要這一點促成了,其他的都可以談。”
說著,他彈了彈煙灰,嘆了口氣說道,“都是為汪先生做事的,大家要往前看,要精誠團結嘛。”
“你說說,你們抓人就抓啊,人跑了,還放縱蘇哲潛入刺殺帆哥,帆哥遇險,不僅僅帆哥很生氣,我們也都很憤怒。”李浩對曹宇說道,“七十六不能什么都不做就只提要求。”
“誠意。”他對曹宇說道,“要人原諒,是要拿出誠意的。”
說完,李浩與曹宇握了握手,轉身離開。
“說什么了?”張魯問上了車的曹宇。
“程千帆很生氣。”曹宇說道。
“看得出來。”張魯沉著臉說道。
方才與程千帆的見面,這位特警處程處長一直就沒有給好臉色,而在他這邊表達出要求釋放董正國及其手下后,程千帆更是勃然大怒,直接端茶送客。
“這件事很棘手。”曹宇說道,“要讓程千帆點頭放人,只有讓他先消氣。”
“怎么消氣?”張魯沒好氣說道,“他要殺董正國,把人留給他殺?”
曹宇也是重重的嘆了口氣,他對張魯說道,“這件事我估摸著還是要主任親自出面。”
“回去匯報再說吧。”張魯搖搖頭,說道。
今天程千帆很不給他面子,他的心中也是滿腹怨言的。
“帆哥,他們走了。”李浩向程千帆匯報說道。
“唔。”程千帆點了點頭,“你去把老黃叫來,幫我捏捏肩,定定神。”
“欸。”
處長相召,老黃很快就提著藥箱來了。
“我這腦門啊,直到現在還是嗡嗡嗡的。”程千帆對老黃說道,“幫我定定神。”
“可是太驚險了。”老黃說道,“你說這蘇助理也是的,都要被追捕的沒命了,竟然還妄想來刺殺你。”
“紅黨都是瘋子!”程千帆罵道,“不可理喻的瘋子。”
“蘇哲走了。”程千帆發出低低的聲音,“他在我的面前自戕的。”
“我知道你心里難受,我心里也不舒服。”老黃說道,“但是,雖然很殘酷,但是,換一個角度來思考,他沒有落入敵人手里……”
“我眼睜睜的看著他在我的面前死掉。”程千帆喃喃道。
老黃不再說話,他知道,‘火苗’同志現在不需要什么寬慰,他就是心里難受,無比的難受,需要發泄這種悲痛無比的情緒。
程千帆便低聲絮絮叨叨,他說了兒時和蘇哲一起的趣事,說著說著,他的嘴巴閉上了。
“是出了叛徒?”老黃等程千帆平復了情緒,問道。
“是的。”程千帆知道老黃要問什么,“蘇哲說叛徒他已經親手處決了。”
“該殺!”老黃咬牙切齒說道,在某種意義上來說,叛徒比敵人更讓人痛恨。
“我會讓人放出聲去。”程千帆說道,“蘇哲行刺我未果,不愿意當俘虜,是被我逼得自殺的。”
老黃點了點頭,這應該就是蘇哲同志犧牲后為革命工作做出的最后的貢獻了。
他的鼻頭也是忽而一酸。
“七十六號來要人,你打算什么時候放人?”老黃問道。
“先關著。”程千帆語氣中都是帶著殺氣的,“董正國是中統出身,此人可以說是極司菲爾路最精于對付我們的漢奸特務頭目之一。”
“可以。”老黃點點頭,“多關幾天,與我們也有利。”
看到程千帆目光陰沉不定,他不禁問道,“你想趁機弄死董正國?”
“有風險。”程千帆說道,“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你唯一的弄死董正國的機會,就是當時和七十六號對峙的時候。”老黃說道,“經歷生死危機后,驚怒之下殺人,這是唯一可以解釋的。”
“當時沒有趁機動手,現在再動手的話,無論怎么說都是不太合適的。”老黃說道。
“我知道。”程千帆點點頭,“我當時就知道那是干掉董正國的機會,但是,董正國很聰明,他沒有給我機會。”
董正國似乎是感受到了他的殺氣,最終還是選擇服軟了,沒給他機會。
不過,程千帆也知道,自己開的第一槍,如果打死的不是董正國的手下,而是第一槍就干掉董正國的話,那確實是機會。
但是,這個機會是要付出代價的,甚至代價還不小。
畢竟,只是一個‘驚怒之下殺人’,如果死的是小嘍啰還說得過去,沒有一上來就直接開槍打死七十六號的一個科長的道理。
這會給他惹來不小的麻煩,留下隱患。
“我是不是太過冷血了?”程千帆面色晦暗,說道,“我當時如果不顧一切開槍,董正國死了就死了,我現在想了想,雖然會引來麻煩,卻也并非立刻致命的。”
“你不是冷血,我們都不是冷血。”老黃說道,“我們只是還要繼續戰斗。”
似乎也覺得自己這勸慰的話太過冰冷,老黃拍了拍‘火苗’同志的肩膀,“等抗戰勝利了,同志們泉下有知……欸!”
“我要去南京一段時間。”程千帆忽而說道。
“去南京?”老黃問道。
“對,去南京。”程千帆坐起來,他雙臂舉起,讓老黃給他捏肩,說道,“受了這么大的委屈,還不興我去南京叫苦喊冤?”
他冷哼一聲,“和七十六號的這場官司有的打。”
“也好。”老黃思索著,點點頭,說道,“你人在南京,那董正國那些人就先關著。”
“會哭的孩子有奶吃。”他對程千帆說道,“巡捕房改組,你是吃了虧,是顧全大局的,此等情況下,七十六號辦事不力給你帶來了危險,你是有資格訴苦的。”
“有一件事。”程千帆說道,“潘擎宇同志失蹤的事情,你轉達我的命令給‘算盤’,讓他小心點,我總覺得這件事不對勁。”
“好。”老黃點點頭。
程千帆說做就做。
當天傍晚,上海市第一警察局特警處處長程千帆,就攜全家一起,在眾手下、保鏢的拱衛下,登上了上海開往南京的輪船。
是的,他這一次干脆直接帶了妻子白若蘭,以及小芝麻和小寶等家人一起去了南京。
“怎么這么突然要去南京?”白若蘭將喜好的蘋果遞給丈夫,問道。
“公務。”程千帆說道,他咔嚓咬了一口蘋果,這才繼續說道,“有惡客要登門,我不想要見此人,避避風頭。”
白若蘭點了點頭,心中也是松了一口氣。
丈夫說了是‘惡客’,那就是并非她所想象的那樣子,應該是沒有危險的,最起碼當下是沒有危險的,此行也并非是逃難。
南京。
頤和路。
“進來。”楚銘宇聽得敲門聲,朗聲說道。
“部長。”劉霞進來,手里拿著一份電報。
“念吧。”楚銘宇說道。
“是程助理的電報。”劉霞說道,“他已經啟程來南京了。”
他對楚銘宇說道,“程助理把家眷也帶來了。”
“哦豁。”楚銘宇抬起頭,笑了說道,“這小子總算是舍得來南京了么?”
然后他看到劉霞面色的異樣,不禁問道,“嗯?”
“程助理在電報中訴苦不迭。”劉霞說道,“他說他要是再不來南京,就要把命丟在上海了。”
“什么亂七八糟的。”楚銘宇皺起眉頭,“上海乃汪先生治下之治安典范,他程千帆不是老說他是上海灘地頭蛇么?怎么,這個地頭蛇遇到強龍了?”
“部長。”劉霞將電報遞給楚銘宇,表情嚴肅說道,“帆弟在上海遭遇刺殺。”
“什么?”楚銘宇大驚,一把接過電報,仔細看。
“紅黨通通該殺!”楚銘宇冷哼一聲,說道,“當年在武漢,汪先生就該把紅黨通通殺絕的,現在汪先生為了和平,為了中華之未來,忍辱負重,再造華夏,卻無端挨了那么多罵,其中紅黨那幫異己分子罵的最兇,最該死。”
“部長的意思是,紅黨對程助理的刺殺,是因為他們痛恨汪先生?”劉霞心中一動,看了楚銘宇一眼,說道。
“難道不是嗎?”楚銘宇看了劉霞一眼,說道,“千帆是汪先生非常欣賞的年輕俊才,是汪先生親筆題詞勉勵之年輕干城,他的身上流淌著黨國幾代志士革命的鮮血,紅黨對他的刺殺,令人發指,這是對汪先生和平救國路線的破壞,是對黨國和平的破壞,是對中華革命的褻瀆。”
“正是如此。”劉霞表情凝重的點了點頭,“正是因為程助理工作出色,高舉汪先生之和平救國旗幟,不遺余力的踐行和平救國路線,這才招來了紅黨的極度仇視,他們無法在精神上戰勝我們,就使出了這等刺殺的卑鄙計倆。”
“紅黨卑鄙。”楚銘宇冷哼一聲說道,“和重慶那位流氓頭子常某人一樣卑鄙。”
汪先生乃孫先生之唯一衣缽傳人,和翩翩君子一般的汪先生相比,重慶那個青幫混混出身的光頭,總是搞刺殺,簡直是羞與為伍。
“程助理電報里說的,和極司菲爾路七十六號的沖突……”劉霞問道。
“哪有什么沖突,不過是誤會罷了。”楚銘宇擺了擺手,“都是紅黨太過卑鄙狡猾。”
“秘書長。”劉霞似是猶豫了一下,這才繼續說道,“程助理電報字里行間,可是受了委屈呢。”
這位帆弟顯然是受了委屈,這是來南京叫屈來了,你這位大靠山不出面撐腰,卻如此這般,這真的好嗎?
劉霞看著楚銘宇,她自然是故意這般說話的,程千帆和七十六號發生沖突,還打死了人,她巴不得這沖突更加劇烈,所以暗搓搓點火。
“你告訴千帆,他受的委屈,自然有我做主。”楚銘宇按了按太陽穴,“只是,明面上要注意影響,要顧全大局,明白了嗎?”
“好吧。”劉霞做出一副無奈的樣子,對楚銘宇說道,“我明天勸勸帆弟。”
“他是聽勸的。”楚銘宇說道,“面子上的事情,是給外面人看的,里子我會給他的。”
“我明白了。”劉霞點了點頭。
“千帆什么時候到?”楚銘宇問道。
“明天清晨程助理的輪船將抵寧。”劉霞說道。
“你安排一下住處。”楚銘宇說道,“他遭遇紅黨卑鄙無恥的刺殺,被迫拖家帶口來寧,吃住要安置好,不能讓英雄受委屈。”
“明白了。”劉霞點點頭。
“你明天代表我,去碼頭接人。”楚銘宇又叮囑說道。
“是。”
出了部長辦公室,劉霞回到自己的辦公室,她陷入了沉思之中。
法租界中央巡捕房的那位蘇助理,一直和程千帆不對付,乃至是可以用仇視來形容。
對此,她是有所耳聞的。
蘇哲是紅黨,臨死前想要拉個墊背的,潛入特警處刺殺程千帆,這也許就是真正的原因。
不過,很顯然,楚銘宇這位外交部長深諳鄭智之道,似乎是打算以此事做點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