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艾格隆和特蕾莎的大力下，艾格妮絲的慈善義賣會成功結束，效果甚至比她原本期待的還要好，來訪的賓客們出于不同的理由紛紛慷慨解囊，也讓她手中一下子就集中了一筆巨款。
這不會是最后一次，艾格妮絲已經有了計劃，在接下來會每隔一段時間舉辦類似的活動，繼續為抗疫事業籌集資金——當然，她本人能夠拿得出手的收藏品都已經拿出來了，今后舉辦類似活動的時候，不得不使用另外的名義了。
很顯然，今后的活動不可能會有第一次這么成功，畢竟人們的善心都是有限的，不可能傾家蕩產都捐出來。
但好在，這場轟動性的慈善義賣會，不光是籌到了不少資金，也等于是為抗疫做了一次。接下來也許還會有許多慕名而來的人來加入到這場慈善事業當中。
——當然，這一切的前提，是艾格妮絲必須要把事情辦好。
而艾格妮絲也沒有含糊，她馬上就重新投入到了抗疫事務當中。
她又來到了自己上次訪問過的教會醫院，找到了卡米葉修女。
“尊敬的修女，最近我籌集到了不少捐款，困擾我們的資金問題，短期內都可以得到解決了。”一見面，艾格妮絲就開門見山。
“是的，我也聽說了您舉辦慈善拍賣會的新聞，您有心了。”修女輕輕點了點頭，態度比之前還要更好一些，“不過，就算資金充足，也請您量入為出，嚴格審核賬目，不然的話，很多錢就可能被白白浪費了……”
“這一點我當然是知道的。”艾格妮絲笑了笑，“我雖然不擅長于人情世故，但也并不是個天真的傻瓜，我當然知道人性的貪婪和自私能夠達到什么地步。所以，我對怎樣使用這筆錢已經有了計劃——”
說完之后，她將自己將所有捐款全部放入到獨立賬戶，然后在“三方監督”的情況下使用的打算，都原原本本地告訴了修女。
修女默默地聽著，看著艾格妮絲的眼神也變得越發柔和起來。
她知道，艾格妮絲為了這場拍賣會，可是捐出了自己的珠寶，結果她一分錢都沒打算回收，全部都交出去供防疫所需，這是何等的“高風亮節”？
雖說，作為皇帝的寵妃，她所有的損失，以后皇帝陛下大概率都會為她補起來，但是即使如此，這份慷慨還是令人敬佩了——至少多年來，她可沒在國家的統治階層當中看到這樣的人。
“原來您已經想好了一切，那倒是我多心了。”于是，她輕輕點了點頭，“女士，我對我們的事業更有信心了。”
原本修女對跟自己合作還是不情不愿的，而現在卻自然地說“我們的事業”，對此艾格妮絲也心中竊喜，畢竟這意味著對方已經完全認可了自己。
“那接下來我們合作愉快吧！”她輕輕地揮了揮手，滿懷必勝的信心。
接著，她又進入了正題。
“您還記得上次您跟我提過的猜想嗎？就是疫情通過水源傳播的事。”
“我當然還記得。”
“我把您的猜想轉述給陛下了，陛下也很贊同您。”艾格妮絲笑著說，“您看，您并不是沒有者的。”
“陛下……？”修女真的吃了一驚。
她可沒想到，自己的名字居然還能夠在那個年輕的波拿巴皇帝面前晃悠。
她并不是喜歡波拿巴皇帝，可是作為“出家人”，她又好像不應該去糾結什么過去的立場。
這種復雜的心緒在她心中只是一閃而過，然后就變成了一個無奈的笑容，“是嗎？那我還真是惶恐呢，要是我誤導了您和陛下，那可真是罪莫大焉。”
“您應該對自己有信心一點！”艾格妮絲興沖沖地搖了搖頭，“陛下的學識勝我十倍百倍，而且他的判斷力也遠遠強過我，他認為有道理，那肯定就是有道理的。”
雖然對艾格妮絲的“盲信”有些不服，但是修女卻也感到自己難以反駁——畢竟，一個年方弱冠的年輕人，單槍匹馬就坐上了皇位（雖然也是借了父皇的余威），這樣的人無論怎么黑都沒用的，而且她也不愿意在這種時候和艾格妮絲爭辯。
“那您打算怎么做呢？”于是，她問。
在得到了艾格隆的之后，艾格妮絲對修女的“疫情理論”更加具備信心了。
而艾格隆“對照試驗”的提議，更是給了她巨大的啟發，她迫不及待地就想要推行下去，盡快拯救更多的人。
“首先，我們要給城內的人們尋找更多盡量干凈的水源。”艾格妮絲說出了自己心里的盤算，“巴黎城外人口依舊稠密，干凈的水恐怕沒有那么多，所以我們可能需要從幾十公里之外調水……這牽涉到了太多人力物力，一定要政府配合才能實現。
另外，我們可以嘗試把城內的水過濾再煮沸，看看有沒有防治效果，如果有的話，我們就不用興師動眾搞來那么多水了，相應的我們身上的壓力也就減輕了許多。”
既然已經暫且把治病的源頭定為飲用水，艾格妮絲就打算雙管齊下，一方面從城外調水，一方面用各種方法處理城內的水源，看看哪種手段更有效果。
那些暫時沒有辦法得到足夠救濟的街區，就成為了天然的“對照組”。
如果她的猜想是錯的，那無非是白白浪費了一些錢而已，她現在手頭資金充沛，承擔得起開銷——況且，給市民提供干凈的飲用水，無論如何都不算“浪費”。
而如果接受救濟的街區，疫情傳播得到了明顯改善，那么就意味著她們的猜想是對的。
那這樣的話，她不僅僅是救了巴黎人民，甚至大而化之地說，是給人類防治傳染病提供了寶貴經驗。一想到這種前景，艾格妮絲不由得更加振奮了。
而在艾格妮絲敘述的時候，修女也靜靜地聽著，等她說完之后，修女輕輕頷首。
“我明白您的意思了，女士。那好，接下來我們就按這個計劃來做吧，愿上帝保佑我們走上了正確的路。”
說到這里，她又欣慰地笑了起來，“我原本不理解為什么陛下派您過來處理此事，但是現在我反倒是很慶幸了，除了陛下本人之外，現在可能也只有您，能夠在短時間內調動那么多資源、推動那么多事吧……”
“我只是借陛下的威風而已，有什么好夸獎的呢。”面對修女的贊賞，艾格妮絲謙遜地笑了笑，“只不過，我確實有一份百折不撓的決心，這大概就是我最有用的資本了。”
接著，她又提出了建議，“您接下來把教會組織內各個機構的病人人數、地址和分布情況，都統計出來，交給莫爾尼伯爵吧，這些情報對我們接下來十分有用——我們需要盡快分析出哪些片區的疫情最嚴重，然后優先分配救濟資源。”
“沒問題，我即刻就辦。”修女答應得也非常干脆，此時的她，也已經在潛移默化當中把自己當成了艾格妮絲的下屬了。
兩個人又談了一會兒，直到把一切都商定好了以后，才依依惜別。
“尊敬的修女，我很抱歉，接下來為了配合我的工作，您可能會比現在更加忙碌，還會隨時在我的身邊，恐怕無暇顧及您這所醫院的事務了。不過，為了拯救更多的人，這種犧牲是不得不做出的，我相信您現在也已經有了類似的覺悟。
您最好現在就找到一位可以信賴的人，把醫院托付給他吧……時間不等人，我們需要抓緊。”在告別之前，艾格妮絲提出了最后的一項要求。
修女沉默了片刻，明顯有些不舍，但是沒過多久，她就以堅定的語氣做出了答復，“我會的，兩天之內一切就可以交接完畢。”
“然后，您暫時就住在我家來吧，這樣我們兩個就可以隨時見面和出巡了。我們一家將會竭誠招待您這位尊貴客人的。”艾格妮絲笑著做出了邀請，“我知道，俗世的紛擾對您來說是一種討厭的負擔，但是，現在應該也不是計較這些的時候了。如果您擔心有人認出您或者提起您之前的事，那我可以保證，沒有人會這么做，大家只認識一位卡米葉修女，不認識其他人，也不關心什么其他人。”
這個要求，讓修女短暫的愣住了，但是她卻也沒有露出反感或者畏懼的眼神。
她知道，現在最重要的是效率，不是斤斤計較的時候，
于是，她又露出了一個交織著無奈的笑容，然后輕輕點頭答應了下來，“真想不到，您看似謙遜溫和，卻還有這種魄力，這不是一點都沒有給我拒絕的余地嗎？好吧……如果這時候拒絕的話，倒是顯得我小氣了，我這輩子雖然過得并不快樂，但是也沒有什么見不得人的，我只是不想因為我已經拋棄的過去而招致麻煩而已……既然您都這么說了，那我就更不用在意了。”
“那好，我們就這么定了，兩天之后，我就讓人來接您來我家。”艾格妮絲也笑了起來，“接下來，就是咱們真正大展身手的時候了……為了讓您可以順暢地執行任務，我可以把您任命為我的副手。”
“副手？那就大可不必了。”修女立刻搖頭拒絕，“我不需要什么頭銜，我是個修女，官位和名望，除了給我帶來累贅之外毫無意義。”
“您淡泊名利這固然值得欽佩，但可惜，世人大多卻不是如此，相反趨炎附勢之輩反而比比皆是……”艾格妮絲又苦笑了一聲，“逢高踩低的人，我在宮廷都已經見怪不怪了，所以頭銜毫無意義但卻很重要，您有了頭銜的話，說出去的話才有分量，才有人會去認真執行，不然的話，您可能就要陷入無止境的爭吵扯皮當中了，這反倒是會給您平添麻煩，所以為了第一時間杜絕這種麻煩，我還不如一開始就給您一個足夠唬人的名頭……這不是為了您，而是為了我們的事業，而且您放心，我的‘防疫委員會總辦’的頭銜都只是臨時設置的，隨時都會被撤銷，您自然也一樣，等疫情塵埃落定，您的頭銜馬上就會被取消，到時候您就可以安安心心地回到您的修道院里繼續您平日的生活了。”
“那就希望那一天盡快到來吧……”修女嘆了口氣，然后點頭默認了艾格妮絲的請求。“您說得對，在這個緊要關頭，我們不能夠拘泥于小節，生死關頭我都闖過去了，沒必要在意區區一個頭銜帶來的紛擾。”
接著，她又問，“您還有什么別的指示嗎？”
她這也是暗諷艾格妮絲，層層遞進地提要求，一步步把自己騙上了“賊船”。
“沒有了，這次真沒啦”艾格妮絲攤了攤手，“已經給您添了這么多麻煩，我可不敢再要什么了。”
說完之后，她又鄭重地向修女行禮告別，而修女這次露出了欣慰的笑容，揮手向她質疑，目送她離開。
經過了多年的苦修之后，她的生活宛如一潭死水，她也希望這一潭死水能夠持續下去，直到她生命終結、回歸主的懷抱那一天為止。
然而，突如其來的疫情，打碎了她的期待，讓她平靜的生活陡然變得波濤洶涌，艾格妮絲的突然出現，更是讓兩個人原本可能一輩子都沒有交集的人，突然就變成了如今“上下屬”的關系。
命運，確實玄幻莫測，總能給人帶來意想不到的改變。
按理來說，她是厭惡改變的，可是……在內心深處，她卻反而有一點點小小的驚喜。
漫長的一潭死水的生活，一眼就可以看到盡頭，但是在這位“皇妃”身上，但卻看到了蓬勃的生命活力，以及熠熠生輝的赤子之心。
這種活力，好像在不經意間就感染了自己，讓自己也隨之喜悅或者悲傷。
難怪皇帝那么喜歡她，完全可以理解。
也許和她共事的這段經歷，可以成為自己余生當中隨時拿出來回味的調劑……修女默默心想，然后嘴角又不自覺地浮現出了一抹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