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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5 竊運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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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酆都進入現實之時,便是“十殿”到來的時刻。只要地位足夠高,這并不是什么秘密。

  只不過當董載看到那片無邊的漆黑時,仍然是有些驚訝的。

  在史官們整理的過去王朝史料記載之中,也是有一些斷句殘篇記錄了妖星“十殿”的樣子。妖星們并不一定都長得像人,但至少都有個形貌,可以被大致描繪出來。至于“十殿”,一直以來都是被大量黑色不知名布料般的物體包裹著的,異常魁梧的軀體,雖然不知內部是什么樣子,也有這樣明顯的特征留下來。

  而如今,哪怕以玉帝之權,他也無法看清十殿帶來的漆黑究竟是什么。

  不過,看不清,也不代表猜不到。董載忽然笑了起來,他很少笑得這么開心了,卻沒想到到了這種時分,居然還有機會。隨著如意凌空一點,董載與那片遙遠的漆黑就產生了隱約的聯系。

  “看來朕所想的,并無差錯。酆都……你終于從自己建立的虛假酆都,達成了真正控制舊日的殘留?”

  “當今人之王,倒是個敏銳之輩。”十殿的聲音從近乎虛無的黑中傳出來,“真仙之能,并非你我所能僭越,天庭如是,酆都亦如是。”

  “朕本以為,只有朕是付出代價的那個,沒想到還有一位妖星,也遭了相同的災難。”

  “真仙所留,維系至今,已近崩毀。酆都妖魔,不得再留,只得逃離。”

  “你所謂逃離,就是再現一番千年之前的人間劫難。”

  “人間劫難,并非妖族。而如今,乃雙方之災劫,更無需管人族生死。”十殿平淡地回應道,“人之王,汝當死,然已知此事,死亦足。”

  “朕不這么覺得。”董載冷笑一聲,“既然仙規將盡,這世上必要留下一道新規。既是新的,為何不能是人之規?”

  “很有野心。”十殿亦發出一聲低笑,“那吾便要到了。”

  無邊無際的黑色開始向著行宮而來,速度不算很快,卻沒有任何東西可以抵擋它。

  見到“十殿”轉向行宮,一路亡命奔逃的衛驚弦才松了口氣。

  “曹寶,你死得好,死得好啊!”他暢快地笑了出來,直面一個妖星還能生還,這是他之前都不敢想的事情。“十殿”被皇帝招來,終究還是要由皇帝承擔代價的,他只要能逃得夠久,就能活下來。

  “說起來,應該就在這附近了。”

  衛驚弦左右看了看后,找到了一間已經被雪壓塌了一半的屋子,他來到那半邊還沒倒塌的室內,伸手拉開了地上的一個地窖門,勉強鉆了進去。

  殊途同歸,至少衛驚弦聽說是這樣的,這不知道是法器還是能力的東西,能夠讓開出的任何一條路都可以指向同一個地方,而這才是他們真正要聚集起來的時候要用的東西。

  “沒死啊。”一個冷漠的聲音從里面傳了出來。

  “少說風涼話,你都不知道我遭遇了什么……”衛驚弦冷哼了一聲。

  通道的盡頭,是一間小屋,里面的火盆燃燒得正旺,在這樣的鬼天氣之中,倒是能平添幾分暖意。

  衛驚弦走進房間后不由地搓了搓手。

  在這間屋子里面的,才是真正一并合謀圖謀天庭之運的人。

  “歸云仙子。”衛驚弦向坐在屋子角落里閉目養神的一個明顯有些老態的女子微微拱了拱手,然后就看向了盤膝坐在火爐旁邊的男人。剛剛冷漠的聲音正是這個男人開口說的。

  “世子。”

  “衛驚弦,曹寶人呢?”

  “死了,遇到十殿,還沒有自覺,當然得死。”

  衛驚弦往旁邊堆著的一堆攤子上一坐,稍微放松了一些。

  “使者馬上就到,你和她說吧。”男人抬起頭來,臉上帶著陰郁,“現在皇帝發現你了,那我們是不是也已經暴露了?本來有我爹那老糊涂在前面頂著,皇帝根本不會懷疑到我頭上來的。”

  “沒必要說那么多吧,世子。”

  墻上忽然出現了一扇門,曲紅燭推門而入,臉上帶著一些不耐的神情。

  “衛欽辰大概也是不想遇到這番意外的,十殿會到這里,連我都是剛剛知道。”曲紅燭環顧了一下屋子里的人,“我們本來就沒聚集幾個,還是別內訌的好。”

  “使者,我等皆為保命而來。”世子說道,“既然亂世將起,我們就必須令自己強大。衛驚弦的舉動是懦弱之舉,倘若連一個妖星都能將他嚇退,那又如何在將來的混亂之中生存下去?”

  “‘連一個妖星’,哈哈,世子,您坐在這里烤火,這種直如放屁一樣的話還真能隨便說出來。”衛驚弦諷刺地說道,“真是養尊處優慣了,以為我們做的事情真是陪你玩?”

  “請勿爭吵了。”一個一直閉目不言的頭陀睜開了眼睛,“衛欽辰,世子閣下,我等聚集于此,皆為聽使者言語。如今已到最為緊要時刻,二位自當同心戮力。”

  曲紅燭點了點頭,也微微嘆了口氣。

  來自西域的角頭陀、鎮妖司的衛驚弦、隆親王世子董無憂、白梅谷歸云仙子,還有一個知行谷前弟子白曉書,這些人就是她暗中攢出來的人脈了。

  作為一名游客,曲紅燭當然不會單純效力于塞北,把自己框死在某個勢力上,在多數場景中都是不適用的,她的準則就是游客立場必須靈活,而且要隨時留一些后手。

  “各位,現在塞北、酆都兩股勢力,與天庭正在發生激烈的沖突,這正是我們最好的時機。十殿到城里,也是個好機會,只要‘承運’能夠正式發動,我們就能借機獲得足夠多的力量,補完各位身上的缺漏。”

  “哼……”董無憂冷哼了一聲,顯然是有些不滿的。

  他的父親隆親王本是皇位的有力競爭者之一,然而如今卻早就沒了那個心思,安心在家當個閑散王爺,甚至他自己都落了個“無憂”的名字。若是天下太平,或許還好,可如今這天下烽煙四起的樣子,他上哪里無憂去?

  可他花了心思籠絡來的幾個人,不過一晚上就被田祿白殺光了,全都被這幫人拿來當了棄子,董無憂不心痛嗎?但是他也沒有辦法,畢竟再多扯這種事也沒有意義。

  “使者,既然我付出了那么大代價,能否由我先……”他試著開始提出要求,可話沒說完,就看到曲紅燭搖了搖頭。

  “世子,我們早就說好了,能得到多少造化,要看你們自己。我要的,只是皇帝的死。”

  “那能否幫我再引薦一下……”

  “世子,雖然我不知道祖先對你說了什么,但是我也只是個使者,我能給你的那一次機會,已經過去了。”曲紅燭搖了搖頭,“您如果想要什么,不是應該自己去爭取一下嗎?”

  十殿可是還在外面!董無憂也就是嘴上硬,真讓他出去面對一個妖星,他也不敢。

  曲紅燭正是知道這一點才這么說的。她很清楚自己聚集起來的這幾個人都是什么水平,哪個都不是堪當大用的人,可也正因為如此,她才能比較輕易地誘導這幾個人。

  算誘導嗎?這些人也是獲得了實打實的利益了。

  “承運,何時可發動。”歸云仙子忽然開口問道。

  “子時與丑時之交。”曲紅燭說道,“滎陰城內的勝負,也要在那個時候分出來了。”

  “恕我直言,使者。”角頭陀又開口說道,“以城內如今戰況,子丑之交,恐怕未能有個結果。”

  “我要的不是最終的勝局,祭儀的展開是符合條件的祭品獻上,明白嗎?”曲紅燭說。

  “……那便聽使者的。”

  “我來這里,就是防止你們一時按捺不住。曹寶的下場你們也知道了,現在我們可以說是虎口奪食,一個不留神就會把所有都賠進去,你們身上那點東西面對普通人或許好使,可面對滎陰城現在的頂層傾軋,根本沒有多少作用。我想衛欽辰應該清楚這一點。”

  “使者,難道我們就這樣在這里等?”衛驚弦問。

  “當然不是,我們的準備做得越完整越好,你們的目標也要精確。祭儀從來都是概念之中的產物,因此你們一定要在‘承運’之中,羅織一個足夠清晰的概念,現在,一個個來,聽我說!”

  雪夜,荒原的交鋒,已經臨近了結尾。

  馬面的軍隊或許不足以踏平鎮妖司的防線,可加上牛頭和黃蜂的隊伍,就不是鎮妖官能擋得住的沖擊了。在如此之久的抗衡之中,鎮妖官們也損失慘重,雖然斬殺了大量妖魔,卻依然難以匹敵酆都囤積千年的妖軍數量。

  所有陣地上的輝光一并熄滅的時候,便是宣告戰敗之時。鎮妖司的殘余開始撤退。

  妖魔們釋放的能力光輝,也在風雪中消失了,因為它們的將軍馬面不知道去了哪里。失去了一個指揮之后,牛頭收攏起了剩余的軍隊,也在奇怪馬面這個妖王上哪去了。

  這個問題妖魔們大概得不到解答了。

  寧恪吐出口中的寒霧,帶著隊伍跋涉在風雪之中。她沒有說話,現在她身上的傷勢正在以非常緩慢的速度愈合著,只有臉上的面具在幫她開口指引方向。

  “你們太慢了!這樣下去到不了滎陰城,你們身上的病一爆發就全都得死!你們的小命好不容易留下來,多珍惜些!拿出力氣來!”

  林夕音只能模糊聽到一些詞句,風雪之中的戰斗已經加重了她受到“冥燈”影響的病癥,更何況剛剛還見證了一場奇跡般的戰斗。

  戰斗的時間其實非常短暫,幾乎是兔起鶻落之間便分出了勝負。而戰斗的結果就是寧恪砍下了馬面的頭顱,而這樣一個通常對于妖王來說并不算致命的傷勢,直接讓一位陰帥消逝了。

  寧恪本人自然也不是毫發無傷,甚至林夕音都沒看清楚她是怎么受的傷。在這場戰斗后,林夕音才恍然察覺到,寧恪的實力比她一直以來認知的還要強大。

  然而自家人知自家事,寧恪卻清楚,現在再碰上個妖王她是絕對沒辦法的。“彌留之計”是個正面和負面效果都很強的物品,通過極限壓縮時間帶來的爆發力給她的身體上了不小的負荷,她身上的傷有一多半都是因為自身時間壓縮帶來的紊亂造成的,因此恢復速度也比正常要慢。而哪怕是她的極限壓縮,馬面居然還能反應過來進行一定程度的反擊,這才是最恐怖的,要知道馬面甚至不是陰帥之中實力最強的,更不是妖星。如果這個場景的頂尖戰力都到了這種程度,她目前的戰斗力還不夠。

  “到了!”

  面具看到了城門,興奮地大吼起來。妖魔在晚上的視力顯然更好,不過緊跟著妖魔就叫出聲來:“當心,前面有人!”

  寧恪有點費力地抬起頭,看到一個人走出城門,正在往這邊過來。

  后面的鎮妖官們都提起了戒備,盡管個個都負傷或染病,他們也還是掏出了武器。這種雪夜中,能從城里出來的人肯定不一般。

  等到對方走近,挑起一輪微光后,寧恪才看清了對方的臉。

  “陸凝。”

  “是鎮妖官啊。看你們這樣子,大概是戰敗了?”陸凝問道。

  “拖了足夠的時間,但酆都的妖族太多了,鎮妖官連數量都比不上對方。”寧恪臉上的面具說道,“你這丫頭怎么大晚上會從城里出來?”

  “奉旨行動。”陸凝走近寧恪,壓低了聲音,“進城找趙漁樵,他還在城里。不管是你的傷還是風雪的病,他大概都治得了。”

  “明白,你小心點,牛頭的軍隊就在后面。”寧恪亦叮囑道。

  “我會避開。”陸凝回答的時候,看了眼寧恪的傷勢,遲疑片刻,忍不住又問了一句,“你這傷勢,莫不是殺了個妖王?”

  “不得不殺。”

  “……你真夠厲害的。”陸凝佩服地說,她現在的本事跟妖將打得有來有回算是頂天了,等到天庭結束,這實力還能留幾分都不好說。而寧恪可是真憑本事殺了妖王的,武力就不在一個水平上,不愧是老資歷的游客。

  “保重。”她向寧恪拱了下手,便遁入了風雪之中,有妖目在,她躲開酆都妖軍還是很容易的。

  寧恪輕嘆了一聲之后,向后一招手,帶著眾人返回了滎陰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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