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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七百一十四章 制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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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桌“生如夏花”準時地在午后的飯時上到了醒神寺鋪好的條桌上,條桌上擺著那條重達兩百公斤的深海藍鰭金槍魚,光明如鏡的本燒廚刀把魚腹切開,魚腩肉就像粉紅色的大理石那樣誘人。圍繞著這道主菜的是照燒河豚、碳烤多春魚、牡丹蝦刺身,還有自法國空運來的藍龍蝦刺身,酒壺中冰著醇厚芬芳的清酒。

  在這之前,林年等人正和源稚生處在交涉的關鍵時候,不巧的是,有腳步聲正好從醒神寺外面傳來,聽力很好的幾人都心照不宣地住口了,安靜地轉頭目觀著拉門被拉開,穿著西裝包臀裙的龍馬熏禮貌地向室內的各位引薦了一位戴著廚師帽,主廚打扮的師傅進來,告訴各位原定的午餐已經準備好了,貴賓們是要現在用餐還是等一會兒。

  源稚生原本是想推遲的這頓盛宴,將該談的事情談完之后再說開席的事情,但奈何一旁的路明非見到這陣仗喜笑顏開地搓手手說,正好來的時候時間趕沒吃東西,事已至此那大家就先吃飯吧!

  介于似乎中國那邊是有飯桌上談正事,三兩下肚越喝越好談的習俗在里面,源稚生也就沒有做掃興的事情,向著主廚微微點頭示意可以上菜。

  清酒倒在了瓷平碟中呈在每個人的面前,為了照顧可能不喝酒的客人,后廚還特別溫了一些椰汁解膩。

  “就我們現在所知道的情報,皇帝所持有的可以降臨他人的權柄是需要滿足先決條件的。”林年抿了一口碟中的清酒,淡口,除了酒精味之外有股淡淡的櫻花風味,應該是主廚自釀的私酒,如今也不吝拿來款待他們了。

  “先決條件?”源稚生正坐在桌前沒有喝酒,也沒有動筷子,凝神望著林年靜聽他說的每一言每一句。

  “越是強大的權柄想要作用在物質世界的現實就需要越強大的精神作為牽引,滿足精神條件的同時也需要嚴苛的前置條件來約束,否則一切都會亂套。”坐在條桌對面的愷撒右腿屈起踩在榻榻米上,左腿自然放倒一側,端著清酒碟的手臂置在右腿膝蓋上,隔著切開后肉質鮮紅的藍鰭金槍魚平視對面的源稚生。

  “就像是上杉家主,繪梨衣所掌握的權柄也是驚世駭俗的一種規格外的力量,而作為代價,她所承受的一切這些年你也是在她身邊看在眼里。其中最典型的‘寡言’就是最典型的制約之一,那份權柄使得她所一切言語都容易被所牽動的情緒以及意志化為殺人的利刃,作為代價,閉口禪就成為了年紀輕輕的她的必修課之一。”林年說。

  “強力的卡牌都伴隨著風險,大概就是這么個道理。”正在左手壽司,右手天婦羅,嘴里嚼著生魚片的路明非含糊不清地說道。

  “皇帝的降臨聽起來的確很可怕,像是可以輕而易舉地滲透一整個勢力,但實則不然,在我們和祂交手的經驗看來,祂的權柄暗中也有著不少強效的制約。”林年說。

  林年放下酒碟忽然陷入了安靜,源稚生也頓住了,等待著后文,可數秒過后桌上都沒有人說話,他以為這是對方在等待他進行一個“表態”,想看看他愿意為了這份情報付出多少誠意,正想說什么,結果這才發現林年面前的酒碟空了,不知何時還向他這邊推了半寸.

  源稚生默然端起小酒壺給林年呈酒,酒滿之后,他看向林年忽然說道,“我們現在談論的,只是‘皇帝’是吧?而非林弦。”

  “為什么這么問?”林年視線微垂。

  “林弦,她和皇帝是兩個不同的存在個體是嗎?或許她與皇帝息息相關,但在她身后一定還有一個幕后的存在掌握著這一切。”源稚生淡淡地說道,“況且剛才你的朋友路明非也有將皇帝與林弦區分成不同個體的發言。”

  林年多看了源稚生一眼,如果他記得不錯的話,犬山家主將林弦直接指認為了皇帝,這意味著蛇岐八家大部分的人的概念里,并沒有皇帝是獨立存在于林弦身上的意識體這種認知的,而犬山賀在提到林弦時的原話是“皇帝在廢棄工廠偷襲了源稚生等人”而非“林弦在廢棄工廠偷襲了源稚生等人”。

  但源稚生似乎是確定了皇帝和林弦就是兩個個體,而作為依仗的絕不是因為剛才路明非的只言片語。

  “是的,他們的確是不同的個體。”林年從善如流地回答了源稚生的疑惑,畢竟這個問題并不是什么了不得的秘密。

  “果然。”源稚生說道,“和我們推測的差不多。”

  林年點點頭,“皇帝降臨制約其一,除了極少部分的例外,皇帝幾乎不會降臨同一個人兩次,也就是說,他的權柄正常情況下只會對一個人生效一次。而林弦,你可以視為皇帝的代言人——還記得我之前提到過的皇帝幾乎不降臨同一個人兩次的限制嗎?之所以要用幾乎這個不完全的限定詞,正就是因為林弦就算這個例外,她是如今可觀察的極少的能被皇帝重復降臨的個體,所以她才會成為皇帝的門面前去與猛鬼眾進行合作。”

  這是曼蒂觀察到的規律,作為皇帝身邊曾經的得力干將,她收集了不少有關皇帝的情報,在如今跳槽之后也以一些廉價的“條件”出售給了林年。

  “為什么她是特殊的?”源稚生問。

  “我不知道。”林年搖頭,“我也在試著搞清楚這個理由。”

  “制約其二,基本不會同時出現在兩個地方,起碼我們從未觀測到祂分身有術。”林年繼續說,

  “皇帝的權柄的原理是將一個個體的所有記憶抹消,再將自己注入其中。按理說祂可以肆無忌憚地制造出自己的分身,利用這些分身悄無聲息地蠶食占據整個勢力高層,但直到現在我們都從未觀測到祂這么做過,最開始我們推測是祂在藏底牌,但漸漸的我們懷疑是祂根本不能這么做或者不敢這么做。”

  “不敢這么做?”

  “你覺得人類生存的基礎是唯心的,精神和靈魂的,還是唯物的,物質和肉體的?”林年忽然向源稚生問出這個問題。

  正在大魚大肉的路明非忽然停頓了一下,抬頭看向林年,似乎對這個問題很感興趣。

  源稚生沉思了片刻,大概是在通過出題人的角度去解構、揣摩這個問題背后的意義,直到一小會兒后他給出了自己的答案,“精神與物質,唯物與唯心缺一不可,人類生存的基礎是以物質和肉體去逐漸修繕內在的精神和靈魂,唯有兩者合一,相容契合,才算得上是一個社會層面被廣義接受的‘人’。”

  “那么基于對這個問題你的回答,你認為,一個陌生的物質和肉體,如果里面注入了一個全新的精神和靈魂,那么這個‘人’的身份究竟是所屬物質和肉體本身,還是內里的那份精神和靈魂?”林年問,“舉個最簡單的例子,將你的所有記憶備份,從出生到現在我們所交談的這一刻,每一個細節,你所見到的每一縷光,每一滴雨的形狀都備份下來,輸入到一個機械的軀殼內,那么依次活過來的那個軀殼能不能被冠以‘源稚生’這個個體的名字,還是說它依舊是那個名字都不配擁有的只用來假設這個命題的廉價機器人?”

  源稚生沉默了下來,包括他在內,桌上每個人或多或少都參與進了這個命題的思考內。

  路明非手里抓著掰斷的螃蟹腿,嘴里嚼著壽司看著盤子里的沉淀在醬油底的攪碎掉的芥末塊發呆——一個有著自己思想記憶的機器人究竟能不能叫路明非?

  倘若名叫路明非的個體是由他特殊的經歷一點一滴構造而成的,他的人格都是由那些過往的傷疤,以及美好一點點修繕成的,那么完美備份后的記憶里也理應有著這一切,相同的人格,相同的記憶,唯一區別是載體不同,那憑什么備份的機器人不能用路明非這個名字?就因為他路明非有肉體?

  那個備份會擁有跟路明非一樣的孤獨,一樣的社會關系,路明非經歷過的他都經歷過,從本質來說他的確就是那個路明非。那么自己會拒絕那個路明非的存在嗎?那倘若接受了,之后的日子又會變成怎么樣?他們一起共享人生,共享社會關系?

  結婚的時候進洞房的不止是自己,還有一個鐵皮罐頭和自己的新娘睡一起.只是想到這個可能,路明非就忍不住要一拳打爆那個鐵皮罐頭的腦袋了。

  哦對嚯!路明非忽然想明白了這個問題對于他自己的答案。

  “.機器人備份了我的記憶和人格,但他始終是機器人啊,我還是我啊,我是有血有肉的人。一拳一個機器人,個體的差異就是最大的差別吧?”路明非忽然像是想通了什么一樣,看向林年說。

  林年看向路明非,沒有什么表情變化,就像是早猜到他會這樣說,繼續進一步假設,“那如果我們將機器人這個元素置換成一個潛力比路明非要更強的混血種的肉體,擁有著路明非人格的‘路明非’一拳一個你,那是否路明非的名字就該換人了?”

  “呃”路明非愣住了。

  那洞房的時候被打爆的就是他的腦袋?畢竟他剛才都冒出了這個想法,那么對方自然也該有著一樣的想法,只不過這一次被打爆腦袋的是假設里更弱的自己。

  “是先后問題?先存在于這個世界上的‘我’才是‘真我’,而后備份的出來的‘我’就是‘假我’。”愷撒沉思到現在后給出了他的答案。

  “那你認為加圖索家族會認可哪一個‘愷撒·加圖索’,是時間為先,作為主體的你,還是備份出來的,擁有更優秀素質的你?”林年看向愷撒問。

  愷撒頓了一下,低笑著搖了搖頭,“我懂你意思了。”

  “我也懂了。”楚子航輕輕點頭。

  “你們懂什么了?”路明非還在頭腦風暴呢,結果看自己兩個同伴都一臉悟道了的模樣。

  “啥?”路明非還是有些不理解。

  “這個問題的核心一直都不是備份出來的你還是你自己嗎,而是,我們該如何看待以及處理這個備份出來的自己,也正是由后者的思想,才能去做出前者的決定。”源稚生說道,“倘若你自己都能接受這個分裂出的個體,愿意認同他是自己,那么他被冠以與你同樣的姓名也不無不可以。可若是連你本身都拒絕承認他是你,那么在分裂的那一刻開始,他就不再是路明非了,而是你的敵人。”

  “王座上的東西,有一個就夠了。”林年緩緩說,“起碼,當這個命題超離了假設之后落在祂的身上時,祂給出的答案是這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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