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今天的茶素格外的擁堵,堵的路邊散步的大媽大爺都能超過張凡的紅牌牛頭。有些好奇的大爺還伸著脖子朝里面看。
看完了還撇撇嘴,轉頭給身邊的大媽說:就一黑小子,還沒我白。
也不知道從哪一年開始,城市的交通忽然就承受不住了,尤其是高峰期、節假日還有周末,路上出行是越來越堵,張凡要不是不方便,他都開始尋思不行就弄個自行車上下班。
因為是周末,而且王明發也來了,公務是公務,情誼是情誼,晚上張凡請了老王吃飯,老王對張凡其實一直都不錯的。
農家樂里,護理部的主任,手術室的護士長巴音和門診部主任他們幾個人,這些都是當年一起去過酋長國的部落的幾個人。
“我一下班就出發,結果你們竟然都到一會了,是不是提前翹班了。”
張凡一進門發現大家都到了,就笑著問。他不太管醫院的紀律問題,因為以前有歐陽負責,現在有閆曉玉操心。
閆曉玉比歐陽管紀律效果更好,因為她手里捏著錢袋子,誰敢不聽話。
“哈哈,我們幾個下班時走過來的,沒開車!”護理部主任見到張凡就立刻湊了上來,一邊接過張凡手里包,一邊還扯了扯張凡有點褶皺的褲子。
護理部主任以前就是手術室的護士長,但和張凡相處中,巴音就沒這么自然和輕佻。巴音對張凡總是有一種看長輩的感覺,畢竟她當護理部主任的時候,張凡已經是醫院高層了。
而護理部主任則不一樣,張凡還是個毛頭小子的時候,她就當大姐姐一樣對張凡很照顧。
和張凡沒點香火情,她估計到退休都走不到護理部主任這個位置上。
“我讓院感辦的李麗去接邵總和小家伙了!順便把巴音他們幾個的孩子也接過來了,今天買了好多水果,不能便宜了老王頭!”
“哎!”張凡笑著搖搖頭也沒說啥。
張凡進門沒一會,邵華和張之博他們也來了。
一下車,張之博就像是小飛機一樣,撲騰騰的就奔向了張凡,“爸爸!”
張之博特別愿意跟著張凡參加一些活動,比如吃大席!和張凡象征性的擁抱一下以后,他就開啟了社牛模式。
“嬢嬢,嬢嬢!”
“姐姐,姐姐!”
沒一會王明發也來了,“還是咱們茶素的農家樂好啊,葡萄樹下乘涼,真的舒服啊!”
護理部主任買了很多的水果,尤其是榴蓮,感覺弄了幾十個,一起打開,滿院子臭香臭香的。
張凡不太喜歡吃榴蓮,這玩意進了嘴黏糊糊,總有一種把胰腺吞進嘴的感覺。
可一群小孩,他們不一樣,感覺就沒有一個不喜歡吃的,甚至小一點的,看哥哥姐姐們越吃越快,著急的都把臉埋進去了。
說實話,搶著吃才香,邵華買榴蓮回家,張之博吃的也沒這么急。
“老王,這是茶素醫院有史以來,最高標準的一次宴請啊,你要吃好喝好……”
老王看了看小孩哥,再看看自己手里的蔫吧梨,他是怎么都張不開嘴啊。
“三產這邊阻力會很大,我今天這是求經來了。”
“我就知道,張院的這個飯啊,好吃難消化。”
地里鬼,帶路黨這是最好用的,老王今天來了,他不說都不行。
葡萄藤蔓交織,篩下斑駁的夕陽余暉,空氣里混雜著烤肉的焦香、水果的甜膩,還有孩子們嬉鬧的歡笑聲。但這方悠閑的天地,卻讓王明發略帶苦澀,他這個歲數了,真的不想參與進來。
對于他來說,穩穩當當,平平安安的退休大于一切,但面前的人又是張凡,他沒有任何的理由來拒絕啊。
不說以前,就看現在,不說職位,就說技術,真的無法拒絕啊。
王明發拿起一串晶瑩剔透的無核白葡萄,卻沒吃,只是用手指無意識地捻著。他看著張凡,又看了看周圍這些算是茶素醫院“元老”級的中層們,苦笑一聲:“張院,你這榴蓮…味道是真沖,也真費錢。我這飯要是不吐出點真東西,怕是走不出這個院子了。”
張凡笑著給他倒了杯老窖,他不喝酒,但他知道,今天不給老王喝二兩,老王是吐不出什么絲的。
“老哥,咱們是朋友!”話不多,就一句。
王明發深吸一口氣,然后他身體微微前傾,聲音壓低了幾分,盡管周圍都是自己人。
“張院,歐陽院長肯定把數據給你了。那情況,說是積重難返都是輕的,簡直就是個快炸了的鍋爐,誰碰都可能燙掉一層皮,甚至炸個粉身碎骨。”
“我們內部也不是沒討論過,吵了無數次。頭疼醫頭,腳疼醫腳,根本沒用。必須下猛藥,刮骨療毒!”
接著他伸出三根手指:“三個辦法,或者說,三個必須同步推進的方向。每一個都得罪人,每一個都難如登天。但沒辦法,要想活,就得這么干。”
“第一,降薪!不是普通降,是結構性、斷崖式降薪,先把出血最大的口子堵上。只發最基本的工資。”
王明發語氣斬釘截鐵:“人力成本占65,太離譜了!這根本不是一家醫院,更像一個福利院!
行政后勤崗,大幅削減,績效掛鉤改革成效,行政、后勤、職能科室,薪酬普降60。醫院的后勤行政的這些崗位,都不簡單,不是誰誰誰的小姨子,就是誰誰誰的小舅子。
直接切,阻力很大,就算強行切,后期找麻煩的也特別多,不如讓他們自己走。
降薪的同時加大各種考核制度,我可以保證,不用多久三個月,能走一半的人!
如果張院心狠直接來個只剩基本生活費。估計都不用三個月。”
“至于臨床醫護崗,我也就不多說了,不過我要說的是,護士崗大多數都是外聘的,問題不大。
而臨床崗比后勤還麻煩,我也不知道接下來怎么辦,就看張院你們怎么弄了。”
張凡點了點頭,又給老王倒了一杯老窖。
不喝酒的人,家里才能藏的住酒,張凡地下室里,光酒廠這幾年過年送來的酒就有幾大壇子。
王明發說完,又狠狠灌了一口酒:“這一招下去,罵聲肯定是鋪天蓋地,告狀的信能堆滿紀委辦公室。但沒有壯士斷腕的決心,連第一步都邁不出去。”
“第二,按年齡一刀切結合返聘,優化人員結構,快刀斬亂麻!光降薪不夠,人浮于事的根子還在那兒。必須減員增效。
直接明確的年齡線男性50歲女性45歲,符合條件的人員,全部切,或者給補償或者給條件,反正就是哄著他們把這部分占著編制、但資歷老關系硬的人員平穩地、大規模地請出去。
這是最快見效減負的方法,至于返聘機制這一點,張院你們肯定比我熟,我就不再擺弄了。”
不過王明發嘆了口氣,“這需要極強的魄力和頂得住壓力的領導層。反正我們兩桶油是實行不下去,早些年也嘗試過,結果也不了了之了。
第三,就是來茶素進修加考核!不是走過場,是真正的回爐重造,茶素醫院的強度能適應下來就繼續,適應不下來的就全部推給兩桶油,讓他們自己去安排。”
說到這兒,王明發看向了張凡:“張院,前面兩招是‘破’,是止血,是打掃戰場。這第三招,是‘立’,是重建戰斗力,這不光是我自己的想法,還是這些年兩桶油內部經歷了無數次失敗而總結出來的經驗。
但,你也知道,辦法是好辦法,可能執行下去嗎?
上萬人的一個系統啊,盤根錯節……”
茶素醫院內部也討論過,但更多的是技術層面,沒想到要論狠,還是要看人家兩桶油啊。
茶素醫院這邊,只是想著怎么提高技術,怎么控制成本,怎么把設備更新,當時張凡聽的就心里拔涼拔涼的。
但今天這頓飯沒白吃,老王這么一說,張凡心里清涼了。
周一,張凡去了鳥市,你兩桶油的總經理會忙,難道我茶素醫院的院長很閑嗎?
直接殺進鳥市的大樓,白秘書小跑著給張凡說著:“今天推了好幾個重要的會議,領導已經在辦公室專門等您了,您先進去和領導談事,我去給您準備一些招待用品。
最近煙廠送來一批試抽的煙您要不?”
“肯定要啊,怎么不要!”
“您也不抽煙!”白秘書嘀咕了一句,不過張凡已經進了辦公室。
喝了兩口茶,領導拿著筆估計又在簽字呢,張凡以前覺得這是裝模作樣,當了院長以后,他是真知道,這個簽字太頭疼了,屁大的事情都要他簽字。
他恨不得弄個印章!
等了幾分鐘,領導忙完,端著茶杯走到張凡邊上的會客沙發。
“怎么,有困難了?”
“嗯,困難不小……”
“說說……“
張凡把具體情況匯報了一下,然后又把經過茶素內部討論后的老王意見也給領導匯報了一下。
領導皺著眉頭,想好了好一會。
“這樣,這個事情你暫時不要出頭,讓鳥市的審計,部里的紀律,亭里的審查先進入,先把氣氛造起來。
你也別聽有些人的一些著重描述的困難。有些事情聽起來很嚴重,其實是看問題的角度不同。”
張凡聽了半天沒聽懂。
這是啥意思?
你就不能說人話嗎?
云里霧里的,我大老遠來,你就給我說的是這個?
瞅著張凡懵懂的眼神,領導捂著腦門,也不知道是該高興還是生氣。
如果是其他部門的領導,這會子估計已經讓領導趕出去了,當然了,估計要是沒這個腦子,也達不到進這個門的標準。
“哎!”嘆了一口氣,領導低下身子,小聲的說著:“什么連帶關系,什么盤根錯節,這都是嚇唬人的。
直接讓紀律組織進去,打草驚蛇,該走的會立刻想辦法調走,你請他留下來,他都不會留下來。
把帶頭的有點能量的嚇走的嚇走,接下來的工作不就是水到渠成了嗎?你聽懂了沒有?”
“不追究一下嗎?估計能換好多設備!”
張凡有點猶豫的問了一句,領導氣的放下了杯子,“你是干什么的?”
“醫生啊,院長啊?”
“我以為你是紀檢的呢,你是去要人家醫院的,不是去管理人家組織紀律的。我覺得你還是要去學校多學習學習。
再說了,追究的資金是給能進你茶素的小金庫?”
額!輪到張凡不高興了,畢竟該問的也問了,辦法也有了,你還嫌棄我學習不好了,哪有你這樣的。
“我們那里有小金庫,而且經費也是一個大問題,兩桶油……”
領導開始看表了,“嗯,我還有個會,為了等你耽誤了好幾個會議,行了,中午就不留你吃飯了,你自己解決,不行讓白秘書帶你去食堂,我先走了,不要有什么事情都來找我們。
如果大家都和你一樣,我們工作還干不干了,要不我去當院長行了。”
張凡更不樂意了,我不會匯報,你們批評我沒組織沒紀律,我來匯報,你們又說我沒本事。
可惜,他不樂意也沒用,領導已經走了。
“這個再來兩箱,連一個小車都裝不滿,你是怎么弄的。馬上中秋了,你們預定的月餅也要給我們弄一些,等會我讓王主任把人數給你發過來。
那個葡萄就別裝了,我們缺葡萄嗎?”
白秘書和后勤的科長擦著額頭的汗水,他們又不敢阻攔,尤其是專門負責福利的科長,這會都不知道完事怎么交代。
而白秘書心里清楚,估計是張院在領導手里沒沾到什么便宜,這會來報仇了。
他也不敢說啥,他只是心里嘀咕,這個破車怎么這么大。
張凡走的時候,感覺車轱轆都下沉了好多。
周一下午,石化總經理終于見到了張凡。
這次不賭氣,他也知道,自己拿對面的張黑子一點辦法都沒有。
就這一個周末,不知道多少領導來打電話關心這個事情,話里話外的意思就是,你們不行,就讓行的人來,你要不設置什么障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