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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57章常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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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戰鼓轟鳴。

  伊闕關門再開,張烈一馬當先,率數百精銳如猛虎出柙,直沖曹軍側翼。

  即便是他們人數少于曹軍,可是在張烈統領之下,無人膽怯,無人慌亂,結成陣列,如同一把鋒銳尖刀,直撲曹軍,頓時就殺出一條血路。

  曹軍正全力堵截圍剿黃忠,未料關內守軍竟敢出擊,側翼一陣混亂。

  張烈勢如瘋虎,戰刀舞動,所過之處曹軍紛紛倒地。他帶著人馬,生生在曹軍重圍之中,殺到黃忠身邊:老將軍!速隨我退!

  黃忠已是血染征袍,見張烈來救,卻沒有喜色,而是又急又怒!

  汝何故如此!壞大事矣!

  但黃忠也知道此刻已不容多言,只能是二人合兵一處,奮力向關城退卻。

  伊闕關外戰鼓轟鳴,震天撼地。

  而關內的杜畿,聲音平靜得讓自己都驚訝,關內現有多少士卒?多少民夫?多少車馬?

  一旁的伊闕關副將愣了一下,見到了杜畿投來的犀利目光之后,才猛然醒悟,稟參軍!關內能戰者八百余,傷兵二百七十人,民夫八百余,戰馬五十,糧車百十乘,駑馬七十匹……

  傳令,所有輕傷兵卒,只要能站立行動者,立刻到城中校場待命!杜畿沉聲說道,民夫將重傷兵卒乘車即刻出關!前往雒陽!

  幾個原本惶惶不安的文書小吏像是找到主心骨,急忙奔走傳令。

  杜畿低頭看了看手中的伊闕關輿圖,不知道為什么忽然想起了在早些年,斐潛還沒有到河東的時候,也曾遇到匈奴襲邊。當時郡守驚慌失措,下令全城戒嚴,結果守軍與逃難百姓擠堵城門,自相踐踏死者竟比戰死的還多。

  擊鼓安軍!杜畿繼續看著輿圖,在心中一邊謀劃著,一邊吩咐道,準備迎張黃二將軍入關!弓弩準備!

  雖然說杜畿對于張烈讓黃忠出關夜襲也有不滿,但是杜畿知道,此時此刻最為關鍵的,不是抱怨,而是給張烈黃忠支持!

  曹操見張烈也出得關來,不怒反笑,魚兒竟雙雙入網,甚好!傳令,全軍截其歸路!兩翼擠壓,趁勢搶關!

  他的眼中閃爍著勝利的光芒,仿佛已經看到伊闕關陷落的場景。

  戰場的經驗差別,在此刻體現出來了。

  張烈覺得他是第一次夜襲曹操,但是曹操已經遇到了數十次的夜襲。

  至于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的絕世智慧之輩,自然是遇到了無數次……

  戰鼓之聲,宛如驚天動地一般。

  曹軍兵卒嘶吼著,就像是一個個從黑暗里面奔出的野獸。

  曹軍步卒如山壓來,緊緊跟隨。

  黃忠、張烈且戰且走,每一步都可能會有手下倒下,每一步都可能要灑落鮮血。

  他們的戰袍早已被鮮血浸透,分不清是敵人的還是自己的。

  不能退了!

  好不容易退到關前,黃忠忽然拉住了張烈,指著前方的吊橋,在此吊橋攔截!否則城門關不上!

  老將軍雖然身負重傷,但思路依然清晰。

  張烈也反應過來,旋即大喝一聲,老將軍先退!

  他想要黃忠先退回關內。

  黃忠豪邁一笑,聲音雖然虛弱卻依然堅定:既是同袍,當同進退!

  張烈愣了一下,旋即也是大笑,好好!張烈在此,哪個賊將前來送死?!

  普通驃騎兵卒魚貫入城,而黃忠張烈兩人卻帶著親衛攔在伊闕關吊橋之前!

  他們像礁石一樣屹立在潮水般涌動而來的的曹軍兵卒面前,為戰友爭取著寶貴的時間。

  伊闕城頭上也是盡可能的以弓弩箭矢掩護,遮斷曹軍兵卒追殺。

  箭雨不斷落下,在黃忠張烈等人周圍形成一道屏障,盡力保護著著伊闕關前的這塊礁石……

  杜畿站在校場之上,他目光掃過關場內黑壓壓的人群,看到許多民夫瑟瑟發抖,不少傷兵拄著兵器勉強站立。

  吾乃驃騎府參軍從事杜畿,奉荀使君之令暫理關務。杜畿的聲音沉穩有力,眾將士聽令!重傷者退畢,輕傷者出!輕傷畢,民夫出!某與眾將,留此斷后!凡不遵號令,亂軍者,殺無赦!

  杜畿突然提高聲調,曹軍其力已竭!我等只要有序撤退,必可全師而還!

  人群中響起細微的騷動,但很快平復。

  幾個老卒軍校帶頭喊道:但憑杜參軍吩咐!

  撤退,就怕生亂。

  一旦產生混亂,那就誰也別想走。

  杜畿別看表面上鎮定,但是直至此刻,心中才是稍安。

  杜畿揮揮手,讓校場之中的兵卒民夫即刻行動起來。

  很快,在各個部分的中低層士官軍校的號令之下,校場內的兵卒民夫各自散去,有序蠕動,次第離開。

  什么才是精銳?

  或許不同的人有不同的答案。

  杜畿站在高臺之上,看著眼前的這一切,心中方有些恍然。

  與其說是驃騎軍和舊漢軍的不同,不如說是驃騎斐潛所帶來的屯田制、軍功制、撫恤制等等,讓士卒百姓明白了只要聽從指揮就能活命,就能得功賞……

  百姓民眾確實是散沙,但是經過煅燒之后,何嘗不能成塔?

  曹軍陣列里,曹操已經下了樓船高臺,騎著戰馬趕近前來。

  他的目光冷靜地巡視著戰場,評估著戰場形勢。

  見得此狀,典韋便是再次請令,準備帶傷以一戰二。他簡單包扎了肩上的傷口,雙戟已然在手:末將愿往!必取二將首級!

  曹操卻是搖頭笑笑,沒讓典韋用武力蠻上,而是令人推上火藥車來。

  何必與困獸角力?曹操覺得勝券在握,轉頭看著典韋,汝傷勢如何?

  典韋裝作若無其事的模樣,區區小傷,何足掛齒?

  曹操目光停留在典韋傷口之處,微微笑了笑,即便是小傷,也不可大意。某之安危,還要仰仗于汝。

  典韋大為感動,敢不為主公效死!

  曹操點了點頭,將目光轉回伊闕關的方向上。

  他準備打通伊闕太谷關,重新沖進河洛平原,除了要斷斐潛的糧道,施展老戰術之外,并不是為了二次攻打潼關長安,偷斐潛的老巢,而是為了再次展現出一定的實力,重新籠絡豫州兗州徐州等地的士族……

  這些傳統的,舊大漢的士族大姓,地方豪強。

  從某個角度上來說,曹操和斐潛兩個人周邊的小圈子,就是代表其各自利益的政治集團。

  而那些分部在大漢各個郡縣的士族,那些從地方土地兼并,從經學世家起步的士族,并不是具備完全意義上的階層,或是集團。

  當然,廣義上稱之為階層,或是集團,也是可以的,畢竟所有的事情都不能絕對化。

  如果說將階層或是集團的定義狹小一些,也就是政治利益的一致性,那么這些士族大姓地方豪強真沒有什么堅定的一致性,而是左右搖擺不定,就像是藤蔓,一定要附著在某些堅定的樹干上,才能向上攀爬。

  曹操很清楚這一點,所以他必須要在此時此刻,讓中原的士族,至少是一部分的士族感覺到他曹氏政治集團,還有和斐潛抗爭的能力……

  而且退一萬步來說,如果曹操他現在以優勢兵力,而且親率大軍,若是還拿不下這一個殘破關隘……

  不過就算是以虎搏兔,亦當全力。

  黃忠和張烈雖然攔截了大部分的曹軍跟著潰兵沖進關中,但是等他們兩個帶著剩余護衛撤進關內的時候,便是無法顧及吊橋了。

  吊橋的繩索鏈條,被曹軍砍斷。沉重的橋面轟然落下,揚起一片塵土。

  而且即便是吊橋繩索沒被砍斷,當橋面上有那么多人的情況下,也是根本拉扯不上來……

  城門之處,張烈架開了一名曹軍兵卒的戰刀,然后一腳將其踹得倒飛出去,撞在了隨后跟來的另外兩名曹軍兵卒身上,趁著間隙閃身進了關門,快關城門!

  他的聲音嘶啞,卻依然有力。

  十幾名驃騎兵卒頓時大喝一聲,奮力將城門合攏,并且試圖架上粗壯的門閂。

  城門發出沉重的吱呀聲,緩緩關閉。

  曹軍兵卒自然不肯讓城門這么容易被關上,不僅是全力和驃騎兵卒對抗,還在門縫里面試圖用刀槍來戳殺驃騎兵卒。

  長矛從門縫中刺入,不時有士兵慘叫倒地。

  驃騎兵卒也自然反過來也用長槍去戳曹軍……

  一時之間有些僵持不下。

  城門處變成了一個小型戰場,雙方在門縫間殊死搏斗。

  火油!張烈一身是血,喘息了幾下便是大叫道,快往城門洞外倒火油!

  不,不得用火油!杜畿從關墻上下來,制止了張烈的號令,火油當用在關內……見過黃將軍……來人,快給二位將軍療傷……

  醫師急急上前,替黃忠和張烈,以及其他傷兵進行治療。

  黃忠有些懵圈,你……

  張烈便是如此這般的解釋了一下。

  撤出伊闕?

  黃忠有些茫然,連帶著眼神都有些發散了……

  怎么不早說?

  要是早些……

  可是戰爭就是如此,哪里會有什么次序竟然,安然有序?

  任何時刻,任何地點,都是錯亂,繁雜。

  杜畿也沒空和張黃二人多寒暄,二位將軍還能戰否?現在需要拖延曹軍,騰出人手來在關內布置陷阱!

  某來!張烈站起身來,示意親衛重新給他披掛,然后一巴掌按在了黃忠肩上,阻止了黃忠起身,老將軍……某之前不該貪功夜襲,害得老將軍……待回軍之后,某再向老將軍負荊請罪!

  張烈說罷,也不等黃忠回話,便是帶著剩余的親衛往關墻奔去。

  老將軍可騎得馬?杜畿看著黃忠腿上的傷口,問道。

  黃忠扶著護衛站起身來,可!

  杜畿也不廢話,還請老將軍領兵卒于關內街道維持秩序,但有不法亂軍之輩,直斬之!

  黃忠拱拱手,自是領命。

  趁著曹軍重整陣型的空隙,關內撤退進行得井井有條。

  民夫和兵卒用猛火油澆灌關樓支柱,在主要通道下埋設絆索和鐵蒺藜。

  傷兵被小心抬上鋪滿稻草的糧車,同時醫官也漸漸的跟著這些傷兵撤退。

  杜畿穿行在忙碌的人群中,不時停下吩咐……

  杜參軍,老朽要留下來斷后!一名蒼頭老卒忽然攔住了杜畿,老朽沒有負傷!當留此斷后!

  先重傷,后輕傷,隨后民夫和老弱,最后才是斷后的兵卒。

  這是杜畿定下的撤退規矩。

  而顯然這名蒼頭老卒不愿意遵守這個規矩。

  杜畿搖頭說道:老丈歲月如此,當隨車撤退。

  參軍不知!老卒激動道,永壽年間羌亂,老朽在隴西當兵……當時,當時都尉率先逃命,卻將百姓……如今驃騎將軍麾下,都是好漢!老朽當下又沒有負傷,萬萬沒有就此撤離的道理!

  杜畿心中震動。

  他看著老卒。

  老卒臉上布滿風霜,眼神卻是堅定無比。

  杜畿將自己腰間的戰刀解下,遞給了老卒,沉聲說道:既然如此,老丈便是去關上協防!待張校尉撤兵之時,也要一同撤退,萬不可戀戰。

  老卒鄭重接過戰刀,忽然低聲道:參軍……與那些官,不一樣……

  杜畿默然。

  他知道老卒說的那些官是什么人……

  那些人何曾見過邊關白骨,何曾聽過傷兵夜哭?

  若不得勝,便是叫囂辱罵守將兵卒無能。

  若是勝了,便是其評點之功。

  大漢天下,又有多少將領軍校,是被那些人千夫所指活活罵死?

  何止是一個伏波將軍?

  或許被罵死之后,還要嘲諷一句,言其心志太弱?

  與此同時,一隊曹軍死士,借著大軍混戰的掩護,推著火藥車潛至伊闕關城門洞下。

  這輛特制的車輛覆蓋著涂滿了泥的牛皮。

  他們一邊盡可能的避開城頭弓箭的攢射,一邊順著吊橋往城門洞推。

  到了城門洞附近之后,并未試圖直接沖入城中,而是迅速將車輛上的火藥桶搬下來,緊貼著巨大的城門和門軸堆放壓實……

  火藥被仔細地填充在城門的縫隙處,確保爆炸時能產生最大的破壞力。

  丞相,火藥車就位了!

  一名軍校到了曹操面前稟報,聲音中帶著壓抑的興奮。

  點火。

  曹操淡然說道,仿佛只是在吩咐一件平常事。

  軍校一愣,丞相!城門洞里還有我們的弟兄……

  他的聲音有些顫抖。

  典韋頓時臉上橫肉一繃。

  軍校頓時心中一凜,連忙口稱領命,急急退下。

  曹操抬頭眺望著伊闕關。

  關墻之上,三色旗幟和大漢軍旗飄揚。

  曹操笑了笑,眼神之中充滿了對于即將到來的勝利渴望。

  曹操何嘗不知,火藥爆破關門之時,周邊的曹軍兵卒多半會遭殃?

  但是戰爭么,必要的犧牲,也是在所難免……

  若是什么時候都只是在意那些許的犧牲,又怎么能成就大局?

  難道不是么?

  曹操只是忘記了,或者說,他同樣也被山東中原的舊大漢所影響了,忘記了是誰在承擔犧牲?

  固然也有曹氏夏侯氏的族人傷亡,但是更多的依舊是平民、士兵、弱勢群體,而不是決策者自己。

  每個犧牲數字背后都是具體的人、家庭和破碎的生活。

  同時所謂的大局又是什么?它是否真正值得付出生命代價?

  這個大局是保衛國家主權,還是其他可能更值得商榷的目標?

  即使認為犧牲是必要的,也絕不能輕率地對待生命。每一個犧牲都應該被銘記和尊重,而不是僅僅被視為統計數字。

  更不應該成為某些人口中輕飄飄的一句話……

  杜畿見幾個年輕士卒正在準備拆解關內議事廳的漢字大旗。

  這個,不必拆。杜畿說道,拆了驃騎軍旗就是……這個旗……就讓它留著……

  兵卒也沒有多想什么,應了一聲,便是將漢字大旗留在此處。

  杜畿仰頭望著漢字大旗,眼眸之中閃動了一些華光,也不知道在想著什么。

  漢字大旗在風中,忽而向北,忽而向南,忽左忽右,似乎是想要說些什么卻說不出來,又像是在旗桿上宛如熱鍋,始終無法得有安身之處……

  舊有的大漢之中,愿意飄在上面揮舞,指指點點,發出各種聲響的旗幟,太多了,而愿意默默地,低下頭來的做事的,還是太少了。

  大漢清流……

  呵呵。

  報!一名兵卒沖到了杜畿面前,關內民夫已經撤離完畢!黃將軍詢問其他兵卒何時撤離!

  杜畿精神一震,立刻派人知會張校尉!次第撤離伊闕!

  話音落下,杜畿也立刻跟著兵卒離開了議事廳,只留下那漢字大旗,在風中搖著,召著……

  張烈此時正在關墻之上鏖戰。

  他臉上身上,都是血跡斑斑,整個人就像是在血海里面撈出來一樣。

  如果不是身上的甲胄精良,張烈現在多半已經橫尸在關墻之上了。

  外層的甲胄已經破裂不堪,就連內層的鎧甲也有多處的破損。

  而且因為身披雙層重甲,雖然防護力得到了提升,但是體力和耐力的消耗也是極大!

  張烈的手腳都不由自主的會顫抖,這是脫力的先兆……

  沒有喘息的空間,也沒有休息的時間,唯一能夠調整氣息的間隙,便是砍倒了前面的對手之后,迎來下一名敵軍之前!

  刀槍在眼前晃動,血色在周邊紛飛!

  但即便是如此,或許是因為對于夜襲失敗的愧疚,或許是感懷自己的某些方面的不足,張烈嘶吼著,就像是受傷的兇獸,在關墻之上奔走,將蟻附而來的曹軍兵卒一波波的打下去!

  他至少在這一刻,是在奮力而戰!

  關墻之上,隨著驃騎守軍的撤離,守兵的數量漸漸減少,城墻之上的爭奪,越發的激烈,張烈等人肩負的壓力越來越大。

  張烈都不知道自己究竟是砍倒了幾名曹軍,又是打退了幾波的曹軍進攻,只是知道自己身邊的兵卒護衛越來越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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