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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七八章 無法中興的中興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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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斐潛真的沒有想到過,這樣一把中興劍,居然牽扯到了那么多的事情,這些事件前前后后相互牽扯到一起,最后在鴻都學宮這個問題上,爆發出了最為尖銳的斗爭。隨夢小說w.suimeng.lā

  不是開學宮不好,也不是這些士族反對學宮,只不過是私人性質的學宮,比如像是之前并州的宗林,比如像是現在在冀州收徒的鄭玄,又比如像是斐潛現在的守山學宮,大多數的士族都沒有意見,甚至是舉雙手歡迎,但是一旦牽扯到了另外一個問題,這種歡迎的態度立刻就會調轉一個一百八十度。

  漢代雖然距離后世久遠,但是依舊有許多詩賦流傳了下來,不論是西漢還是東漢都有,但是唯獨這個繁榮一時的鴻都學宮,沒有任何創作得以留存,這不得不是一個很有意思的現象……

  嗯,好像蔡邕蔡老頭子,對于鴻都學宮也頗有一些非議之詞。

  基本上來說,鴻都門下,都被視為是群小之眾,然后大多數的士族都評價這些鴻都學宮出身的人只會造作賦說,以蟲篆小技,見寵于時,非常的不待見。

  漢靈帝設鴻都門學,被視為亂政之一,就連后世敘及,也是多以其專重文藝而輕經術,淆亂人才選舉之正途而大加譴責,毫不不加以姑息的批判到底,這種有意思的現象背后,往往隱藏著很多的信息。

  鴻都門學士遭致非議的主要原因,不是招集辭賦之士這件事本身,而是漢靈帝因鴻都學士善為辭賦及書畫而給予高官厚祿……

  漢靈帝不僅寵用辭賦之士,而且親用尺一詔敕州郡公卿舉薦鴻都諸生,其高者至外為州郡刺史、內為侍中尚書,及至封為列侯,甚至“詔敕中尚方為鴻都文學樂松、江覽等三十二人圖象立贊,以勸學者”。

  以前漢武帝好辭賦之士,司馬相如等人也被授予官職,但并沒有這樣重用,漢靈帝算是開辟了一個新篇章,但是從深層來講,引起士族強烈反彈的根本的原因,就是因為召集拔擢鴻都門學士打破了漢代傳統的選舉及任官的制度,斷絕了士族賴以生存的根基。..

  但是對于中興劍而言,在這件事情上,只是一個誘因而已,或者說是一個起爆器,將這樣深層次的矛盾爆發出來而已,又怎能說是“亂世之根”呢?

  “……君侯,”賈詡徐徐的說道,不輕不重的語音,就像是述說這一個跟自己毫不相關的事情,顯得那么的冷漠和淡然,“……可知所失之劍,后現于何處?又在何人之手?”

  “……何處?”斐潛遲疑了一下,雖然被賈詡牽著鼻子走多少有那么一點點的不爽,但是好奇心還是讓他繼續追問道。

  賈詡捋了捋胡須,輕飄飄的吐出了兩個字:“鄴城。”

  “什么?”斐潛聞言,驚訝異常,差一點就站了起來。

  “中平元年,大賢良師令人涂堊于門,定于甲子……”賈詡看了一眼斐潛,然后說道,“相約青、徐、幽、冀、荊、揚、兗、豫等各方匯于鄴城舉事……大賢良師除卻一枝九方杖之外,另有一把中興劍……”

  鄴城?

  張角?

  這真是匪夷所思的一件事情。

  更匪夷所思的是張角居然大大方方的在各地郡縣的大門上涂鴉畫畫,然后相約一起到鄴城共襄大舉,這個真是不知道該說是太過于天真了,還是太過于是自信了,亦或是還有其他的原因,比如賈詡所說的……

  “此事可有憑據?”斐潛還是不太敢相信。

  賈詡點點頭,又搖搖頭,說道:“……太庫所存先帝居注之中,得些只言片語罷了,然雒陽一場大火,恐怕……大賢良師死后,先帝曾下令開棺戮尸,一則欲求其首級,二則……行此事者,便是皇甫義真……而后,其秋征還,便收左車騎將軍印綬,削戶六千,更封都鄉侯,二千戶……”

  “這個……”斐潛皺著眉頭,有些頭痛,“……不對,黃甫義真乃與中常侍張讓、趙忠交惡……”

  說到一半,斐潛收回了話,想了想,還是搖了搖頭。

  依照斐潛對于皇甫嵩的了解來說,若說皇甫嵩見風使舵,趨炎附勢,這個斐潛百分之一百的相信,但是說皇甫嵩嫉惡如仇,剛正不阿,這個么,就呵呵了……

  如果皇甫嵩真的剛正無比,早就在董卓掌舵的時候化為灰灰了,哪里還等的到后面皇甫嵩帶著人去禍害董卓的老母親和小孫女。

  因此,皇甫嵩莫名其妙的在鄴城彈劾張讓的住宅超過國家規定的標準,這個事情若是放在簡直就是顯得那么的突兀和不自然,皇甫嵩明顯就不是那么耿直而且不懂得變通的人么……

  那么也就是說,皇甫嵩當時上奏張讓住宅是違章搭建,違反了大漢土地管理辦法和大漢城鄉規劃辦法法,以及鄴城鄉村與集鎮規劃管理建設條例,只是掩人耳目的說辭,其實另有其他的目的?

  按照往常的慣例,皇帝么,自然不能偏聽偏信,所以皇甫嵩彈劾張讓違建,那么為了搞清楚真相,自然是要派人去核查檢測一下……

  那么如果當時漢靈帝相信了,或者說有那么一點懷疑,然后派人真的去檢查張讓的宅基地,會發生一些什么有趣的事情?

  哎呀,頭好疼。

  等等,斐潛忽然扭頭看了一眼掛在身側劍架子之上的中興劍,中興劍有四把,一把丟失了,說是最后出現在張角處,那么其他的中興劍呢?

  現在這里的中興劍又是誰的?

  賈詡似乎看出了斐潛的想法,低低的嘆息了一聲,說道:“中興有四,失其一,余其三。其中有一,先帝自用,后一贈于益州牧,另一贈與董太師……君侯此劍,多半是董太師所留……”

  賈詡的聲音變得有些低沉了起來,微微側著頭,目光游離在遠方的天空上,不知道是不是想到了什么,或是在回憶些什么,慢慢的說道:“……董太師曾以此劍征戰多年,后至京都某日便不佩此劍,曾言還劍于漢室……未曾想卻得見于君侯之處……”

  這是幾個意思?

  我這一把中興劍是董卓的?

  為何不可能是漢靈帝留下來的?

  哦,明白了,的確只能是董卓留下的。不過董卓說將其返還給漢室,這句話倒是頗有一些味道在內啊,難道說董卓進京都之時……

  斐潛想到這里,忽然轉頭盯著賈詡,皺眉道:“文和,汝言所謂亂世之根,莫非無關此劍,而是此名?”

  賈詡默然。

  原來如此。

  斐潛還在一直奇怪賈詡說這個中興劍,雖然和這些事情或多或少都有一些聯系,但是并非是重要的根源,卻沒有想到賈詡想說的并非是這一把劍如何如何,而是“中興”二字。

  張角那個家伙就不提了,拿著中興劍搞事,不管是黃巾這個太平道的發展還是最后的舉事,確實都怪異無比,這其中的隱秘恐怕隨著張角三兄弟的死亡,便永遠帶進了黃泉當中,不會被后人所知。

  對于漢靈帝而言,或許他是最想要中興的一個人,并且他起初也是這樣做的,所以他搞掉了竇武,然后重用當時勢力最為薄弱的宦官,興起黨錮用來鉗制士族,甚至設立了鴻都學宮來跳出士族的控制范圍,但是后來還是失敗了,在遭受了一次又一次的打擊之后,最終便沉迷于斂財和享樂……

  等等,西園八校尉所用的費用是漢靈帝個人掏腰包的么?如果是的話,則說明漢靈帝設立八校尉的時候是不是還有一些什么其他的想法?畢竟漢靈帝在西園建軍之時,還自封了一個無上將軍,舉行了一次蠻像樣子的閱兵儀式。

  然后,漢靈帝便在次年駕崩了……

  董卓呢?

  按照賈詡的潛在之意,是說董卓最開始的時候也像做一個中興者?后來董卓也放棄了,所以才有什么“還劍于漢室”的說法……

  大漢中興,呵呵,誰想要中興,不僅最后都只能失敗告終,而且還會導致天下大亂。

  賈詡想要說的,大概就是這個意思么?

  這個倒是有意思,也就是說,賈詡認為大漢王朝到了現在,已經是無可救藥了,不可能再有什么中興了?

  賈詡微微抬著頭,目光望著廳堂之內的房梁,說道:“……君侯,如今大漢,梁柱頹者頹矣,蠹者蠹矣,僅是涂堊刷粉,無濟于事……更何況,堂屋之內,碩鼠食黍,已是千瘡百孔,積重難返矣……”

  “文和,莫不是此乃……”斐潛看了看賈詡,說道,“……汝獻計亂長安之由?”

  賈詡沉默了片刻,點了點頭。

  原來如此。賈詡認為之前的朝堂官吏不好,便想借李傕和郭汜的手,要換一批是么?這樣的想法和行動,還真是有些符合賈詡啊……

  幕后小黑手。

  不過賈詡的觀念,有一些正確的地方,也有一些偏頗之處。

  “文和,汝以為,輔佐之臣,世家士族,應是如何?”斐潛問道。

  賈詡搖了搖頭,說道:“某亦不知,只知不應如是。”

  “文和,某于荊襄求學于鹿山,也曾和友人研討過些許問題……”斐潛看著賈詡,豎起了三根手指頭,緩緩的說道,“……何為世家?何為庶民?此天下乃世家為主,亦或是庶民為主?”

  “這個……”賈詡下意識的就想要回答,但是才張開口卻發現其實這三個問題看起來簡單,實際上卻很大,并非三言兩語就能說得清楚的。

  九品中正這個時候估計還只是在陳群的肚子里面的一個小念頭,世家的標準和衡量機制并沒有像是魏晉那么的變態,所以要說世家是什么,怎樣才能稱之為世家,這個還真不好說。二千石官員在漢代數不勝數,但是他們的后代都成為了世家么?

  庶民的概念更是模糊,不是世家難道就一定是庶民?這個也同樣不能一刀切,畢竟世家這個怪物從春秋戰國時期一路演化而來,到現在已經和小白或是黑臀的那個時候完全不一樣了。

  賈詡思索了一下,然后問道:“……不知君侯可有答案?”

  斐潛仰頭哈哈一聲,臉上浮起了一絲莫名的笑意,然后緩緩的說道:“世家之人,當護國而生,害國則死;當秉公而生,背民則死;當清明而生,愚昧則死;當勤勉為生,惡勞則死;當仁愛而生,損眾則死;當誠信為生,忘義則死;當循法而生,亂紀則死;當奮進為生,固步則死。”

  賈詡聽完便只是搖頭,卻不說話。

  斐潛也是笑。

  反正這個玩意是從后世的話語當中簡練而來,真的是放在任何朝代任何時刻都是再正確不過的道理,真的是能夠完完全全的體現出華夏文化的真諦。

  但是真的能做得到么?

  或者說這樣的標準,是針對誰的?

  就像是現在漢代的社會階層,漢靈帝首先開始賣官了,讓其他百官怎么做?各地諸侯開始背叛了,讓郡縣官員怎么辦?對庶民階層約束完善,但是面對著上大夫呢?

  在這種問題沒有辦法解決的時候,這些道義往往就流于表面了,所以賈詡和斐潛都在笑……

  片刻之后賈詡又問道:“若是庶民又當如何?”

  斐潛收攏了笑容,說道:“口賦,更役,征調,算緡,每日勞作,日復一日,但求一簞食,一瓢飲爾,又能如何?又欲如何?”

  賈詡肅然。

  斐潛的想法其實并不復雜,世家原本就占據的更多的資源,更多的信息,那么獲取的既然是多,那么就必須承擔的多責任,付出更多的辛勞,也必須和整個國家捆綁起來,負責對內發展以及對外開拓的相關事務。

  然而這個,很難。

  人心人性,本性想的就是要多貪多占,少勞少累,從古至今莫不如是,所以后世才有頭皮癢和水太涼。當一個國家連國土都沒有辦法維護的時候,又那什么去約束國民呢?就像是當今漢朝,四方割裂,又能如何約束這些世家大族?

  所以賈詡搖頭。

  但是當提到普通庶民的時候,賈詡卻沒想到會在斐潛這里聽到這樣的一個回答。

  百姓,其實嚴格講起來,百姓這個詞還是偏向于高等一些,有姓才能稱之為百姓,連姓氏都沒有的就只能是庶民。

  漢代的庶民承擔著絕大部分的勞役和賦稅,負擔著整個的社會的產出,但是很多士族子弟依舊認為庶民生來就是低賤的,是因為其祖輩或是其個人的原因,才會導致這些庶民必須面臨著這樣的局面,是理所當然的一件事情。

  而斐潛卻說,只要一個庶民承擔了應該承擔的相應的事務,就必須至少保證他們能夠一簞食一瓢飲……

  賈詡抬頭看著斐潛說道:“有一夫,碩然焉,臂中刀劍,初不為意,今瘡已糜,若斷臂則血流而死,若敷之則內腐而亡,敢問君侯,應何為之?”

  “當斷臂。”斐潛回答道。

  “斷臂或當死。”賈詡跟著說道。

  “或死爾,若任瘡糜爛,遍延全身,則必死也。”斐潛說道。

  賈詡沉默了一會兒,說道:“便請君侯斷臂……”

  喵喵喵?

  這話說的,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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