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兄,時間過去了多久了?”
陰河之上,姜尚踏著一瓣業火紅蓮而來。
此地不辨天日,就算是丹成一品也難以確定時間,唯有崔啖五行如輪,緩緩運轉,最是知道時序的。
“莫約兩月了!”
煉化了太初神玉的崔啖這些天潛心修行,頗有些不知天地為何物的感覺,看到姜尚愁眉苦臉的,不由多問了一句:“怎么了?你大日金霞丹已經純熟,也該考慮結丹之事了!”
“太初神玉雖是不錯的外藥,但廣寒宮那位柳仙子,身懷太陰仙光,又結的是接近一品廣寒冰魄丹的二品真丹。她想要彌補結丹的根基,你也到了考慮成丹的時候了,你們合修共參,倒也是一件好事?”
“莫非你是擔憂師尊不同意?”
崔啖雅謔道:“那我可幫不了你,畢竟是人家廣寒宮的弟子,師尊還沒到入主廣寒宮的時候呢!”
姜尚嘆息一聲:“柳師姐……柳師姐是修冰魄神刀的,廣寒情劫之烈,地仙界人人皆知,師尊降服的來,我可應付不了!”
“況且……”
他微微猶豫,但還是開口道:“那位師姐,頗有些把我當成大藥人丹的樣子,師弟我可不想當藥渣。”
姜尚連忙岔開話題道:“我是想問師兄,距離黑帝祭臺還有多遠,是否中途迷失了方向?”
“兩月以來,你們幾位一品金丹不聞不問的,旁人難免人心惶惶。尤其是……”
“尤其是什么?”
崔啖好奇道:“我們幾個一品金丹,都得了一點太初神玉,別看在地仙界丹成一品還有些了不起,在這始皇陵中,只如螻蟻一般。先前大方士徐福一擊翻天覆地,十萬天兵天將被煉成石俑,它們哪一位修為不比我們高出無數?我們也怕啊!”
“只能辛苦修行,煉化那最為中正平和的太初神玉嘍。”
“算算時日,那幾位一品金丹也應該煉化了神玉……”
姜尚無語道:“幾位師兄都挑了太初神玉去,但還有其他人選擇了白虎等獸象地,錦鯉等水象地中孕育的奇寶。”
“這兩月師兄抽不出手來,但大家畢竟是地仙界的天驕新秀,一個個也都不是什么簡單的貨色。”
“這不就有人想到了一個邪門的法子,解開那包裹寶物的太初神石?”
“哦?”崔啖驚訝的直起身來:“那表層的太初神石,我都要煉化半天,他們是怎么解開的?”
姜尚看了看身下,嘆息道:“自然是利用我等乘坐的業火紅蓮,有人尋了一個法子,引出業火紅蓮的火力,慢慢煉化了外面的那層石殼。”
“說起來此人還是你的族弟,喚作崔絡。”
“他取了饕餮地中的那枚石卵,引出紅蓮之中的業火,燒化了表面的石殼,內中卻是一種奇金——九淵魔鐵。”
“乃是被魔頭毀滅的大世界,沉入九幽之后,一條條被魔氣銹蝕的礦脈化為的金氣,受銷魂魔風銷融之后,沉積在九幽的魔淵之中,孕育而出的奇金。乃是魔道的至寶,地仙界許多魔道鎮教法寶,都是用此物煉成的。”
“更兼此物乃是九幽太始銷魂風熔煉銹金之氣而成,天生能攝魂奪魄,乃是宇內最好的九種煉制飛劍的神金之一!”
姜尚說著也有些羨慕:“那塊石頭之中開出了足足五兩的九淵魔鐵,足夠煉制兩柄魔道的上乘飛劍了!”
崔啖不以為意,他們崔家在清河郡有兩口礦脈,開采太乙元金。
每年能出金砂三兩,從來不缺煉制飛劍的材料的。
“終究是魔道之物,他也不好用吧!”崔啖微微皺眉道:“崔絡乃是我崔氏之人,若是真用一口飛出去,劍鳴一響,就能攝取方圓百里人畜魂魄的魔道飛劍,只怕老祖他要親自出手,清理門戶了!”
他崔氏是用清河圣德劍的,實在丟不起這個人啊!
“他言下之意,是有門路出手,換取天河星沙。”
姜尚吞吞吐吐的開口,終究還是沒好意思把自己心中那點小算盤說出來。
九淵魔鐵吔!
此物之產于九幽,在地仙界比什么天河星沙,太乙元金都要稀罕,若是用作煉丹的主材,說不得能煉出一枚好丹來。
崔啖人已經麻了。
“天河星沙,西極陰煞海是一個重要的出產之地,誰叫陰煞海所在乃是一個巨大的元磁地穴,天然吞攝星光,常有星辰天流散的星沙落入其中,受陰煞打磨,品質還要好上三分。”
“能向白骨魔城換取這等寶物,我那堂弟和白骨魔城,估計不是一兩天的‘交情’了!”
崔啖嘆息一聲:“正邪不分,道魔混雜,也是我世家……不,是我們整個地仙界的常態了。”
他無奈搖了搖頭,畢竟魔道乃是地仙界生態的重要組成部分。
不樂意你別玩啊!
自三天神朝開始,魔道廝混于朝堂便是常事了,如今北魏朝堂上的好些個位高權重的大臣,回家之后都要吞吐魔氣,祭煉魔頭的。
人家一個個都是忠臣孝子,與他哥他爹他崔氏同殿為臣的。
要說正邪不兩立,道魔不共蓋天,別說他崔家了,就算寇天師也沒臉說啊!
就算白馬寺的方丈來了,遇到那些魔修大臣不也得相互問好嗎?
只能說道魔是立場,朝堂亦是立場。
而且這兩個立場,未必誰比誰重要呢!
他崔氏,李氏,王氏,盧氏,韋氏這些北方大姓,說不得還要和渤海高氏這般的魔修世家,鮮卑丘穆陵氏這般的混雜魔佛的鮮卑大姓,混在一起聲討朝堂上的‘奸臣’呢!
姜尚也一時難言,他最好的哥們申豹,眼看著就沖著魔道去了。
哥倆誰也別說誰,等到了最后,說不定誰勾結魔道更深呢!
“唉!好在師尊不像是道魔之見頗深的那種人,不然說不定哪天,就把我清理門戶了!”
“我等有幸拜入太上真傳門下,本應該守正不失,除魔衛道的,奈何!緣之一字,著實難言,我的至交好友,卻未能將他引入正道,卻是……”
“唉!也只有師尊這等清正之人,所結交的好友,才都是燕師叔這般剛正不阿的正道棟梁吧!”
姜尚念及自家師尊的那幾位好友——
少清真傳,天師之女,加上一位廣寒仙子,端是正的不能再正了!
從他師尊交友這一面來看,端是一個個都是名門正派,無有結交歹人之虞啊!
崔啖神色復雜的看了他一眼……
燕師叔不比你好啊!
有沒有可能?
有沒有可能,咱們師尊,就是,就是那個……
崔啖最終還是沒有開口,反正從平湖福地之中,自家師尊的手段來看,引你還有申豹入魔的人,可能就是他啊!
“崔絡功利心重,做出此等急功近利之事,倒也不意外,我是清河崔,他是博陵崔,大家終究隔著一層,也不好說他。但好在有綽兄看著,他為人穩重,當能鎮一鎮那些人!”
姜尚欲言又止。
崔啖眼中乃是有登徒子的人,當即就看出來了,問道:“怎么了!”
“綽兄,應是那位崔綽前輩?”
姜尚吞吞吐吐道:“崔綽前輩在那片石山的時候,就發現了能用紅蓮業火燒破太初神石的法子,所以沒有跟著我們登上石鐘山,而是找了一群人登了另一座島,燒出了不少的石卵。”
“獲得了許多九幽、陰河的特產!”
“便是太初神玉,都得了三枚,乃是最受追捧的人,大部分人都是學了他才引出了紅蓮的業火之力的。”
“崔絡應該是學了他的法子,才解開的石卵……”
崔啖眼前一黑,忽而明白過來,姜尚為什么要跟他說這些了。
他急忙問道:“他們耗費紅蓮火力,是不是留下的業火已經不足以支撐他們在陰河漂流了?”
姜尚誠懇道:“還沒到這地步,崔綽前輩招來了所有耗費了紅蓮火力的人,將所有業火紅蓮之舟連在一起,化為了一朵巨大的紅蓮,如此匯聚眾人的業火,倒也能庇護更久。”
“就是……”
崔啖問道:“又是什么?”
“就是崔綽前輩還創造了一門用業火紅蓮,垂釣陰河之物的法子。”
“他們以解開的石卵之中,自己用不上的魔道之物,垂釣陰河中的邪祟!等到邪祟上鉤,就以業火煉化,所以,還在不斷消耗火力。這樣下去,便是大家合在一處,也未必撐得了多久!”
崔啖皺眉道:“族兄為何如此不智,明知道紅蓮之中的業火,是唯一庇佑我等……”
說到這里,崔啖頓時恍然:“是了!”
“他不是不智,而是太智了,我引你們去登山,他便知道有師尊在暗中庇佑我們,他只怕把這當成了師尊的一種考驗了。”
崔啖御起腳下的紅蓮之舟,很快便趕上了一朵漂浮在陰河之上,在上面修筑了一座宮殿的巨大蓮花。
莫約有九十多瓣紅蓮湊在一起,上面人影綽綽,熙熙攘攘。
似乎在看一個交換寶物的法會。
崔綽便在蓮花中央,主持法會,看到自家族弟趕來,也不驚訝。
反而為他引薦道:“諸位道友在始皇陵中,皆有收獲,許多用不上的東西,卻也想和他人交換一些用的上之物。”
“如此抓緊每一分的手段,強大自身,才有在始皇陵中廝混的本錢,崔啖你要不也看看,有什么你用得到的東西?”
崔啖的眼神在一個殘破的獸骨上面滑過——那可能是朱厭之骨。
朱厭者,太古證的災難大道的族類,傳說是和原皇爭過猿族主位的妖族大圣。
即便在妖族之中,此圣亦是十分特殊,因為太古猿族乃是半人,藏著人族的血脈。
而朱厭大圣既然證就災難道果。
很難想象有什么族類,比人族掀起的災難還要深遠可怕的。
所以一直有傳言,朱厭乃是人族獸性的顯化。
那片殘骨能引起五帝輪的凝滯感,應該和朱厭脫不了干系,但崔啖此來并非交換寶物的。
當即道:“綽兄,如此耗用紅蓮業火,你究竟有幾分把握,能支撐到黑帝祭臺?”
崔綽撫須沉吟,片刻之后才徐徐道:“若是其他人問起,我必不會說,但既然是你來問,那我便坦然相告——黑帝祭壇已然不遠,或者說,馬上就到!”
崔啖神色微動,他可是知道,自己這位族兄,從來不說沒把握的話。
這時候,天上黑影一折,落在崔綽身邊。
這一次崔綽不再隱藏,將那道黑影出示眾人。
卻見一只黑色的燕子,落在金盤之上,啄食著幾顆血紅色的蓮子,姜尚微微一愣,才道:“原來你讓我煉制結子丹,是用在了這里。”
崔綽笑道:“前日里,有人解開了一枚蟾蜍地出產的石卵,內中是一枚水膽,乃是陰河之精,我聽聞姜小友善于煉丹,便求他用那陰河之精,煉制一種魔道丹藥——子母河水!”
“如此以子母河水,滴在這朵紅蓮之上,才結了一個蓮蓬,產下十二枚蓮子。”
“再配合祭祀之法,召回了這只玄鳥,也是因此,我才能準確判斷——我們的確快到黑帝祭壇了!”
玄鳥一口氣吞下三顆紅蓮子。
繡金一般的黃口回味似的嘖了嘖,靈動的眼眸一轉,不屑的看向眾人。
在場之人,沒一個敢有意見。
那可是仙秦的圖騰——玄鳥,它要真正發起威風來,在場所有人一起上都不夠它收拾的。
小玄鳥恢復了幾分在樓船時的傲氣,半點看不出在徐福手下狼狽的樣子了!
畢竟它這圖騰在其他仙秦人面前,固然有幾分面子。
但遇到嬴政和他手下的那般大方士,是一個比一個的不把它放在眼里啊!
隨著玄鳥嘗過蓮子,很快它又振翅而起,翅膀就像劃開陰河一樣,劃開了眾人前方灰沉沉的帷幕……
下一刻,一輪煊赫的大日赫然出現在眾人面前!
一輪金車從陰河上空駛過。
上面一位老者橫擊天際,金色的光芒猶如長鞭一般化為數十道,猶如雷霆霹靂一般打下,卷起一條條陰河。
眾人乘著的陰河也被卷起,猶如沖上一座橫跨虛空的橋梁一般,被卷上天際。
聽得一聲轟隆隆的巨響:“烈陽宗的老不死,你不在金圭大世界好好做你的太上長老,敢來地仙界放肆!”
一尊尸骸帝君揮手拍出,一把抓住了數十道金鞭。
白骨魔城從虛空撞了出來,與金車撞在一起,將烈陽宗的太上長老打落金車,兩位地仙界魔道巨頭大笑道:“區區下界螻蟻,也敢冒犯我洪荒大魔?”
“今日,便把你煉成我趕尸派的一尊奇尸!”
“魔頭,休得猖狂!”
一輪圓盤浮當空,只是轉了一圈,白骨魔城赫然就順著來路,回到了虛空。
“宙光盤?大荒二老?你也是我地仙界的元神,怎么出手幫一個外人?”
“再不出手,這座祭壇靈寶不就被你們魔道占據了?”
“我已經算定,這祭壇一共五尊,乃是一套靈寶,是仙秦祭祀太古五帝的祭臺。這始皇陵外圍,就是九門五臺這兩套靈寶最為緊要,你們魔道可以聯手,我等旁門未嘗不可?”
這時候,眾人才看清出現在自己面前的是什么!
一座巍峨的樓臺赫然出現在陰河末端,背靠著無邊無際的血海,黑金色的樓臺散發著滾滾的威勢,一道道禁制橫空,封鎖了它面前的一切空間。
越是靠近,越是被那空間縮小,化為螻蟻一般。
數件靈寶在樓臺面前打成了一片,他們所在的陰河糟了池魚之殃,被無辜卷入。
此刻東極大荒山的大荒二老和金圭大世界烈陽宗的太上長老聯手,對敵地仙界趕尸派和白骨魔城兩尊天魔。
抬著白骨魔城的四尊神魔出手,儼然要將天上的太陽金車連同被卷起的數條陰河一起,打成齏粉。
而眾人所乘的蓮花就在中央,眼看就要夾在兩方中間。
被幾位元神之中也能稱為大能的存在輕易泯滅。
只聽一聲佛號,一只大手輕輕把他們摘下:“幾位施主,莫要傷及了小輩,傷了小輩也不要緊,但這里面有那位樓觀掌教的弟子,你們也不想讓那位暗算死了天庭黑帝的樓觀掌教找上門來吧?”
趕尸派的那尊寄托元神在尸魔帝君體內的元神天魔冷哼一聲。
白骨魔城中的老魔更是悻悻收手,嘟囔道:“他我可惹不起,之前在長安,我的白骨魔城都經不住他幾下的……”
玄鳥喳喳笑著,飛過了眾人頭頂。
顯然把他們送入戰場中心,是這鳥兒故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