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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回 皇太后訴心慈仁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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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孝惠皇太后也是博爾濟吉特氏。順治帝廢皇后為靜妃,冊封她為皇后。孝惠雖有皇后之名,但無皇后之實。順治深愛著董鄂氏,對孝惠不理不睬。宮廷的大小事務又掌握在孝莊的手里,根本沒有孝惠說話的份兒。順治駕崩,康熙繼位,因為孝惠是先帝的皇后,所以被尊為母后皇太后,居住在慈仁宮。

  烏雅氏向孝惠皇太后磕頭請安。孝惠走過了,一把扶起她。

  “真是個齊整的孩子。”孝惠拉著烏雅氏的手,走到錦座前坐下。她見烏雅氏不敢坐,就拍了拍自己身邊的位子,笑道,“怕什么呀?快坐下。”

  烏雅氏推不過,便躬身坐在孝惠的身邊。

  “孩子。你今年多大了?”孝惠問道。

  “回娘娘的話。我今年十八歲了。”

  “十八歲?那你進宮好多年了吧。”

  “不是的,娘娘。我是今年夏天才進的宮。家里人舍不得讓我入宮,所以一直拖,最后實在沒辦法,才讓我進的宮。”烏雅氏低頭回答道。其實她一直拖著不入宮,另外一個很重要的原因是因為納蘭性德。納蘭性德原本想走些門路,可以幫她免了入宮的義務,但終究沒有成功。一想到納蘭性德,烏雅氏的心像被拗著一般疼痛。

  我深愛著他。他卻娶了別人。我曾發誓非他不嫁,現在卻成了皇上的德嬪。真是造化弄人。烏雅氏想到納蘭性德與盧氏琴瑟和諧的樣子,又是心酸又是悲戚,眼淚涌了上來。

  孝惠是個忠厚老實的人,哪里知道烏雅氏此刻的心思,只道她是思念故鄉和親人。她天性善良,見眼前這個柔弱嬌小的女孩眼淚汪汪的樣子,心馬上就軟了。

  “好孩子。不要難過。宮里的女人一樣的命苦。”孝惠知道,成為皇帝的嬪妃后,出宮的機會是很少的,“哀家到這里已經二十多年了,也不曾回家一趟。有時候想著小時候的事兒,寬廣的科爾沁草原,馬兒,羊群,蒙古包。大家聚在一起,桌上擺滿了美酒和好肉。喝酒吃肉,載歌載舞,別提有多快活了。”

  孝惠回憶著往事。她想著科爾沁草原上自由自在的生活,又想到自己在這深宮里過的冷清寂寞的生活,不由得一陣心酸,多年的委屈和苦楚聚積在一起,頓時化為眼淚涌了出來。

  烏雅氏知道這個孝惠皇太后心里苦。她不被婆婆重視,不受丈夫寵愛,年紀輕輕便守寡,又無兒無女,宮里的人知道她無權無勢,也不來巴結她,見了她也只是淡淡的。雖然表面上被尊為太后,但其中的苦楚是別人難以體會的。烏雅氏有些同情她。

  “娘娘。”烏雅氏掏出絲帕,替孝惠擦了擦眼淚,“您是有福之人啊。太皇太后疼惜您,皇上孝順您,大家心里都有著您。臣妾見你掉淚,比臣妾自己掉淚更讓臣妾難過。娘娘,臣妾知道您心里的苦。從今以后,臣妾會好好孝順您的。還望娘娘不要把臣妾推開才好。”

  “傻孩子。哀家怎么會把你推開呢?像你這樣的乖孩子,哀家疼愛還來不及呢。”孝惠也掏出絲帕,替烏雅氏擦了擦眼角的淚,“乖。不哭了。咱們娘兒倆都不哭了。”

  小安子一直侍立在一旁,這時也用袖子擦了擦眼睛。

  “小安子,你哭什么呀?”烏雅氏問道。

  “奴才……奴才見太后娘娘和德嬪娘娘相互關愛的樣子……奴才深受感動……”小安子一邊擦著眼淚,一邊躬身說道。

  “這小猴子,倒也懂事。”孝惠笑道,命人取了幾顆金瓜子賞了小安子。

  小安子捧著金瓜子,跪在地上給孝惠磕頭,口中不住地謝恩。

  “啟稟太后娘娘,午飯已經擺下了。”一個宮女進來稟報。

  “孩子,今天你就和哀家一起吃午飯吧。哀家一個人吃著也沒什么意思。這飯那,要人多,吃起來才香。”孝惠攜著烏雅氏的手,一起走出去。

  烏雅氏見桌上的菜,葷菜只有一盆肚絲和一盆鵝肉,其他只有兩個素菜和一碗什錦湯。她知康熙用膳簡約,所以宮里的其他人也不敢鋪張浪費。

  她知孝惠是草原上長大的女子,所以做出吃得很香的樣子。很快一碗飯就見了底,她又要了一碗。孝惠見她吃得香,果然高興。“孩子,還是你對我的脾氣。”孝惠邊吃邊說道,“這宮里的女人啊,一個個的都嬌弱的要命。上次在慈寧宮陪太皇太后用午膳,那個宜嬪啊,吃的那么少,就像吃鳥食一樣。還有那個榮嬪,端著個碗,簡直就是在數米粒。”

  烏雅氏聽著孝惠的話,笑了。接過宮女送上來的飯,又夾了一筷肚絲,吃了起來。

  吃完飯,兩個人漱了口,端著茶杯又說了會兒話。烏雅氏見孝惠像是要睡午覺的樣子,便起身告辭了。孝惠拉著烏雅氏的手,一直把她送到慈仁宮大殿之外,還不停地關照她,要多來慈仁宮陪自己說話。

  烏雅氏原本想歇息一下,再去承乾宮拜會貴妃佟佳氏。但小安子走到她的身邊,悄悄地對她說道:“娘娘。早上您吩咐的那兩件事,有一件事已經辦妥了。奴才已經派人去了辛者庫,把衛微帶回永和宮。但是……”

  “恩?”烏雅氏皺了皺眉,“但是什么?”

  “但是……那個叫夕顏的宮女,景仁宮不肯放人。”

  “不肯放人?為什么?你難道沒有告訴榮嬪,這是皇上的旨意?”

  “奴才說了。但是榮嬪娘娘說夕顏犯了大錯,必須收到懲罰,她不能把一個犯了錯的宮女送到永和宮。”

  “犯錯?我看這又是榮嬪耍的花招。”烏雅氏哼了一聲,“小安子,我們先去趟永和宮。”

  “那承乾宮呢?娘娘不去了?”

  “去。當然要去。不過此刻去承乾宮,我身邊還少了一個人。”烏雅氏說著,嘴角露出微笑。

  榮嬪馬佳氏坐在錦座上,晃著手中的茶杯,看著茶葉在水里晃動的樣子。夕顏跪在她的面前,仍舊是一副淡漠的樣子。

  “貼加官。”馬佳氏只是輕描淡寫地說了這三個字,但在場的人都感到一股寒意。

  貼加官是一種刑罰。將預備好的桑皮紙蓋在犯人的臉上,司刑的人口中含一口水,噴在桑皮紙上。桑皮紙因為受潮而發軟,貼在犯人的臉上。這樣一張又一張地蓋下去,犯人最終會因窒息而死。貼加官與其他的嚴刑拷打不同,它不會留下傷口,可以說是殺人不留痕跡。

  夕顏只是冷笑了一聲,并不求饒。幾個宮女走過去,把她拉起來。正要把她帶走的時候,殿外走進一個宮女。

  “娘娘。”

  “恩?”

  “德嬪娘娘來了。”

  “德嬪?”馬佳氏微微一笑,“你是說紫韻吧。”她放下茶杯,擺了擺手,說道:“先把她帶下去,再去請德嬪進來。”

  “姐姐為何要命人先把她帶下去呢?”烏雅氏扶著小安子的手,踩著花盆底鞋走了進來。

  馬佳氏的眼中閃過一絲不快的神情,但還是笑著,款款地站了起來。“德嬪妹妹。”馬佳氏走上前,攜了烏雅氏的手,笑道,“妹妹今日這么忙,還有空來我這里坐呀?我這不是怕屋子里人多,鬧哄哄的,所以讓他們退下,也好清清靜靜地跟妹妹講話呀。”

  “哦。原來是這樣。我還以為姐姐你有什么瞞著我的,所以要藏起來不讓我看見呢。”烏雅氏跟著馬佳氏走到錦座前坐了。她看了夕顏一眼,裝作驚訝地說道:“夕顏,你怎么還在這兒啊?皇上早晨便下了旨,讓你去永和宮。你難道想抗旨嗎?”

  “妹妹。是我把夕顏留住的。”馬佳氏讓宮女給烏雅氏上了茶,笑道,“這丫頭犯了錯。得懲罰一下才好。”

  “不知夕顏犯了什么錯?連姐姐這樣寬宏大量的人都想要懲罰她。”

  “夕顏給娘娘做的那雙鞋子里居然藏有一根針。這丫頭心存不軌,必須好好審問一番。”月香在一旁說道。

  “原來如此。夕顏這么大意,確實該罰。不知姐姐可否給妹妹一個面子,把夕顏交給妹妹處置?”烏雅氏笑道。

  “妹妹,瞧你這話說的。”馬佳氏微微一笑,“那姐姐可否也要妹妹給姐姐一個面子,不要過問我們景仁宮發生的事。”

  “皇上已經把夕顏給我了,她就是永和宮的人。”

  “事情既然是在景仁宮發生的,那就是景仁宮的事。”

  “姐姐您難道想抗旨不遵?”

  “妹妹您難道想借旨越權?”

  兩個人都帶著笑,語氣柔柔的,但其實心里正斗著勁兒。

  “如此看來,姐姐是不會把夕顏交給我了?”烏雅氏微笑道。

  “從妹妹進來到現在,我一直都是這么說的。人,我不會交給您。”馬佳氏笑道。

  烏雅氏一拍桌子,站了起來。“出去!你們都給我出去!”

  屋內的宮女太監們嚇了一跳,不知如何是好,瞥著眼看著馬佳氏。

  “既然德嬪娘娘讓你們出去。你們就出去候著吧。”馬佳氏說道。

  “月香。”烏雅氏對正要退出大殿的月香說道,“你好生看著夕顏。若等會兒我出來,發現夕顏少了一根汗毛,我為你是問!”

  “是。奴婢遵命。”月香躬身回答道。隨即便帶著太監和宮女們推出了大殿,又把殿門關上。

  “榮嬪娘娘。我們是老相識了,也不必打著啞謎說話了。”烏雅氏看著緊閉的殿門,目光幽幽的,“我不知道夕顏是哪里得罪您了。但是不管怎么樣,夕顏,我是要定了。”

  “若我偏是不給呢。”

  “您不給,沒有關系。這仇,我是記下了。”烏雅氏心一狠,說道,“我不過是個出生卑微的宮女,被皇上看中也是僥幸。萬一有什么事兒,我死了,便是死了。可是您不一樣啊,您若是死了,那三阿哥怎么辦?或者,說點折壽的話,若是三阿哥和您一起……哎呀,我真是不敢往下想。”

  馬佳氏最在乎的就是自己的兒子,聽烏雅氏這么說,恨不得一巴掌打過去。但她涵養極好,硬是忍住了,只是從牙縫中擠出幾個字:“你為何一定要跟我作對?”

  “我不是要跟你作對。我只是想救回我的好姐妹。”烏雅氏冷冷地說道,“是你。是你一直在跟我作對!”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烏雅氏也不顧那么多了,她一想到進宮以來的種種事端都是因馬佳氏而起,心中怒火憤燒。

  被罰到辛者庫受苦的衛微。差點就被貼加官的夕顏。還有自己和納蘭性德的事。烏雅氏所有的悲憤都涌了起來,一股腦兒地沖向腦門。她忍久了,氣急了,傷心透了,絕望到頂了。若不是因為衛微,因為夕顏,因為家中的父母親人,她早就不活了。如今面對著馬佳氏,看著馬佳氏那副假仁假義的模樣,她覺得惡心。她討厭馬佳氏的假笑,討厭馬佳氏的鳳眼,討厭馬佳氏朱唇下的那顆美人痣。

  “你有沒有想過。我們這些奴才也是人。不是被你利用的工具,不是你用來交際嬪妃的禮物。”烏雅氏怒道,“衛微哪里得罪你了?你要把她送給宜嬪,去討宜嬪的好?我哪里得罪你了?你要出賣我和納蘭性德,去討惠嬪的好?夕顏就算遺漏了一根針,難道就該死嗎?在你眼里,我們算什么?畜生?物件?我們也是人,是跟你一樣有血有肉,會哭會痛的人!”

  馬佳氏從小到大一直養尊處優,從來都沒有人敢這樣對她說話。她呆了一會兒,怔怔地說道:“是。衛微的事,是我故意的。我要跟宜嬪處好關系,我把衛微送給她,當做人情。夕顏的事,我是沒有辦法,不得不這么做。我做這些事,不是為了自己,全都是為了我的兒子,為了三阿哥。我生了五個兒子,可是只有一個活了下來,我不能再失去三阿哥了。你能體會我這個當娘的心嗎?”

  “你當你這么做,都是為了三阿哥好?做母親的要多行善積德,才能為子女積累福氣。壞事做多了,會折了子女的福。”

  馬佳氏聽烏雅氏這么說,也覺得有理,苦笑了一下,問道:“如果我放了夕顏,你能保證她不把她知道的事情說出去嗎?”

  烏雅氏聽馬佳氏這話,隱約猜測夕顏應該是知道了什么不該知道的事。在宮里,隱晦的事情太多,一件事可能扯出一群人,更可能把無辜的人也牽扯進去。“你放心。我不會讓她說出去的。我向你保證。”

  “你帶她走吧。”馬佳氏嘆了一口氣,說道,“這就當是我為三阿哥積的福。”

  “多謝榮嬪娘娘。”烏雅氏向馬佳氏蹲了個萬福,說道,“娘娘原本是我的主子。我蒙受圣寵,理應請娘娘受禮。”說罷,轉頭向殿門走去。

  “紫韻。”

  烏雅氏停住腳步,但她并不回頭。“榮嬪娘娘還有什么吩咐?”

  “紫韻。你和納蘭性德的事,并不是我告訴惠嬪的。”

  烏雅氏冷笑一聲,說道:“事到如今。是誰告訴惠嬪,已經不重要了。”她大步走到殿門口,用力拉開殿門。

  殿外不遠處,太監和宮女們都在等候。

  “榮嬪娘娘已經開恩赦免了夕顏的罪。”烏雅氏跨過高高的門檻,踏著花盆底走出去。她走過夕顏的身邊,對夕顏微微一笑,說道:“夕顏,來,跟著你的新主子去拜會你的老主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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