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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回 請圣安宮廷藏暗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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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坤寧宮在交泰殿后面,坐北朝南,面闊連廊九間,進深三間。重檐廡殿頂,黃色琉璃瓦。康熙四年,康熙在坤寧宮與孝誠仁皇后赫舍里氏行合巹禮。赫舍里氏出生名門,她的祖父是首輔索尼,她的叔父是權臣索額圖。赫舍里氏十二歲那年嫁給康熙,二十歲便不幸因難產去世。如今著坤寧宮里住著的是康熙的第二個皇后,鈕鈷祿氏。

  這個鈕鈷祿氏來頭也不小。她的父親是輔政大臣一等公遏必隆。鈕鈷祿氏初入宮時被冊封為妃,孝誠仁皇后赫舍里氏去世后,康熙在康熙十六年八月冊封鈕鈷祿氏為皇后。

  鈕鈷祿氏身體一直虛弱,到此時已經無力起身,只能躺在床上。

  剛被冊封為德嬪的烏雅氏·紫韻帶著一群太監和宮女,前往坤寧宮,向皇后請安。她與小安子商量了一下,皇后身體弱,太早去會妨礙她休息,故選了一個不早不晚的時間,先派一個太監前去知會,然后才徐徐地走到坤寧宮,站在殿外等候。

  “德嬪娘娘。皇后娘娘有請。”一個宮女走出來,蹲了一個萬福,說道。

  烏雅氏讓其他的太監和宮女在殿外等候,只帶了小安子一人,跟著那位宮女進了坤寧宮。

  殿內彌漫著一股藥香。直欞吊搭式窗打開著,陽光灑進來,把大殿照得很亮。烏雅氏跟著宮女走到床鋪前,按那宮女指的地方跪了。她行了禮,磕了頭,抬頭才發現原來鈕鈷祿氏一直躺在床上,帳子耷拉著。

  “娘娘。德嬪娘娘來向您請安了。”宮女立在床前,躬身說道。

  帳子動了動,從帳子內伸出一只手。那只手,似是很久不經陽光的照射,仿佛古墓中的女尸一般慘白。非常瘦,骨頭一根根凸起。因為瘦,所以關節顯得很大。皮膚薄得幾乎透明,能看見青筋血管。而那血管中的血,仿佛凝固了一般,流動緩慢。指甲剪得很短,蒼白得沒有一點血色,又透著一股青氣,像是一折便要斷的。光看這一只手,便知道那人已經病入膏肓了。

  鈕鈷祿氏伸出手,便已經決定非常吃力。手晃了晃,又垂了下去。宮女是侍奉她久了的,明白她的意思,就把帳子撩起來,用鉤子鉤住。又俯下身,認真地聽著鈕鈷祿氏的吩咐。鈕鈷祿氏的聲音很輕,烏雅氏跪在床前,根本就聽不清她在說什么。

  “德嬪娘娘。皇后娘娘有旨,讓您上前來說話。”宮女轉頭對烏雅氏說道。

  “是。”烏雅氏又磕了一個頭,才提著衣擺站起來。她踩著花盆底鞋,一步一步地走進鈕鈷祿氏。看了她一眼,便倒抽了一口涼氣。

  鈕鈷祿氏瘦的只剩下一把骨頭,原本美麗明艷的臉,變得萎黃。臉頰凹陷下去,嘴很突兀地翹起。因為瘦,所以原本就很大的眼睛便顯得更大了。她似是許久不見陽光的,帳子一撩起就閉了眼,像是畏懼那光的。過了一會兒,她張開眼,眼睛渾濁不堪,眼白都變成黃色的了。

  烏雅氏站在床邊,看著這位六宮之主,心里哀嘆。就算當了皇后又怎樣?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地位,母儀天下的威嚴,還不是只剩一把病骨,躺在床上等待死亡的降臨么。

  她心里這么想著,臉上卻不露出來。微微笑著,又向鈕鈷祿氏行了禮,說道:“皇后娘娘氣色貌似好了許多。想必過不了多久,便能痊愈了。”

  鈕鈷祿氏雖然病著,但心里卻明白,知道烏雅氏說的客套話。但自己這個皇后做得實在悲慘,冊封沒多久便病成這個樣子。宮里的人也都知道,認為自己活不了多久,也便懶怠下來,不來請安問候。即便來了,也是行色匆匆,不愿多說話的。她看烏雅氏婷婷地站在床邊,湖藍色的旗袍,淡淡的妝容,既不凸顯,又不辱沒自己。

  一個太監端著藥碗進來,走到床邊遞給那位宮女。

  烏雅氏側身,笑道:“我來給娘娘喂藥吧。”

  “怎么敢勞煩德嬪娘娘呢。”宮女說道。

  “直到昨日,我還是個宮女。這些事,本是我該干的事。況且,能給皇后娘娘喂藥,是我的榮幸。”烏雅氏說罷,伸手接過藥碗。

  宮女不再推卻,把藥碗遞給烏雅氏,然后用一塊帕子墊在鈕鈷祿氏的嘴角。

  烏雅氏一手端著藥碗,一手用小銀勺把藥送到鈕鈷祿氏的嘴邊。一勺又一勺地喂鈕鈷祿氏吃完了藥,又替她擦了擦嘴巴。

  “拿下去吧。”烏雅氏把藥碗和帕子等都交給宮女,轉頭對鈕鈷祿氏笑道,“娘娘。您再吃幾副藥便可大好了。”

  鈕鈷祿氏動了動嘴唇,似是想說些什么。烏雅氏聽不清,便俯下身子,把耳朵貼近。

  “小……心……佳……氏……”

  烏雅氏心里一驚。鈕鈷祿氏這是在提醒她,小心宮里的人。可是鈕鈷祿氏因為體虛,所以聲音很輕,烏雅氏漏聽了幾個字。她剛想問鈕鈷祿氏,要小心誰,但一個太醫由宮女領著進來,跪在殿門口。他是來給鈕鈷祿氏請脈的。

  烏雅氏不便開口,便站了起來,向鈕鈷祿氏蹲了一個萬福,告退了。她跨出大殿的門檻,回頭看去,見宮女又把帳子放下了。太醫坐在一張凳子上,握著線請脈。

  不知道這個鈕鈷祿氏是怎么樣的人。若她不是病成這個樣子,想必也是一個美人。真是可惜了,紅顏薄命。命都快沒了,徒有皇后的名號又有什么意義。烏雅氏在心里嘆道。

  她讓我小心。究竟是指誰呢?小心……佳氏?在宮里,有權勢的妃子,名字中帶佳的就是兩個人,貴妃佟佳氏和榮嬪馬佳氏。小心佟佳氏?小心馬佳氏?烏雅氏一面想著,一面往慈寧宮走去。

  慈寧宮在紫禁城內廷外西路隆宗門西側,用以安置業已歸天的先帝嬪妃。慈寧宮門前是一條東西向的狹長的廣場,走過廣場,北面就是慈寧門。過了慈寧門,走上高臺甬道,便可到慈寧宮的正殿。

  宮女進殿去通報,烏雅氏站在殿前的月臺上等候。她看著月臺上的陳鎏金銅香爐,心跳得很厲害。她很緊張,太皇太后博爾濟吉特氏是大清朝舉足輕重的人物,無論在宮里還是朝廷里都是九言一鼎的。

  “您請進吧。”宮女出來,蹲了一個萬福,請烏雅氏進殿。

  烏雅氏低著頭,跟隨著宮女進了殿。走了幾步,見一個老婦人坐在錦座上,一旁站著幾個宮女和太監。她便跪了下來,磕頭請安。

  “起來吧。”太皇太后博爾濟吉特氏的聲音很柔和,就像是尋常人家的老奶奶一樣,“賜坐。”

  太皇太后博爾濟吉特氏,名叫布木布泰,即著名的孝莊太后。她是蒙古科爾沁部貝勒寨桑的女兒,十三歲便嫁給了清太祖努爾哈赤的第八子皇太極,此時皇太極已近三十四歲。皇太極登基后,冊封布木布泰為永福宮莊妃。在皇太極的妃嬪中,地位最高的是布木布泰的姑姑皇后博爾濟吉特氏·哲哲,最受寵的是布木布泰的姐姐關雎宮宸妃博爾濟吉特氏·海蘭珠。布木布泰因為兒子福臨的登基,榮升為太后,在此后的一場又一場政治斗爭中施展自己的手段,穩固大清朝的天下。

  烏雅氏謝了恩,坐在一旁的椅子上。她抬頭看了一眼孝莊。孝莊身穿一件暗黃色的旗袍,幾乎沒有什么花紋。沒有梳把把頭,只是把頭發挽在腦后,梳成一個發髻。她略有些發福,皮膚因為年老而松弛下來,但那雙眼睛仍十分睿智,蘊藏著無限智慧。

  孝莊淡淡地笑著,問了幾句尋常話,無非是家鄉在哪里,家里有哪些人,父母身體如何之類的。烏雅氏沒有想到,名震天下的孝莊竟是如此溫和慈祥,她一一回答了孝莊的話,又向孝莊問了安。孝莊命人端上茶點,烏雅氏喝了茶,用了點心,眼見快到中午,怕孝莊留飯,便起身告辭了。

  “我老了。以后皇上還要靠你們這些年輕人來照料。”孝莊拉著烏雅氏的手說道,“若得了空,多來我這兒坐坐,咱們喝喝茶,聊聊天。我這個老婆子沒什么用處了,只盼著兒孫的好。”

  “是。臣妾一定常來看望您。”烏雅氏笑道。

  “我這腿不好,就不送了。”孝莊笑道。

  “臣妾不敢。臣妾告退。”烏雅氏向孝莊蹲了一個萬福,告辭了。

  出了慈寧宮的正殿,烏雅氏低聲地對小安子說道:“人人都說太皇太后厲害。今日一見,只覺得她是個慈祥的老太太,相貌和藹可親,話語溫柔文雅,并不見什么厲害的地方。”

  “娘娘,您有所不知。這就是太皇太后真正厲害的地方。”小安子低聲說道,“她的厲害,表面上是不會顯擺出來的。”

  烏雅氏點了點頭。表面上威風的人,像那宜嬪惠嬪之類,終究成不了什么大事。孝莊看似溫柔平淡的一個人,誰能料到她的手段。如此看來,越是表面上不顯露的,越是要提防。她又想到鈕鈷祿氏的那句話。小心。該小心的到底是誰呢?馬佳氏終日帶著微笑,似是一派文縐縐的樣子,其實私底下手段極多。那個貴妃佟佳氏,烏雅氏還沒有見過,但據這些日子的事來看,也是個不好伺候的主兒。

  “娘娘。”小安子見烏雅氏站在那里想著心思,提醒道,“您還得去給皇太后請安呢。”

  “哦。那我們走吧。”烏雅氏收回了思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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