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在看到李沐沐進去吃面的時候，王云霄就想上去拉住她，可不管自己怎樣努力，都觸碰不到她的身體。
我這是變成鬼了？
那當然不可能。
以王云霄目前的實力來說，不可能死得這么悄無聲息，連自己都沒察覺到。
那就只能是另外一種情況——他是真實存在的人，而眼前的李沐沐只是一個幻象，或者說類似的東西。
王云霄什么都做不了，只能呆站在門口，看著李沐沐可憐巴巴的樣子。
不經意間，他與那個身穿西裝的中年男子對上了視線。
“不必驚慌，你現在看到的，只是我在萬維網上保存下來的一段影像。”
那個男人微笑著說道。
影像歸影像，但對于他的目光可以穿透時空看到自己這一點，王云霄一點都不懷疑。
這種層次的大佬，玩時間線就跟翻書一樣簡單。
“我是徐世杰。”
那個男人報上了自己的名字，仿佛這個名字就能證明自己的身份，打消王云霄的疑慮。
啊……那確實。
大潮汐過后，王云霄在禁軍網絡之中調閱過有關于這位“域外方士”的情報資料。
這個人就是徐紫薇的二哥，不過他這些年在國內沒什么動靜，以至于很多人都忘記了他的存在。但在海外，卻闖下過響當當的名號。
聯邦資本神系七大神座之一，與那位信用之神妮雅拉并列。
同時也是地獄七大君主之外的第八位君主，名為忤逆。
四海商會的幕后締造者，如今的黃公子只是他的學生。
當然還有一重最重要的身份——徐歡歌的親爺爺，李沐沐血緣上的老祖宗。
現在王云霄終于知道這人干什么去了。
在徐紫薇南征北戰的時候，徐世杰已經逆行時間線，在幕后默默謀劃，于歷史長河中建造二十八座龍骨白塔，給整條歷史線埋下了堅不可摧的錨點。
“徐先生……”
面對此等硬核狠人，王云霄當即立正敬禮，以表敬意。
“不用擔心你妻子，她不會有事。”
徐世杰笑道：“初次見面，緣分難得，不如坐下來聊聊？”
啊？聊什么？
王云霄心想你看我長得像是很有哲學氣質的人嗎？
不過老婆在人家手里，他也只能乖乖就范。
走過來坐到徐世杰對面，就聽他轉頭對店里伙計說道：“再加一碗刀削面。”
這種事你不用替我老婆代勞的。
王云霄心里腹誹，嘴上只能說謝謝。
他也不知道這影像里面的刀削面能不能吃。
幾分鐘后一大海碗熱氣騰騰的刀削面端上桌，王云霄鼻子嗅了嗅，差點沒被油潑辣子和老陳醋的味道嗆到。
“我是晉州人，打小就好這一口兒，在海外漂泊多年，每次做夢都能夢到這碗面。”
徐世杰拿起桌上的醋，往自己碗里面又添了一些。
“但你應該是吃不慣的吧？”
“還行！”
明國人對于面條的容忍度一向很高，不管是酸的，辣的，甜的，咸的，都可以嘗試。
從小在蜜罐里長大的孩子對此可能感受不深，但你要問那些吃白人飯吃到吐的留子們，哪怕是一碗泡面都能把他們吃哭出來。
王云霄嘗試著吃了幾口面條，酸得呲牙咧嘴。
感覺牙根都在抽搐。
“同樣的一碗面，十個人能吃出十種味道，所謂汝之蜜糖，吾之砒霜。明國上下四萬萬人，哪怕是煮一碗面條都眾口難調，更不要說是國策。”
徐世杰嘆氣道：“所以我就經常在反思，我們走出來的這條路到底對不對，有沒有更好的法子，但思來想去，總是不能讓所有人都滿意。”
王云霄挑眉道：“咱們打贏了。”
不只是戰勝了髪國人，還戰勝了大潮汐。
勝利者不需要被指責，您在這兒矯情什么呢？
“時代的局限性吧。”
徐世杰聳肩道：“其實我一直都覺得自己做的遠遠不夠，但是沒辦法。李長安解決不了的問題，我也解決不了。小薇的手段過于酷烈，如今她的年紀也不小了，我很擔心她走之后，會有人亡政息的隱患。”
“我也同樣擔心，你們這代年輕人，沒有經歷過我們年輕時候經歷的那種苦難，真的能夠理解我們當初所做的那些決定嗎？”
王云霄正色道：“我的校長跟我講過，一代人解決一代人的問題。”
“周耀文么？呵呵……”
徐世杰笑了笑。
“他是個保守主義者，說這話倒也沒什么不對，但還不夠。我覺得一代人不止要解決一代人的問題，我們這個民族，既要從老祖宗那里尋求智慧，也要為子孫后代多謀劃一些事情。不能說解決不了問題，就找借口把問題留給后人，該做的事情還是要做。”
“你有沒有什么長遠的計劃？”
沒有。
王云霄本來是想說實話的。
但轉念一想，這么說好像容易被揍。
“元帥計劃派我去駐守新大陸，聽說那邊地廣人稀，如果有可能的話，我想把我原來那個世界的幸存者接過來，但還沒有具體的思路……”
“如果這些人出了問題，你能負責嗎？”
徐世杰平靜地問道。
王云霄咬牙道：“打包票的話我不敢說，但我想試試！”
“那就去試試！”
看到他表現出這樣的覺悟，徐世杰臉上終于露出欣慰的笑容。
“不要在意那些聒噪的言論，我始終相信，只要向前走就是正確的，哪怕面前是一條死路，你也能夠給后人提供警示。”
“回去吧，向前走，不要回頭。踩著我們這些老家伙的肩膀，去闖出一番光明的天地。”
他抬手一招，整個世界化作一道流光落入到他手心當中，然后遞到王云霄手上。
“這是我幫小丫頭保存在這里的東西，現在交到你手上。以后要好好照顧她，但也不能由著她的性子胡鬧。”
王云霄眼前一黑，無數銀絲從眼前飛速倒流而過。
再睜開眼睛時，他已經回到了白芷女士的家中。
李沐沐嗅了嗅鼻子，茫然的雙眼在飯菜的香氣中逐漸恢復了清明。
她下意識地吞咽了一口唾沫，發現自己正坐在輪椅上面，身上還蓋著毯子。
王云霄就坐在她對面，緊張地盯著她。
這畫面一時間都讓李沐沐分不清楚，自己到底是在做夢，還是已經回到了現實當中。
“開飯咯！”
白芷女士的輕聲呼喚，讓她猛地打了個激靈，徹底清醒過來。
“我……回來了？這一次不是做夢？”
“不是。”
“你怎么證明？”
李沐沐下意識地就想要抬杠，但在這一瞬間意識到，自己的精神狀態終于恢復了正常。
“你老祖宗跟我說了，不聽話可以揍你。”
“你放屁！”
“女孩子不可以說臟話喔！”
隨即她的后腦勺就被白芷女士輕輕拍打了一下。
“既然醒過來了，就去洗手。”
“喔。”
李沐沐敢跟王云霄耍賴皮，但在白芷女士面前卻不敢放肆。
李雅只是血緣上的表媽，這個才是親的。
“我推你去洗手間。”
“不用，我自己可以！”
雖然嘴上逞強，但等自己想要站起來的時候卻發現，身體一陣空虛，兩腿發軟，眼前發黑。
李沐沐努力了兩次，終于認清了自己變成一條咸魚的事實。
肉身與靈魂分離太久，已經不太聽使喚了。
王云霄走過來，從身后抱住她的肩膀，在她臉上輕輕親了一口，小聲說道：“歡迎回來。”
“噫！”
這又不是在自己家里，你當著我媽咪面弄啥咧！
李沐沐沒好氣地拍開王云霄的臉：“臭流氓！”
“主要是想你了。”
“哼！”
就算你這么說也沒有用，男人啊，腦子里面什么想法我還能不知道么？
“吃完飯我送你回醫院。”
“嗯？”
李沐沐頓時瞪大了眼睛。
王云霄正色道：“讓沈主任給你再好好檢查一下。”
“你想什么呢，他只會把我拉起來當牛馬！”
“那就回家？”
“廢話……嗯？”
好像有哪里不對？
李沐沐一時間內心陷入到了糾結當中。
去醫院，耕田，回家，被耕田。
“王云霄，我需要休養！”
“休養啊，必須休養。”
“你為什么笑得那么惡心？”
“這是開心的笑容，你現在剛恢復過來，精神狀態不穩定，不要跟我抬杠。”
走進衛生間，李沐沐打開水龍頭，朝外面偷看了一眼，對王云霄勾了勾手指。
“過來！”
“嗯？”
“靠近一點！”
人家都這么要求了，王云霄只好從善如流，在另一邊臉上又親了一口。
李沐沐像個傻子一樣嘿嘿嘿地偷笑起來。
就在這個時候，房門被人一腳踢開，外面傳來嗯啊嗯啊的驢叫聲。
正準備繼續吃嘴子的夫妻倆瞬間拉開距離，向外看去。
就看到兩個像是從糞坑里面剛撈出來的小姑娘嗷嗷叫著沖了進來。
一個是徐歡歌，另一個他們不認識。
當然，這時候也輪不到他們發飆。
無形的力量悄然降臨，捏住兩個小丫頭的后脖頸，把她們倆咻地一下沿著原路扔了回去。
腦門上微微暴起青筋的白芷女士一只手拎著炒菜的馬勺，一只手捏著膠皮水管，以優雅但又迅速的步伐走了出去。幾秒鐘之后，門外就響起小丫頭們鬼哭狼嚎的慘叫。
“剛剛她是不是看了咱倆一眼？”
王云霄有些不太確定地問李沐沐。
李沐沐輕輕點頭。
不僅看了，而且飽含殺氣。
這完全是城門失火殃及池魚嘛！
徐歡歌是我祖宗，又不是我女兒，她頑不頑皮管我什么事。
至于另一個……嗯，另一個？
李沐沐的瞳孔驟然收縮。
等等，為什么那孩子看起來有點眼熟？
“我叫李西瓜。”
十分鐘后，被洗刷得干干凈凈，重新變得香香軟軟的兩個小丫頭，頂著一腦袋包垂頭喪氣地坐到了飯桌上。
面對王云霄和李沐沐意味深長的審視目光，她縮起脖子，恨不得把自己藏到桌子下面。
“都是我的錯！”
徐歡歌挺起胸膛，主動承擔起全部飛罪責：“驢是我偷的！茅坑是我炸的！你們不要為難西瓜……哎呦！”
“我可不記得把你教成這樣的小孩。”
白芷女士收回手，皮笑肉不笑地放下一盤炒菜。
啊，年輕的一代。
王云霄看著眼前的兩個小丫頭，心中莫名地感慨起來。
突然之間仿佛就理解到了徐世杰的內心感受。
把未來交給這樣的人……真的能放心嗎？
完全無法想象。
“李西瓜小朋友，我想問你一個問題呢？”
李沐沐盯著眼前縮成一團的李西瓜，微笑著問道：“你是誰家的孩子啊？”
李西瓜意識到自己今天恐怕是逃避不了這場責問，于是下定決心破罐子破摔，抬起頭來大聲說道：“要你管啊！我爸媽都不管我！我爸在外面亂搞女人，我媽在家里亂搞女人，他們都已經離婚十年啦！我就是個沒人要的小孩嗚嗚嗚……嗷！”
李沐沐伸出爪子扣住她的腦袋，冷笑道：“你今年幾歲啊你爸媽就離婚十年了？要不要考慮重新組織一下語言呢？”
“我錯錯錯了快住手！我媽最好了世上只有媽媽好！”
死小孩！
這一瞬間李沐沐也體會到了李雅的心情。
生這種小孩不如生塊叉燒。
她剛一松手，李西瓜就從桌子底下竄過來，撲到王云霄身上嗚嗚大哭。
王云霄：“……”
“看什么？”
見他轉過頭來，意味深長地望向自己，李沐沐沒好氣道：“我小時候可沒她這么熊。”
“啊……”
“你啊是什么意思？”
“沒什么，就是我聽咱媽說……”
“你信她還是信我？”
“當然相信你了，親愛的。”
他媽的這兩公婆又在發癲。
躲在王云霄懷里假哭的李西瓜咬牙切齒。
都不問問我是怎么來的，眼睛里面只有對方。
那個家我是一分鐘都不想待下去，沒想到來到這個時間點上還要被喂狗糧。
“你們兩個給我注意一點場合！”
徐歡歌用力拍桌，老氣橫秋地訓斥道：“愛情固然重要，但家庭教育也是很重要的。不要只想著對方，而忽略了對于子女的關愛！”
“對對對。”
王云霄趕緊打圓場，把懷里假哭的倒霉孩子抱起來。
“李西瓜小朋友，叔叔問你，你有幾個兄弟姐妹啊？”
李西瓜都被這無恥的問題給驚呆了。
你還想生多少？
李沐沐斜眼看向王云霄。
王云霄正色道：“可以生四個，湊一桌打麻將。”
其實他想說生三個，可以結陣。
“咱倆現在就離婚，我給你介紹一頭老母豬吧。”
李沐沐果斷拒絕。
姓王的你想都不想要啊！
王云霄認真道：“如果是男孩的話，說不定能繼承我的優秀基因。”
“你哪兒有什么優秀基因？”
“有的。”
王云霄看了一眼桌上的韭菜炒雞蛋，蒜蓉蒸牡蠣，認真道：“我們努力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