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分鐘過去了。
沒人知道小黑屋里發生了什么,
但聽著那些非常狠厲的聲響,眾女心知,元瀟似乎得償所愿了。
今夜的團建對于某些人來說相當成功,后續的自助餐時間,元瀟都未能一同參與,理由是身體不適,需要提前睡覺。
俞汐心情不佳,自閉了,沒來;
小小泡著湯泉上癮了,表示晚上減肥,不敢吃夜宵,也沒吃;
到最后,只有蘇澈、顧織、安晴和Miya四人來到了頂樓自助餐區,圍坐在一張圓桌旁大快朵頤。
“澈澈,你沒把元瀟怎么樣吧……?”
“嗯,沒怎么樣,揍了一頓。”
蘇澈板著臉,用叉子叉起一塊兒和牛燒肉,送至嘴邊道。
“揍了一頓?”
安晴若有所思,“她哭沒?”
“哭了,哭很大聲,還說認識到了錯誤,回頭會好好給Miya道歉。”
“唔。”
聽到這話,Miya放下了手中的三文魚肉塊,搖了搖頭:“我不用她道歉。”
“為什么?”
蘇澈瞄了眼小貓的脖頸,“她把你抓傷了。”
“不疼。”
Miya道:“而且,我欠她的。”
小貓抿緊小嘴,似乎默認了自己犯下的「罪行」。
“……你欠她什么?”
蘇澈覺得,她疑似有往自己身上攬錯的傾向,需得正向引導,開解掉這種心態才行。
“我搶了她的主子。”
“嗯?”
“她生氣,是因為我占了她的位置,她害怕我,所以才抓我。我可以接受這樣的害怕。”
Miya說話時,小臉表情認真,毫無違心之意。
“這樣嗎?”
“是的,或許我一開始來到養貓的家里就是個錯誤。
養貓的,如果大家都討厭我的話,你會把我丟還給姐姐嗎?”
她問出了關鍵問題。
蘇澈聽得皺眉,“當然不會。”
“為什么?”
“因為任何被我抓到家里的貓,都沒有逃掉的可能性。來了就等于是我的了,我的貓,我自然會負責到底。”
蘇澈停下刀叉動作,強調道,
“再者說,貓貓之間產生矛盾很正常,這不是誰的錯的問題,而是我沒有好好引導的問題。
現在,元瀟已經被我調好了,她不會再和你有任何矛盾了,所以你也不用再繼續糾結這些了。好嗎?”
“噢…”
Miya遲疑點頭,不再多說。
一側,顧織全程冷眼觀看。
妹妹的心思她不可能不懂,Miya這次是被當槍使了,算是回饋了情感霸占這一環的虧欠,
元瀟拿到了想要的,自然就不會再哭鬧,古佛的效果也算是成功應驗了,需求方面,暫時應該得以解決。
偷眼瞟向蘇澈,
見他表面上仍然板著臉悶頭吃東西,
但實際上,嘴角暗藏著的笑意卻是暴露了,他大概率是跟妹妹搞了些私底下的操作。
借著教育的機會進行狠命的獎勵嗎?澈哥哥,你這狡猾的家伙……
現在,顧織明白了,妹妹為何能跟蘇澈合得來了。
因為每次妹妹撒嬌,他真的慣著她啊。
就硬寵,就硬照顧。
還搞得很私密。
算了。我也別羨慕她了,她的愛好跟我相反。她喜歡刺激的,我喜歡飽餐的。
在顧織眼里,妹妹的癖好屬于“小打小鬧”,
自己的最終目標才算得上是“大口吃肉”,
這概念上就完全不一樣,需求的關系進度也完全不在一個層級。
今日的小插曲告一段落,吃完飯后,誰能睡在他身邊才是值得思考的競爭主題。
飯桌前,顧織與他坐在一側,安晴和Miya坐在另一側,
由于地理位置有優勢,顧織伸腳踩了一下某人,目光卻直視著身前的奶油蘑菇意面。
蘇澈有所察覺,斜睨了她一眼,抬了抬腳面。
顧織足趾彎曲,勾住了他的腳尖,然后一觸即離——
達成交易。
今晚的睡眠,真令人值得期待呢。
她將意面送入小口,
并舔了舔嘴角的奶油。
凌晨三點。
凌遙躺在自己家里的床上,翻來覆去,輾轉難眠。
之所以睡不著覺,是因今天的自己,感覺很挫敗。
為何挫敗呢?
——未能鼓起勇氣。
追溯起今天的日子,是「七彩」在天籟Livehouse演出的日子。
凌遙身為「七彩」的骨灰粉,不,精確來說,是“前輩”的骨灰粉,無論哪場演出,自己都會必去。
所有關于「七彩」的演出動態,所有她們成員的社交賬號,能找到的,全部關注。
能視奸的,全部視奸。
但可惜,今天沒能和前輩說上話。
“唉。”
凌遙微微輕嘆。
當時自己默默在人群的角落里看他彈琴,而且沒有告訴Yui,是自己偷跑去的,想著吃點獨食,等他演完湊上去蹲個簽名,甚至是合影……
可惜,他從上臺到演出結束,全程都被無數只貓貓圍得水泄不通!
說成“貓貓環繞”也毫不過分!
更可怕的是,離場時在門口也被熟悉的面孔給堵住了!
“UU和姜奈……”
“她們怎么也會盯上前輩……”
凌遙想不通,只知道自己最后的機會沒有了。
想跟前輩說句話都成了奢望。
說句可笑的,到今天為止,自己都沒加上前輩的飛信……
就挺悲哀的。
當然,僅僅悲哀至此,倒也不至于輾轉反側,睡不著覺。
更悲哀的是,自己假裝路人,在他身邊經過,甚至還特意用香肩撞了他一下,
結果是……他根本沒有任何反應,仍在跟身邊的貓貓們談笑風生,毫無知覺。
“前輩已經麻木到看不見我了。”
“他被她們埋起來了。”
“他的視野里是注意不到任何其她人的。”
“我就是那茫茫人海里的一個無人在意的家伙。”
“好難受。”
“好餓。”
“好像一天都沒吃東西了。”
“為什么不能讓我也來一口呢?”
凌遙甚至不確定,當自己再度成功站在他面前,問他要一份簽名時,他能不能記起自己的名字,都是個問題。
用Yui的話說就是——
“人名系很難寄的啦,他寄不住你也系正常的,真得寄住了,泥又要追求別的東西了。”
“比如身體得感覺什么得。”
凌遙承認,自己的欲望是會不斷上升的。
但人總要有個盼頭不是?
誰不渴求進步呢?
誰能忍受常年原地踏步呢?
這都什么年月了,從第一次在天籟看到他登臺、跟他同臺演奏開始,到現在,好幾個月過去了,自己在他心里,很可能只是一嘴“那個彈粉色SchecterSD24的”。
這種事情絕對不行的吧?
換位思考一下,這不就意味著,自己甚至不如自己的琴有記憶點?
自己的琴都比自己好看?
“嗚啊。”
凌遙再次翻了個身,從躺變成俯著,將下巴墊在枕頭上,小臉表情煎熬。
“不行,睡不著。”
“找誰聊聊天吧。”
雖然是半夜三點,打擾別人休息是不好的,但她還是做出了如此決定。
打開飛信劃來劃去,發現好友已經沒剩多少了,
能在這樣陰間的時間不睡覺的,除了Yui之外,似乎就沒有別人了。
“等等,不對。”
凌遙的視線停留在了置頂群的位置——
三人小群,群名「水銀」。
當初在定名這件事上,由于YUI的想法是反向的,所以經過后來的慎重考量,將她錯誤的語序給正過來了,變成了現今的名字——水銀。
「水色」與「銀色旅行船」的組合,化為了現在的三人小隊。
小隊還未正式出道演出,但排練已經經歷過一輪。
這段日子,白初下鄉陪伴奶奶了,掐指一算,差不多也快歸來。
凌遙想了想,覺得可以問問她的狀態。
“Chuchu人很軟糯,而且小小一只特別惹人喜愛。我如果問問她在干嘛,她會不會給我回復呢?”
抱著試試的心態,她給白初發了條騷擾消息。
“Chuchu你睡了嗎?我睡不著。”
大約過了半分多鐘,Chuchu竟然真回了:
“信號不好,在鄉下。怎么了?”
“我遇到了情感問題……想咨詢一下你,我覺得Chuchu平日里應該會遇到反向的差不多的事。”
“哦?”
白初聽罷,有些好奇:“說說看?”
“就是,你之前當偶像,粉絲很多很多,那肯定有很多粉絲是狂熱崇拜分子……我想知道,你會記住這些人的名字或者面容嗎?”
“……這樣的問題嗎?”
白初還是首次聽人聊這個,不禁思索了片刻,肯定道:“不會。”
“啊……”
“實話說,我根本不會在乎粉絲們對我是何種感受,畢竟偶像是我的工作,但是當了偶像,并不意味著要滿足所有粉絲們的需求。
畢竟他們的需求是無盡的,你越是照顧,他們就越難以滿足。
就像彈簧一樣,退則進,進則退,所以,最佳的方案是,毫不care,直接不去關注就好了。”
凌遙還是頭一回聽到如此冷血的說辭,
她沒想到,Chuchu竟有如此絕情的一面。
但話又說回來了,如果她是那種熱衷于和粉絲互動甚至線下的偶像,那她也大概率無法走至今日,并且在演唱上達到如此高的造詣了。
這一切,似乎都是有連帶關系的。
“那比如說,我舉個稍微極端點的例子。比如有個粉絲,跟你在現實里就認識,甚至你們同臺過半次……那這種情況,你會記住對方嗎?”
“嗯?”
白初疑惑:“我沒有和粉絲們同臺過,可能不了解你表達的處境,但要說記住誰的話,在現實生活中,我只能記住很少很少一部分人。”
她列舉道:“我的隊友們,我的經紀人,我的上級,我的親人,以及我屈指可數的友人。僅此而已。”
“是嗎……”
“嗯。記憶是很寶貴的東西,你不覺得嗎?”
“誒?怎么說?”
“一個人的記憶容量是有上限的。
你記住了無效的事情和不重要的人,那你的人生就會無形當中被耗費掉很大一塊,所以我的選擇是,把有限的記憶容量,交給值得我去記住的人。這樣就不會在有朝一日躺在病床上時哼哼唧唧的覺得荒度人生了。”
“啊……”
炸裂的觀點,讓凌遙不禁陷入反思。
“你的意思是說,我或許在糾結與我人生無關的事情,是嗎?”
“嗯。你反復詢問關于能否被對方記住的問題,說明你很想被某個人記住。而對方的記憶里大概率是沒有你的位置的。
當關系淪落到這種單向喜歡的地步,那你就要考慮,是否你在這段糾結的時日當中所思所想的一切都是一種耗費了。”
白初直言道:“我個人的習慣是,拉黑所有情侶,刪除所有人生已成定局的所謂好友,因為TA們不再于我的社交列表里存在價值。
這樣就可以讓我釋放社交緩存,相當于系統清理,會讓大腦變得輕盈。”
“!好狠。”
“對自己好一些,照顧自己的情緒,是必要的。這可是醫生說的。”
顯然,白初已經把所有可能會影響自己情緒的列表給拉黑了。
她的病情看起來不簡單,而她的行為完全基于她自己的情緒管理體系,有著嚴苛的釋放標準。
可我沒辦法模仿她的做法,直接將前輩遺忘。
哪怕前輩身邊群貓環繞,我也還是不能……就這么選擇性的逼迫自己忘記他。
至于列表什么的,我都沒有前輩的列表,更別提會看到他和別的貓在一起時的生活畫面了。
凌遙不知道,蘇澈的友人圈是怎么樣的。
但如果想知道,其實有一個突破口。
那就是通過元瀟,讓元瀟給自己截圖看看。
以元瀟那樣豪爽大氣的性子,這種事情應該不是問題。
“謝謝你,Chuchu,聽了你的話,我感覺好多了。”
實際并沒好。
只是不想打擾對方休息了而已。
“沒關系,總之我的建議就是別想太多,適當斷舍離。
舍棄人際關系和單相思,也是一種斷舍離。早點休息吧。晚安哦。”
白初結束了聊天。
凌遙從趴伏著的姿勢改換成了側躺,
將長發壓在胳膊之下,壓得生疼。
她在黑夜的藍光里噘起小嘴,看向三點半的電子時鐘,還是沒有困意。
“雖然Chuchu說的都是好意,但人跟人是不一樣的,我做不到輕易放棄。”
“而且,我不想一直停步于原地。”
“我得動起來。”
“今天的機會失去了,沒關系,我應該再考慮一下別的機會。”
天海秘籍《衣草》當中提到:“當一個人處于感情的絕對下風時,首先要考慮的并不是如何才能一步得吃,先放下幻想,接納現實,然后從如何制造邂逅開始,一步一個腳印的設計布局。”
與其它所有功法都不同,該篇的主體思想是“認清弱小的自己”、“腳踏實地”、“積少成多”、“注重執行力”。
凌遙本身不占據任何優勢,所以把握住所有細小機會就變得尤為重要了。
“要注意細節,從細節入手,看看有沒有切入口。”
她翻來覆去,冥思苦想。
回憶著所有與前輩產生交集的可能性,
不知思索了多久,
忽然間,眉頭一皺。
萌生出一個奇怪的點子——
“之前在學校尾行前輩時,看到他似乎很愛喝咖啡,每天早上上學,手里都會隨機刷新一杯冰美式,或者冷萃。”
“甚至放學時還會再去附近的咖啡廳坐會兒。”
“這說明,他應該是個離不開咖啡因的重度咖啡愛好者。”
“而我……我如果入駐了「再生」……”
“他會在某一天,進入到「再生」的店鋪里,不小心看到我的演出嗎?”
似乎捕捉到了什么關鍵點,凌遙噗唥一下,如詐尸般坐起。
“等等,等等。”
“他平時去的咖啡廳,「Peter」居多。他喜歡去那邊。”
“但是聽說,「再生」開了新的分店后,人氣一直比彼得咖啡廳要高不少,因其價位低一些,性價比高,且豆子還好。甚至即將有輕音樂現場可以欣賞……嗯。”
“有了。”
念及此處,凌遙抓起手機,給另一個可能是夜貓子的存在發了條消息。
用的是短信息的溝通形式——
“尊敬的林女士您好,我想咨詢一下,大學城Peter旁邊的那家店,是咱們的旗艦店嗎?還是分店?”
負責人林女士秒回:“二號分店。”
“!那我以后有機會去那里演出嗎?”
“你喜歡那邊?”
“呃,比起旗艦店,那里可能離我家近一點。”
凌遙信口胡謅。
林女士聽罷,隔了幾十秒,回道:“可以,如果你們演得好,到時候可以巡店,甚至在外面給你們擺小舞臺也不是不行。附近過道的學生都能看得見。”
“!!太好了!”
凌遙見狀,喜形于色。
林女士卻似乎是過來人了,冷不丁問了句:“怎么?有想演給對方看的人?”
“別慌。誰不是從這時候過來的?孩子,要沉得住氣,不要動不動就急著把所有的情感都用最笨拙的方式交付出去。”
她笑瞇瞇道:“沉淀,才是感情里最最寶貴的東西。”
“沉淀……”
復雜而又簡單的二字,仿佛具有如實體般的重量。
凌遙怔怔看著這句話,驀然間,
恍惚看到了大道。
“沉淀……”
“沉淀的感情。”
“是了。”
“我的感情很單薄。”
“我的感情沒有經歷過沉淀,所以無法被他看見。”
“而我想要配得上沉淀二字的情感,我……我應該做些什么。”
在這一刻,少女有若醍醐灌頂,被林女士的三言兩語給激發出了什么東西。
心底里,某種力量蠢蠢欲動了。
“小綾啊。”
“哎,我在的。”
“你加我飛信,我給你推薦個人。”
“好的好的。”
凌遙回過神來,對著飛信號,秒秒鐘發送了好友邀請。
林女士的飛信ID叫“睦”,背景圖居然是一把似曾相識的掉色白Bass,被鑲嵌在墻上的恒濕柜里,十分有藝術感。
“!這是……古早款白色大AZ?”
凌遙瞇著眼睛,看著這把戰損版神器,張開小嘴,欲言又止。
“其實我之前看你們演出時就發現了,小綾你的水準還可以,但缺少一個非常不錯的老師。”
林女士開口就是專業獨到的點評:
“無論你是缺錢請不起老師也好,還是在天海找不到值得去跟隨對方學習的人也罷,我想說的是,你現在加入了「再生企劃」,你的水準代表著我們店鋪的宣傳力度的一部分,如果你不行,我們店面的風評就會下跌,這對于我的經營就會不利。”
“啊…”
“我們簽了合同,所以我不會換掉你,這你放心。
但同時,我有義務讓你以及你的隊友們的水平獲得全方位的提升,以確保我這筆投資的回報率令我滿意。”
“Chuchu的實力不用我操心,你隊友Yui在隱藏實力,根本不是她在舞臺上展示出來的水準,這種事情我能看得出,但暫時不想管。
唯獨你,是三個人里的短板。”
“這樣下去,找其她隊友時,我怕你會陷入不利。
所以我這邊,有一個針對于你的提升方案,不知道你愿不愿意配合一下,使我們之間的合作更加完善牢固。”
她頓了頓,等待著少女的答復。
少女哪里敢說半個不字?
畢竟林女士的話句句在理,
換位思考一下,作為投資人,她不但明白這么多音樂上的事情,很可能她自己也是個大手子,這就很令人尊敬了。
此刻人家要拋出橄欖枝,提攜自己,
自己不可能狂妄自大的回絕的。
“林小姐您說,我一定配合!”
凌遙此刻,仿若遇到了人生中的貴人,嗷嗷待哺的等待著林女士的改造方案。
“好啊。那我說了,你認真聽。”
林女士發語音條道:
“我在天海認識一個關系不錯的男人,是一位吉他老師?或者,外人眼里的大師。
我可以無償把你引薦給他,作為你改造計劃的核心。
看在我的面子上,他百分之一個億會答應收下你,簡單帶你一小段時間,觀察一下你的潛力。至于你能不能把握得住,就要看你自己的表現了。
機會只有這一次,或許也是這輩子的唯一一次。但凡你能跟他學到點皮毛,不說別的,成為天海二代Miya,我覺得還是手拿把掐的。其它的,就全看你自己的造化了。凌瑤,我表達得夠不夠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