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嘶頭好痛。”
當真澄醒來時──應該說是恢復意識的時候,映入眼簾的是木制的天花板。
額頭傳來毛巾冷敷的溫度,看來他是在旅館的房間里躺著休息,不過……
“真澄哥醒了!”
有道驚喜的聲音響起。
“唔喔,千愛。”
視野漸漸恢復明朗,青梅少女柔和的輪廓填滿了他的視野。
也許是自己眼花,真澄不可置信地揉了揉眼。
怎么回事?
千愛身上并沒有穿著旅館提供的浴衣,而是……
“千愛,你這身是……”
“啊!”
提起這個,千愛的臉瞬間紅到了脖子。
“那個,真澄哥,請不要誤會,都是麻美姐纏著我非要我穿,還說真澄哥可能喜歡這樣的,我才……啊啊!總之!我不是自己想穿成這樣的!”
越想掩飾,越說得吞吞吐吐,支離破碎。
嗯,千愛現在身上穿著的黑白相間的布料,是被稱為「女仆裝」的服裝。
與曾經在三宮的女仆咖啡廳那種矜持保守的古典款式不同,這套女仆裝是完全不能穿出去給人看的類型。
整體以荷葉邊點綴,露膚度令人想說「誒?露膚度?計算遮擋的部分要快得多吧?」
即便如此,能遮擋的部分也相當有限。
雖然裙擺姑且算是遮住了臀部,但動作不能太大,否則雪白肉感的大腿就會露出來。
“看吧小千愛,我說的完全沒錯,真澄君看得眼睛都發直了。”
麻美的唇角漾起得意又挑釁的弧度。
“對了,說明一下,真澄君,這件女仆裝身前的布料是可以直接解開的哦。”
說完她多此一舉地演示了一遍,房間里頓時響起千愛拔尖的叫聲。
“麻,麻美姐!你酒喝太多了啦!趕緊去醒酒!”
重新裝好拉鏈的千愛滿臉通紅,不停將麻美往旁邊推。
“誒,小千愛明明剛才都和真澄君坦誠相待了,干嘛還在意這個。”
順帶一提,臉上因醉酒而浮現傻里傻氣笑容的麻美,現在身上是一套露膚度較低的服裝,但是沖擊性毫不遜色。
頭上是兔耳,露出肩膀的高開衩黑色皮革緊身衣,手腕處套著白色袖飾,黑色的蝴蝶領結妝點脖頸,臀上則附有又白又圓的尾巴。
再之后是海月。
臉蒙在了卡通的幽靈面罩之下,身穿長款的純白色魚尾裙,是一只看上去懵懵懂懂的可愛幽靈娘。
但在那份可愛之下,纖細不失豐滿的身體曲線,突破了魚尾裙原本設計的輪廓,呼之欲出般強調自身的存在感。
因為逆著天花板上的吊燈,所以,本來看來相當保守矜持的cos服,白裙和柔膚間的空隙與黏緊,全都被映照得一清二楚。
到底發生了什么?
難道我還在做夢?
“真澄,你現在感覺怎么樣?我去換一條毛巾給你。”
澪來到他的枕邊屈身跪坐,微微濕潤的金發,呈現淡淡櫻花色的白皙臉頰。
她準備的形象似乎是惡魔少女,大概正因如此,打扮也跟惡魔一樣百無禁忌,是綴著蕾絲的黑色分體式泳裝。
上下兩件的背后則附有黑色的蝙蝠小翅膀,和尾端呈現心型的尾巴。
女仆,兔子,幽靈娘,惡魔少女。
“……你們這是在辦化妝舞會嗎?萬圣節已經過去了耶。”
把澪的服裝看在眼里,真澄表情古怪地問道。
“真失禮誒,真澄君。”
麻美不依地嘟起唇,“這可是大家特意準備的決勝戰斗服,你至少先夸獎我們幾句比較好吧。”
“……我現在的反應,應該比任何贊美的語言都更有說服力吧?”
真澄保持平靜說道。
“啊!真澄哥又流鼻血了!”女仆千愛慌慌張張地去拿紙巾。
請不要誤會,這是因為蛇酒的問題根本沒得到解決。
cos服的塑膠袋被撕開包裝,亂七八糟擺在旁邊,上面還附有紙質小票,X月X日,購買自信長書店(神戶三宮店)。
接過千愛遞來的紙巾堵住鼻血,真澄仿佛想起了什么,把視線轉向另一邊。
“咦?凜音什么也沒穿啊。”
“……念在你剛才昏迷中醒過來,我不和你計較語言上的錯漏。”
清麗無雙的黑長直美少女,臉上帶著冷淡的表情說道。
“抱歉,是我失言了。”真澄立刻道歉。
“我的意思是……你沒和她們一樣穿cos服啊。”
繼承人小姐身上穿著旅館提供的浴衣,深藍色的浴衣是漸層的布料,赤紅的杜鵑花在上面妖冶地盛開,像是騰飛的煙火。
“你很失望?”
凜音淡淡地反詰。從她沒有溫度的眼中,窺探不出任何感情。
“不,并沒有。”
雖說凜音的穿著是女生中最正經的一個,豐滿的臀部壓在纖細的腳踝上,坐姿端正。
夾雜在話語間的輕微喘息聲倒也不是多么明顯,但還是被真澄敏銳地捕捉到了。
因為繼承人小姐攝入的酒精不多,效果此刻才姍姍來遲,因為急促的呼吸聲,換好的浴衣有些凌亂。
本就寬闊的本衿滑落至上臂,但凜音卻渾然未覺。
雪白的肩頭與腋下因薄汗而微微反光,汗濕的鎖骨,胸口,大腿都毫無防備地露了出來。
“……麻美姐準備的衣服實在是太——”
說到這凜音倏地頓住,緊接著長長地嘆了一口氣。
“恕我無法接受。”
“誒,有什么關系嘛。”麻美鼓著臉,“反正就只穿給真澄君一個人看。”
“就算是這樣也……”
“咦?”真澄不禁被凜音的反應勾起好奇心:“凜音的服裝是……”
“哼哼,我就知道真澄君絕對很期待!”
麻美興高采烈地在胸前合掌說道,兔子耳朵搖晃,高高撐起的皮革衣就像是兔子一樣蹦跶了兩下。
“麻美姐。”
凜音朝麻美投以冷冰冰的眼神,但這對醉酒后處于興奮狀態的麻美完全無效。
“……那我換一種隱晦的說法好了,和我的服裝是截然相反的類型。”
截然相反,也就是說……
“啊!澪姐姐!快拿冷毛巾過來!”
“我知道了!真澄你一定要堅持住!”
黑川澪快速跑到房間角落里的木盆前,重新用冷水打濕毛巾后擰干,敷在真澄發燙的臉上。
一陣急救手段后,宮澤真澄重新復活。
面前女生們依舊吵吵鬧鬧。
麻美還黏著凜音,非要她也換上cos服不可。
反復勸說無果后,“咻”地一下,把一只貓耳發箍戴到凜音頭上。
“不行喔,小凜音,這房間里除了真澄君之外,每個女生都必須有自己的萌點才行。”
“麻美姐,我今天就不該讓你打開那瓶可疑的藥酒的。”
繼承人小姐悔不當初。
“就連我現在也……”
深受其害。
“小凜音也什么?”
“不,沒什么。”
凜音掩飾般搖搖頭,關切地看向真澄。
“你怎么樣了?從剛才開始就一直流血。”
“謝謝你們,不過我已經沒事了。”
“時間已經不早了,你們回去休息吧……對了,把衣服換下來再回去。”
“誒,真澄真的不需要我再陪陪你嗎?”
惡魔少女澪不死心地問。
“不知道因為什么原因,我現在精神的不得了喔,在這里陪你到天亮也可以。”
“不了,不用麻煩。”
真澄堅定拒絕,雖然聽起來很誘人,不過越美麗的事物往往也伴隨著危險。
“真抱歉,剛才出了那種事,害你們擔心。”
“不,真澄哥完全沒必要道歉啦,都是麻美姐害的。”
只喝了一杯酒的千愛應該是受影響最小的。
“誒,我明明是想把好東西分享給大家來著。”
真澄無奈地闔上眼,耳邊聽到窸窸窣窣的布料摩挲聲。
凜音板著臉,督促另外幾人換掉cos服。
“那你好好休息,請保重。”
傳來門穩穩拉上的聲響,女生們入浴后的香氣仍留在房間里。
看了一眼時鐘,才八點。
卻有種時間過去很久的感覺。
真澄忽然想起一件事,他身上的浴衣……是誰幫他換的?
秋蟲的叫聲。
真澄一個人坐在露天溫泉邊上的浴室椅上。
秋夜的冷風砭人肌膚,但對他此刻燥熱的身體來說恰到好處。
就這樣什么也不做,只是呆呆地凝望著月色,紅葉,以及溫泉表面氤氳蒸騰的絲絲縷縷的熱氣,打發時間,讓人覺得很舒服。
過熱的頭腦也似乎漸漸冷卻下來。
很好。
這個時候只要不另外受到刺激的話……
說到底,蛇酒并非什么立竿見影的神藥,它的效果很大程度上來自于酒精和心理暗示。
被這些元素削弱防線后,再經歷人生第一次和女生混浴事件,而且都是千嬌百媚,對自己展開猛烈攻勢的美人,真澄的反應理所當然變得沒出息。
好在這一切終于結束了。
差不多該睡了,明天還要去伊香保溫泉街上觀光。
真澄正準備回房間時,從背后突然傳來腳步聲。
“唔?”
真澄轉過頭,出現在那里的是眼神同樣詫異的繼承人小姐。
“你怎么會在這里?”
“喔,房間里有點悶,所以出來透透氣。”
真澄一邊回答,一邊目光落在凜音的頭頂。
那兩只貓耳固定在發箍上,由纖細的絨毛匯合而成,外圍是黑色,內里則是雪白。
由于發箍被發絲遮擋,看起來就像是她自己長出來的兩只貓咪耳朵。
“嗯?為什么一直盯著我看?”
凜音不解地微側螓首,“我臉上有什么東西嗎?”
“不,沒什么。”
居然沒發現貓耳一直沒摘下來嗎?
不過這樣也好,感覺很養眼,干脆不提醒她好了。
“這么晚了,凜音怎么也在這里……”
“房間有點悶,出來納涼。”凜音淡淡地回道。
“這樣。”
真澄點點頭。
原來如此,和他一樣在被蛇酒的藥效困擾啊。
“那你注意時間,別太晚,我就先回去了。”
真澄站起身,要是和凜音繼續待在這里獨處,原本已經熄滅的炸彈引線搞不好可能會復燃。
必須掐滅這種可能性。
“……吶,真澄。”
忽然一陣風吹過,使樹梢的楓葉沙沙作響。
凜音的手指小小地攥住了真澄的袖子,微微顫抖的聲線被風裹挾著而來。
“真澄你,喜歡我嗎?”
咦咦咦咦咦咦?
真澄的臉色瞬間凝固,僵硬地轉過頭,突然在這種場合下毫無鋪墊地問出這個問題。
但無論如何,在何時何地,何種情況問出這個問題,他的回答從一開始就只有一個。
“喜……”
“沒關系,你不用回答。”
凜音的聲音宛如露天溫泉邊上微微搖晃的楓樹般穩重。
心情卻搖顫個不停,問出這個問題的瞬間,凜音就后悔了。
假如在這里向前踏出一步,肯定會破壞現在的關系。
至少一定會造成真澄的心理負擔。
凜音攥住真澄袖子的手指松開,緩緩垂到身側,輕聲說道。
“最近,我每天都過得很幸福。”
“誒。”
凜音將她那筆直修長的雙腿抱在懷里,坐在浴室椅上。
真澄猶豫片刻后,重新坐在了她的旁邊。
“最近是指……”
“大概是從宇治回到神戶之后吧。”
“那已經不能算最近了吧。”
“嗯,從那時起,已經過去81天了呢。”凜音若無其事地說。
記得好清楚!好沉重!
真澄忍不住看了凜音一眼,旅館的溫泉浴衣因為是睡衣的定位,所以比較寬松。
由于抱著膝蓋的姿勢,輕松便可從袖口看見若隱若現的腋下,以及再前面渾圓的部分。
糟糕!
真澄立刻收回視線,為了轉換自己的心情,開口問道:
“以前呢?”
真澄記得凜音在六甲山上對他說過,她對現在的生活感覺很滿足。
“以前的話當然也很滿足。”凜音點了一下頭:“不論是咖啡店的工作,還是能用自己的力量回報福利院,全都很滿足。”
“因為我終于成為了自己想成為的那種人,被別人依賴的人,特別的人。”
她一字一句強調著,鏗鏘有力的字眼聽來很舒服。
“雖然有很多辛苦的事,不過我從來不曾對成為現在的自己感到后悔。我本來以為,我會一輩子這樣生活,不需要再有其他的情感贅余。”
她放在浴室椅上的手指微微蜷緊。
就是這雙連指尖都泛著好看的顏色的手,一直一直都拒絕著向任何人伸去。
凜音的世界有著溫暖的一面,也有著殘酷偏狹的一面。
而在這之前,她選擇背靠溫暖,面向殘酷。
神代凜音,學校里不可攀緣的高嶺之花,咖啡店獨當一面的繼承人,福利院被孩子們憧憬依賴的大姐姐。
就凜音而言,這道美麗而強大的凜然身影,就是她一直夢寐以求的形象,也應該是值得滿足的事。
可是現在,穿著浴衣和另一個男生肩并肩坐著,毫無保留地吐露自己的脆弱的,不是那個情感封閉,冷漠有如冰雕的神代凜音。
而是會在心情好時唇角微勾,自然而然展露笑顏,會在不高興時用別有意味的語氣嘲諷對方的普通少女,神代凜音。
“我喜歡糾正麻美姐不正經的部分,喜歡照顧海月不器用的部分,喜歡聽千愛聊學校的事,雖然這么說會讓那個人得意忘形,但我喜歡澪的琴音。”
耳邊聽到深呼吸的聲音,晚風輕輕搖曳她的劉海,凜音繼續說下去。
“……不喜歡用色瞇瞇的眼神盯著女生身體看的真澄。”
咕呃!
真澄的后腦勺像是被冰塊壓緊,從喉嚨里擠出怪聲。
凜音露出淡淡的笑意。
忽然,她雙手擺出貓手的手勢,輕咬下唇,醞釀著氣流,然后緩緩張開唇瓣。
從口中發出一聲清脆悅耳,氣息悠長的“喵嗚——”
“誒?”
貓耳少女的臉色慢慢變得紅潤。
“差勁。”
“我嗎?”
“是我自己。”凜音嘆息:“本來是想讓你心動,結果卻害我自己卻心臟砰砰跳。”
“別這樣說嘛,很可愛喔。”
“……差勁。”
這句話應該就是在說他了吧。
真澄面露柔和的微笑,坐在露天溫泉邊上仰望夜空。
……月色真美啊。
夜空中萬里無云,唯余新月。
他別無所求,只想再多看一會兒皎潔的月亮。
冷不防地,腿上傳來重量。
“凜音?”
繼承人小姐倏地倒在了他的膝蓋上。
是困了嗎?
真澄垂下視線,看見的是俏靨緋紅,表情溫馴黏人的貓耳少女。
浴衣的領口大方敞開,露出里面奶油色的肌膚,以及大膽煽情的貓咪內衣。
不對!
這副惹人姿態是——
“喵嗚喵”
非正常狀態下的繼承人小姐·貓凜形態,在蛇酒的催化下,堂堂回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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