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甲子轉眼過去。
前線大羅星軌道星空,昔日倉促構建的防線已然固若金湯。
戰爭的形態也在六十年的磨合與對抗中悄然演變,為應對魔修詭譎手段與魔物狂潮,玄門、天門乃至妖族,都投入巨大資源發展戰爭器械。
為在殘酷的消耗戰中取得優勢,玄門、天門乃至妖族,都不約而同地傾注海量資源,成立了專職于戰爭技術研發的院門。
太衍教依托其龐大的資源整合能力與深厚的木行底蘊,成立了“樞機院”,該院不僅精研傳統陣法,更側重于將活性靈植與防御工事結合,培育出能自我修復,甚至能吞噬微弱魔氣的“共生壁壘”。
金剛寺的“器院”則走的剛猛路線,他們將佛門金剛之力與符文知識深度融合,打造出擁有超強防護與破魔特性的重型突擊艦,其艦首加持的“能量炮”已成為撕裂魔潮的利刃。
臨水府擅長水行變化與隱匿之道,其成立的“研習所”專精于干擾,偽裝與滲透技術。
地窟門的“坤元閣”的研究偏向于大地束縛與重力操控,他們研究的“重力陷阱”能瞬間極大增加局部區域的重力,使敵方飛舟遲滯,甚至直接結構崩解。
玉清教的“清微院”精研純陽破邪神雷與凈化符文;而太陰教的“幽玄所”目前專攻的方向是為飛舟裝載隨時可以調用的陰雷符文。
甚至連妖族也成立了“妖形堂”,他們將古老的血脈天賦與符文結合,開發出能臨時狂化妖獸的各式戰符。
而最為神秘的是對“神術符文”的研究,主要由金剛寺牽頭,秘密研究如何將信仰之力轉化為可直接用于戰爭的武器。
還有數不盡的旁門,也成立起五花八門的研究學院,他們研究出來的法器或者符文陣法不斷被投入大羅星前線進行實戰檢驗,帶來戰術革新的同時,也使得戰爭的形態愈發復雜和殘酷。
大羅星已成為一個巨大的軍事堡壘和后勤中心,星辰表面遍布工事、軍營、煉坊與療傷所,來自各方勢力的修士和工匠在此匯聚,形成一個畸形卻高效的戰時社會。
玄門內部因“秘法失竊”引發的劇烈動蕩,早已隨著時間推移而逐漸平息,曾經的混亂、清洗與兼并對于新一代的修士而言,已變成師門長輩口中略帶唏噓的往事。
凡俗世界的變化則更為顯著,六十年對于修士或許是一次閉關,但對于凡人,已是兩三代的更迭。
得益于前線僵持帶來的相對和平,以及修士戰爭對各類物資的海量需求,許多凡人世界迎來了畸形的繁榮。
值得一提的是,沈小竹收集的那些技術類知識,也因為千木觀的飛舟傳播到了各門各派,這些門派雖然沒有能力獨立制作飛舟,可是卻能專攻單一的方向,比如動力或者操控法陣,這使得道宮內部飛舟制造速度增加不少,也間接加強了前線的戰爭強度。
戰爭的鐵砧不僅錘煉著仙家法寶,其迸射的火星也悄然落入凡塵,點燃了另一個世界的變革之火。
隨著時間的推移,大量原本被修士壟斷的基礎符文法陣知識,或因前線戰事緊急需要凡俗工坊協作生產,或因低階修士在后方開設講堂賺取資源,更因沈小竹編撰的那些旨在標準化、普及化的技術典籍通過千木觀飛舟廣為流傳,逐漸滲透至凡人社會的方方面面。
首先迎來劇變的是生產與建造,簡單的“聚靈陣”被簡化改良,用于滋養作物,使得糧食產量倍增,雖不及仙家真種,卻也足以讓無數凡人免于饑饉。
“輕身符”、“巨力符”的雛形被刻印在工具與機械上,凡人工匠借此便能搬動巨石,架設以往不敢想象的宏偉橋梁與建筑;調控溫度和濕度的基礎法陣被用于窖藏、紡織、冶煉,使得凡間的工藝水平因此突飛猛進。
交通與通訊更是天翻地覆,雖然真正的飛天遁地仍需仙家手段,但基于“風行符”、“浮空陣”原理制造的“風軌列車”已在大陸之上縱橫馳騁,極大地縮短凡人世界的距離;簡化版的“通訊符陣”網絡開始在主要城鎮鋪設,雖不能跨界傳訊,卻也讓千里之外的音訊得以瞬息而至,王朝的政令與商賈的信息以前所未有的效率流通。
甚至醫療與民生也深受影響,因為技術的革新,“祛病符”、“凈水符”被廣泛使用,雖不能活死人肉白骨,卻也有效遏制許多瘟疫的流行,提升了凡人的平均壽元;照明、取暖、清潔等日常所需,也因各種微型法陣的應用而變得更為便捷。
這些改變不是一蹴而就,目前只有世家和貴族在享用,卻如細雨潤物,重塑了凡人的生活方式與世界面貌,想必不需要太久,一座座融合了符文陣法與凡人工藝的新興城市就會拔地而起。
或許再過不久,凡間王朝的格局也會因此動蕩,那些能更快接納并運用這些新知識的國度必定會迅速強盛,而保守遲緩者則面臨被淘汰的命運。
王平在這些歲月里依舊在沉睡,龍君還是沒有出關,雨蓮依舊是在王平和木星之間來回跑,閑來無事時就與胡淺淺一起編撰話本故事販賣。
此刻雨蓮又在胡淺淺的道場,商議她要寫的新作,三花貓、柳雙以及沈小竹,都被她叫來提意見,如此大張旗鼓是因為她前段時間按照妙晴道人的經歷,寫的話本故事特別受歡迎,特別是前線練氣士很喜愛。
“師叔,我覺得還不如繼續發售之前的故事,前線好多的練氣士都等著呢,就算再發售二十萬套都能賣出去。”
柳雙委婉的提出意見,她說話的時候看向附近和三花貓打鬧的靈犬。
雨蓮卻是搖晃著她的小腦袋道:“這事你看著辦,現在我們是要寫新的故事。”她現在根本不在乎錢,畢竟木星如今有取之不盡的天材地寶。
“我的新作必要一鳴驚人!”雨蓮語氣篤定,“上次妙晴的經歷不過是試手,此番我們要寫一個…一個前所未有的故事!”
三花貓慵懶地舔著爪子,聞言掀了掀眼皮:“喵?”
雨蓮瞪了她一眼。
柳雙掩嘴輕笑,她修為雖日漸衰微,但心境愈發平和,此刻只覺這般聚會溫馨有趣。
沈小竹則更為務實,她拿出隨身玉簡,上面密密麻麻記錄著各地傳來的訊息:“雨蓮師叔,據書坊反饋,如今最受歡迎的多是熱血征戰、英雄傳奇,或是…嗯…一些才子佳人的風月故事。”
雨蓮卻是不屑地甩了甩尾巴:“征戰?打打殺殺,太過粗鄙,風月?庸俗!我們要寫點高雅的,有深度的!”
胡淺淺眼睛一轉,提議道:“那…寫一個隱世大能,游戲人間,暗中守護世界的故事?就像師父那樣?”
她最近看了不少類似的話本。
雨蓮想了想,搖頭后說道:“我覺得應該寫一個美食與冒險的故事,主角走遍星空,尋覓失傳的絕世食材,以廚藝化解恩怨,用美食感動眾生!”
道場內瞬間安靜了一下。
三花貓停止了舔毛,歪著頭:“喵?”
旁邊的靈犬則好奇的看著雨蓮。
柳雙臉上的笑容有些僵硬:“這…美食固然重要,只是…”
沈小竹在玉簡上劃了劃,謹慎道:“師叔,此類題材…似乎頗為冷門,前線的將士們怕是更想看些…提振士氣的。”
雨蓮卻沉浸在自己的構想里,越說越興奮:“你們不懂,這才是返璞歸真!”
見雨蓮興致高昂,眾人也不好再潑冷水,胡淺淺只好捧場道:“師叔想法獨特,定然…別具一格。”
柳雙和沈小竹也是附和。
于是,雨蓮便拉著胡淺淺,開始熱火朝天地構思起新作的細節,三花貓聽得昏昏欲睡,柳雙則時不時走神望向徒弟閉關的方向,只有沈小竹還盡職地記錄著一些可能用于飛舟后勤膳食改良的點子。
數月后。
雨蓮新作的第一冊精裝版經由太衍教的渠道發售至前線及各星辰書坊,結果石沉大海,而且還有一些上本書的書迷在一些書坊門外破口大罵。
消息傳回湖心道場,雨蓮愣了好一會兒,然后氣呼呼地一頭扎進湖里,撈了十條最肥美的鮮魚,化悲憤為食量。
胡淺淺忍著笑,安慰道:“師叔,無妨的,下次我們再寫個更精彩的!”
雨蓮吞下一條魚,含糊不清地嘟囔:“…哼…凡夫俗子,不懂欣賞…”
她不知道已經失敗多少次,這點打擊對她而言不過日常小事,吃飽喝足后又拉著胡淺淺繼續她的新作。
時間就這么無聲無息的,以一種讓人無法察覺的方式流逝。
二十年后的一天。
穩定下來的星空當中,忽然響起一聲輕盈的龍吟,普通人只覺得奇怪,可對于四境以上的修行者而言,元神卻是如遭重擊。
水星軌道之上,冰冷的星光映照下,一片原本空寂的星域被無形的偉力攪動,空間如同水波般蕩漾開來,緊接著一道龐大到令人窒息的身影緩緩探出。
那是一條通體純白的巨龍。
他僅僅是安靜地懸浮在那里,其存在本身就讓周遭的星空法則發生細微的偏轉,附近稀薄的星際塵埃和零星漂浮的微小天體碎屑無聲地覆蓋上一層幽藍的冰霜,更遠處的臨水府駐地外圍的防御陣法自動激發,光華劇烈閃爍,顯然是承受了某種難以言喻的巨大壓力。
白龍的雙眸緩緩睜開,那是一對如同兩顆縮小了無數倍的星辰般的眼瞳,冰冷、淡漠,倒映著眼前的水星以及更遙遠的星空,仿佛已洞悉萬古的寂寥與滄桑。
這并不是龍君,而是龍君的長子敖乙。
下一刻,一道金光在水星軌道公用登仙臺上方閃過,是天工大師,他靠近敖乙拱手道:“恭喜道友晉升五境。”
巨大的龍身聞言在一道青光閃爍中化為一個身穿白衣的年輕人,他客氣的還禮道:“原來是天工大師,見過大師。”
兩人一陣客氣后,天工問道:“道友這次出關,是為何事?”
敖乙回應道:“我接下來的修行,不是閉關就能完成的,自然就出關了,我感應到前線的戰事似乎有些不順利,魔修大軍竟然已經踏足大羅星的星空軌道。”
天工聞言雙眸之中有些失落,然后直接詢問道:“龍君是否有話傳達?”
敖乙搖頭:“父親只是叫我好好修行,未來臨水府的日常事務由我處理,父親要專心閉關修行。”他頓了一下,似乎是故意賣的關子,“按照父親的說法,再過最多兩百年,他的修為就能再進一步。”
他點到為止,接著轉移話題道:“大師去我道場喝一杯熱茶?”
“好!”
天工欣然答應。
數天后。
敖乙晉升第五境并出關的消息傳播到這片星空的各個角落,太衍教內外沒有對此有多大的反應,總部駐地此刻和臨水府一樣都是張燈結彩,因為夏文義也在一個月前出關,正式晉升到第四境。
雨蓮沒有參與這場熱鬧的法會,她陪在王平身邊,獨自編撰新的話本故事,并對王平說道:“沒有你和龍君的干預,星空下的各個文明,比起之前一千多年的時間發展得還要快,你應該快點醒來看看這個世界,一定會讓你大吃一驚。”
她話音落地時,星海虛幻的身影忽然顯現而出,對雨蓮說道:“王平應該快要醒來了,最遲不會超過三百年。”
雨蓮打量星海兩眼,問道:“你沒問題了嗎?”
星海虛幻的身影直接化為各種屬性能量粒子組成的實體,回應道:“這么長的時間,足夠我建立穩定的人性意識。”
他說罷,指著遠處的星空:“你看那邊。”
雨蓮順著星海所指的方向望去,金色的豎瞳驟然收縮。
只見王平沉睡之地的木靈世界內部,無數璀璨奪目的翠綠色光絲正自虛無中憑空誕生、交織、蔓延,如同擁有生命的神經網絡般緩緩延伸。
她能感覺到,這片交織的網絡里,連接著這片星空生靈的因果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