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9章風雨將至,仙藥將成!
某座遠離正常海貿航線的島嶼邊緣,零零散散的倭寇戰船不成陣列,船上的倭寇也大多丟盔卸甲,面色倉皇,一看就知道這是一支吃了敗仗的潰軍。
隊伍里一艘從刺桐港逃過一劫的大型風帆戰艦底艙,詭異的氣氛正在蔓延。
一個跟天草四郎有五六成相像,看年紀大約十四五歲,貌似是他的弟弟或兒子的少年雙目緊閉,被倒吊在一副用白銀制成的十字架上。
周圍還點著一圈被司鐸祝福過的鯨油蠟燭。
燭火突然從溫暖的明黃色變成了冷颼颼的蒼藍色,接著船艙里刮起一陣陣刺骨的陰風。
嗚嗚嗚.
隨即一道天使光影穿透船殼猛地撞進了少年的身體。
這個不知道沉睡了多久的「倒吊人」,忽然睜開了一雙還有些渾渾噩噩的眼睛。
直到幾個呼吸之后瞳孔才漸漸恢復焦距。
「嘶——!頭怎麼會這麼疼?
我好像.被什麼東西給撞了?」
強烈的虛弱感從肉體和靈魂深處不停傳來,讓他將自己從十字架上解下來都費了好大一番力氣。
從地上爬起來,用力晃了晃頭。
他發現自己記憶里出現了大段大段的空白,只記得帶領大軍去攻打大昭,準備伏殺戚元敬,其他的全都模模糊糊。
圣十字教東婆羅多教區主教將這件殘缺的圣遺物送給他的時候就說過注意事項。
因為圣遺物是殘缺的,借血脈親人之身「重生」的能力也是殘缺的,失去一部分記憶和力量都是正常現象。
「可是,怎麼會殘缺到這種程度?」
天草四郎低頭看著自己的雙手,滿臉崩潰:
「我的一國之寶紙上談兵呢?我剛剛才收服的強大式神筐蛇尾呢?!
我自己的身體呢?!!還有我.另一半的鬼號呢?!!!」
找遍全身上下竟然只剩下一個神號,以至于他忍不住自我懷疑,有沒有可能他才是那塊「缺」,一不小心把主體給丟了。
壁虎是斷尾求生,到了他這兒忽然就變成了斷身求尾?
在圣十字教會內部,只是按照神學職業者的體系習慣性將他這種在世鬼神稱為英靈。
但天草四郎的司鐸等級不算高,并不是西洋神學體系下的真正英靈,而是同時擁有神號和鬼號兩種「相」的鬼神。
失去鬼號就相當于廢掉了他大部分的戰斗力,此時實力已然衰弱到了極點。
德不配位必有災殃!
咚!咚!咚!
這時突然有人敲響了艙門。
「誰?」
天草四郎猶如驚弓之鳥下意識后退半步。
「主公!是我,伊夜!」
有人打開艙門沿著木梯走下底艙。
天草四郎借著燭光看清來人,正是他的左膀右臂四品武士一夜半次郎。
他在湄洲城跟陸云塵斗劍失敗,臉部正中多出一條深可見骨的恐怖劍痕。
只差一點腦袋就被劈成兩半,殘留的神霄五雷劍劍氣讓他痛不欲生。
但天丶地丶水互成循環,自動汲取道炁壯大,讓他一時半會兒難以消磨,血淋淋的好似惡鬼。
看到天草四郎蘇醒,這位四品武士臉上大喜:
「主公,沒事實在太好了。隨軍司鐸剛剛一直在找您,說是東婆羅多教區來了新任務。」
天草四郎板起一張臉,不耐煩道:
「你告訴他,我現在沒有興趣理會那些無關緊要的事情。」
現在他的法相只剩下一半,除了一條圣子的裹尸布碎片之外,所有寶物丶式神丶家底全都在大昭折了個乾乾凈凈。
實力一下子跌落到谷底。
如今只能算是勉強保住一條命,就算耗費幾年時間都未必能把一身的本事給重新練回來。
打四品綽綽有馀,對上其他在世鬼神,恐怕會被人騎在脖子上隨便吊打,哪敢再接什麼任務?
武德配不上地位的后果他比誰都要清楚。
卻又不敢隨便露怯,對外暴露自己的虛弱,只得強硬回絕。
伊夜臉上露出一絲苦笑:
「主公,這次恐怕不能推脫。
隨軍司鐸說這是東婆羅多教區主教閣直接下達的命令,要求我們切支丹武士全力配合弗朗機帝國完成一項由國王腓力二世交代的重要任務。
取消當前一切行動,在接到任務指令之前,原地待命,不能遠離東海。」
末了又不忘加上一句:
「他說這都是為了神在人間的榮光!」
船艙里一下子沉默下來。
兩人作為瀛洲教區的高層,都很清楚一個事實。
用東方的話來說,圣十字教會才是泰西諸國頭頂的太上皇,而身為教會最忠誠擁躉的東弗朗機帝國則是頭一號的親兒子!
他們這些隸屬于西弗朗機大主教手下的教會成員,在南洋的時候就時常會被在呂宋殖民的東弗朗機總督和隨軍司鐸借調。
去清理土人和滿山遍野的邪祟丶陰鬼丶降頭師丶占婆丶象騎兵乃至血腥的土著鬼神。
所謂神在人間的榮光,便是弗朗機帝國的榮光!
天草四郎知道難以推拒,臉色不太好看:
「這次弗朗機帝國又要打誰?怎麼會這麼鄭重由遠在泰西之地的國王腓力二世直接指揮,隔著半個世界遠程微操?
不會是要對大昭開戰吧?」
這位陰陽師嚇了一跳,只是無意間瞥到身后四品武士伊夜低垂眼眸時,對他上下打量的一絲冷光。
心中頓時一凜。
武士職業的靈應叫逆戰,除了對掌握各種武器和殺人技有巨大加成外,往往還能幫他們創造出以弱勝強的奇跡。
但由此靈應也引發了.「以下克上」和「天誅國賊」的優良傳統!
這是武士從骨子里就決定的劣根性,永遠無法改變。
現在不是開始,更遠遠不是結束。
如今切支丹倭寇剛剛經歷一場不得不藉助「重生」后手才逃得性命的大敗,此時人心浮動的又何止是伊夜一個?
天草四郎咬咬牙:
「這倒也未必是一件壞事,我正需要一場酣暢淋漓的大勝重整旗鼓。
希望弗朗機帝國能給我找一個能施展拳腳的好對手!反正只要抱著這海權霸主的大腿,必定優勢在我!」
同一時間。
玉京城,帝國權力核心仁壽宮早就被白鱗衛圍得嚴嚴實實。
數日之前便開始禁絕一切外來人員出入,只允許傳遞書信丶奏摺。
只因貴為一品丹鼎道士的道君皇帝,已然湊足全部的五廟神藏花親自開爐煉制不死仙藥——五臟歸真丹!
八卦紫金爐中焰光熊熊,熱力灼灼,紹治皇帝身著道袍正在親自照看丹爐。
東南大捷,閩州治總兵衙門麾下陣斬數千倭寇丶一位在世鬼神,還俘獲無數的奏摺被他隨手丟在一邊。
倭寇來了多少人,東南沿海又死多少人,對他來說都只是一個數字,戰報傳來也只是回了一句:
「知道了,著兵部照常例賞賜便是。」
一張仙風道骨的瘦臉被爐火照的陰晴不定,縱使捷報也換不來一絲喜色。
提前一步被陸云塵送回的情報中,龜山書社和九品官人法帶給他的沖擊遠比倭寇犯境要大百倍千倍。
他盯著熾熱的爐火,心中也有一團火在熊熊燃燒:
「朕的這一爐五臟歸真丹需要七七四十九日才能煉成。
雖說藥效從無人試過,長生不死也不知是否虛妄?此丹又是否存在副作用?
但以朕一品丹鼎道士的眼力來看,此丹讓人延年益壽絕不在話下!
可惜啊,這滿朝文武不希望朕煉成這顆仙藥的又有多少?恐怕是十之八九吧?」
他的袖里子握著那顆沒有給任何人看過的留影珠。
眼前似乎又出現了第一次看時,讓他幾乎當場氣炸的畫面。
龜山書社的游雙雄問道:
「大伯,若是皇帝真的湊齊了五廟神藏花,煉成不死藥,成了長生久視的人間道君,我等又該如何自處?」
游震得臉色肅然,斬釘截鐵道:
「在神州這片地界上,沒有一個社稷主可以不死!」
縱使收到這份游家伯侄的口供已經過了許久,可每每想到這些亂臣賊子的瘋言狂語,紹治皇帝都忍不住三尸暴跳,怒不可遏。
他是誰?他可是人間至高無上的真龍天子·社稷主!
就算是泰西諸國那位哈布斯堡王朝的皇帝,在他面前也矮了不止一截,換成教皇來也要低他一頭。
畢竟那他教皇又能有幾萬京營禁軍?
可在那些亂臣賊子的口中,殺他卻如同殺豬宰羊一樣輕松?
「也就是說,在朕煉成仙藥之前,那龜山書社以二十四節氣為名的二十四位大中正,必定還要再對朕下手!
這次是水淹?火燒?勒頸?哈哈哈.」
紹治皇帝面色森然,殺氣騰騰,讓人不寒而栗。
天子之怒,伏尸百萬,流血千里!
但這次被他有意控制「天人感應」的范圍,沒有引起外界任何天象變化。
抬頭看向丹房邊緣的一塊屏風。
上面密密麻麻掛滿了綠頭木牌,牌子上寫著朝中重要官員的姓名丶籍貫丶官職丶升遷履歷等等,便于皇帝隨時掌握官員情況。
他看了一遍所有一手提拔起來的大臣,但此時每一個人在他眼里都像是反賊,或者潛在的反賊。
官員們都享受著太祖時期就定下的優待讀書人的政策。
他們享有法定的丶按品級免除徭役的特權,九品2000畝,一品10000畝。
雖然原則上還需要繳納田賦,但這一制度早就被濫用。
通過「投獻」和「詭寄」,官員和士紳階層幾乎成為了一個不納稅丶不服役的特權階級。
官員和士紳階層名義下控制的土地越來越多,如今已然形成龐大的「官紳地主」集團。
大多數官員在家鄉也是大地主,完全屬于九品官人法的備選目標,皇帝又如何不會心生防備?
「那王澄在書上說的王朝周期律倒是一點也沒有說錯。
這些人全都是國之蛀蟲。
想對付他們,只有殺!
程恭?」
一道鬼魅般的身影忽然閃進丹房,跪倒在地。
「奴婢在。」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