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
李葉便見到了云曦皇的“禮物”。
他看著盒子里面表情安詳的皇子頭顱,微微嘆氣:
“這位云曦皇還真是夠狠心啊。”
“不過,恐怕也就只有這種人能夠坐上皇位吧,畢竟云曦界可遠沒有道繁界這般平靜。”
說著,他合上了匣子,手指間燃起一抹劫火,將其連匣子帶頭顱直接燒灼為一片劫灰,隨手一揮直接灑入了東極陽海之中。
“你說接下來他們會怎么做呢,師兄。”
——一旁正費勁爬上石椅的,看著也就八九歲,長得可以說是冰雕玉砌般可愛的男童翻了個白眼。
用稚嫩的童聲說道:“我現在還只是個孩子,你問我,我可不知道!”
“不過您為啥非要從孩童開始生長呢。”
李葉很不理解,就算是從地里長出來,對于師兄這種大能,而且還在心土的范圍內,想要幻化出原本的身姿也沒啥難度。
怎么就非要變成孩童呢?
“自然是我沒有體驗過孩童的時光啊。”大師兄頗為理直氣壯地說:“若我要摒棄掉本體的影響,就要走出屬于自己的人生。
很巧的是本體當初為了盡快壯大自身實力,幾乎沒有孩童時期的經歷,每日里就是打坐修煉以及學習各種法術神通。
如今我難得能夠體驗一下,自然是要好好享受。”
大師兄這樣說著,拿起了一個比他臉還大的桃子,不緊不慢地啃著,卻也沒有只是吃東西。
他告訴李葉:“估計很快就會有人來找你了,我剛才無聊的時候翻閱了云曦皇朝的資料,這一代皇帝,以及上一代,上上一代,都非嫡子或者干脆就是私生子。
你說,在跟著皇子公主們來的侍衛或者侍女里面,會不會有被云曦皇寄予厚望的子嗣呢?”
什么?
李葉無法理解:“庶出的我倒是還能理解,那到底還是皇帝的血脈,可私生子那連他的血脈都不是啊。”
“或許都來源于同一個血脈源頭呢。”大師兄將一張紙放到了李葉面前,短短的手指在上面點了點。
那上面是……
當初被派遣去云曦界駐守的一位金丹修士的信息。
這位金丹修士接受了慈懷的賜福,幾乎可以說能夠長生,而且因為慈懷的力量繁衍后代并不困難。
似乎他和五代之內的皇帝都有血脈聯系。
甚至,可能就是他在暗中影響皇位的更迭。
——看似是私生子,實則是他的血脈,以另外一種方式登上了皇位。
“……所以您到底是怎么看出來的?”李葉揉了揉眉心,這些資料他也仔細看過,以金丹真人的神識以及敏銳程度不至于連一些隱藏的事情都察覺不到。
更何況這里還有這位名喚“云卒”的真人每年的述職文書——畢竟是駐守在外的,四時宗肯定要詳細了解他們的情況,不然萬一出問題那就麻煩了。
“可能是直覺吧。”大師兄沒有明說,轉移話題道:“你倒是想想該如何做,是讓他回道繁界述職,還是想辦法除掉他呢?”
像是這種暗中操控皇朝皇位更迭,而且還沒有明確在文書之中提及的,甚至某種意義上來說都已經算是叛變。
之前他在金丹后期的時候也曾經短暫接手過一個世界的規劃任務,當時那里面的情況好像更嚴重一些。
這算是四時宗給弟子的一個隱藏考驗了。
畢竟,想要徹底掌控一個世界,絕大多數的舊勢力都要清除干凈,特別是類似于這種皇朝的世家大族。
看似云曦界之中是云曦皇朝高度集權,可實際上那些世家大族早就牢牢地把控住了人才的產出以及上升的通道。
他們就像是大樹之下隱藏的根須,而皇帝無非就是他們提供養分供養的花朵罷了。
李葉瞇了瞇眼睛。
最簡單的法子肯定是讓那家伙回四時宗述職,他就算是再怎么作死,也肯定不敢拒絕四時宗的詔令。
暗地里搞事情和正面違逆宗門命令,那可是兩個概念,若是后者,恐怕刑罰堂監管天地的淬星神劍就該動一動了。
可問題是這樣做,李葉就沒有什么成就感了,畢竟宗門將這事交給他。
所以,他毫不猶豫地說道:“既然此事交給我了,那自然該由我來處理。
不過我想知道那云曦皇朝真的很認真地在維持著平靜的統治嗎?它治下的百姓又是什么樣子。
若是要屬于我,那不如直接改朝換代吧。”
李葉拿出四時宗給予的這次做客的名單,與資料一同仔細對比,在上面仔細查看了一番,最后將目光放在了其中一位姓何的修士身上。
——這是跟著幾位皇子公主來此的“司農”。
沒有什么比司農更懂平民百姓的了。
只是不知道這位司農,會不會老老實實地告訴自己這些事情呢?
何安正在龍輦上最狹小的一間房間里面休息。
他知道外面發生的事情。
知道那些皇子和公主們不僅惹怒四時宗的真人,還讓皇帝也震動了。
他有些想笑。
對著鏡子,他整理了一下自己那稍顯簡陋的朝服,正了正頭冠。
鏡子之中的他已經不再年輕,因為長期風吹日曬,甚至還有些黝黑,皺紋也都相當明顯。
在一眾可謂是風姿如玉般的朝臣之中,他算是格格不入的,甚至因為這樣一直沒能坐上大司農的位置。
可偏偏他在農事上頗為嫻熟。
以至于這次來四時宗,不得不讓他隨行。
結果呢?
因為這群蠢笨如豬的皇子公主,他們馬上就要被人家給掃地出門了。
想也知道如果就這樣灰溜溜的被趕回去,雖然主要原因是皇子公主們做的蠢事,可他們也要跟著倒霉。
最重要的是他還有諸多疑問想要求解。
結果這群蠢貨讓這個機會沒有了,那他該如何去回復殷殷期待的父老鄉親,又該如何回答正在為了食物發愁的司農同僚們?
望著鏡子之中的自己,他冷笑著開口道:
“呵。”
“陛下寵愛的子嗣竟是這種德性么。”
“他們憑什么覺得自己是金丹,就能夠和四時上宗的金丹平等溝通了?”
司農咬著嘴唇,甚至滲出血來。
也就是在這個時候,一旁忽然粉霞光輝一閃。
一位貌美如花的女子突然出現。
她直接說道:“何道友,我是靈葉真人麾下的青丘狐,真人有事相邀——但在赴約之前我想問你,你能否誠實地回答真人的所有問題。
若你無法給出準確的答復。
那還是不要浪費真人的時間了。”
聞言,何安的眼睛瞬間就亮了起來,他壓住心底的激動,卻掩不住喜悅:“當然!靈葉真人問我什么我便答什么!”
“絕不敢有隱瞞!”
女子滿意地點點頭,揮手撒出一片花瓣。
一條道路便在虛空之中成型,她走在前面,邀請道:“那便隨我來吧。”
何安連忙跟在后面。
在走上這條道路之后,周遭的一切都清晰可見,卻像是身處于另一個空間一般,能夠隨意地穿過龍輦這由皇帝親自加持過的陣法。
他能夠看到皇子公主們正焦急的帶著仆從準備去求見李葉,也能看見在那座殿堂之前,正有早來的二皇子直挺挺地站在那邊。
但殿門緊閉,顯然此地的主人不愿意看見他們。
也不知怎么的,他莫名地覺得非常舒爽,這些往日里高高在上目中無人的皇子,也有這種時候?
甚至。
周遭明明是溫暖如春的海域,這會兒卻飄起了雪花來,凜冽的寒風和巨大的雪花宛如鵝毛般飄落,只是短短幾步路的功夫,卻已經將二皇子的身影淹沒。
青丘狐在前面微笑開口:
“想要求人總得拿出點誠意來,這雪里面還有我四時宗的冬寂節氣之力,饒是金丹真人也得受凍。”
——這雪可不是李葉降下的,而是一直在關注著這里的月神望舒招來的,僅限于這座島嶼或者說那些皇子公主身邊。
哪怕他們躲到陣法或是法寶的庇護之下,該受凍也照樣要受凍。
畢竟有朋自遠方來,不亦凍乎嘛。
何安聞言,若不是到底還在意著這些是皇子公主,簡直要笑出聲來,特別是在經過二皇子身邊,看到他那凍得通紅的耳朵時更是差點忍不住。
還好越過了他們,就進入到了華麗的宮殿之中,他也連忙收斂起了一切不該有的情緒。
望向前方。
李葉的化身同時看向他。
那屬于天人的絕代風姿幾乎要讓他喘不過氣來,明明這位靈葉真人沒有露出任何威壓,卻光是朝他看了一眼,就讓他有種自己的一切被看透的感覺。
他用比對皇帝還要恭敬的態度,彎下腰行禮道:
“見過真人!”
“嗯。”李葉對他的態度倒是比對皇子還好許多,甚至可以說是如沐春風一般,隨手喚出椅子讓何安坐下。
然后直接了當地開口道:“你覺得云曦皇朝的百姓過得怎么樣,平安還是貧苦?”
這一上來便是這樣的問題,差點讓何安的心都停止了跳動,但他完全不敢有所隱瞞。
斟酌了好一會兒才謹慎開口道:
“餓不死。”
“富不起。”
說出了這番話的何安坐直了身子,如同要接受審判的犯人一般,等待著李葉的裁決。
這話屬實是有些大膽。
算是他平生僅做的僭越之舉了。
——這評價說實話在皇朝這種體系之下算是不錯了,甚至還能給皇帝一個極高的評價,可問題是那要在沒有修仙偉力的前提下。
在四時宗之中,對于各大家族以及坊市的治理最嚴格的一項考核就是凡人的生活,這就像是地基一樣,如果地基只是能用,那上面的房屋也就只是能看。
就算是不說四時宗,在其他宗門的勢力范圍,基本也是這樣,因為有修仙偉力的加持,想要讓凡人百姓安居樂業是很簡單的事情。
這都做不到那還能做到什么?
李葉這會兒確實是在謹慎地思索著。
他總感覺,云曦皇朝正處于一個不太正常的階段,就好像是曾經他在苦旅書院那邊聽到一位大儒曾經說的話一樣。
“所以,是沒有貧苦。”
“這倒是有意思了,我曾聽書院的大儒說過,當身邊看不到疾苦的時候,便也就不允許疾苦存在了。”
“你可知道我說的什么意思么。”
此話乍一聽似乎很正常,甚至還有點像是皇帝能夠說出來的話——消弭疾苦嘛,這本就是牧民的皇帝或是下面那些官員們的任務。
但仔細一想。
何安卻猛然驚出了一身冷汗。
這話里的意思可不僅僅是消弭疾苦,而是不允許出現疾苦,而若是不允許出現疾苦,那他可真是見到過太多的法子了。
更恐怖的是他竟覺得如今的皇帝似乎還真是這樣的想法,明明登基之后的一段時間,皇帝可以說是日日勤政。
可如今卻早就已經不管事情了,基本上都交給丞相和各部的官員,就連他們收到的命令基本上也都是“維持原樣”。
先前他還覺得這也不錯,但細細想來隨著如今皇朝人口的增加,如果還保持原樣那就是一個巨大的問題。
念及此處他離開了椅子,忽然對著李葉下拜,語氣頗為誠懇地問道:
“求真人為我解惑。”
“到底該如何解決此事?”
李葉微微一笑:“很簡單,我要你背后的人來幫我,改朝換代不就解決了么,一個皇帝做不好那就來十個八個,總有會做事的。”
“你知道我們修仙者總是要去凡間紅塵煉心,某種意義上其實就是在解決此事對自己造成的影響。
就像是外面那幾位皇子公主。
痛到自己身上,他們就知道后悔了。
只可惜我可不是他們的父皇母后,他們做不到總有人能夠做得好,換人就是了。
不過我唯一要求的便是,不能影響到云曦界的平靜,我希望你們打的狗腦子都出來的時候,勿要影響到普通百姓。”
說這話的時候外界的風雪似乎更大了,幾位在雪中站立著的皇子公主都開始瑟瑟發抖,仿佛有什么深入骨髓的寒意滲透進入他們的肉身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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