設置
書頁

第29章 規矩?我就是規矩

請記住本站域名: 黃鶴樓文學

  表情肯定不自然啊!

  因為趙安壓根沒有同學錄。

  除了一張代表同進士出身的“畢業證書”,趙安啥都沒有。

  就跟他當初花錢求鄉小學的蔣校長辦事,蔣校長事是辦了,可給的那張童生文憑在縣里壓根沒有存檔!

  光有存折,它沒存根!

  這錢,怎么取?

  按照正規流程,同科進士人手一本同學錄,上面不僅有本科畢業同學的姓名、籍貫、聯系方式以及考中名次,還有主考的座師、閱卷的房師等聯系方式。

  相當于一本小字典。

  偏偏這本小字典別的同學都有,就趙安沒有!

  問題出在哪?

  肯定出在負責教育系統的禮部啊!

  把時間推回到前年,也就是乾隆五十五年,當時禮部的滿尚書是常青,漢尚書是紀老胖子。

  常青這人一直擔任的武職,做過杭州、福州將軍,跟福康安一起平定過臺灣天地會起義,七十多歲的人了,能當上禮部尚書本質上屬于退二線前的調整。

  果不其然,去年底常青就退了,接替他的是嘉慶岳父公阿拉。

  所以,當時常青只是名義擔著禮部滿尚書這一職務,實際主持禮部工作的是漢尚書紀昀。

  從這條線推論,很自然得出一個結論,那就是趙安的同學錄之所以沒有發,不可能是禮部工作人員的疏忽,而是源于某種暗示,或者說有人故意為之。

  矛頭,瞬間指向紀老胖子。

  不排除紀老胖子出于某種目的扣發了趙安的同學通訊錄。

  可能是單純出于某種惡心,可能是認為老太爺特賜同進士壞了科舉的生態環境,也可能是出于某種政治動機。

  從現實意義來講,沒有進士畢業生通訊錄的趙安官做的再大,只要沒有這本同學通訊錄他就名不正言不順,于官場上天生矮人一截。

  因為別人問起來時,他根本說不出個子丑寅卯來。

  相當于罵人揭短的意思。

  說白了,趙安連旁聽生都不是,他丫就是一函授生。

  不知道校長,不知道教導主任,不知道班主任,連同學是誰也不知道,你好意思說你是同進士出身?

  最直接的副作用就是趙安無法利用通訊錄精準查找自己的本科同學都是哪些人,現今又在哪個單位上班,級別提到了哪里。

  萬一哪天因某事和某官發生爭端大打出手,鬧的不可交開,最后一查才知兩人竟然是同學,無疑就會成為官場上的大笑話。

  官場潛規則是同科進士不僅不能互斗,反而要互相提攜,抱成團來一致對外!

  否則,同年就失去任何意義。

  包括座師、房師皆是如此。

  歷朝歷代,被座師、房師點為進士的官員要是敢上書彈劾座師、房師,甭管出發點是什么都是官場異類,注定前途有限,也會被官場共同排擠。

  無它,尊師重道可是儒家上千年的教誨。

  所以,現在的問題是王同學出發點很好,有意將同學中升官最快的趙同學捧為同科第一人,進而名正言順成為同科進士們的帶頭羊,以“領袖”的身份帶領庚戌恩科進士們于官場之中奮勇前進,這樣,他們這些在后面跟隨的同學才能沾光。

  然而,不知實際情況的王同學這個馬屁不偏不倚的拍在趙安為官最大的軟肋上。

  怎么辦?

  答應吧,拿不出同學通訊錄用于交換;不答應吧,人王同學這么熱情,又這么多人看著,與他刻意打造的“團結、親切、人傻錢多”的人設明顯沖突。

  就這么十幾個呼吸的停頓時間,讓一幫京油子們察覺到不對,原本喧鬧的大堂立時安靜了下來。

  幾十道好奇目光聚焦在趙安手中那本屬于王同學的通訊錄上。

  趙大人這是?

  瞧不上年兄王萬年?

  當事人之一的王萬年臉上原本滿懷期待的笑容也漸漸僵硬起來,直覺告訴他自己可能做了什么不應該做的事,但又不知到底哪里做錯了,額角隱隱滲出汗珠。

  誤會,誤會!

  趙安這邊,大腦也在飛速運轉,CPU就差燒了。

  然后得出一個結論,那就是無論如何也要滿足王同學,絕不能給蘇皖籍在京官員留下一個趙有祿看不起同學,不值親近的印象。

  所謂有問題要解決,沒問題創造問題也要解決!

  電閃火石間,趙安臉上繃著的表情如同春雪消融般迅速化開,繼而綻放更加燦爛的笑容,仿佛剛才的停頓只是在回憶十年寒窗的不易,回憶科舉之路的煎熬,回憶金榜題名的萬千感慨。

  伴隨笑聲,趙安打開了王同學的通訊錄,一目十行,目光迅速在三甲名單中鎖定王萬年三字,繼而輕輕一點,抬頭對正忐忑的王同學溫和說道:“年兄請求,年弟我理當答應,只不瞞年兄,年弟次此奉旨進京陛見,行程實在匆忙,倉促之間未能將同年齒錄帶在身邊,還請年兄見諒!”

  說的頗是懇切,絕對挑不出毛病。

  聞言,王同學恍然大悟,原來是這個原因,心中巨石落地,連忙道:“原來如此,倒是卑職考慮不周了.”

  不等說完,卻見趙安抬斷,滿面微笑看著其道:“不過齒錄雖不能交換,年弟卻愿為年兄題上數語。”

  噢?!

  王同學動容,本科同學第一人愿意在他的通訊錄上題字,這是何等的榮耀!

  一句自是求之不得后,趙安也不耽擱,揮手示意試館主事錢文取來筆墨,當著眾人面在王同學齒錄封面內側空白處,揮毫寫下一行小字:“萬年兄,國之干城也。”

  落款:“庚戌科同年趙有祿題于安徽試館”。

  簡簡單單。

  趙安原本是想落筆寫“萬年是個好干部”的,可一想“干部”二字是后世的泊來詞,這會引用未免超前,于是改為國之干城也。

  國之干城?

  這四個字可謂是無尚評價了,用在一個七品芝麻官身上簡直大材小用,但效果卻是非常明顯。

  看清題字的王同學當場渾身一震,雙手顫抖從趙安手中接過通訊錄如獲至寶,聲音哽咽:“多多謝大人抬愛,大人這題字于卑職而言簡直重于千金!”

  可不是重于千金么!

  效果杠杠的。

  京里的和黨成員們肯定要賣趙安面子,順手提拔一個七品小官不是張張嘴的事。

  因而,周圍一眾官員見狀哪個不艷羨至極!

  阿諛奉承之聲再起,都夸趙大人重情重義,題字更是格局宏大。剛才大堂內的微妙氣氛一下被沖散,取而代之的是對趙安情義與氣度的高度欽佩。

  趙安這邊則生出一個念頭,那就是“鄉黨”二字。

  所謂鄉黨乃同鄉之黨,平民有鄉黨,官員也有鄉黨。

  做生意需要鄉黨幫助,進步也需要鄉黨,這造反又哪個離得開鄉黨?

  在京的江蘇、安徽兩省官員,不就是現成的鄉黨么。

  大堂內的兩省官員還不是兩省在京官員的全部,都來的話少說也有二三百人,誰讓江蘇和安徽是科舉大省呢。

  再加上地方為官的,那得多少?

  如果將兩省鄉黨官員全部凝聚在一起共尊趙安為“會長”,又將爆發多大力量?

  想到這里,趙安愈發堅定要將鄉黨資源牢牢抓住的念頭。

  “今日蘇、皖兩省俊杰齊聚于此共敘鄉誼,趙某心中甚喜!難得諸位同僚如此抬愛,趙某也有個不請之請,不知諸位意下如何?”

  作為被巴結方,趙安的“不情之請”立時得到眾巴結者的熱烈回應。

  于是,趙安說出了自己的“不情之請”,就是想成立一個兩江在京官員同誼會,就以安徽試館為據點定期聚會,互通聲氣,砥礪學問,共謀發展!

  聚會所需費用由安徽藩庫一力承擔。

  總之,今后安徽試館就是江蘇、安徽乃至江西三省官員的娘家!

  只要你們來,吃的喝的玩的包括嫖的,趙大人一個人包了。

  你們只要吃好、喝好、玩好就行。

  這是什么?

  這就是溫暖!

  馬殺雞!

  一句話,趙大人敞開錢包讓大伙打開心扉共同回憶家的溫暖。

  滿堂沸騰!

  這個成語絕對能形容當時在場官員的狀態。

  幾乎沒有任何意外,兩江在京聯誼會就成立了,雖然沒有掛牌但是卻有實質性的進展。

  時間一晃來到正月初八,趙安依舊沒有接到通知進宮陛見老太爺,也沒有接到通知讓他回安徽。

  這幾天盡忙著在試館跟蘇皖籍在京官員聯誼了,期間聽到風聲的江西籍官員也來了幾位。

  趙安的政策是鼓勵,來者不拒。

  只要是兩江三省的,不管你貴為部堂還是各部的跑腿,都可以到安徽試館白吃白喝,甚至白拿。

  趙安私下吩咐主事錢文,兩江三省出身的官吏只要碰到困難來試館的,一百兩以下試館直接給,回頭藩庫報總賬。

  如果不是時間不允許,趙安指定搞些紀念品出來。

  有時候拉攏大官未必趕得上拉攏小官。

  一些在重要部門工作的小官發揮的作用遠比大官多得多。

  初八這天,趙安準備到長城逛逛,難得來趟京師不去長城瞧瞧未免有點遺憾,誰知內務府派人通知他馬上到內務府所屬的會計司辦理“比丁”事項。

  所謂“比丁”,就是內務府所屬包衣身份的年度核驗,核驗完就能領取老太爺的年節賞賜。

  通常參加“比丁”的都是在京內務府人員,于外地工作的只是寄個表格讓他們填,年節賞賜什么的基本沒有。

  畢竟,在外地工作的內務府包衣基本都是做官的,收入遠比在京工作的包衣多得多,不在乎老太爺那點年節賞賜。

  趙安雖貴為從二品安徽署理巡撫,但他的戶籍已經歸入內務府,如今人又在京中那內務府肯定要通知參加“比丁”。

  內務府總管大臣是和珅,本身又是個超級衙門,加之自己的確歸內務府管,趙安就換上衣裳前往設于西華門內的內務府公廨。

  經過西華門時還和當值的阿勒保等人閑聊幾句,阿勒保一聽趙大人是去會計司比丁,特意派了個藍翎侍衛領趙安過去。

  到了會計司把身份一說,負責今年鑲黃旗包衣比丁的司官烏雅立即給趙安開了VIP通道。

  流程走得十分順暢——核對姓名、旗分、佐領歸屬、現任職官,確認丁口無增減,職業由原先的“閑散”變更為“外官”。

  這個“閑散”不是說是無業游民,而是七品以下的統一說法。

  趙安一一如實申報,雖然這是規定流程,心中還是難免不爽,因為自己的兒子趙寧和女兒依依都登記為包衣了。

  真是一人奴才,世世奴才。

  “比丁”完畢,烏雅將一塊新制的楠木腰牌遞給趙安,上面用滿漢文刻著姓名、旗分、佐領編號及“內務府鑲黃旗公中包衣”字樣,這便是他出入宮禁、驗明正身的憑證。

  不過只能進皇城,不能進宮城。

  接著,又給趙安發放了象征性的年節賞賜,按慣例賜米一石、綢兩匹、官棉十斤。

  數量不多卻是皇恩浩蕩的體現,不僅代表老太爺對奴才們的恩賜,也代表內務府這個“娘家”沒有忘記趙安這個在遠方工作的親人。

  “趙大人,手續都齊了,上面賞下來的這些東西小的可派人直接送到您府上.”

  烏雅正說著,門外傳來一個熟悉聲音:“喲,這不是趙大人嗎?怎么,堂堂二品大員,也還記得自個兒是包衣奴才要來這兒點卯驗身?”

  話音未落,一個穿著四品官服的官員踱了進來,正是當初想利用趙安扳倒兩淮鹽政阿克當阿的內務府佐領全德。

  聽了全德這陰陽怪氣的話,烏雅連忙起身:“全大人”

  “沒你的事,”

  全德擺擺手,一雙眼睛直勾勾看著趙安:“趙大人,別來無恙,聽說你在安徽搞得風生水起,連和中堂都對你青眼有加,皇上那里也對你刮目相看,怕是早不把我們這些內務府的人放在眼里了吧?”

  趙安面色不變,淡淡道:“全大人說笑了,趙某如何敢不將內務府放在眼里。”

  “既然如此,那就按內務府的規矩辦吧。”

  全德徑直一屁股坐在凳子上,朝烏雅道:“跟趙大人說說咱內務府都有哪些規矩?”

  什么規矩?

  凡公中包衣身份,不管當多大的官,見到本旗佐領都得大禮參見。

  跟八旗出身的大臣見到旗主一樣。

  全德原先是公中第六佐領,可去年九月不知怎么改任第十七佐領了,這個第十七佐領就是趙安所在的佐領。

  與勛舊佐領、世管佐領、互管佐領不同,公中佐領是由皇帝直接任命的。

  屬于奴才中的奴才,親信中的親信。

  或者說,是個奴才頭。

  旗人有旗人的規矩,奴才有奴才的規矩,全德照規矩讓趙安給他行大禮是沒有問題的。

  說出去,也沒人認為全德做的有什么不對,趙安如今官再大,再如何得老太爺寵信,該有的規矩還是要做的。

  最多認為全德有些迂腐,不懂得變通而已。

  烏雅面色為難,卻也不好說什么,規矩就是規矩,只實在不知全佐領為何執意刁難眼前這位已經“紅遍”京師的大人物。

  趙安目光微凝沉默片刻,竟撩起袍角依足規矩,對著全德端端正正行了一個跪拜大禮。

  “哼!”

  全德嘴角剛泛起一絲得色,卻見趙安已霍然起身,未等全德反應過來,一記重拳便狠狠砸在他臉上!

  “砰”的一聲悶響,全德瞬間從椅子翻落在地,眼前金星亂冒。

  一口鮮血混著顆脫落的門牙噴落在地。

  趙安傲然立于堂中,看著一臉驚愕的全德冷冷道:“先前這一跪,不是跪你這奴才,而是跪的內府規矩,跪的是我大清法度!

  適才打你這一拳,打的是你狗膽包天,目中無人!你一介小小佐領安敢讓我這封疆重臣屈膝?誰給你的膽子,凌駕于皇上之上!”

請記住本站域名: 黃鶴樓文學
書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