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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大人,賓館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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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趙安心情很壞。

  天津,也算是天子腳下,且天津還是北方除京師以外最富裕的地方,當年滿清入關由于天津明軍第一時間投降,因此也沒有遭到任何破壞。

  百年下來,擁有交通之便的天津繁華雖不及國際大都市揚州,也不及江南的蘇松,但怎么也屬大清朝的發達地區。

  結果,就這發達地區卻常年有上萬乃至數萬嬰兒尸體“堵塞”河道,說明什么?

  說明這個發達地區的百姓其實生活在水深火熱之中!

  運河冰層下的尸體不是因為重男輕女思想溺斃的女嬰,而是男嬰女嬰都有。

  連男嬰都要拋棄,只能表明一點,那就是清廷治下最核心的京畿地區的窮人連傳宗接代的男娃都養不活!

  后世說乾隆朝的雞帝屁占世界百分之三十,乍一看是個了不起的成就,好像大清朝多富裕似的。

  但就趙安這一路北上看下來的情況整體而言,占世界雞帝屁總值三成的清朝百姓生活水平,跟某些世界排名墊底的非洲小國差不多。

  所謂乾隆盛世,不過是餓殍遍野;所謂天子腳下,實則是人間地獄。

  前往通州的路上,流民數量也愈發多了起來,沿途甚至能看到凍斃的僵尸。

  為了“穩定”,地方官府給這些因雪災無家可歸的流民提供維持生命的粥,一些有良心的地方官也會盡可能給流民提供御寒的帳篷和棉衣,但數量也是極少,這就使得每天深夜都有大量流民被嚴寒帶走生命。

  這一情況恐怕要等開春才能緩解。

  按官方流程,趙安抵京后必須在通州乘坐由禮部安排的專門車輛經朝陽門進入京師。

  禮部奉命前來迎接趙安的是一位主事,姓王,四十歲上下,面團團的一張臉,看著很是喜慶。

  “趙大人一路辛苦,下官奉部堂之命特來迎候大人,車駕已備好,請大人移步皇華驛下榻,一應物事早已安排妥當。”

  王主事說的部堂并非不久前剛剛重任禮部漢尚書的紀昀,而是幾天前才接替常青任職禮部滿尚書的公阿拉。

  這位公部堂也是最近幾天京中的大熱搜,原因是他在任職禮部滿尚書之前不過是鑲黃旗的一個參領,于都統衙門管舊營房事務。

  相當于房改局長。

  一個房改局長突然當上六部之首的滿尚書,自然引發朝堂轟動。

  但這人的驟升跟和珅沒有任何關系,因為他的人事任命是老太爺直接發布的,并且他和老太爺是兒女親家——其女就是十公主的伴讀、幾個月前被老太爺親自指給嘉親王永琰為側福晉的鈕祜祿氏。

  當時鈕祜祿氏的指婚并沒有引發朝野猜測議論,因為嘉親王的側福晉完顏氏因病去世,作為父皇的老太爺給兒子再指一個小老婆再正常不過。

  但是公阿拉火箭般的升官速度卻引發了朝堂一場大地震,也讓誰才是儲君的“競猜活動”再一次激烈起來。

  就在趙安進京途中,朝中發生兩件大事。

  一是老太爺下旨冊封其孫定郡王綿恩為定親王;二是之前在安徽因救災剿匪不利被調回京的朱珪被老太爺再次召見。

  宮中傳出的小道消息是老太爺這次召見朱珪談話效果不錯,朱珪很有可能于明年接替郭世勛出任兩廣總督。

  再結合公阿拉這個岳父被破格提拔為禮部滿尚書,使得之前一直不被外界看好的永琰大盤走勢止跌上漲,“含金量”有望突破一千。

  二子一孫“奪嫡”的局面也就此形成。

  這些,趙安都不清楚。

  但他拒絕禮部安排他入住官驛的提議,而是決定入住安徽藩司在京師外城為赴京舉子準備的安徽試館。

  試館,不是會館,占地面積不大,屋舍不多,僅為赴京考會試舉人免費提供吃住的地方。

  原因安徽是窮省,財政預算有限,加之安徽巡撫難得進京陛見,因此一百多年來始終沒有在京師買地興建專門的“駐京辦”。

  “試館?”

  王主事愕然,他接待過無數進京地方大員,哪個不是沖官驛的舒適排場去?又哪有封疆大吏自降身份去住那專為舉子準備的簡陋地方?

  猶豫了下,開口道:“趙大人,試館條件簡陋,恐辱沒了您的身份,再說您隨員這么多,住在試館多有不便”

  “沒什么不便,人多就擠擠嘛。”

  趙安笑著打斷王主事,“本官出身寒微沒那么金貴,再者正好借此機會體察下本省士子進京趕考的疾苦。”

  見趙安堅持入住安徽試館,王主事無奈只得帶路。

  趙安坐的是禮部專門提供的馬車,隊伍當下在禮部人員的引領下前往京師。

  通州離京師不遠,隊伍走了不到一個時辰,一座巍峨聳立的城墻便如平地拔起般出現在眾人眼前。

  城外,空蕩蕩一片,沒有任何綠蔭,給趙安的感覺灰蒙一片,很是壓抑。

  朝陽門是通州漕糧進京的唯一城門,城門洞頂上刻有象征漕糧的谷穗,然而城門附近的景象卻與“豐饒”寓意大相徑庭。

  護城河畔以及城門外堆積的牲畜糞便與垃圾被凍的跟一座座小山似的。

  污穢不堪!

  拉漕糧的騾馬車隊不斷從城門經過,不時有新的糞蛋滾落與地上的積雪凍結在一起,城墻根下則是各種叫賣小吃、貨物的攤販,密密麻麻的如群蟻般。

  從各地趕到京師的駝隊、馬隊多到一眼看不到頭。

  熱鬧,非常熱鬧,但衛生慘不忍睹。

  坐在車上的趙安不止一次看到行人和商販們就地大小便,根本不在意別人的眼光。

  一個坐在小凳子上正剃頭的少年發現馬車內的趙安在看他,還咧嘴朝他直樂,摸著光禿禿的腦袋似乎在說:“大人,我這頭剃的亮不亮?”

  隊伍穿過城門時,幾十輛上面蓋有白布的馬車對向駛來,不必刻意看就能發現車上露出的手腳。

  大概都是凍死的流民乞丐。

  到得城中見到的行人多是面色憔悴,衣衫襤褸者亦不少見。

  沒有半點帝國首都的盛大豪氣狀,城中明朝遺留的環衛設施、下水道什么的估計早就因為不懂維修癱瘓。

  小栓和徐霖他們對于都城充滿好奇,到處打量,趙安卻實在沒有興趣再看下去,索性放下車簾閉目養神起來。

  沒一會,馬車緩緩停下,位于外城宣武門一帶的安徽試館到了,一處不算寬敞的二進院落,比起周圍氣派無比的湖廣會館、紹興會館等官營駐京大賓館顯得無比寒酸破落。

  門楣上匾額的漆皮甚至都被雨水浸得剝落,里里外外透著一股窮酸氣。

  從車上下來的趙安怔怔看著,有種麗晶大酒店變成麗晶大賓館的錯愕與失落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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