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你是什么官,得罪了趙大人能有好?
高明的斗爭辦法永遠是利用“體制”賦予的力量,而不是搞歪門邪道。
諸如不解決問題,而解決提出問題的人。
趙安解決問題的方法就是提出新的問題,用新的問題掩蓋舊的問題,如果新的問題仍舊無法解決問題,那就再拋出新的問題。
問題多到無法解決,那就沒有問題了。
一個充滿哲學以及富有邏輯思維的解決方式。
你學政大人跟我講道德,講禮法,講學歷,講出身,講履歷,講什么都沒用,因為我不跟你講,我就單純講清廉。
查賬,是一種降維式打擊!
你的賬目再清楚也沒用,因為查賬本身僅僅是個過程。
這個過程可以很短暫,也可以很漫長。
什么時候結束,不取決于查賬人,而是取決于被查人。
很快,蓋有大印的藩司審計文件就被正式送到了學政衙門。
“審計?”
飽讀詩書的學政大人把《康熙字典》翻爛了,也沒弄明白這個“審計”一詞出自何處,有何經典說法。
但是審計的目的卻是明白的。
“這個趙有祿借著查賬為名停我衙門開支費用,分明就是以私廢公,挾私報復!”
怒不可遏的學政大人憤怒表示要上書參趙有祿一本。
問題是他以什么名義參趙有祿呢?
文件上寫的明明白白,藩司衙門也有權核算學政衙門公費開支,畢竟學政衙門所有經費都是藩司衙門撥給的,藩司出于對朝廷負責的態度查一下賬目,有什么問題?
不查,才有問題!
過去你學政衙門因為清貴緣故,藩司不查你是人情,現在查你也是本份,有什么可說道的。
至于“暫緩撥付,以待賬目查實”,那是一省布政的正當權力,無可指摘。
學政大人要是上書反對查賬,是不是表示學政衙門的公費開支存在嚴重問題呢?
顯然,這是個此地無銀三百兩的陽謀。
不好反對的。
冷靜下來的學政大人迅速調整心態,他自認任上沒有任何貪墨,對衙門屬員管理也極其嚴格,衙門的經費開支每月也均仔細核查,故而堅信趙有祿就是想打擊報復他,也絕對不可能在賬目上找到他的把柄。
查吧,你越是查的兇,越能證明本官的清廉!
學政大人穩如泰山,只是,現實中的問題并非他想像的那么樂觀,隨著藩司衙門工作組的進駐,系列問題便接踵而至。
首先,因為冬季的衙門經費開支和官吏、工作人員的工資停發,導致學政衙門的底層人員,也就是那些書吏、衙役們的生活瞬間進入“寒冬”。
這些底層工作人員可沒學政大人那么清貴,平日一家老小的生活來源全指著那點微薄的工資。
別看他們是省級學政衙門的工作人員,看著好像是省里人,實際收入卻遠低于州縣衙門的工作人員。
原因一在于省學政衙門是清水衙門;
二在于省學政衙門與地方學政衙門并無太多交道,這就導致下面的地方學官不怎么打點省學政衙門,因而導致省學政衙門的底層工作人員灰色收入幾近于零。
全靠死工資過日子。
反觀下面州縣的底層工作人員,因為直接與學生家長打交道,反而有不少灰色進項。
這就跟在京里各部工作的低品京官都是“窮鬼”一個意思。
沒辦法,縣官不如現管的道理。
如今工資說停就停,這幫省學政衙門的底層工作人員家里立即就揭不開鍋了。
起初幾天還能靠積蓄撐一撐,也都以為這個查賬會很快,誰想過了七八天藩司衙門的人還在查賬,工資什么的更是連影都沒有,人心不由浮動。
“王大人,這月的例錢藩庫那邊還沒消息?”
有幾個書吏找到學政衙門經歷官王恩詢問情況。
王恩也是一臉愁苦,他能怎么說?
在官場上打熬了也有二十多年的王恩如何不知這次藩司查賬,完全是自家學政老爺惹出來的禍事么。
老宗師這是把人得罪死了,所以人家這才以查賬為名刁難衙門,看藩司那幫查賬的人架勢,怕是到年底這賬都核不出來。
賬核不出來,怎么可能給錢呢?
又沒法把真實原因跟下面說,只能含糊道:“呃正在核計,正在核計,再等等,再等等。”
“等不了啊,我家那口子天天念叨,大人,我家米缸都快見底了!”
“是啊,俺娘抓藥的錢也快沒了”
“這馬上就要天寒地凍的,大人們能挨,娃娃可挨不了啊。”
書吏們的牢騷解決不了任何問題,因為錢不在王恩手里,唯一的結果就是學政衙門的抱怨之聲跟像蚊子一樣在各個角落嗡嗡作響。
停發工資的后果每天以肉眼可見速度出現,首先就是辦公效率直線下降,以往抄寫公文飛快的小吏如今都是磨磨蹭蹭,半天寫不了幾個字。
能怪他們?
肚子里沒食,手上沒勁,心里還憋著氣,誰有心思干活?
其次就是給衙門充門面的衙役也是蔫頭耷腦,往那一站全無往日威風。
隨著藩司查賬的繼續,各房司官、教諭等有品級的學官也開始牢騷滿腹,這些人不是沒錢過日子,畢竟都是當官的,怎么可能沒家底呢。
主要就是面子上下不來。
堂堂朝廷命官竟然被停了俸祿,說出去簡直滑天下之大稽!
最要命的是藩司派人進駐學政衙門查賬的事早就傳遍安慶城,導致現在安慶城的官紳沒一個敢接近學政衙門的人,唯恐引火燒身。
對當官的而言,沒人接觸,這就是沒應酬。
沒應酬,他們哪來外快?
“冰敬”、“炭敬”、三節兩壽的禮金是官員收入的重要補充,也是維系人際關系的關鍵。學官雖然比不上地方實權官,但平時也有學生家長、地方士紳的心意表示,結果現在學政衙門成了省城士紳眼里的麻煩戶,誰還敢表示?
幾乎所有學官于眼下時節應收取的“炭敬”都沒了,這還是小麻煩,最大的麻煩是他們現在連公費開支都報銷不了。
賬上它沒銀子啊!
昨天衙門分管省城這塊的張教諭宴請幾位府學優秀生員花了三兩銀子,按慣例吃飽喝足后拿條子來找衙門賬房報銷,結果賬房兩手一攤:“張大人,您看我這兒像有三兩銀子的地方嗎?”
賬上不給報怎么辦?
賬房的意思張教諭自個先墊著。
“墊,墊你個姥姥!”
張教諭那叫一個氣啊,他都墊了好幾回了!
打賬房處氣乎乎回到辦公室,教諭大人越想越氣,然而不是氣藩司衙門故意刁難人,而是氣學政大人沒事找事,害他們跟著受這窮罪。
沒錢,你鬧個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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