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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8章 可造之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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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為下面官員不敢給自己送禮,就動用特別手段去查人家,看上去趙安有點蠻不講理。

  實則,就是蠻不講理。

  或者說,趙大人要借題發揮,因為這是一個很好的辯明“誰跟我好,誰跟我不好”的機會。

  “政治”層面上,利用這個機會清除朱系人馬以及其它有可能存在的反對聲音是有必要的,不然趙安的一些政策就會遭到下面的變相抵制,陽奉陰違。

  白蓮大起義嘉慶元年爆發,這意味趙安只有三年時間,三年時間不能把安徽打造成鐵桶一只,后面很多事就無法順勢展開。

  不管是治理國家還是治理一省,乃至治理一所學校,關鍵都是把人治好。

  聽話的予以提拔,不聽話的滾蛋,確保自己的意愿能被貫徹執行,古往今來,皆是如此。

  所遇知遇,所謂君臣齊心,所謂將相和,所謂班子融洽,本質上都是不聽話的滾蛋,聽話的留下。

  在不確定誰會跟自己走,誰不會跟自己走的情況下,在全省啟動聲勢浩大的反貪行動是最有效的手段,畢竟安徽這場大災下來,災民吃了天大苦,當官的未必。

  一任清知府,十萬雪花銀。

  前番死于遏必隆刀下的鳳陽知府李源就目前掌握的線索,其貪贓所得就不低于十五萬兩,之前在鳳陽已經安排專人去李源老家泰州追贓。

  安徽八府、五直隸州、五十一縣也不用全查,查個三分之一,光查抄家產這塊估計都能給趙安帶來上百萬兩收入。

  除去必須上交給老太爺的部分外,起碼能落個三四十萬兩進兜,如此既確保青天人設不崩塌,還得落個實惠,何樂而不為呢。

  全省官員挨個查一遍的話,弄不好能查出安徽一年的賦稅收入出來。

  安徽作為不富裕省份,每年的地丁銀只有一百九十萬兩,加上漕糧、鹽稅、雜稅,關稅等收入,攏共一年也就四百萬兩左右。

  四百萬兩攤在安徽這幫官員身上,不多。

  總之,整頓官場既能為趙安提供大量貪污款,也能讓他順勢安插自己人,還能搏得朝廷和民間的贊美,使他的青天形象更加貼切。

  兩天后,座落于江北的安徽權力中心安慶城赫然在望。

  安慶這座城市康熙六年才成為安徽巡撫駐地,不過當時的安徽布政使衙門卻在江寧,直到三十一年前也就是乾隆二十五年才搬到安慶,從此結束安徽長達百年巡撫在安慶,布政在江寧的局面。

  除巡撫、布政衙門外,安徽另兩個省級機構按察使司衙門和學政衙門也都在安慶城中,這使得安慶城市規模和經濟發展都走在了整個安徽省的前沿,真正的徽省老大哥。

  趙安前世的徽省老大哥合肥此時叫廬州,經濟發展為中游水平,還趕不上徽省另一經濟大府徽州呢。

  之前巡撫行轅的工作人員已將署理巡撫何日抵達安慶的文件發出,清朝官場禮儀森嚴,對新任布政使(署理巡撫)的迎接有明確的不成文規定,就是所有在省城的、品級低于布政使的官員都必須到場迎接。

  按照這個不成文規定,此時于安慶城門列隊歡迎的官員便當以四巨頭之一的臬臺、學臺為首,此外安慶知府及城中鹽法道員、大小衙門屬官一律到場,加上歡迎“群眾”,少說也得上千人。

  然而此時安慶北門前歡迎新任藩臺署理巡撫事趙大人的隊伍卻是無比冷清,既沒有鑼鼓喧天,也沒有百官齊聚,只有寥寥上百人等候在那里。

  這與趙安身后這支隨員標兵多達兩三千人的隊伍形成鮮明對比,不少巡撫行轅工作人員已經私下嘀咕起來。

  一個工房的吏員低聲詢問邊上負責文件通知的禮房人員:“怎么回事,臬司和學政衙門沒收到文書?”

  那禮房人員低聲道:“沒收到文書怎么安慶府知道大人今日抵達?”

  工房吏員不由疑惑:“那為何臬司和學政沒人來的?這不合規矩啊,趙大人可是署理巡撫事的布政使,那二位不當如此輕慢的。”

  “誰知道呢。”

  禮房工作人員搖了搖頭,“算了,神仙打架,咱們這些魚蝦就別操心思了。”

  聞言,工房吏員沉默不語。

  趙安這邊其實不知道迎接布政使的不成文規定,此時于馬車上瞇著眼睛認出老宋就在歡迎人群前面,老宋邊上還站著個穿四品官服的中年男子,當是安慶知府。

  行轅有安慶全省文武官員花名冊和詳細任職履歷,這些都是公開的,不過只是上級知道下級,下級那邊是不可能知道上級詳細履歷的。

  有點類似后世校友錄。

  趙安之前翻過,知道安慶知府叫宋嘉問。

  此人是乾隆三十六年恩科進士出身,中進士時還很年輕,只有二十三歲,在基層熬了二十年升任四品官,于同科進士中的進步速度不算快,但也絕不慢。

  且四十多歲的年紀在官場也很有競爭力,距離由廳入部就差臨門一腳,本份些不出什么大紕漏,臨老混個省級職務退休肯定沒問題,運氣好也能體會一下封疆大吏是何滋味。

  此時不知規矩的趙安也沒注意身邊工作人員的神情古怪,于馬車上緩緩來到城門。

  “趙大人到!”

  前方打旗的撫標親兵于喝喊聲中將依仗剛擺定,就見安慶知府宋嘉問同老宋領著身后一眾府衙、縣衙、藩司、撫臺衙門官吏上前跪倒在地。

  都是些六七品以下的低品官員。

  老宋這個六品藩司衙門經歷官能與四品知府并站,顯然是因為其辦公室主任身份。

  因為這個身份也可以稱為“大秘”,非親信不能擔任。

  “免禮!”

  趙安面帶微笑下了馬車,象征性當眾講了幾句客套話后,老宋不著聲色近前,低聲道:“大人,按察使司那位說生了病,學政衙門那位昨天以督學為名去了徽州府。”

  “噢?”

  趙安知道老宋不可能特意說這事,有些好奇。

  老宋這才意識到趙安可能不知相關情況,忙道:“大人有所不知,您是從二品的布政使,又署理巡撫事,按規矩那兩位必須領著下屬來迎接您,結果沒來,這是不把大人您放在眼里啊!”

  聽了老宋所說,趙安眉頭頓時微皺,意識到這是一起嚴重的“政治”事件。

  現任安徽按察使的是乾隆三十四年的進士張誠基,此人公開的履歷是在戶部任主事多年,后在貴州任兵備道,頗有武功,年初從貴州調任安徽按察使。

  從這個履歷來看,張誠基同朱珪應該沒有什么關系,算不得朱珪“遺毒”。

  既然如此,為何寧愿壞了規矩也不來迎接自己的?

  是有病,還是有鬼?

  而那安徽學政徐立綱則是乾隆四十年的二甲進士,授翰林院編修,此后一直參與《四庫全書》編纂工作,單從其工作經歷來看是個很純粹的文臣,看不起趙安這個學歷文憑皆有水份的“幸進”之人可以理解。

  但趙安肯定這位徐老宗師絕對與朱珪有千絲萬縷關系,無它,這位就是位清流。

  而朱珪恰恰就是清流領袖。

  所以,徐老宗師不肯來接,大概率是替朱珪打抱不平。

  不過此人身為安徽學政卻是麻煩,因為趙安打算奏請的臨時捐納中關于監生文憑一事得學政衙門配合。

  果然,老宋隨后就說捐監一事遭到徐立綱的強烈反對,根本不同意配合,倒是與他一起來接藩臺大人的安慶知府宋嘉問對此事十分積極。

  但只要學政衙門不點頭,趙安哪怕實任巡撫也無法推動此事,因為相關學籍檔案以及證書報備都歸學政衙門管。

  “臬司衙門和學政衙門要是與大人作對.”

  “這事我們回頭再說。”

  趙安面色不變,微微抬手止住老宋的話頭。按察使與學政,一個掌刑名、一個管教育,地位僅次于巡撫、布政,尤其學政更是不歸地方官管,想要扳倒他們難度很大。

  唯一對趙安有利的一點就是,這兩個衙門的行政資金是由藩庫撥給,甚至連二人的工資也歸藩庫發。

  但總不能真用停發工資、單位運轉資金去卡人家吧?

  有點太糙。

  還真得從長計議。

  不動聲色的趙安來到安慶知府宋嘉問面前,后者見狀連忙上前一步,躬身道:“大人一路勞頓,辛苦至此,下官已在城中酒樓備下薄宴為大人接風洗塵,還請大人能夠賞光。”

  接風宴也是常規,不過正常情況是由比宋嘉問官大的臬臺或學臺負責,而不是他這個省會知府。

  奈何臬臺、學臺缺席,只能由知府負責。

  雖然一路過來地方官們太不守規矩,但趙安卻是守規矩的人,也不高談清廉,直接準了這場接風宴。

  宴席是在城中某處私人會所后花園設的,服務員們的言行舉止一看就是經過培訓的,宴席并不張揚,除趙安、老宋外,就是趙安指定的葉志貴、徐霖等人,另外就是安慶府方面陪同的幾個官員。

  菜肴做的精致卻一點也不奢靡,顯是宋知府精心揣摩過趙安尚儉喜好,知道這位青天大老爺不喜歡鋪張浪費。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席間氣氛融洽,多是聊些沒營養的話。

  趙安全程沒擺任何架子,表現的特別“親官”,不時還能說上幾句輕松話,引得眾人紛紛陪笑。

  宋嘉問言語亦是恭敬,馬屁拍的頗有講究,將對趙安的奉承話全藏在對民生的關切之中,聽得趙安頗為受用,對其印象不錯。

  安慶不僅是省府所在,更是安徽第一強府,按趙安前世的排名習慣,這位宋知府是要加個常的,屬班子投票人員,重視一些也是應有道理,況人家特別會做人。

  擱這會,趙安也不奢望收禮了,只是想看看這位宋知府對自己這個新任布政的“支持力度”有多大,對朱珪離任的態度又是什么。

  未想宴席將至尾聲時,“服務員們”悄無聲息過來撤下席面奉上香茗。

  然后就見宋知府使了個眼色,陪坐的幾位屬官頓時心領神會,紛紛借口更衣或處理公務行禮告退。

  老宋見狀,也給徐霖等陪同人員打了眼色,幾人忙也告辭退出屋子。

  閣內便只剩下趙安與宋嘉問、老宋三人。

  趙安端著青瓷茶碗面帶笑容卻不語,心中卻隱有小小激動,因為宋知府的樣子看著頗令人期待。

  果然,但見這位知府大人從袖中取出一只扁平錦囊,并非盛放銀兩的木匣,而是用上等蘇繡制成的文章袋。

  臉上也不見任何絲毫諂媚,反而帶著一種文人相交的懇切與鄭重將錦囊雙手奉于趙安面前,很是誠懇道:“大人初臨安慶,百務待舉。衙署之內,聘請教習、犒賞執事、刊印文書、酬答各方書信往來皆需用度。此非一人之事,乃一省之體面也!”

  說到這,宋知府稍作停頓,見眼前的年輕藩臺大人臉色未有變化,便繼續道:“按我皖省不成文的舊例,下屬同僚需為新任憲臺湊一份筆墨潤敬,專為補貼這些公務雜支。故下官斗膽為大人貼補一些用度,萬望大人勿要推辭。”

  這番話說出,頓時令得趙安心中一片暖和:對嘛,這才像話!不是他這個藩臺大人非要收禮,而是他藩臺大人乃一省之臉面也!

  媽的,清官就不要臉面了?

  先前那幫王八蛋看事光看表面,一個個只知為自己著想,哪個真正考慮過他趙大人銀行卡余額的!

  接過錦囊便覺微沉,心知絕不僅僅是幾張銀票,打開系帶里面果然沒有銀票,只有一份泥金箋的禮單,和一冊精心抄錄的詩稿。

  禮單上用工整小楷寫著一行字——“奉《詠梅詩稿》一卷,聊供憲臺大人政余清賞。”

  什么意思?

  不是說給我湊了一份筆墨潤敬么?

  錢呢,錢在哪!

  老宋在一旁含笑解釋:“大人有所不知,官場規項也分個雅俗,若只是八兩、十兩的薄禮,這詩稿便只附上八韻、十韻的梅花詩,應景而已。若是幾十兩之數,便需寫上數十韻,方顯誠意。”

  說罷,一指那冊裝幀精美的詩稿,“宋知府對大人敬意極厚,這才獻上詩稿一卷,字字皆是對大人清凜高潔如寒梅之品格的仰慕啊。”

  話聽著是拍馬屁,實則是告訴趙安,這一卷詩稿代表的不是小數,而是巨款。

  多大的巨款呢?

  隨著趙安指尖不小心的那么一翻,一張一萬兩的銀票赫然出現在趙安眼前,縱是趙安有了心理準備,目光也是為之精閃,旋即淡淡道:“難得宋大人有心,這冊詩卷本官收下了,公務閑暇之余定好好品讀,日后或還可贈詩一首于宋大人。”

  心中忍不住已經感慨:這安徽還是有可造之材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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