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嗒,嗒!”
狂牙城,城主府議政廳內。
看著面前風格熟悉的陳列,聽著耳畔傳來的自己曾留下來的擺鐘發動的聲響,時隔多年再次故地重游的艾瑞亞斯,此刻卻并沒有任何緬懷的情緒,反而臉上充滿了陰郁和復雜。
事實上,在正式抵達法奧肯海灣之前,他曾提前預想過這處海灣的戰況。
例如帝國部隊已經在敵軍軍艦群和那群獸人的進攻下潰敗,只能退守狂牙城硬撐。
或者干脆連狂牙城也已經丟掉,大部隊人數十不存一,甚至連第三海軍也在這艱難的海戰中覆滅等等。
但他唯獨沒想到,在自己率領援軍抵達之前。
位于法奧肯海灣的己方部隊,非但沒有因為堪稱絕望的兵力差距而覆滅,反而在這種幾乎絕境般的局面中,成功完成了對血嚎軍團的反殺。
并且還在敵軍軍艦數量近乎超過己方十倍的情況下,成功摧毀了敵軍將近三分之二的軍艦。
甚至不僅逼得那位極負盛名的赤日之冕以敗北的姿態率領殘軍撤離,更是在這一戰中成功擊殺了一名真正的冠位強者!
哪怕,這名冠位強者是近些年才剛剛完成晉升,并且不同于人類的修煉體系,而是通過走了某種捷徑的方式才實現。
但歸根結底,對方畢竟是一名冠位級的存在。
甚至還被白塔在戰力上排到了第149名!
哪怕比起巔峰時期的自己,也弱不到哪里去。
可就是這么一名自己對付起來都有些吃力的強者,結果卻被那個在履歷中僅有中位魔法使實力,名為約翰·馬斯洛的年輕少校,以謀略的方式成功埋葬?
“簡直,駭人聽聞……”
回想著剛剛收到的來自前線部隊的匯報,艾瑞亞斯的眼神不由得變得閃爍起來。
這一刻,他忽然意識到,原本關于多瑪姆在瓦爾登戰役中所做出的軍情匯報。
或許并非他先前認為的那般,是在為這名革新派新秀造勢,試圖樹立一名革新派的軍事標桿新星,以此對守舊黨展開打壓。
那份看似經過了大量虛假渲染的作秀文件,實際上很可能是一篇寫實性質的匯報!
畢竟,如今約翰·馬斯洛率領羸弱的部隊,在所有人都不看好的情況下,卻在這宛如絞肉機般的法奧肯海灣內,接二連三打出了數場前所未有的奇跡勝利。
并且與之交手的指揮官并非藉藉無名之輩,反而是兩名盟軍風頭正盛的新生代將領,以及一名成名已久,指揮能力比起被無數人譽為‘白發魔將’的多瑪姆都不落下風的名將。
但就是在這種集無數劣勢于一身的情況下,約翰·馬斯洛非但沒有戰敗,反而還以一支滿打滿算不到兩個師,戰力在帝國內只能排到三線部隊的兵力,卻覆滅了敵軍將近四支集團軍!
這種恐怖到連一名元帥做夢都不敢想的功勛,如今,卻被身為少校的對方,用事實呈送到了所有人的眼前。
艾瑞亞斯此刻甚至已經能夠提前預想到,在這份驚天喜訊傳到首都艾雷諾,興奮的威廉陛下對此展開封賞議會時,革新派的眾人滿臉得意地對守舊黨議員展開嘲諷,甚至是挺胸抬頭朝政敵們吐濃痰的場景了。
當然,和這種每年必會發生,唯獨本次雙方立場出現反轉的事項相比,艾瑞亞斯此時更在意的卻只有一件事。
那就是自己那廢物兒子的下落。
想到這,艾瑞亞斯的臉色便不由得變得難看起來。
同時心頭也感到有些后悔。
雖然在他眼中,多蘭這個兒子從未真正意義上地給家族帶來任何幫助,反而經常因為一些愚蠢的念頭,而惹來不少麻煩,最后還都得靠他出面給對方擦屁股。
甚至有的時候他都恨不得親手掐死這個有辱貝亞特家族榮耀,除卻揮霍無度外,壓根沒有繼承一絲一毫自己天賦的廢物兒子。
但一想到亡妻臨終前讓自己一定要照顧好多蘭的囑托,他便只得在心頭安慰自己,廢物就廢物了點吧,反正貝亞特家族在歷代先祖和自己的打拼下,已經穩如金湯。
只要自己這廢物兒子不跑到威廉陛下的王座上拉屎,或者是猥褻最受威廉陛下寵愛的第一王女殿下的話。
那么就算對方把天捅破,他也有的是法子給對方補窟窿。
而這次他之所以會派多蘭來到法奧肯海灣執行首相的計劃,其中的原因除了每天看到對方那副窩囊樣就來氣之外,更多的也是想通過讓兒子前往戰場,嘗試改變下兒子膽小怕事的性格,嘗試激活下對方體內繼承的貝亞特家族的血脈。
并且為了確保不會出現差錯,他除卻安排了附庸貝亞特家族的托尼·萊拉為1師師長,并指派了弟子埃德加·索恩為2師師長外,還自掏腰包給廢物兒子準備了就算裝備三個集團軍也綽綽有余的軍備物資。
在艾瑞亞斯看來,有著如此豐富的戰備資源,再憑借埃德加的才能,只要撒加王國不出動血嚎軍團大舉進攻,且多蘭也乖乖聽從自己的安排,不主動帶兵出擊去找死的話。
那么對方的安全絕對是能夠得到保障的。
并且只需要經歷小小的抗壓,便能在第三海軍覆滅后,成功通過軍艦抽身逃離。
功成身退完全不是問題,而那個時候他也可以順勢讓兒子卸下對方不喜的中將軍銜,轉而讓對方成婚,準備精心教導未來即將出世的孫子,好避免對方成為和他父親一樣的家族之恥。
但艾瑞亞斯無論如何也沒想到,法奧肯的戰局會在這短短的兩個月內出現如此驚人的變故,以至于他留下的這些后手根本沒能發揮出多少作用。
甚至如今已經發展到,作為他與弗羅娜之間愛情結晶的白癡兒子,如今也已經生死未卜。
一想到自己數十年后壽終正寢,靈魂抵達魂河時,岸邊等待自己的卻是妻子那失望透頂的眼神,以及對方哭著質問自己為何沒能保護好兒子后。
饒是身為冠位強者的艾瑞亞斯,此刻也不由得感到心臟傳來一陣劇烈的絞痛。
雙眼中癲狂的殺意更是快要化作實質化的火焰,將視野內的一切事物都毀滅殆盡。
然而就在艾瑞亞斯沉浸在兒子‘死亡’的事實,快要沒有耐心繼續等待下去。
打算立刻率領大軍朝著西部的撒加王國深入,準備對周遭的所有獸人部落展開一場恐怖的屠殺盛宴。
以此來釋放心頭的殺意和憤怒時。
下一秒,伴隨著一陣清脆的腳步聲,緊接著,在艾瑞亞斯壓抑的目光中,前方的大門便被人緩緩推開,緊接著,一道身影便走了進來。
“吱呀!”
“帝國第一空軍集團軍1師1團1營營長,現法奧肯戰區帝國聯合軍團代理總指揮約翰·馬斯洛少校,應帝國軍務部指令,率領部隊前來與本次支援法奧肯戰場的國防部隊會和,愿帝國的榮光與您同在,艾瑞亞斯軍團長!”
“……你就是約翰·馬斯洛?”
看著面前雖然風塵仆仆,但身姿格外挺拔的黑發青年,艾瑞亞斯臉上并沒有表現出任何波動,在略微掃量對方幾眼后,他也沒有跟這名即將成為傳奇的少校繞彎子。
而是直接了當地朝對方挑明道:
“少校,我需要你一五一十地向我說明多蘭中將于戰場上失蹤的所有內情,不能有任何隱瞞!”
說完,沒等約翰反應,艾瑞亞斯便無視了身體的暗傷,直接強行展開了自身的領域,將約翰整個人覆蓋在內。
雙眼不知何時被大量幾何線條充斥,看似紊亂但卻莫名有種說不出的美感。
同時線條集結處的藍色瞳孔,此時正死死地凝視著面前的黑發青年,眼神冰冷而殘忍。
在他不顧傷勢重新展開的冠位領域所強化的感知術式下,但凡對方嘗試對他說出半句謊話,他都能在瞬息間察覺。
雖然通過多年來的經歷,直覺告訴艾瑞亞斯,自己那廢物兒子莫名失蹤的事情,大概率和面前的這名少校脫不了干系。
但至少,在得知實情前,他也愿意給這名備受威廉陛下關注的天才一個解釋的機會:
“約翰·馬斯洛,你是個聰明人,所以我想你應該能明白我來此的目的,所以不要試圖挑戰我的耐心,所以,告訴我真相,多蘭·貝亞特如今究竟是死是活,立刻,馬上!”
感受著艾瑞亞斯狂暴的眼神,以及那股蘊含著恐怖意志,幾乎如同大山般覆壓在自己體表,讓自己連呼吸都有些困難的冠位領域。
意識到這位蹂躪侯對多蘭的在意達到了何種地步的約翰,當即便毫不猶豫地說出了實情:
“多蘭中將還活著!”
艾瑞亞斯的呼吸猛地一滯,但卻并沒有立刻解除領域,而是依舊面無表情地看著約翰,等待對方繼續開口解釋。
不過約翰卻能感知到,覆壓在自己身上的冠位領域的力量,此刻卻在迅速減少,雖然仍舊宛如死神一般纏繞在自己體表,但卻沒了先前的窒息感,而是可以讓自己自如地開口。
于是他當機立斷便朝對方苦笑道:
“說實話,我也沒想到事情會發展到這種程度,只能說一切都是來自不可控的意外,由于一些不可抗力的影響,多蘭中將和托比中校已經在一個月前于金獅子領的港口乘坐貨船返回了帝國。”
“根據部下送來的情報,那艘貨船的目的地是位于帝國南部翠鳥領的1號軍用物資輸送港口,而按照貨船正常的航行速度來看,大概只需要再等待十三天,您就能調查到多蘭中將兩人已經抵達帝國的情報。”
“而我之所以沒有將此事向上匯報的原因也很簡單,倘若讓軍務部知曉多蘭中將因為恐懼,而選擇拋棄軍隊逃跑的話,屆時在逃兵的事項敗露后,多蘭中將必定會遭受到軍務部的懲處,甚至被直接送上軍事法庭接受審判也不一定。”
看著臉上的表情沒有出現絲毫變化,仿佛根本沒有被自己示好的話語動搖心智,依舊目光平靜凝視著自己的艾瑞亞斯,約翰不由得在心頭暗嘆一句對方的難纏。
旋即便接著補充道:
“當然,我之所以會為多蘭中將擦屁股,并不是我想對貝亞特家族示好,更沒有任何攀附的心思,而是在多蘭中將率領副手展開戰略性撤退之前,我曾和多蘭中將暗中達成過一向交易。”
“交易的內容和礦物的開發有關,不過涉及到商業機密,與軍情無關,因此還請允許我對此事向您保密,如果您感興趣的話,回頭等您和多蘭中將重逢后,您可以親自向多蘭中將詢問具體內情。”
“以上,便是我知曉的全部,以及我關于多蘭中將戰略性撤退一事對您做出的解答,不知,軍團長您可還有疑問?”
艾瑞亞斯沒有開口,透過術式的感知,以及對約翰剛剛說話的頻率和語調進行分析后,他早已確定面前的這名青年并沒有對他說謊。
但他很清楚,有的時候就算說真話,也不代表一定是真的。
畢竟,片段性地講述真相,有意避開麻煩的事實不不談,這種行為本身也算是一種謊言。
這種技巧,對于約翰·馬斯洛這種聰明至極的人來說,恐怕早已爛熟于心。
不過他并不在乎這些細節,因為在確定約翰并沒有在第一句話上說謊,知曉自己那廢物兒子依舊存活后,其他的事情對艾瑞亞斯來說就已經不重要了。
哪怕,多蘭之所以會選擇成為怯戰的逃兵,是面前這名青年所為。
但只要兒子沒有死亡的話,那么一切他都可以接受。
畢竟,在選擇申請神圣復仇令之前,他就已經做好了多蘭戰死的打算。
如今的結果對他來說,足以稱得上是驚喜中的驚喜。
雖然,事后的處理會相當麻煩,尤其是守舊黨那邊的態度,足以稱得上是令人頭疼的一個難題。
不過,如今的革新派,似乎也勉強有了讓自己為其下注的資格了,不是么?
想到這,艾瑞亞斯當即深深地看了眼約翰,當即便無聲無息地收回了自己的領域,解除了對這處空間的屏蔽和掌控。
但緊接著,他卻主動甩出了一個令約翰當場愣在原地的情報:
“約翰少校,你的回答我很滿意,雖然你的行為給我帶來了不少麻煩,但對此我也可以理解。”
“不過,相較于我的態度,我想你對于本次第一空軍集團軍1師師長的想法要更感興趣一些,畢竟,就你在第一軍事學院求學的報告看來,你們可是老朋友了。”
“另外,在門外偷聽可不是一名紳士應該做出的行為,就算是出于學長對學弟的關心,你的這種行為也多少有些僭越了。”
“所以,做下這種冒犯之舉的你,難道不打算對此向我說些什么嗎,拉姆·馮·艾森布盧特少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