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晉城公主提著馬鞭,直接將韋世廉抽出了公主府!”
鄭十三帶著孩子,來給王姮請安。
閨蜜閑聊,她頗有些感慨的提到了發生在這兩日的京中第一新聞。
“公主,我從未想過,在京城,就連晉城長公主都要遭遇這樣的事兒!”
“韋家還鮮廉寡恥的說什么,公主無子,難道還要讓韋駙馬絕嗣?”
鄭十三雖是講旁人的八卦,她的臉上,卻不止是同情,更有著深深的共情。
“……就因為衡陽郡主不是男丁?”
“晉城長公主多年征戰,產育艱難,我以為,作為至親之人,會理解、會支持,沒想到,傷她最深的,恰恰就是所謂親人。”
鄭十三越說,聲音越低。
尊貴如晉城長公主,那般強大,那般受推崇,竟還是逃不脫性別的桎梏。
但凡換個性別,以她的功績,做不了太子,也能做個位高權重的王爺。
三妻四妾,恣意享受。
可就是因為是女子,她失去的不只是皇位競爭的權利,竟是連自己的后院,都、都鬧得這般不堪。
鄭十三禁不住聯想到自己,她遠遠比不上晉城,若自己沒個兒子,她的遭遇,也只會更悲慘。
韋世廉到底顧及了晉城的身份,只敢偷偷在外面弄個女人,再生個不被承認的外室子。
她鄭十三的夫君,卻不會這般“委屈”,他會光明正大的納妾。
甚至于,為了讓兒子有個體面些的身份,還會找個出身好的女人,弄出個側室出來。
鄭十三的女兒已經快兩歲了,原本按照她的計劃,她不急于找楊壽生兒子。
但,現在,晉城公主府鬧得雞飛狗跳,鄭十三莫名有了危機感。
王姮挑眉,淡淡的說道:“十三娘,你認為,韋世廉找外室,是因為長公主只生了一個女兒?”
鄭十三看向王姮,她嘴唇蠕動了幾下,卻沒有說出口。
她的意思很明白:難道不是嗎?
王姮勾了勾唇角,提醒道:“十三娘,你怕不是忘了,那個外室子只比無憂小半歲!”
“也就是說,在長公主懷孕四五個月的時候,韋世廉就找了外室!”
“呵呵,韋駙馬厲害啊,竟是比李仙兒都醫術高明,孕期四五個月就能判定是男是女!”
鄭十三愣了一下,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公主,您的意思是——”
對啊!
長公主還懷著孕,孩子都沒有出世,韋世廉以及韋家怎么就確定是個女兒?
還那么快速的找了外室?
什么為了子嗣?
分明就是自己有了外心!
再者,就算衡陽郡主降生,韋世廉也不該急吼吼的找其他女人。
晉城長公主能生女兒,就能生兒子啊。
那個時候,晉城可沒說自己不會再生了!
韋世廉卻還是等都不等,就弄出了外室子。
這件事,究其根本就不是為了子嗣!
他,就是下賤,就是生出了花花腸子,就是既要晉城的皇家尊榮,又要享受左擁右抱的齊人之福!
現在事發了,不敢承認自己的卑劣,卻還試圖把罪名推到晉城頭上——
誰讓你無子?!
無子?
就算晉城無子,她也是軍功赫赫的鐵娘子。
韋家原本一個二三流的家族,就是因為有晉城,才能在亂世得以保全,并愈發榮耀!
得了恩惠,卻不思回報,還這般惡心人,真真小人!
鄭十三一個外人,都忍不住要為晉城長公主鳴不平。
她更是有著深深的“同為天涯淪落人”的感觸與擔憂。
罵了韋世廉、以及整個韋家一通,鄭十三激憤的情緒略略得到了緩解。
她再次看向王姮,忍了又忍,終究沒忍住:“公主,你、你和樓郎君真的只要阿南一個孩子?”
阿南確實長得好,幾個月大的奶娃兒,融合了父母最完美的基因。
鄭十三看了,也忍不住的喜歡。
但,她終究是個小女郎啊!
樓家,有開國郡公的爵位需要傳承。
就算沒有爵位,也該有男丁承繼香火。
不說太遠的,就樓彧、王姮夫婦,他們若是過世了,沒有男丁,誰人祭祀?
王姮抬眼,淡然的與鄭十三對視:“嗯!阿兄說過了,就要阿南一個孩子。”
就是王姮自己,也絕不會再生。
懷孕的苦、生產的痛,這輩子經歷一次就足夠了!
她尊貴的身份,富可敵國的財產,還有貌比衛玠潘安的丈夫……一旦在生產的時候遭遇不測,這些可就都沒了!
套用王棉曾經說過的戲言:女人要好好保護自己,否則,一旦死了,就會有別的女人睡自己的夫君、花自己的錢、虐待自己的孩子!
都不用刻意找例子,看看東宮,就能有所感觸。
先太子妃還是為了救太子才死的呢。
結果,她去世不滿三年,新人過門,嫡長子被排擠得只能跟著臣子。
倒不是說小盧氏如何刻薄,呵呵,內宅之中的手段,多的是殺人不見血,讓人啞巴吃黃連的法子。
王姮雖然沒有太多宅斗、宮斗的經驗,但她有擅長講故事的嫡長閨,還有周圍許多家族的真實案例,她太清楚這里面的彎彎繞了。
感情易變,人性復雜,王姮才不要把自己的安危、幸福等,寄托到旁人身上。
即便這人是樓彧,是她無比信任、無比依戀的阿兄兼夫君!
左右她已經有了阿南,也算留下了自己的血脈。
她的人生,無比圓滿。
男丁什么的,她不必強求!
“……阿南確實極好,但終究不是小郎君!”
“不說齊國公的爵位了,單單是日后的祭祀——”
鄭十三小心翼翼的說著。
她看似在詢問王姮,又何嘗不是在問自己?
其實,都不用等百年之后,女兒出嫁了,便是別家婦。
自己的養老,自己的后半輩子,又能依靠誰?
王姮與鄭十三相處這些年,自是了解她。
只看她的神情,王姮就知道,鄭十三這是在“以己度人”的擔心自己。
王姮笑了笑,輕聲道:“十三娘,我是公主,阿兄是齊國公,依著我們的身份、圣寵,只要余生不犯大錯,百年之后,定會隨葬皇陵。”
陪葬皇陵,只要大虞皇朝不倒,就不必擔心祭祀等問題。
說句不好聽的,齊國公的爵位,確實世襲罔替,似乎可以百年傳承。
但,縱觀歷史,那些開國功勛們,又有幾個能夠真正做到世代富貴、綿延不絕?
慘一些的,二代都傳不下去,到了晚年就會身陷囹圄,就會被褫奪爵位。
有福氣的,能夠傳個三四代,但也會出現子孫不肖,禍及祖業的危機。
沒有千年萬年的王朝,世家也終將覆滅,更遑論勛貴?!
再者,說句不怕被人罵的話,王姮只管自己這一世的榮華富貴就好,哪里還管得上樓家的一代又一代?
就是樓彧,對樓氏也沒有太大的歸屬感。
他的爵位不是從父親手里繼承得來的,而是靠著自己真刀實槍的拼出來的。
樓彧、王姮從小六親不靠,親緣淺薄,對于所謂親人、家族等,都沒有那么深的依賴與感情。
他們重視宗族,更多的也是出于利益的考慮——
這些都是他們的人脈網絡,是能夠供他們驅勢的工具!
只是稍稍付出些許,就能得到相對忠誠的助力,為何不做?!
指望著所謂的子孫,還不如期盼大虞皇朝千秋萬代呢。
他們夫妻肯定是能夠隨葬皇陵,定然少不了香火!
至于年老依靠等,就更可笑了。
她是公主,樓彧是開國郡公。
兩人名下都有數以百計的奴婢、護衛。
論伺候人,同樣矜貴的兒女,能比得上專業的仆從?
十三娘聽了王姮的話,禁不住愣住了。
好半晌,她才點點頭。
看向王姮的目光帶著欽佩與羨慕:“還是公主想得通透!”
是啊,只要自己足夠強大,根本不必擔心什么身前、身后事。
還有女兒,做父母的足夠尊貴,亦能庇護她幾十年,又何須寄希望于什么男丁?
說句不怕犯忌諱的話,誰見過皇帝寵愛的女兒被人欺辱?
尊貴的公主,不主動作惡,都是值得稱頌的美好品德。
這不是她自身的緣故,而是源自于她有個無比強大的父親。
當然,鄭十三知道,自己比不上王姮,還沒有達到任性而為的境地。
但,經由與王姮的這番對話,她因為無子而內心的焦慮,得到了極大的緩解。
鄭十三想開了,如果能夠生個兒子,自是千好萬好。
若是不能,也不必哀怨、自苦。
好好的跟著公主,盡量幫女兒謀個前程,比什么都強。
鄭十三最有自知之明,也最為通透。
她自己不夠聰明、也不夠強大,但她懂得抱大腿。
“咯咯!咯咯!”
不到兩歲的女童,已經能夠清晰的說話。
鄭十三的女兒,此刻就蹲在阿南旁邊,一邊玩玩具,一邊逗弄阿南。
阿南揮舞著小胖胳膊,嘴角掛著銀絲,跟小姐姐玩兒得十分盡興。
鄭十三眼底閃過一抹眸光,或許,以后她可以多帶女兒來陪小女郎。
鄭十三靠著公主伴讀的身份,一躍成為王府的世子妃。
她的女兒,或許也可以復刻她的成功之路。
鄭十三有種強烈的預感,阿南這么一個六七個月大的小奶娃兒,未來可能都比楊壽靠得住!
樓彧從戶部回來的時候,天色已經晚了。
越臨近年底,六部的衙門就越忙。
尤其是戶部,掌管著天下的賦稅,承擔著各地的撥款、軍隊的開支,以及官員的俸祿等等等等。
大事小情,繁雜瑣碎。
樓彧除了正常的公務,還要教導小大郎。
這種教導,不只是教授學問,還要磨礪、糾正其心性。
樓彧無比認真,也就格外的忙,分外的累。
不過,樓彧從不把外面的情緒帶回家。
從他跨進院門的那一刻,他就利索的把公務與私事分離開。
簡單的洗漱,換上家常的衣裳,樓彧來到了堂屋。
王姮靠在憑幾上,正在發呆。
被聲音驚醒,看向門口,見是樓彧,便想要起身迎接。
“且坐著吧!”
樓彧擺擺手,穿著雪白的足衣,踩在暖烘烘的地板上,大步走了過來。
“怎么?有心事?”
樓彧隨意的一瞥,就發現了王姮的異常。
他撩起衣擺,盤膝坐在王姮對面,柔聲問道:“聽說今日鄭氏來了,她惹你不開心了?”
樓彧看重的從來都只有王姮一人。
鄭十三這個名義上的表妹,尊貴的瑞王世子妃,與他而言,也只是“鄭氏”!
“阿兄,西南都護府日漸步入正軌了吧!”
王姮沒有直接回答,而是問了個似乎并不相干的問題。
樓彧無比了解王姮,只聽她說這話,便猜到了真相:“鄭氏求你了?她想要楊壽回京?”
楊壽如今就在邕州練兵,他隸屬于西南都護府。
“十三娘的阿元已經快兩歲了!她想要生個兒子!”
王姮嘆了口氣,“她倒沒有明說,只跟我提到了晉城公主府的鬧劇!”
但,不管是鄭十三,還是世人,似乎都覺得韋駙馬確實不該,卻也有情可原。
他無子啊!
晉城作為正妻,即便是公主,也不能霸道的讓韋駙馬絕嗣。
頂多就是他不該養外室,而是征求公主同意后,正大光明的納妾。
但,即便“不該”,卻也不是罪無可恕。
任由晉城如何的軍功顯赫,沒有給韋駙馬生個兒子,就是她的不是!
坊間可以非議,御史可以彈劾,就是京中的貴婦們,也有“理解”韋世廉、轉過來討伐晉城長公主的!
“阿兄,子嗣就這么重要?”
王姮抬起頭,定定地看向樓彧。
“……于我而言,并不重要!”
樓彧輕聲道,“我自己就是個被過繼來的嗣孫,又何必苦求所謂‘親生’?”
他的意思很明白,想要子嗣,未必一定要親生的。
沒有兒子,非要有傳承,可以過繼。
且,他也不需要傳承。
他的爵位不是從祖宗那兒繼承來的,不必對任何人負責。
他的繼承者,也只有他說了算。
“誰說女子不可承繼?呵呵,我偏要試一試!”
樓彧骨子里就不是循規蹈矩的人,他不止有反骨,還瘋狂。
他深深的望著王姮,“阿姮,有件事我一直沒告訴你!”
“就在你生產的第二日,我便找了李明堂,讓她給我開了一劑藥,我這一生,只能有阿南一個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