穹頂山脈戰役結束次日。
一支回收小組分散在戰場上，找尋紅杏導彈的殘骸，盡可能回收其中的素材。
神恩海的中心廣場上，紐曼正帶領著一個由擅長煉金術的成員組成的團隊，對永望尖碑進行系統性的拆除作業。他們掀起地面上鑲嵌的防御石板，拆解下面復雜的法陣材料和驅動水晶。
蘇冥環視整個作業現場，發現這個魔法防御陣的規模遠超預期。昨日的戰斗只是利用護盾扭曲點引起震蕩，暫時性破壞了系統運行，所以硬件設施基本上完好無損。
“我知道你的打算，拆走這個，未來基地的主防御系統有著落了。”紐曼道，旋即語氣帶上了嫌棄，“不過這東西設計真是稀爛！效率低，節點布局也極不合理，簡直是在浪費材料。”
“反正本來就要進行改造，和科技側的防衛系統適配。”蘇冥也不意外，“你需要多長時間完成拆解？”
紐曼掰著骨頭手指計算了一下，“三天，最樂觀的估計。”
“不行，這個時間太長了！”蘇冥搖頭，否決道。
他們不能在這里耽誤太久，白三角號還在冰層下的海水中泡著。計算時日，光明神殿的艦隊也該來了。
“但其實，最好是能有一周以上。”紐曼指著整個學園建筑群，魂火興奮地躍動著，“這里的好東西太多了！”
不遠處，紫堇正帶領另一個小組，在各處搜刮有價值的物品。學園占地廣闊，煉金設備數不勝數，但很多裝置都不能粗暴拆卸，必須仔細處理。
“先抓緊時間吧。”蘇冥也嘆了口氣，陷入思考。
他需要權衡風險與收益，做出決策。
相比之下，神威獄那邊安靜得多。圣羚號角在昨日的戰斗中，因過載而整體損毀。但星沙的成員們仍在進行細致的拆解工作，希望能回收一些可用的素材。
蘇冥路過時，看到伊瑟正在忙碌，兩人相互點了點頭。
凱莎琳手持一本花名冊走進地牢，門口的禁忌密所標志牌，已經在交戰中化為碎片。
如今這里已經基本上清空，亡靈法師們都被蘇冥的隊伍帶走，剩下的一百多名囚犯，大多是光明神殿的“內部問題人物”。
她很快找到了目標——一位滿臉皺紋的老人正茫然地坐在牢房角落。當凱莎琳停在他的牢門前時，老人渾濁的眼睛突然亮了起來，立刻爬到門邊，臉上浮現出諂媚的笑容。
“戴恩克斯？”凱莎琳道，聲音聽不出喜怒。
“是，大人。”老人謙卑地低下頭，聲音因激動而微微發顫，“您有什么吩咐？”
“光明神殿暗面行動組前組長。”凱莎琳合上名冊，審視著這個落魄的老人，“怎么淪落到這副模樣了？”
“政治斗爭的失敗者罷了。”戴恩克斯苦笑道，“若執事官大人不嫌棄，老朽愿效犬馬之勞！我這把老骨頭對神殿內部情況，非常熟悉的！”
昨天的戰斗中，戒衛隊長發動囚犯抵抗的時候，他也是拿著武器圍攻伊瑟的一員。只是他實在見機得快，在看到支援到來的第一時間，就丟下武器躲回了監牢。
“先別急。”凱莎琳做了個制止的手勢，她打開牢門，“隨我來。”
戴恩克斯欣喜若狂，立刻跟在了凱莎琳身后。兩人來到了地牢外圍的獄卒休息區，凱莎琳看了看這里臟兮兮的椅子，沒有落座。
“我來是想打聽一件事。”她轉身問道，“四十七年前，你是不是奉命清理過一個叫迪克茲的商人家庭？一家五口被殺，現場被偽裝成火災。”
戴恩克斯明顯愣住了。他原以為凱莎琳找他，是想利用他對付神約派——這是他活下去的機會！
他努力回憶著凱莎琳提到的事件，最終還是遺憾地搖頭。
“抱歉大人，四十七年前的事實在是……”他尷尬地搓著手，“而且，我們每年清理的目標多如牛毛，這種小商人的滅門案……”
凱莎琳輕嘆一聲，從文件袋中抽出一張泛黃的紙張，“那這份你親筆寫的任務報告，總該記得吧？”
戴恩克斯接過紙張，上面確實是他幾十年前的筆跡，記錄著這個小任務完成經過。上面還特別提到，目標家庭有一位剛出生的女兒——一名叫卡麗拉的女嬰。
“啊……我有點印象了。”戴恩克斯渾濁的眼睛突然亮了起來，“這個任務很特殊，是教皇親自下令，要一個不滿月的金發女嬰！”他補充道，“我——行動組的人不清楚目的，只好在家境殷實的人家挑，選擇健康和漂亮的，并按照教皇的交代，將嬰兒的家人全部滅口——當然，這部分內容，不能寫在正式報告里。”
這份當時留下的正式報告里，寫的是迪克茲一家舉辦邪教活動，不惜以初生女兒為祭品召喚惡魔，因此才被光明神殿裁判庭剿滅。
這些救援者來遲了一步，女嬰已經死亡。
“是教皇，奧古斯都？”凱莎琳眼中閃過一絲冰冷的殺意，“謝了。”
“榮幸之至，凱莎琳閣下，那我——”
“當然，你可以解脫了。”凱莎琳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戴恩克斯剛露出欣喜之色，卻見凱莎琳只是輕輕抬手，他的雙腿瞬間被寒冰封凍，就這樣把跪姿的他，下半身凍結在了冰冷的地面上。刺骨的寒意順著他的脊椎直沖腦門，讓他發出一聲凄厲的慘叫。
“等等，大人！”戴恩克斯驚恐萬分。
更讓他絕望的是，凱莎琳做完這個就轉身離去，將他遺棄在地牢。這種半身冰凍不會立即致命，但如果不及時解救，他將在痛苦中慢慢死去——
“大人！求您別走！為什么要這樣折磨我——！”戴恩克斯的哀嚎在地牢中回蕩。
凱莎琳頭也不回地離開，將他的慘叫遠遠拋在身后。
凱莎琳邁出地牢破碎的石質大門，刺眼的陽光讓她微微瞇起眼睛。就在她適應光線的瞬間，意外地看到了靠在墻邊的蘇冥。
他拿著平板，對著凱莎琳打了個招呼，“上午好！”
凱莎琳的金色長發在陽光下閃爍著耀眼的光芒，她微微蹙眉，不滿道，“偷聽，是非常不禮貌的行為。”
“地牢是公共場合。”蘇冥回答道，“所以我安裝監控，是合理的。”
兩人之間的空氣凝固了一瞬。
“這件事別告訴別人！”凱莎琳退讓一步，提出要求。但她想到蘇冥和紫堇的關系，“艾麗莎就算了，你肯定會說，但千萬別讓其他人知曉。”
“沒問題。”蘇冥承諾道。
他掏出同樣的一迭犯人資料，紙張在微風中輕輕晃動，準備進入地牢，“我也是來找人的。”
“你是有什么看中人嗎？”
“資料顯示這里關著一位曾經參與過福音神像維護工作的煉金師。”蘇冥翻動著紙張，“但是我在攝像頭里沒看到，他對我們研究福音，有幫助。”
凱莎琳看了一眼犯人的名字，“不用去了，昨天的戰斗中被殺了。”
蘇冥眼中閃過一絲遺憾，默默合上了名冊。
其余光明神殿的“內部囚犯”，哪怕有特殊之處，也在忠誠度上存在隱患，用起來既麻煩又危險。
在他眼中，這些人根本不值得費心。
只有這位關系到福音的事情，才值得他不怕麻煩。
“我是不是該叫你卡麗拉？”蘇冥突然道。
凱莎琳的表情沒有絲毫波動，“沒必要。”她的聲音平靜，“凱莎琳這個名字，是當年救我的人取的，同樣蘊含著慈愛與希望。”
蘇冥卻發現其中的問題：當年戴恩克斯是順利完成了任務的。也就是說，幼小的凱莎琳是被他交到了教皇手上。
而且作為特別行動部門的暗面行動組，并沒有接到此事的后續任務。
“那是誰這么厲害，能從教皇手上救下你，還能將你活著的消息隱瞞得滴水不漏？”蘇冥很不解，“這可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凱莎琳輕輕搖頭，“完全不知道。只知道是一位學者模樣的女性，將我交給現在的養父母撫養。”她的語氣中帶著幾分無奈，“除此之外，沒有任何線索。”
“……那你是怎么發現自己身世的？”蘇冥追問道。
凱莎琳伸手揪了一把自己耀眼的金發，發絲在指間閃爍著溫暖的光澤：“我的發色跟養父母區別太大，眉眼身形也沒一處相似。”她輕嘆一口氣，聲音沉下去了幾分，“他們待我如親生，但從這些細節區別發現自己不是親生，很難嗎？”
“太精明，有時候未必是好事。”蘇冥感慨道。
“又何嘗不是呢。”凱莎琳同樣感慨，“知道了，就不能裝不知道。我在被交給養父母的時候，穿的衣服是非常好的棉質布料。所以我檢索了那個時間點，附近區域出事的中產以上家庭。經過漫長的調查，我找到了這個。”
凱莎琳抽出隨身攜帶的魔法書，書頁打開，展示了一幅泛黃的畫像。畫中是一戶商人之家的全家福：一對年輕的夫婦，身旁站著他們的長輩，懷中抱著一個襁褓中的嬰兒。
蘇冥只看了一眼，就明白凱莎琳為何如此確定畫中人是她的親生父母了——那相似的眉眼神韻，幾乎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尤其是那雙如出一轍的藍眼睛。
“高高在上的教皇為什么要搶奪一個女嬰，并不惜滅門？”蘇冥問出了心中的疑惑。
“剛剛你不是全程都聽到了嗎？”凱莎琳沒好氣地白了他一眼，“我就是在調查為什么啊！”
“那就是說，這些只能去問教皇了？”
“所以最好能有留這個老東西活口的機會！”凱莎琳咬牙切齒地說，眼中的恨意如同實質，“但如果實在沒機會……”她的聲音突然變得冰冷刺骨，“直接殺了他也無所謂的！”
陽光依舊明媚，兩人沿著石板地面，走向神威獄的主樓。
沉默了一會，蘇冥開口問道，“所以，你才做這一切，與光明神殿為敵？”
“我承認最開始是這個理由。”凱莎琳回答，“艾麗莎發現的新神語，讓我得到了機會。我的想法是培育一個新團體，制造教會內部的混亂和斗爭，然后尋找機會復仇。”
“很厲害，持續了二十多年的耐心計劃。”蘇冥贊嘆道。
“我是別無選擇。”凱莎琳的聲音突然低沉下來，“多少個輾轉難眠的夜晚，我都會在黑暗中感到絕望——光明神殿這個組織太龐大了，讓人窒息。”
說話間，兩人已步入主樓。穿過幽暗的走廊，推開典獄長辦公室的大門，映入眼簾的是一片狼藉。文件如雪花般散落一地，名貴的桌椅東倒西歪，顯然已被翻檢得凌亂不堪。
“但現在的想法已經不同了。”凱莎琳的語氣突然柔軟下來，她彎腰拾起一張被踩臟的文件，輕輕撫平上面的褶皺，“星沙的成員們，是我一手引導、培育起來的。他們不該成為復仇的犧牲品，我也做不到將他們當作棋子拋棄。”
蘇冥將厚重的真皮沙發扶正，指尖撫過扶手上精致的皮革紋路。他將翻倒的茶幾擺回原位時，陽光透過落地窗，在墻面的油畫上投下斑駁的光影。
“這辦公室的裝潢，可真是奢華。”蘇冥環視著滿墻的畫與精致的掛飾，不由感嘆道。
“樣子貨而已，沒被收走就說明其實不值錢。”凱莎琳淡淡回應。她走向辦公桌，從抽屜里找出了一罐茶葉。當她打開罐蓋時，馥郁的茶香彌漫開來。
“看，這才是好東西！”
凱莎琳用法術燒了熱水，注入骨瓷茶壺，琥珀紅的茶湯閃爍著溫暖的光芒，裊裊的香味很快充盈了辦公室。
就算是不懂茶的蘇冥，也有了些興趣。
辦公室的門被推開，紫堇的身影出現在門口。凱莎琳找出茶杯，洗凈，斟上三杯茶。
“叫我來做什么？”紫堇拿起其中一杯，坐在了沙發上。她品了一口，“不錯，好長時間沒喝到這么好的紅茶了。”
“我們需要決定后續計劃。”蘇冥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