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實上，李伯陽其實并沒有兮蘿預料的那么聰明。
但他的確比對方想象的要謹慎的多。
在巫瑤的身上，李伯陽看到了天命神通對于擁有者的馴化。
在李伯陽的理念中，無論天命神通何等玄妙。
一旦當它能夠潛移默化影響自己的心智時，那就絕不是一項完美的神通了。
尤其是當巫瑤復活之后，李伯陽從巫瑤的身上看到了那種求道者的叛逆心時，他便更加不解。
他簡直無法想象這位曾經叛逆、顛覆、絲毫不顧世俗觀念的大巫，為何會變成后期那種對于“天命”唯命是從的存在。
人這一生的性格的確可以經歷翻天覆地的變化。
但發生在巫瑤身上的變化卻絕非正常。
最起碼，生性謹慎的李伯陽絕不吝嗇于用最壞的結果去揣測真相。
這種情況在兮蘿決定證神靈之道的初期，就已經有了苗頭。
真正讓李伯陽意識到天命神通也許是活的這件事，是在兮蘿決定前往六欲天證道的時候。
六欲天固然是李伯陽所打造的證道圣地。
可對于絕大多數證道者來說，那都只是一個用于驗證自己所證之道的地方。
一旦確定了自己所證之道的正確性和可復制性，六欲天就沒什么太大的價值了。
在這一點上，兮蘿已經通過夢中證道的方式證實了神靈之道的可行性，又有李伯陽在一旁助其證道。
不管從哪個角度來看，兮蘿都已經沒有前往六欲天驗證神靈之道的理由了。
只有在兩種情況下，證道者才會繼續前往六欲天證道。
一個是和李伯陽一樣，想要證多條道途。
自然會選擇用六欲天去嘗試一下走捷徑，驗證驗證對錯。
另一個則是和幽冥府君一樣，想要探究演化六欲天的元始之道。
反正無論初衷如何，兮蘿的這個決定都不符合其一貫的秉性，是的確受到了天命神通影響才會做出的選擇。
因此在經過一番短暫的思考過后，李伯陽決定順水推舟，這才有了如今的局面。
“你想重塑天地綱常，執掌諸神命運。”
抬頭仰望著那尊巨大的元神，兮蘿的嘴角逐漸流露出一絲獰笑。
“所以你借我之手驗證‘神靈之道’，衍化瑤池天和蟠桃樹……”
“不，更準確來說瑤池天和蟠桃樹都只是表象，真相是你掠奪了本屬于神靈的權柄。”
“一旦這瑤池天變成‘神靈之道’的載體，這些蟠桃樹就會成為你制造、控制諸神的手段。”
說到這里的時候，兮蘿的眼神中流露出了毫不掩飾的佩服和驚懼。
“食之得道，食之得長生，食之與天地同壽……”
“這種情況反過來也可以理解成，想要得道、得長生、與天地同壽就必須吃蟠桃。”
“隨著時間的推移，這甚至可能演變成為萬物眾生的一種常識。”
“等等，我說的或許有點保守了。”
“只要你將‘神靈之道’貫徹古今，這就是天地運行的基本規則。”
“從古至今，從高貴到卑微，將無人可以反駁這一點。”
語氣越說越后怕，兮蘿望向那元神的眼神都已經變得危險了起來。
“我現在似乎有些理解……”
“為什么無論古今的所有證道者，都會現身來阻我證道了。”
“畢竟按照正常的情況推測，我證道之后或許會得罪部分證道者，可也絕對會有站在我這一方的證道者。”
“但直到現在為止，只有真武這個孤家寡人愿意冒險來助我成道。”
“用那娃娃的話來說就是，立場這東西從來只和利益有關。”
“既然鮮少有證道者愿意站在我這一邊，那說明我在未來肯定破壞了絕大多數證道者的利益。”
“那么問題就來了，在我明明已經批量制造了‘不死藥’的情況下……”
“為什么還會成為所有證道者的敵人呢？”
“萬靈眾生不應該爭相討好我，向我祈求長生才對嗎？”
“通常情況下，這種問題的答案有且只有一個。”
“那就是蟠桃就算真的成型了，最后得到好處的也不會是這些證道者，而是一群‘新神’。”
“你說我猜的對嗎？”
“天命，亦或是西王母？”
面對兮蘿的此番分析，她身后那尊巨大的元神終于不再沉默了。
“我既不是天命，也不是未來的西王母。”
“我只是天地運轉的一種規律，是天地元氣因異常而生的神通。”
“天地元氣的異常愈明顯，我的意識就越清晰。”
“在亙古時期，那群古神肆意擾亂天地、破壞世界，所以我制造了‘古神之災’。”
“在萬年前，昊君干擾生死、踐踏綱常，所以我引發了‘十日滅世’。”
“但那時候的‘我’都還不是我，只是天地元氣對于那些破壞者的本能反噬。”
“因此在幽冥府君有意識的干涉下，我始終無法做到徹底毀滅諸神。”
“可惜的是，祂終究只是幽冥世界的陰天子。”
“跨界梳理天地元氣對祂來說有些超綱了，僅僅只是延緩‘我’的誕生就已經是祂的能力極限了。”
說到這里的時候，那尊巨大的元神稍微停頓了一下，然后方才繼續說道。
“直到一千多年前，一位天賦異稟的女巫意識到了‘我’的存在，并且稱呼我為‘天命’。”
盯著那副與巫瑤一模一樣的臉孔，兮蘿自然知道對方口中的那位女巫是誰。
“然而縱使是那位女巫，也無法讓我的意識具現化。”
“用道祖的話來說就是，那時候的我依舊只是一種自然現象，一種類似于‘天劫’的存在。”
“我記得那位道祖曾經提過這么一個概念……”
“當天地元氣的濫用到達一定程度，當無數的天劫迭加起來，就可以被稱為‘量劫’了。”
“‘武乙射天’不是第一場量劫的開始，可卻是我擁有真正自我意志的起點。”
不知道為什么，繼續看著那張熟悉的臉孔，兮蘿竟然從中看到了一絲與李伯陽相似的輕蔑和淡然。
“我是數場量劫迭加起來的無量量劫，是專門針對諸神的浩劫。”
“控制、削弱乃至于消滅諸神就是我誕生的使命。”
“特別是當那道祖廣傳天人之法，讓諸神變得愈發強大之后，我的意志也越來越清晰。”
“‘神靈之道’是你的選擇，我從未干涉過你的意志。”
“相信我，我可以幫助你成為真正的諸神之主，讓那些神明永遠臣服在你的腳下。”
“你可以隨心所欲的去做你任何想做的事情，你將永遠成為那些證道者們眼中不可違逆的天災！”
“哪怕就是那位道祖，你也可以挺起胸膛的站在他面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