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過后,熱鬧的女蠻廟后院。
當赤松子、巫羅在一眾山民們不悅的注視下,輕輕推開后院的大門時,里面的女娥早就恭候多時了。
說句實話,要不是得到女娥的提前囑咐。
這些前來參拜的山民們,早就把這兩個一看就不是善茬的外來者給趕出去了。
如今的女蠻廟就是高村鎮毋庸置疑的核心,其地位之崇高和神圣,與外界方國的祭祀之所沒有任何差別。
要不是李伯陽從沒有建廟塑像的習慣。
在這女蠻廟最中央的主位上,一定擺放著他的神像。
“嘖嘖嘖,他們是真的一點都不歡迎咱們呀!”
感受著身后那些充滿敵意的目光,巫羅不禁感慨道。
要是換在其他地方、其他方國,哪有人敢如此對待大夏的巫們。
那種毫不掩飾的敵意,也就只有在這百地群山才能夠感受的如此清晰了——哪怕明明自己什么都還沒做。
“高村鎮歡迎所有人,包括像你們這樣的外來者。”
微笑著沏了一壺茶,女娥示意赤松子、巫羅坐到自己對面交談。
“我可沒從他們的眼神中看到任何歡迎。”
完全不同于赤松子的拘謹,巫羅大大咧咧地走上前去,然后一屁股就坐了下來。
“在得知我們要找的是你后,他們就差沒拿棍子將我們趕出去了。”
略顯無奈的笑了一下,女娥柔聲說道。
“一般情況下找人的話,也不會像你這樣搞得人盡皆知吧?”
聽著女娥這番綿里藏針的話語,巫羅明顯被噎了一下,看向對方的目光似乎都變得有些不同了。
“如果不用這樣的方式試探的話,又怎么可能知曉你的本性呢?”
“外界都傳你溫柔,和善,不管對待什么人都心懷憐憫,如今看來倒也不盡然。”
“最起碼他們沒說,高村鎮的巫覡還是一位性格剛烈的女巫。”
饒有興致的看了一眼悄然坐下的赤松子,女娥已然明了了這兩位大巫的手段。
“一個唱紅臉,一個唱黑臉。”
“先知曾經說過,這是談判的最常用手段。”
“只不過,這種手段通常只在己方弱勢、或者勢均力敵的情況下管用。”
“對于掌握了優勢的一方而言,你們這樣的行為只會激怒我。”
此言一出,赤松子的表情終于不再那么淡定了。
“道祖連這個都教?”
盡管早就知道道祖所講之道包羅萬象。
可赤松子無論如何都想不到,這些內容之中竟然還包含了談判的技巧。
“這就是先知的偉大之處,他永遠以最謙卑的姿態在學習。”
“上至諸天星辰,下到蚍蜉螻蟻,萬事萬物都是他學習的對象,并且不會因為自身的力量就自視高高在上。”
“對待我們這些凡人,他也同樣傾囊相授。”
“也許在你們看來,像先知那樣偉大的存在就必須研究一些高深莫測的東西。”
“但先知曾對我說,大道并不是遙不可及的,它就存在于我們觸手可及的地方。”
“所謂的‘談判’只是一種技巧,其本質是博弈。”
“人與人的博弈、人與神的博弈、人與天地的博弈……”
“我對這方面很感興趣,所以學的也就稍微認真了一點。”
默然的盯了女娥良久,赤松子突然意識到神巫的眼光還是一如既往的犀利。
這位常年隱居于高村鎮的女巫,的確是一位充滿智慧和魄力的存在。
要是她真的能夠前往大夏,成為大夏的巫王,一定會給大夏帶來一番前所未有的變革。
就如同當年在面對武乙時,自己因為看到了對方身上的潛力,選擇退讓一樣。
在這位高村鎮的女巫身上,赤松子再一次看出了自己的不足。
這種不足與力量無關,純粹是思維和眼界層次上的碾壓,是赤松子一直求而不得的思想高度。
“如果……我是說如果……”
“如果你遇上了一個即將被洪水侵襲的村莊,其中還有惡神作亂,村民們也早已麻木不仁,你會怎么做?”
驚異的注視著此刻的赤松子。
巫羅可不記得二人事先的計劃中有這么一出。
但是當巫羅注意到,赤松子正用一種迫切的目光緊盯著女娥時,他若有所悟的選擇了沉默。
“如果我遇到這么一個村子,我會怎么做?”
同樣略顯詫異的看著赤松子,女娥沉吟了一下,隨后便笑了起來。
“洪水是即將到來的危機,惡神是長久以來的禍亂,村民們的麻木則是日積月累的心死。”
“想要救這個村子,首先要做的就是喚醒村民們那顆麻木的心。”
“沒有人會不想活下去,就算是那些口口聲聲想死的人也一樣。”
“天助自助者,唯有自助方能天助。”
嘴角微微上揚,女娥的聲音在此刻顯得格外深沉。
“不過想要讓村民們不再麻木,就必須得讓他們先看到希望。”
“這個希望是各方面的,從身體到心靈,都必須讓他們重拾希望。”
“如果是我的話,我一定會先人前顯圣,讓他們意識到我可以給他們帶來新的生活。”
“要是那惡神實力不如我,祂可以成為我人前顯圣的墊腳石。”
“要是那惡神的實力與我在伯仲之間,我會與之劃界而治,然后教村民們種植、制陶、燒磚、修行,集合眾人之力將之擊潰。”
“要是那惡神的實力遠在我之上,我則會隱于暗中,伺機調查其缺點和軟肋……”
“當事無不可之時,明哲保身方為王道。”
語氣稍微停頓了一下,女娥看著眼睛越來越亮的赤松子笑道。
“當然了,如果真的出現了這種情況,你也不會在這里問我這個問題了。”
“擊敗惡神、樹立信心,如此方才能得到可用的民心。”
“有了民心,接下來的洪災就不是什么難解決的問題了。”
“無論是遷徙亦或是筑堤,只要有人在、只要民心在,讓這個村子的人繼續活下去并非什么難題。”
輕輕轉動了一下手邊的茶壺,女娥忽然話題一轉問道。
“那你呢?你當初是怎么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