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政司內。
如今通政司的全名是通政郵遞司,其職權為“掌內外章疏敷奏封駁之事”,即負責內廷外廷的奏疏傳遞工作。
同時還要負責天下道路驛站的工作,將京師的文件傳遞到整個大明。
在此之外,經過蘇澤的改革,通政司還有了海外通政署的職責,這些海外通政署還需要搜集各地情報。
可以說,如今的通政郵遞司,是大明官僚體系中,所有文書流轉的中樞節點。
情報就是權力。
有時候那些大人物,不過就是比普通人知道的消息多一點,所以才能做出更好的決策。
更多情況是,任何一件事如果只有“是”和“否”兩個選項,而任何選項都是有利有弊的,閉著眼睛瞎選大概也不會出什么錯。
李一元曾經擔任過通政使,那時候通政司還是一個大九卿衙門最末尾的冷門衙門。
等到他從刑部調回來擔任通政使的時候,通政司已經是一個職權龐大的大衙門了。
自從李一元到任以后,通政司的事務就像是一座小山一樣,壓著李一元喘不過氣來。
好不容易熬到了年底。
到了十二月份,京師各大衙門陸續開始封還大印。
就是說各大衙門都開始進行年終盤點,準備過年了。
這也是通政司一年中最愜意的時光。
李一元坐在自己的公房中,無比的懷念自己在刑部的日子。
那時候自己在刑部修書,雖然也有事情要做,但是沒有每日都會裝滿的奏疏匣匱,不需要一天天向皇宮和內閣內遞送奏疏,只需要安安心心的修書就行了。
李一元翻開一份報紙,恍惚之間,自己是多久沒這么清閑了?
今天他已經到衙門一個時辰了,身邊的經歷官還沒送來奏疏,看樣子今天是沒什么重要的事情了。
李一元還是覺得心中有些忐忑,他又喊來了經歷官徐叔禮。
“今日有什么重要的奏疏嗎?”
徐叔禮疑惑的看著這位通政使大銀臺。
以往這位李銀臺,每天早上最不愿意看到的就是奏疏,今日怎么主動問起來了?
徐叔禮老老實實的說道:
“今日還沒什么有分量的奏疏送來。”
聽完了徐叔禮的話,李一元滿臉的笑容。
他笑著說道:
“看來今日無事了!”
聽到這李一元這么說,徐叔禮的臉色十分的難看。
看到這個喪氣的下屬,李一元心中又涌起了對前任通政使楊思忠的怨恨。
自己在通政司的時候,雖然算不上是人才濟濟,但是好歹也有人可用。
等到楊思忠交給自己的通政司,連徐叔禮這樣的都能擔任自己的經歷官了。
這楊思忠不僅僅將自己坑回了通政司,還將通政司的人才全部都分配到國外去了。
一想到這里,李一元忍不住呵斥道:
“一大早就這幅樣子,今日無事你反倒是不自在了?”
徐叔禮連忙說道:
“大銀臺,屬下不是因為今日無事不自在,而是。。。”
“而是什么?”
徐叔禮只好說道:
“大銀臺,咱們通政司中下級的官員中有個兩個忌諱,其中一個就是不能說‘今日無事’。”
“哦?說了會怎么樣了?”
徐叔禮只好老老實實的說道:
“每次有人說這句話的時候,通政司就會忙碌好一陣子。”
“所以大家就是再清閑,也不敢說這幾個字。”
聽到這里,李一元滿不在乎的說道:
“胡鬧,我通政司堂堂大明九卿衙門,豈能和民間愚婦一樣,迷信此等避諱讖緯之言?”
“今日無事便是無事!”
李一元說完這些,微微有些心虛,但是看到空蕩蕩的案牘,又覺得來了底氣。
都已經十二月份了,也該清閑一陣子了吧?
就在李一元剛剛說完,突然一名官員走進來。
“大銀臺,蘇翰林送來了一份奏疏。”
聽到蘇澤的奏疏,李一元立刻應激了,他甚至都不敢自己看,而是對著身邊的徐叔禮說道:
“還不快去看看,如果是急奏立刻送入宮中!”
徐叔禮也是一臉的喪氣,他無奈的看向李一元,好好的日子不過,非要觸霉頭,這下蘇澤送來奏疏了吧?
徐叔禮覺得不是好兆頭,但是大銀臺發話,他還是拿起奏疏看起來。
等到徐叔禮看完,他的臉色已經比哭還難看了。
李一元涌起了不妙的感覺,他從徐叔禮手里搶過奏疏。
《請開南北郵政便民疏》
從這個題目上看,這份奏疏就會通政司有關。
果不其然,蘇澤開篇就寫道:
“仰賴圣明,通政郵遞司業已整飭,掌內外章疏、敷奏封駁,兼領天下驛站綱維,萬里王命,速遞無滯。其權既重,其效已彰。”
這是肯定通政郵遞司的成績,但是接下來蘇澤又提出了新的問題:
“京師乃首善之區,金陵為龍興根本,商賈輻輳,士民云集,官紳庶眾,往來不絕。兩地音訊,關乎家國常情、人情倫常。”
“然今驛遞之制,專供朝廷敷奏,嚴限官牘,庶民信函,無由通達。或托付私商,索費奇昂,遲速難保;或輾轉行人,每每遺失,勞而無功。”
“值此新春佳節之前,父母懸望,妻兒相思,友人契闊,諸多肺腑之情,梗阻于路,音書斷絕,實乃生民之憾事。”
“通政郵遞司掌天下驛站綱維,人力物力皆備,何不因利乘便,略開一線,利國便民?”
看完這些,李一元已經涌起了不祥預感。
果然,蘇澤這份奏疏,就是提出開放一部分的驛站體系給民間使用。
首先是設立民驛投遞的體系。
“于現有通政所轄官驛之外,或在人員充裕之驛站內,專辟人員場所,開設‘民用郵政所’。首行于京師至金陵官道沿重鎮、府縣設立試點。”
緊接著蘇澤又提出來了“郵箱”制度。
“于都邑閭閻、通衢之處、百姓聚居的里弄街區,設立固定專用‘民用郵政信箱’。”
“欲寄信函,貼足資費投之。郵政所每日按時統一開啟收攬,依信函所書寄達之地,登簿編號,分路遣送。”
蘇澤又提出“郵票”制度。
在兩京之間設立民郵網絡,這也是相當費錢的事情,而且增設民郵也需要雇人。
為了保證郵政體系的收入,蘇澤提出寄信必須要在信封上貼上郵票,郵票由民用郵政所售出,一枚價值一黃銅幣,無論遠近都需要貼上一枚郵票。
販賣郵票的收入則交給民間郵政所,用來支付遞送的成本和人員費用。
蘇澤又在奏疏中強調,官驛和民驛需要分開:
“嚴定官驛、民用二途。官驛仍專遞章疏、部院火牌公文,不得混同。”
“民用郵路事務,責成通政郵遞司經歷官專責提調,年終呈報效率及收支細目,確保官民兩便,互不相擾。”
最后蘇澤又上升價值,寫道:
“臣深知通政郵遞司事務繁劇,然此乃便民善政,利在長遠。”
“且先以兩京大道為驗,視其成效,若能惠民而不廢公事,則漸次推廣天下,以成天下郵政通衢之盛景。”
看完這些,李一元都傻了。
不是,我通政司好不容易清閑這么一個月,你蘇子霖就上這樣的奏疏?
通訊是基本的需求。
正如蘇澤奏疏中所說的那樣,現在大明對于通訊有旺盛的需求。
大明的私人通訊也是非常發達的,兩京之間來信往來密切。
對于官員來說,通訊的辦法還是比較多的,主要就是鄉人代送和搭驛站系統的便車。
不過自從驛站體系改革后,對于夾帶私信這種事情,通政司管的嚴了,大部分官員通訊,就只能指望本地會館。
會館,就承擔了郵政的功能。
遇到歸鄉的同鄉,會館就會讓他們帶一些書信回去。
但是這種民間的郵政系統自然是不好用的。
首先就是這年頭旅行本身也有危險,萬一送信的人沒能安全抵達,那信件也就遺失了。
另外這種方法也不保密,送信的人偷看信件也是常有的事情。
另外時效性也堪憂,很多信件需要很長時間才能送達。
而且正如蘇澤所說的那樣,隨著大明各行各業的發展,普通人對于信件遞送也有了需求。
尤其是南北二京之間,官員百姓通訊,幾乎成了剛需。
這時候由朝廷出面,成立一個官府的郵政機構,幾乎是時代發展的必然趨勢了。
可為什么是通政司啊!
李一元想到上一次蘇澤提議給通政司改名,在通政司后加上郵遞二字,怕是此子在這個時候已經計劃上了吧!
想到這里,李一元更是氣不打一處來。
這明明是前任楊思忠埋下的坑,現在卻要自己來填!
李一元又問道:“蘇翰林呢?”
“蘇翰林留下奏疏后就走了。”
蘇澤已經留下奏疏,那通政司就只能盡快將奏疏送上去,李一元知道已經無法改變,只好硬著頭皮將奏疏送入內閣。
——模擬開始——
《請開南北郵政便民疏》遞送到皇宮和內閣。
內閣中分為了兩派,高拱支持你的奏疏,但是張居正、雷禮表示反對。
張居正和雷禮秘密聯盟,共同進退。
反對者認為建設郵遞體系耗費太多的資源,就算是有郵票補貼,也難以彌補初期的成本投入。
高拱則認為一個暢通的郵遞體系,能夠強化南北溝通,這筆投入是值得的。
兩派無法達成共識,只能各自起草意見。
隆慶皇帝留中了你的奏疏。
——模擬結束——
剩余威望:1420。
若要通過你的協商提案,需要支付400點威望值,是否支付?
蘇澤自然是毫不猶疑的選擇了“是”。
威望值已經扣除,剩余威望1020點,請等待奏疏生效。
看完系統的模擬,蘇澤也嘆了一口氣。
自己這份奏疏,算是將內閣的分歧暴露出來。
雷禮竟然和張居正結盟了?
雷禮雖然不算是高拱派系的人,但是和高拱的私交不錯,雷禮入閣的時候也得到了高拱的支持。
這么看來,應該是水務方面的事情,讓張居正和雷禮達成了共識。
也就,水利工程是非常需要資金的,雷禮想要做事,就必須要和執掌財計的張居正搞好關系。
如今的高拱內閣,兩個陣營三個派別已經初具雛形。
張居正和雷禮共同進退。
反而是內閣首輔高拱自成一派,但是靠著自己首輔身份,和張雷二人相庭抗理。
趙貞吉則游走在兩派之間。
殷士儋和趙貞吉的態度差不多,但是他和張居正的爭執越來越多。
黨爭政治的最大問題,就是凡是你支持的我就反對,政治進入到非黑即白的階段,所有人都要被迫選邊站。
自己靠著原本的人情,加上系統在手,暫時不需要選邊站隊。
可自己身上的高拱弟子身份在,張居正也會反對自己的奏議。
日后推動國策的成本又升高了很多。
蘇澤嘆息了一聲,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
隨著隆慶皇帝的身體變壞,原本團結的內閣也不復存在了。
內閣都是頂尖的人精,在皇帝身體每況愈下的情況下,朝堂隨時可能出現重大變故。
只有獲取更多的權力,才能給人安全感。
越是動蕩,這種極化越是嚴重,一直到所有人都選邊站隊完畢,然后就會開始一場浩大的政治廝殺。
成功者就會掌握全部權力,將自己的意志徹底貫徹下去,完整自己的政治理想。
這是大明內閣無法逃脫的魔咒。
好在現在的蘇澤,還不需要直接面對如此殘酷的廝殺。
蘇澤嘆息一聲,看來自己左右逢源的日子也結束了,日后自己上書的阻力要變大了。
就看系統如何讓這份奏疏通過了。
內閣。
臨近過年,內閣卻不像是其他衙門那樣等著過年。
隨著高拱日益強勢,張居正和雷禮在一些議題上步調一致,高拱也感覺到了威脅。
看完了蘇澤的奏疏后,高拱清了清嗓子說道:
“本官以為蘇子霖此議妥當,內閣應該不會反對吧?”
高拱又用自己首輔身份,壓著眾人聽從他的意見。
這霸道的做法讓張居正一陣不適,他立刻說道:
“首輔大人此言差矣,郵政改革耗費不少,內閣還是應該好好議一議的。”
高拱似笑非笑的說道:
“那就好好議上一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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