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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7章 請派御史清查京營弊政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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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京營能這么快露餡,倒是也不能說京營就是個草臺班子。

  京營也做好了準備,制定了詳細的計劃,分配了所有京營軍官的任務,要配合武監生演好三個月的戲。

  但整個京營也不是鐵板一塊,上下層認識上的分歧,出現三里屯這樣的結果是必然的。

  對于三里屯這類的百戶來說,他們也就是吃了點空餉,拿了點小的好處,可卻要直接伺候夏忠孝這些掛職的武監生。

  張百戶需要自己貼錢來雇人演戲,還要安撫這些招募來流民的情緒,不然這些人跑了他怎么再抓人?

  每天一睜開眼睛就在花錢,張百戶的怨氣是最大的。

  京營上層統籌了半天,但是到了給人出錢的時候又非常吝嗇,反正只要將任務布置了,壓力送到下面就行了,根本沒人討論基層衛所三個月要怎么過。

  就有了張百戶自作主張,為了解決自己衛所的麻煩,設下如此荒謬圈套,來構陷兵部重點關注的武監生。

  對于張百戶來說,這也不算是昏招,而是讓他盡快止損的妙招。

  兵部尚書曹邦輔看向蘇澤,從現在開始,夏忠孝的案子,就成了朝堂介入京營事務的突破口了。

  蘇澤也看向曹邦輔說道:

  “大司馬,武監生掛職期間,他們都是歸屬兵部調配的,所以這個案子理應由兵部負責。”

  曹邦輔和他身后的官員都是一驚,他們沒想到蘇澤竟然如此輕易的將夏忠孝這個關鍵的證人讓出來。

  但是蘇澤又話鋒一轉說道:

  “但夏忠孝還是武監生,若是武監生受了委屈,我身為武監教務長,當上奏陛下稟明事實。”

  曹邦輔立刻說道:

  “這個自然,夏忠孝去了兵部,必不會受委屈,兵部一定會還他一個公道。”

  夏忠孝被兵部一幫官員當做寶貝一樣圍著,哭啼啼的登上兵部的馬車后,曹邦輔也對著蘇澤一拜,然后迅速領著人返回兵部。

  等兵部的人馬走了之后,羅萬化問道:

  “子霖兄為什么要將夏忠孝交給兵部?你不怕兵部查不清這個案子嗎?”

  蘇澤微笑說道:

  “就是沒有夏忠孝在手,也不代表查不清這個案子,再說了,如果兵部連這個案子都查不清,就別想著對京營進行改制了。”

  “京營的事情,也要兵部來辦才最合適。”

  羅萬化也點點頭。

  蘇澤接著說道:

  “一甫兄,我請你調查的那篇報道怎么樣了?”

  羅萬化說道:

  “本來已經寫的差不多了,但是夏忠孝出事的這個三里屯衛所比我們選的那個更典型,子霖兄再等我兩日。”

  蘇澤點頭說道:“那就刊登在下一期的《樂府新報》上。”

  蘇澤所料的沒錯,兵部確實對夏忠孝十分的重視。

  為了洗清他的冤案,兵部尚書曹邦輔親自去刑部,請來了今日破案如神的刑部主事狄許。

  狄許的思路也很清晰,他首先讓巡捕營去傳喚誣陷夏忠孝的教坊司女子。

  然后在一番審訊下,很快就找出她語言中的漏洞,讓這個教坊司女子說了真話。

  這名教坊司女子還供認,是三里屯的張百戶出錢讓他誣陷夏忠孝的。

  誣陷朝廷派去的武監生,兵部尚書曹邦輔立刻簽發命令,下令逮捕了三里屯的張百戶。

  但是這一次兵部的速度還是慢了一點,等兵部的官員來到三里屯的時候,張百戶已經“暴病身亡”了。

  顯然夏忠孝被蘇澤帶走的消息,五軍都督府也通知了京營,既然夏忠孝這個關鍵的人證被朝廷控制,那剩下的張百戶就只能“暴斃”了。

  蘇澤接到這個消息,心中也是微微感慨。

  大明的問題為什么這么難辦,就在于“里中有我,我中有你”。

  五軍都督府這樣的衙門,早就已經和篩子一樣,既然蘇澤和兵部可以讓五軍都督府傳遞消息,那么五軍都督府也不會只向蘇澤和兵部傳遞消息。

  可以說,大部分的官僚都是見風使舵的高手,他們首要職責是撇清自己的職責,保住自己的官帽子,其次是謀求結交權貴升遷的機會。

  最后才是做點正事,而且這個前提還是不鬧出亂子來。

  總而言之,對于大明的官員來說,銳意進取的才是少數,大部分官員都是不求有功但求無過的。

  這也是為什么歷朝歷代的改革者,都會感覺到先易后難的問題。

  在蘇澤總結,歷史上改革者都會經歷三個階段。

  因為剛開始改革的時候,改革的都是大家有共識的弊政,這時候是群情響應,上下一心。

  但是改革深入之后,改革者就要觸及既得利益者的利益了,這時候改革就遇到了阻力。

  可這個時候就算是有阻力,也有幾個明確的對手,也就是所謂的“反對派”,改革者可以打倒反對派,繼續強硬推動改革。

  如果渡過了這個階段,改革者差不多就站在了大部分既得利益者的對立面了。

  這時候就會出現一種“拔劍四顧心茫然”的境況,到處都是阻力,政令始終不通暢,但卻不知道阻力來自何方。

  這時候已經連一個重拳出擊的對象都沒有了。

  歷史上的改革者,大部分也就只能完成第一個階段,能進入第二階段的都寥寥無幾。

  在蘇澤看來,這場大明的改革還在第一個階段,但是京營問題已經隱約是第二階段的問題了。

  京營斷尾求生,張百戶“暴斃身亡”,夏忠孝被誣陷的案子也只能到此為止了。

  兵部上下都覺得很氣餒,本以為夏忠孝是個突破口,卻沒想到京營的動作也很快,下手竟然這么快這么狠。

  曹邦輔終于明白,為什么京營的弊政能一直流傳到今天,歷代兵部尚書都沒辦法解決。

  就在這個時候,《樂府新報》上刊登了一篇報道。

  “大司馬,您快看《樂府新報》發文章了!”

  一名親信沖了曹邦輔的公房,將最新一份的《樂府新報》遞上去。

  曹邦輔接過報紙,原來這是一篇有關三里屯軍衛的報告。

  整個報告并沒有說有關夏忠孝的案子,而是說明三里屯軍衛吃空餉的問題。

  這篇文章一看就是羅萬化那個調查編輯部的風格,一上來就是追本溯源。

  三里屯衛所原本是軍屯衛所,不用朝廷支取糧草供養,但是從成化年開始,京郊開始繁榮起來,三里屯衛所的軍屯都被軍戶百戶暗中侵占變賣。

  也是從這個時候開始,京營的屯田不斷被侵占,朝廷開始給三里屯撥付軍餉。

  從這個時候開始,本來已經出現逃兵的三里屯衛所,卻年年都滿員,甚至到了正德年間,京郊衛所還向朝廷上書,說軍戶子弟從軍意愿強烈,希望朝廷擴編衛所。

  正德皇帝沒有頭腦發熱,沒有批準京營擴編的需求,三里屯衛所每年要支付的軍餉卻在連連上升。

  緊接著羅萬化又做了調查,三里屯衛所賬載的112人,但這其中超過七十人都是只存在戶籍賬目上的“假人”。

  剩下的五十人,除了百戶和幾個衛所軍官外,大部分也都已經不在衛所了。

  而這些假人的軍餉,都被張百戶等衛所軍官給冒領了。

  三里屯衛所中的軍械,也基本上都被張百戶等人倒賣光了,戰馬牲畜也被他們租給周圍的商人農民。

  可以說整個三里屯衛所,就是一個紙糊的衛所,根本不能起到保護京師的重任。

  看完這篇報道,曹邦輔的臉色也鐵青。

  兵部不是不知道京營的問題,但是他們沒想到京營的問題竟然這么嚴重。

  這也是所有大型組織的通病了。

  上層想要解決問題,卻不知道問題有多嚴重。

  下層知道問題在哪里,卻沒有解決問題的能力。

  兵部是文官統兵,沒有一個兵部官員真正在軍營待過,他們根本不了解京營的問題有多嚴重。

  這也是這次武監掛職的意義所在,這是兵部第一次將觸手深入到京營衛所中,然后就看到了這樣觸目驚心的景象。

  曹邦輔站起來,來回踱步說道:

  “張百戶已死,他冒領軍餉的事情不能這么結了!”

  “事到如今,兵部只能奏請陛下,一查到底了!”

  曹邦輔也是沒辦法,別的大臣可以請求緩查,但是兵部作為京營問題的責任人之一,此時不得不表現出強硬態度。

  曹邦輔心中苦澀,從武監開始兵部就被蘇澤牽著走,現在蘇澤又將京營問題完全暴露出來,這是逼迫兵部跟著他走。

  自己當真是大明朝最窩囊的兵部尚書了!

  此時在報館中,蘇澤正在寫奏疏。

  這份奏疏內容很簡單,是蘇澤抨擊六科和都察院監督不力,放任京營失控。

  “竊聞京營弊政積重,虛額冒餉尤甚,而科道官職司風憲,竟視若無睹,殊失糾劾之責。茲事體大,敢瀝肝膽以聞。”

  “近《樂府新報》所刊三里屯衛所一案,其狀觸目驚心:兵額全虛,賬載軍士百十二員,然實存者不足半,虛報七十余人冒領軍餉。”

  “器械盡廢,武庫甲胄、戰馬牲畜皆被變賣,所余唯空營敗舍”

  “此非孤例,實乃京營痼疾之縮影。昔年邊警頻傳,京營竟無可用之兵,全賴九邊馳援,其源概出于此!”

  說完了京營的問題,蘇澤又開始抨擊科道。

  “六科十三道坐擁糾劾之權,卻于咫尺之弊閉目塞聽!”

  “見白不舉,空餉之事歷年已久,科道未嘗劾一將、參一官,致蛀蟲盤踞如三里屯者逍遙十數載!”

  “本月《樂府新報》揭露房山弊政,科道聯名攻訐報館,于真正蠹國之徒反縱容不問,實舍本逐末!”

  緊接著蘇澤開始給科道上強度:

  “伏乞陛下,簡派御史專核京營,以清軍御史舊制,擇剛正御史徹查各營兵額、軍械、糧餉,凡虛報者主官革職問罪。”

  “立新冊以斷舊弊,命兵部會同五軍都督府,以各衛所現任在職軍數,重造軍籍,每季遣御史抽核,敢有隱冒者以軍法論!”

  “再調宣大、直沽新軍入京,以防事端。”

  等蘇澤寫完奏疏,遞給羅萬化后,羅萬化看完倒吸一口涼氣說道:

  “子霖兄,這會不會太狠了?”

  羅萬化是老好人,他已經忘了前幾天科道言官聯名彈劾報館的時候了。

  蘇澤點頭說道:

  “一甫兄說的沒錯,三里屯剛剛出了人命,我再加一條,御史清兵的時候需要朝廷得力士卒保護,切不可再鬧出人命來。”

  羅萬化說道:

  “子霖兄,我不是這個意思。”

  “那一甫兄是什么意思?”

  羅萬化說道:

  “若是京營鬧出亂子來,朝廷又要如何收場?”

  蘇澤說道:

  “正是因為京營已經糜爛至此,才是動手的良機。”

  羅萬化嘆息道:

  “子霖兄為何如此著急,這件事不能徐徐圖之嗎?”

  蘇澤搖頭道:

  “一甫兄,你看過翰林院的檔案,你應該知道,先帝朝的時候,庚戌之變后,先帝也曾經動手整頓過京營。”

  “當時官員上奏的奏疏中,就已經提到了京營的問題。”

  蘇澤直接背出這些奏疏中的內容:

  “京營軍額不實,額兵十萬七千余人而存者僅半。”

  “官員冗積以及冒籍占餉,自正德以來,辦納月錢、私役占用,不下八九萬余,歲支錢糧百余萬石。”

  蘇澤又說道:

  “先帝徐徐圖之,派遣咸寧侯仇鸞整頓京營,最后結果如何?”

  羅萬化嘆息,仇鸞整頓京營如果有成果,現在京營也不會爛成這樣了。

  蘇澤又說道:

  “變法改制本就是逆天而行,機會轉縱即逝,如今朝堂有動一動京營的共識,拖得久了可就沒有了。”

  “糾劾本就是科道的職權,京營淪落至此,科道難道沒有責任嗎?”

  蘇澤的奏疏確實沒說錯,糾劾本來就是科道的權力,但是京營問題鬧成這樣,就是科道沒有好好履行權力,放任京營問題積弊至此。

  雖然這其中都是歷史積累的問題,但是蘇澤彈劾科道“不作為”,也確實沒錯。

  等羅萬化走后,蘇澤將《請派御史清查京營弊政疏》塞進了手提式大明朝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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