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歷這里冷冷看向高起,眼神犀利:“沒有罪證,那你在朕面前說這些做什么?”
“昔日,朕侍疾于太上皇近前,就屢次聽聞得關于你的圣諭,太上皇深以為你不能勝任,廢弛部務,如今看來,你是把心思全用在了懷私挾詐上!”
“今朕剛即位,豈容你這不能勝任而藏私之人,來做一部表率,而貽誤公事?”
“傳軍機處,著將高起解任,候朕另降諭旨!兵部事務,著鄂爾泰先署理。”
弘歷還面色嚴肅地訓飭了高起一番,甚至把太上皇拉了出來。
當然!
高起現在自然不能去找太上皇求證的。
因為,太上皇已經徹底交權,沒有打算見外臣。
接著,弘歷就宣達了處分高起的諭旨。
高起只得領了旨。
鄂爾泰這里也領了旨。
而兩人接下來在離開弘歷這里時,皆是一言不發。
高起還在離開后,看了長春仙館方向一眼。
因為,他開始有些懷念雍正時代了。
畢竟,雍正這位太上皇雖然嚴厲刻薄,但至少會尊重事實,不會這么翻云又覆雨。
弘歷在兩人離開后,才展眉看起了高起遞得這份關于鄂爾泰涉嫌謀害岳鐘琪的罪證。
他就沒打算按照高起等官僚的節奏來當皇帝,而隨時會注意到,讓一些官僚們制造的突發事件的走向,都把控在自己手里。
高起拿出鄂爾泰謀害岳鐘琪的罪證而威脅鄂爾泰這事,本質上已經屬于先不遵守規則,在弘歷需要用岳鐘琪代替他這個兵部尚書的時候,居然來威脅鄂爾泰,那弘歷自然也可以不遵守規則。
而且,弘歷不是雍正,他不遵守規則,沒有心理壓力,不會懷疑自己這樣做是否正派。
因為,他就不是一個完美主義者。
當然!
弘歷得到這份罪證也不是沒有意義。
他這也算是隨時可以拿來收拾鄂爾泰的利器。
如果,鄂爾泰將來也不老實的話。
弘歷自己不是一個完美主義者,也就不會天真的覺得,天下真的有完美的人。
正所謂,賢時便用,不賢便黜。
所以,別看他現在非常袒護鄂爾泰,但其實不是他欣賞鄂爾泰,是他現在需要袒護鄂爾泰而已。
但弘歷在看了這罪證后,也還是皺起了眉頭。
因為這份罪證涉及到了馬齊!
弘歷也就很快猜到了這罪證背后的波詭云譎之事。
為此,弘歷再次傳見了高起,而直接問著他:“馬齊可有給你說過什么?”
高起聽后,眼珠子一轉,放在地上的發黃手指開始微顫。
“回,回主子,閣老希望您能早日明立太子。”
弘歷擰緊眉頭:“馬齊真這么說過?”
高起再次睜大了眼。
弘歷突然回頭,看向翰林官開泰:“此刻的召對問話,不必記!”
“嗻!”
高起這里已因此額頭漸漸生出汗珠:“是說過。”
弘歷點頭,隨后揮手:“退下吧。”
高起也就起身告退,但已明顯面色慘白。
“老爺,您這是怎么了?”
高起回到家后,整個人更是面如死灰,其夫人閔氏見狀問了他一句。
“我怕我得想辦法保住你們的平安富貴。”
高起微微咧嘴說著,且在當晚,選擇了一人就寢。
但在次日。
高家就向朝廷上了本,奏稱高起昨夜暴斃于家。
弘歷看見此本后,微微點頭,對軍機大臣們說道:“他是個聰明人,賜以尚書銜祭葬吧。”
“嗻!”
接著,弘歷就又把雙手搭放在御案上,直起身子來。
突然!
一陣桂香撲鼻而來,弘歷想到雍正十三年的中秋節快要到來。
而他希望中秋團圓之日,宗親國戚乃至君臣之間,都能和睦些,不至于互相真的彼此猜忌。
他這段時間用的各種厲害手段,只是為了讓眾人知道敬畏,依舊恭謹忠順而已。
但他清楚的是,自己這個皇帝要想實現這種,非得費些心思不可。
無論是之前大多數官僚只想放棄改土歸流,乃至想借此整倒鄂爾泰;還是高起想保住自己兵部尚書位置,不肯順從圣意而做出的一系列舉措。
包括眼下因為皇后確立以后帶來的立太子之爭。
雖然,弘歷已經跟軍機大臣們表明,他要立儲,也只會秘密立儲。
但還是難以避免有過于追求朝局穩定的大臣有主張明立太子的心思,而妄圖改變自己這個皇帝的意志。
連眼下已成為皇后伯父的馬齊,也更想著自己的侄外孫盡快成為太子,而忘了他當年支持老八與太子斗的舊事。
為讓這想明立儲位的聲音被壓低的最小,弘歷知道,他還是得從這位皇后伯父身上下手。
“朕自立了后,六宮更為后睦,此與皇后敦厚恪勤于禁掖關系甚重,故欲因此推恩于后族,閣老馬齊乃其伯父,歷仕兩朝,于朝政多有建樹,擬旨加為太傅。”
“嗻!”
軍機大臣們應后,倒是沒有感到驚異。
因皇后得立,加恩后族,無疑是正常的舉動。
但軍機大臣們不會想到的是,弘歷在當晚,卻突然親自在內務府選了三套華貴的漢家衣冠給領侍太監陳福:“把這三件漢家衣冠親自送給太傅,悄悄告訴他,這是朕親自選的,他不能只在想到立儲之事的時候,才愿意遵循漢禮!”
“嗻!”
陳福微微睜大了眼,明顯對弘歷這個恩賞感到意外,但他也沒敢多問,只老老實實地接過漢家衣冠去了富察家。
馬齊很快也就看見了陳福送來的三套漢家衣冠,以及在接下來聽到了弘歷的口諭。
這讓馬齊頓時一張老臉漲成了豬肝色,而喘起粗氣來。
他當然明白,弘歷這是提醒他,要支持漢化就支持全面漢化,別只知道撿對自己貴族有利的漢家制度來要求皇帝照辦。
噗呲!
緊接著,馬齊突然吐出一口鮮血來。
整個人也迅速栽倒在地。
馬齊的子侄們見狀皆大驚失色。
他們也不知道,為何陳福在對馬齊悄聲低語幾句后,自己富察家這位長者會當場吐血暈倒。
陳福倒是沒再那么驚駭,只越發注意著自己一介內官和這些外戚子弟們的邊界。
所以,陳福沒有多言,吩咐馬齊的子侄們趕緊把馬齊扶起來,更沒有問馬齊如何,而是默然地離開了富察家。
因年齡已大而已回富察家的傅恒,見倒是先反應過來,忙把馬齊扶了起來:“伯父!”
富察·福清也跟著反應過來,而拍了拍傅恒的肩膀:“傅恒,你先去請太醫來。”
傅恒點了點頭,正要往外走,被富察·福清扶坐在地上的馬齊這時伸手突然喚了一聲:“慢!”
傅恒只得轉過身來。
“你們記住,接下來,我們富察家只可建功立業,不可有改變朝局、希冀影響帝心之舉!”
“既是外戚就當好外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