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爾賽和張廷玉等軍機大臣見此皆睜大了眼。
因為弘歷這帽子扣的有些大。
雍正好歹只是說人結朋黨。
弘歷倒好,說人家反圣人之道。
直接倍之!
苗壽也被弘歷的話給震懵了。
他急忙解釋道:“臣沒有反圣人之道,臣只是覺得我大清既然靠士紳治百姓,自當以禮待士紳。”
“大清何時是靠士紳治百姓,是大清的天子無能嗎?”
“你這置圣明的君父于何地?”
弘歷反問道。
苗壽啞住了。
“大逆不道!”
“白讀了那么多年書。”
“你暗譏君父!”
“我身為人子,若不殺你,都有違孝道!”
“而君辱臣死,我身為人臣,若不殺你,也有違忠道!”
弘歷沉聲道。
苗壽更加震恐,開始瑟瑟發抖起來,心想這四爺跟傳聞中的大度不搭界呀?
而軍機大臣們也都越發的目瞪口呆。
即便有想為其求情的也不敢開口了。
畢竟,弘歷都上綱上線到不殺苗壽,自己都不忠不孝了。
弘歷這時坐了回去。
“但你是言官,現在我也只是監國。”
“我若殺你,會有損圣德,也是不孝!”
“所以,我現在不殺你,只能等將來,若有機會再殺你。”
弘歷這話,等于是告訴苗壽,你等著,等我當皇帝后,就會砍了你的腦袋。
因為,自己做了皇帝,自然就不會在乎自己的虛名,而只會極力維護孝道。
而這也就意味著,苗壽要么希望雍正活得久一點,要么就希望雍正能在遺詔里救他一次。
“但我也不能什么都不做。”
“你但凡有點悔改之心,就該親自去各地方巡訪士紳情況。”
“用你的實際行動證明,你口中的士紳并非各個賢良。”
“然后,你把這些士紳不賢不德奏上來,證明你自己錯了,錯在想當然的誹謗了君父!”
“你該告訴天下人,如果大清不若是因為天子圣明,早就因為許多劣紳的破壞而亡國!”
弘歷說到這里就意味深長地道:“人需自救,才能天救之。”
苗壽聽了弘歷這話,自然明白,這是要自己把自己說出去的話,一個字一個字的吞回去。
馬爾賽、張廷玉等軍機大臣都互相看了看。
他們都沒想到,這四爺會如此做。
在他們認知里,雍正選擇跟反對自己的人辯論,讓反對自己的人絲毫沒有體面就夠厲害了。
可這位四爺雖然不殺反對自己的人,卻要反對自己的人把自己的話收回去。
這等于是讓自己抽自己的嘴巴,只承認自己有錯,皇帝英明。
“擬道旨,讓御史苗壽去各省查訪士風,路費他自己出,吩咐沿途各州縣士紳不得接濟。”
弘歷吩咐后就對苗壽說道:“去吧。”
苗壽顫栗不已地叩首道:“四爺,臣沒有譏諷君父之意,真沒有啊!”
“拖下去!”
弘歷揮了揮手。
于是,侍衛便苗壽強行拖了出去。
“四爺!”
“四爺!”
苗壽在外面大喊不已,隨后就如喪考妣的回到了都察院。
他的同僚兼好友陶正中見此,便來問他:“四爺沒有把你怎么樣?”
“能怎么樣?”
苗壽慘笑了一下,回道:“四爺是仁孝天縱的阿哥,沒有要把我怎樣,只是讓我去查訪各省士風。”
“你能不能借我些銀子,我回來后還你。”
苗壽說著就向陶正中借錢。
陶正中道:“這樣的好差事,你還需要借錢?”
“你見過哪個京官單獨出外調查,是要自己掏銀子的?”
陶正中說到這里就頗為妒羨地看向了苗壽:“沒想到,你這次為蜀地士紳上疏博名,不但毫發無損,還能得一個單獨出去查訪的差事。”
對于京官而言,單獨出去巡察的確是美差。
因為各級官員都會送禮,包括許多士紳,同時還沒有別人監督。
這讓陶正中都想上本也為蜀地士紳說話了。
一想到自己隨時會因為新帝即位而掉腦袋的苗壽,突然抱頭痛哭道:“四爺是讓我自己出路費,還要我自己去證明,大清不是靠士紳讓國泰民安的,而是靠的君父!我若不證明出來,將來必死無葬身之地!”
陶正中聽后瞪大了眼睛,同時,也不敢有為蜀地士紳說話的心思了。
而且,陶正中也沒給苗壽借錢,只說道:“你這樣的為博取直名不惜暗諷君父的奸賊,我怎么可能給你借錢?”
陶正中說后就拂袖而去,腳還帶起了風。
沒辦法,得罪了未來天子的人,自然是能躲多遠躲多遠,他現在也是后悔不已,以為對方真的被四爺原諒,成了打動四爺的忠直之臣!
苗壽則看著他的背影發怔。
他可是為士紳得罪了四爺啊,怎么同為士紳階級的陶正中也這么罵他?
“我批判紅黑冊制,難道只是為了自己嗎?”
“我就不配得到公正的對待嗎?”
苗壽即便在租船南下,望著長空時,依舊不由得在內心控訴不已。
但總的來說,這紅黑冊制度確實讓內部更加秩序井然,作為西北戰爭重要后勤支撐基地的四川,推行這種制度,對西北戰爭取得勝利是利大于弊的。
噶爾丹策零就因為紅黑冊制度讓四川的漢人士紳踴躍助軍,而在大帳內,紅溫著臉道:“又是這位四阿哥創造的制度!”
而更讓噶爾丹策零惱怒的是,他還從回來的使者特磊這里知道,監國的弘歷拒絕了他的求和,只要求他自縛請罪。
“我們的緩兵之計,居然沒讓他上當!”
因而,策零當時在知道弘歷拒絕他后,就一臉失望地冷笑起來。
噶爾丹策零身邊的元老大策凌敦多布素來善謀,在知道此事后,也擰著眉頭說:“屢次都是這個弘歷壞我們的好事!看樣子,他弘歷監國,對我們準噶爾而言,不是什么好事!”
說到這里,
大策凌敦多布就對策零說:“大汗,不如讓我們的細作在清廷制造謠言,就說這位四阿哥欲謀反篡位!”
“自古帝王多疑,最忌大權旁落,為此父子成仇者不少,遠的如唐太宗與其子李承乾,近的就是康熙和他的兒子們!”
策零聽后抬頭問道:“雍正能信嗎?”
大策凌敦多布冷冷一笑:“如果我是雍正,自然是寧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就說,策棱和岳鐘琪欲助其謀反,所以才被他弘歷引薦,而只等著一舉討平我準噶爾以立不世之功后,再回師逼宮!”
策零若有所思地點頭:“若能讓雍正相信,自然極好;若雍正不相信,總回有人相信的,至少也能分裂清廷人心。”
“沒錯!”
“如漢人所言,有棗沒棗打上三竿再說!”
“只要讓雍正停了這四阿哥的監國之權。”
“還讓雍正這個拉不開大弓,甚至傻到之前主動撤回西北大軍以求和平的愚蠢皇帝自己掌權。”
“說不準,我們就能奪其科舍圖,吞其喀爾喀,乃至取其江山!”
大策凌敦多布回道。
策零點首:“他們久不換將,估計也是這弘歷執意不肯換,沒把我說只怕馬爾賽、傅爾丹的話當回事,得借此繼續散播,就說這四阿哥弘歷執意不肯換人,就是為了讓要幫他逼宮的人好立大功!”
“大汗高明!”
“這樣即便雍正不信,滿洲八旗肯定會有人信!”
大策凌敦多布笑著回道。
策零也笑著頷首:“你可真是我的諸葛孔明啊!”
“大汗過獎,只是,恐這樣一來,他四阿哥弘歷要徹底恨死我準噶爾了。”
大策凌敦多布又說道。
“讓他恨!他弘歷將來就算成了清國的皇帝,難道還能滅了我強大的準噶爾不成?”
此時的準噶爾已滅了后世的哈薩克,擴土達七百多萬平方公里,所以,其大汗噶爾丹策零的確有傲嬌的資本。
毓慶宮。
弘歷看著剛掛上的準噶爾地圖,把雙臂抱在了胸前,且在這時問著馬爾賽:“征討準噶爾的大軍糧草準備的如何?”
“比預計的要快。”
“川陜總督查郎阿說,蜀地士紳太熱情,踴躍捐糧計二十萬石以上,極大抵消了沿途運糧消耗!”
“大軍估計著六月就能順利進擊至科布多。”
馬爾賽笑著回道。
弘歷聽后笑了笑,接著就對軍機大臣們說道:“兵不厭詐!現在外面紛傳,準噶爾最怕的是你馬爾賽和還有你傅爾丹,你們說,我們也給準噶爾制造些流言蜚語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