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漸暗，噗嘰之家中，比安卡動作麻利地和幾只噗嘰一起，很快將廚房收拾得干干凈凈，鍋碗瓢盆各歸其位。
隨后，她像往常一樣，指揮著那些完成工作的噗嘰們排著隊，一個接一個地跑進后院那個特意鋪設了菌毯的小棚子里休息，只留下一只噗嘰還亦步亦趨地跟在她身后。
那只噗嘰跑動起來時，身體里隱約傳出“咚咚”的輕微晃動聲，那是今天店里剩下的一些美味蘑菇湯，老板迪蘭準許她打包帶回家。
“老板，都收拾完啦，我先回去啦！”比安卡朝著柜臺方向喊了一聲，聲音輕快。
“等等，比安卡，今天我跟你……”正在柜臺下彎腰整理東西的迪蘭連忙站起身，話還沒說完，卻發現比安卡早已不見了蹤影，只有旅店大門外飛快閃過半截圓滾滾的噗嘰短腿。
“真是……現在的年輕人，怎么都這么風風火火的。”迪蘭無奈地搖了搖頭。
老大昨天通過菌網賦予了他一項新技能，并吩咐他今天務必去比安卡家“進點貨”，也沒說清楚具體進什么貨。
他本想等著和比安卡一起過去，也好有個由頭，沒想到這姑娘溜得這么快。
不過還好，比安卡家的位置他是知道的，自己過去也行。
想了想，覺得空手上門不太合適，便轉身從貨架上裝了一小袋曬好的美味蘑菇干。
如今隨著蘑菇田不斷擴建，這種普通的美味菇已從過去的奢侈品變成了稍微有點小貴但還能負擔的零食。
按理說，以比安卡現在的薪水，偶爾買點解饞應該沒問題，但這小姑娘向來節儉，這袋蘑菇干由他當老板的送給她，正合適。
拎上小禮物，迪蘭不緊不慢地朝著蘑都西北方向的安置區走去。
另一邊，比安卡小跑著穿過漸漸點起燈火的熱鬧街巷。
她刻意控制著速度，沒有跑得太快，不然身后那只裝著湯的噗嘰跟不上。
街道上，時常能看到和她一樣，身后跟著一兩只噗嘰的噗嘰師同行。
但當她拐進安置區的地界后，這樣的景象便幾乎消失了。
所謂的安置區，最初是法爾為了大規模收容戰爭難民而緊急劃出的區域。
這里的居住成本極低，但環境條件也就可想而知了。
映入眼簾的是一排排簡陋的加長聯排板房，擁擠不堪。通常一間不大的屋子里，就要擠下十幾甚至二十個人。
隨著蘑都逐漸穩定下來，最初那段最困難的時期度過，但凡有點能力和積蓄的人，都陸續搬離了這里，尋找居住條件更好的地方。
這片安置區也因此無可避免地朝著貧民區的方向滑落。
比安卡雖然很早就在噗嘰之家找到了工作，有了穩定的薪水，但之前母親一直病弱，需要持續買藥調理，開銷很大，她一直沒能攢下搬家的錢。
如今，經過幾個月的精心調養，母親的身體已經好了很多，而她成為噗嘰師后，工資也漲了不少。
今天剛拿到這個月的薪水，她覺得，或許是時候帶著母親離開這里，換一個更舒適、更有希望的新家了，這個念頭讓她回家的腳步都變得輕快了幾分。
只是，當比安卡跑回家時，卻看到了幾個熟悉而令人生厭的身影正堵在那扇薄薄的木板門前，她腳步頓住，想要轉身避開，但對方已經看到了她。
為首的那個瘦高個，帶著一臉虛假的笑容走了過來。
“喲，小比安卡回來了？正好，也省得我們進去吵你母親了。”他搓著手指，“這個月的利息，該交了吧？”
“我們早就還清了當初說好的利息了！”
“還清了？”瘦高個嗤笑一聲，從懷里摸出一張皺巴巴字跡模糊的羊皮紙抖開，“白紙黑字寫著呢，‘利息按周計付，直至本金清償為止’。你看不懂字嗎？當初可是按了手印的！”
“你們當初根本不是這么說的！”比安卡氣得聲音發抖，“利息明明是按月算，后面那些都是你們亂加的！”
周圍的鄰居們聽到動靜，只是默默關緊了窗戶，或是在遠處陰影里看著，沒人敢上前說一句話。
誰都知道這幫人是蘑都里新崛起的幫派，專挑貧民和難民下手，惹上他們絕沒好果子吃。
“話可不能亂說，小丫頭，這紙上寫得多清楚？”瘦高個逼近一步，“沒錢？我倒是有能賺錢的工作可以介紹給你……”
說了一半，他看著比安卡臉上的菌絲痕跡，猶豫了一會兒，沒有繼續提那個“工作”，而是猛地一推比安卡：“少廢話！到底有沒有錢！”
比安卡踉蹌著向后摔倒，正好撞翻了跟在她身后的那只噗嘰！
噗嘰圓滾滾的身子側翻在地，里面溫熱的蘑菇湯“嘩啦”一聲全灑了出來，同時，比安卡懷里揣著的錢袋也掉了出來，幾枚銀幣和銅幣滾落在地，在昏暗的光線下閃著微光。
瘦高個眼睛一亮，搶先一步彎腰撿起了錢袋，掂量了一下，露出滿意的笑容：“嘖，這不是有錢嗎？藏著掖著干嘛？行，這點就算你還了這個月的利息了。剩下的，我勸你早點湊齊，不然下次可沒這么好說話了！”
“那是我的錢！還給我！”比安卡看著灑了一地的湯水和被搶走的錢袋，猛地撲上去想搶回錢袋，甚至想張口去咬那只臟手！
“比安卡！別！”她的母親見狀，急忙沖了出來，死死從后面抱住了女兒，聲音帶著哭腔，“別沖動！別沖動！”
瘦高個被比安卡突如其來的兇狠嚇了一跳，隨即惱羞成怒：“還敢動手？看來不給你點顏色看看，你是不知道規矩了！”
“原來是這么個貨啊……”
突如其來的聲音吸引了眾人的目光。
“老……老板？”比安卡驚訝地看到了迪蘭的身影。
“你跑得太快了，這個你拿著，本來就是要給你的。”迪蘭仿佛沒看到那劍拔弩張的氣氛，自然地走上前，將手中那袋蘑菇干塞到了比安卡手里。
“這……這個可以明天再……”比安卡有些不知所措。
“別在意，或許就是上天的安排，讓它剛好現在能派上用場，給你壓壓驚。”迪蘭溫和地笑了笑。
那邊的瘦高個見迪蘭完全無視他們，頓時不爽起來，語氣惡劣地打斷：“喂！老頭，你哪兒冒出來的？是來多管閑事的？”
“老頭……嘖……我家小店員欠了你們多少錢？我來替她還吧。”說著，他掏出了一個看起來頗有些分量的錢袋。
一聽居然是來還錢的，瘦高個眼睛一亮，迅速上下打量了一番迪蘭的穿著氣度，立刻咧嘴笑了起來，獅子大開口道：“也不多，還差兩枚金幣！”
“他胡說！”身后的比安卡立刻憤怒地反駁。
瘦高個剛想惡狠狠地瞪向比安卡施加威脅，迪蘭卻仿佛沒聽見她的反駁，已經從容地掏出了一枚亮閃閃的金幣遞了過去。
“朋友，這邊說話，細節我們私下聊。”迪蘭摟著瘦高個的肩膀，將他稍稍帶離了人群幾步，背對著比安卡母女。
拿著金幣的瘦高個半推半就地跟著，當他下意識地看向迪蘭的雙眼時，只覺得那對瞳孔中似乎閃過一抹極淡的紫色光暈。
迪蘭壓低了聲音，用一種仿佛分享秘密般的語氣說道：
“出門急，沒帶夠金幣。這樣，你今晚多帶點兄弟，到這個地點……”他報了一個靠近噗嘰地下城入口，相對偏僻人少的位置，“到時候，別說一枚金幣，就是十枚金幣，也是有的。”
望著迪蘭那似乎能吸走心神的雙眼，瘦高個感覺腦子有點迷糊，下意識地點點頭：“啊？好……好！有金幣就好！我晚上一定叫上兄弟們過去！”
看著他的樣子，迪蘭不由想到，自己當初被魅惑時，是不是也這副蠢樣？
看著瘦高個和他的手下揣著金幣、大搖大擺離去的背影，比安卡緊緊攥著那袋蘑菇干，又是感激又是不甘地問：“老板……您，您真的把錢給他們了？”
迪蘭自然沒法告訴她，不僅一分錢不用花，晚上還能反過來賺一筆外快。
他只能笑了笑，伸手摸了摸她的頭，用最尋常的理由安慰道：“破財消災嘛，人沒事最重要，別往心里去。”
“老板……！”積累的委屈、恐懼和終于得到庇護的安心感瞬間決堤，比安卡再也忍不住，猛地撲上前抱住迪蘭的脖子，低聲抽泣起來。
說到底，她不過是個半大的孩子，面對兇惡的幫派分子，之前的強硬不過是一種自我保護罷了。
比安卡的母親也在一旁不停地抹著眼淚，對著迪蘭千恩萬謝，幾乎要跪下去。
而那只被撞倒后一直沒人在意的噗嘰，只能自己慢吞吞地從滿是黏糊糊蘑菇湯的地上掙扎著爬起來，默默站回到了比安卡身后。
請：m.llskw.or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