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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9章 求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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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國讓,你率軍去清理泗水沿岸,收繳渡口所有船只,守住圯橋。”

  劉備看著輿圖調度兵馬:“子龍,你率軍向南,去淮陵設伏。若遇到有兵馬自南向北而來,直接伏擊。”

  圯橋就是有名的張良遇到黃石公的橋,在下邳城西。

  下邳縣城西部和南部都繞著泗水,北邊是沂水,圯橋在沂水匯入泗水的河口處,此橋以西就是彭城呂縣地界。

  淮陵在下邳郡南部,與淮南毗鄰。

  田豫和趙云領命而去。

  “大兄,曹豹果真會棄城?看眼下情形,他若固守下邳,我等本無法攻取,他怎會棄城呢?”

  張飛有些焦慮的看著下邳縣城:“下邳錢糧皆足,又有數萬愚民信徒阻擋,大兄此來沒帶輜重糧草,軍中僅五日之糧,不足以打造輜重啊……”

  “益德稍安勿躁,曹豹等人比你我更著急……他又不知道我沒多少糧食。我軍中牛馬大車無數,無論誰見了都必以為我軍糧草充足,曹豹怎敢久守?”

  劉備搖頭:“下邳城外信眾少說有兩萬,城內肯定只多不少,如此多人,曹豹養得起多久?別說五日,三日他就受不了,必會出城。要么來找我談判,要么領軍逃奔……若他今天不來見我,那三天后便給他制造個出城的機會。”

  “這浮屠教讓信眾護城,就是想讓將軍坐不住,逼將軍殺浮屠教信徒,好讓下邳信徒一心抵抗朝廷,使得朝廷之令難入此地。益德沒上此當,已是亂了敵人之謀。”

  隨軍參謀荀攸點頭道:“益德燒了下相寺廟,殺了笮融,按理說笮融余部應該會在下相作亂。但斥候回報,下相城外已無浮屠教信徒,眼下張超和糜芳已入下相縣,笮融余部和下相信徒也沒有進入東海郡,那就是全都聚到了下邳。”

  “笮融余部投奔曹豹倒是正常,但下相的信徒也全都來了下邳,這便不可能是曹豹之謀。曹豹從彭城趕來,做不到遷那么多信徒之事。”

  “只有下相的番僧沙門能把那么多信徒帶到下邳,這背后必然有人指使。”

  “能在此時圖謀徐州的,不是曹孟德就是袁公路。曹操向來反對淫祀,就算用計也不會借著浮屠教施為……那就只能是袁公路。”

  “想來是此前袁公路殺死劉寵后沒能得到朝廷賞賜,衛將軍又要求其入軍學,還勒令袁公路交出張闿。”

  “如今朝廷下了滅佛令,袁公路想必是在庇護浮屠教,并以財貨收買曹豹等人,以此圖謀徐州產糧地。”

  “袁公路若要接應曹豹等人,就必然經過淮陵,在淮陵伏擊定有所獲。”

  荀攸與賈詡不同,賈詡分析事物向來是從人性出發,直接以人心為突破口。

  而荀攸則是從邏輯出發,步步推導,但最后同樣會尋到動機。

  袁術讓楊弘來見劉備,卻一無所獲,還被勒令進大漢軍學進修,袁術肯定是不爽的。

  而且袁術這個黑道大哥在淮揚確實有很大的名頭,真的是綠林盟主,陶謙去職后,曹豹、笮融、祖郎等丹陽宗帥被袁術雇傭或拉攏很正常。

  這浮屠教應該不是袁術主動搞出來的,袁術只是利用笮融搞出來的事庇護浮屠教,以使下邳等郡不受劉備控制。

  “張超幾天前就已駐軍于下相縣,比糜芳還去得快一些……倒是頗為積極。”

  劉備問荀攸:“公達以為張超會如何行事?”

  “笮融督三郡漕運,貪靡甚多,卻無人向朝廷及時通報笮融大建浮屠教之事,彭城、下邳、廣陵三郡顯然都在隱瞞。”

  荀攸對張超還是很了解的:“陳元龍重病,臧宣高在小沛,他二人不知倒是正常,但張超必然知道。他和曹豹都來得這么快,定是都與袁公路有聯系,張超必是曹豹盟友,下相的信徒遷到下邳,多半與他脫不了關系。”

  張超與糜家不和,若非張超刻意隱瞞,至少廣陵都尉糜芳是能知道此事的。

  “向下相傳令,讓張超來此聽令……益德,你去下相駐軍,若張超不從令,殺之。”

  劉備看了看帳內眾人:“給糜芳、徐璆、徐盛傳令,讓他們三天內來此討滅浮屠教。告訴他們,誅滅浮屠教的戰利品不用上交。”

  “向下邳喊話,若下邳三日不降,那就全都算是浮屠教。”

  糜竺和徐璆在郯城,陳珪在淮浦,張超和糜芳目前在下相,都能在三天內趕到下邳。

  荀攸猶豫了一下,低聲道:“將軍,徐州各家相互不睦,陶使君之前令他們分郡而治,就是擔心他們加深仇恨……而且,這下邳內外有數萬信眾,皆是徐州各家之人……”

  “我知道,陶使君之前做得沒錯,但現在不一樣了。”

  劉備點頭看向荀攸:“我來徐州,是為了取更多可耕之田,是為了明年有豐足的糧食,不是為了維護和諧。”

  “既然如此,那便應該傳令淮浦,讓陳元龍去臨淄治病,請陳珪領軍來此誅滅浮屠教,陳元龍因病失職,這是陳家應盡之義。”

  荀攸閉上眼建議道:“浮屠教信徒大多出自下邳郡,陳家有許多人都是信徒。”

  淮浦。

  陳登正在家中養病。

  痛風發病后,陳登胸悶高熱,手足關節紅腫脹痛,無法行走,甚至難以握拳。

  陳家為其遍訪名醫,可整個淮浦都無人可治。

  “元龍,衛將軍派了使者前來,要送你去臨淄治病。”

  陳珪在榻前守著陳登,看起來有些焦慮:“聽說華先生在臨淄,想來也只有華先生能治此癥。”

  “聽童子說,下邳因笮融崇信浮屠之事起了民變?”

  陳登扭了扭身子,蹭著靠背半坐起來:“下邳生亂,我身為郡守責無旁貸,按衛將軍之政,郡內民生失善者必有重責……需得趕緊彌補才是。”

  “你已病倒數月,此事與你無關。”

  陳珪勸道:“且好好養病,為父自會去下邳平定民變。”

  陳登看向陳珪:“……父親要去下邳?衛將軍派使者來,看來不只是為了我的病情,還有何事?”

  “衛將軍傳了滅佛令,讓為父與徐璆、徐盛、張超、糜芳等人皆領軍去下邳討滅浮屠賊……如今下邳內外有數萬浮屠教信徒。”

  陳珪很勉強的笑了笑:“元龍,你應該知道衛將軍是何用意。”

  陳登皺了皺眉:“既然下邳生亂,那確實是我的責任,衛將軍讓我陳氏去平定也是應該……那數萬信徒是從何而來?”

  陳珪慘笑:“正是從下邳各家而來,最多的就是我陳家之人……我已經問過族內,竟有數百人去了下邳,言稱為浮屠護法!甚至還有族人做了沙門……”

  “為何無人早與我說浮屠教之事?”

  陳登臉色刷白:“族內有諸多信徒,為何不與我說?”

  “你病痛難耐,如何能以這些事擾你康養?”

  陳珪搖頭:“我也沒料到那浮屠教竟會謀奪那么多信眾錢糧,只以為是行善積德……也沒料到衛將軍要誅滅浮屠,更沒料到那些沙門竟能蠱惑信徒以命護教……”

  “……衛將軍之令,是要各家各自勸回族人?”

  陳登聲音有些發顫。

  “衛將軍只發了滅佛令……令誅滅浮屠,此必使各家殺盡信徒。”

  陳珪又幽幽的嘆了口氣:“徐州各家相互皆有仇怨,既然各家皆領軍前往,怎會勸誡……我倒是想勸誡族人,但浮屠教蠱惑人心殊為厲害,能使數萬人以身護寺,你以為能勸得動?”

  陳登愣了,久久沒說話。

  利用徐州各家相互的仇怨,用誅殺浮屠教給各家制造機會,各家必然會殺戮仇家族人。

  一旦殺戮發生,那就不會結束。

  讓名門望族皆做屠夫,徹底除去浮屠教。

  徐州的黔首佃戶,也會因懼怕各家相互因仇怨廝殺而不敢再入名門家中。

  官屯會成為徐州的田產主力。

  若是站在旁觀者的立場,這顯然是好手段,用最正當的命令,讓各家自己做出符合意愿的決定。

  但現在,被這手段操縱的是陳登自己家。

  陳家本來沒和其他各家結仇,但陳珪要去平亂,而那些僧人和信徒,是徐州各家的族人。

  “衛將軍欲取徐州田地,必使各家不滿……衛將軍聰慧過人,必然也知道,他是故意如此的。”

  陳珪給陳登掖了掖被子:“各家皆手染鮮血,各高門皆有屠戮兇名,相互皆有深仇大恨,且浮屠教連根拔起片葉不存,衛將軍才會放心……”

  陳登要去臨淄治病,陳珪別無選擇,只能聽令。

  這或許是陳家這樣的豪門第一次體會到,為了生存,做個無從選擇的,只能被操縱的‘民’,是什么滋味。

  可這大漢的庶民,向來都是這么求存的。

  三天后。

  黃昏,下邳城內。

  曹豹與祖郎的部隊正在將城內錢糧金帛裝車。

  下邳庫房錢糧金帛無數,都是笮融搞來的。

  此時城外已有了好幾處軍營。

  “張飛竟然沒殺城外信徒……他殺笮融毫不猶豫,卻不向愚民信眾動手,曹兄失算了啊。”

  祖郎看著城外劉備的大營的火光,用短刀挑了塊肉送進嘴里:“眼下城外部隊越來越多了……”

  “衛將軍來得太快了……衛將軍不喜殺人,若是只有張飛,必會動手的……可眼下袁將軍還未趕到,我等如何施為?”

  曹豹在城樓上,遠遠看著劉備的營寨:“是依袁將軍之令固守此地,還是引衛將軍入淮南?”

  “衛將軍軍中牛馬無數,想來糧草必然豐足,久守亦是無用。這下邳城內外如此多信徒,再固守此地也不過是徒耗錢糧,若糧食耗盡,你我又如何待價而沽?不如先去衛將軍那里向朝廷表忠,聽聞衛將軍擅做買賣,想來是可以試試的。”

  祖郎一邊擦拭短刀一邊說著:“袁公路欲圖徐州,卻遲遲不來,只是空口許諾送個印綬……這印綬又無朝廷章程,有幾人愿認?倒是衛將軍那里,許了做官就定能做官……”

  祖郎臉上有條長長的刀疤,看起來有些猙獰,脖子粗壯,虬髯如戟,悍勇之氣相當明顯。

  祖郎是丹陽涇縣的山越宗帥,是漢人,本名祖瑯,大體上與張燕發跡前的情況類似,與祖茂沒什么關系。

  丹陽的山越并不全是異族,而是和黑山賊一樣躲進山里的非法武裝團伙。

  其中有古越遺民土著,也有入山為匪的普通漢人。

  越并不是指單一民族,而是百越統稱,丹陽的山越大部分都是漢化的山民,大部分丹陽兵原本都是山越。

  “朝廷下了滅佛令,衛將軍恐怕容不得我等……笮融迎張飛亦是待價而沽,卻被張飛當場格殺……”

  曹豹有些猶豫:“而且,衛將軍那里的官難做啊,赴任卸任皆只是衛將軍一言而決……倒是袁將軍那里自在,沒那么多拘束。”

  “可袁將軍遲遲未到,衛將軍卻先率大軍前來,那能怎么辦?”

  祖郎將擦干凈的短刀還鞘:“你我又沒崇信浮屠,衛將軍要滅佛,那便助其滅佛就是了……”

  “衛將軍可不是陶恭祖,他只以軍學所出為漢將,以雜學所出為士吏,軍令又極為嚴苛……笮融為何被殺你不知道么?我等若效衛將軍,便要舍了兵馬先入軍學,衛將軍那軍學乃褫奪兵權之策,難道你愿去?你敢讓部下去做衛將軍學生?”

  曹豹看著祖郎:“要不然你去和衛將軍談這下邳的買賣?”

  “……下邳農耕廢弛,我又曾為笮融隱瞞浮屠之事,衛將軍必會論我之罪,我怎能去談?”

  祖郎不滿的看著曹豹:“只能曹兄去談啊!”

  “若換作從前陶使君在時,我倒還真想去做天子同門……可如今陶使君說去職就去職,我可不想如此……手里這五千人馬才是前程,我可不想任人擺布。”

  曹豹搖了搖頭:“既然左右不安,那不如你我取錢糧各自離去?”

  “那誰來斷后?錢糧車重,難以速離,若無人接應,你我恐難擺脫追擊。”

  祖郎明顯不樂意。

  “斷后?只要你我自稱為浮屠護法,護著僧人出城,城外那些沙門信眾自會為你我斷后。”

  曹豹捏了捏拳,又松開,又捏緊,看起來下定了決心:“如今下邳城內錢糧人皆足,誰會料到你我棄城而走呢……”

  “曹兄……你看城外!”

  祖郎突然指向了劉備營地。

  城外喧嘩聲大作。

  劉備的大營起火了!

  放火的人估計挺多,火勢看起來不小。

  營地亂成一片。

  眼下天還沒全黑,能看到到處都有兵馬行動,很多部隊往各個方向而去,也有很多部隊涌入劉備營里。

  這種大規模的動亂,看起來確實是出事了。

  “是張超動手了!出城,突圍!”

  曹豹眼前一亮,他看到了張超的旗幟正在進入劉備大營。

  “不會有詐吧?”

  祖郎仔細看了看:“竟然起了如此大亂,劉備領軍如此不堪嗎?可要接應張超?”

  劉備營中看起來確實極其混亂,甚至連大旗都倒下了!

  “將旗都倒了……不管是不是有詐,你我只要離開此處即可,接應張超做什么……走!”

  也是,曹豹又沒打算趁機攻擊劉備大營,他只是要趁此機會跑路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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